《石猴子》第五部 時機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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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時機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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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萊姆對刑事鑑識的專業,他們可能用一些方法竄改證物,誘使科伊走上險路。」
「你知道科伊有最高優先權逮捕惡鬼。」
「謝謝你的竟見,哈羅德。不過,我要提醒你,畢竟在第一現場逮到這混蛋的人是萊姆,而不是你。」電話掛斷了。
惡鬼的視線落到「陰道」身後。在她後方,站著一個身穿白西裝和鮮藍色襯衫的高個子黑人,而那個在布魯克林區逮捕他的肥警探也來了,後面還跟了一群身穿制服的紐約市警局警員。然而,在這群人之中,最吸引他注意的是一名相貌英俊的黑髮男子,他的年紀約和惡鬼相當,坐在一輛裝置複雜的鮮紅色輪椅上,雙手雙腳都用皮帶固定住。輪椅後面站著一位裝扮得一絲不苟的年輕人,看來應該是他的助手或看護。
「他不能上飛機。」萊姆說。
惡鬼大笑起來。「這麼說來,生死簿是操控在你手裡囉?」
後面傳來腳步聲。
隨行戒護者的陣勢相當奇怪。押解的嫌犯只有一人,旁邊卻有兩名全副武裝的幹員以及兩個主管——移民局的皮巴迪和國務院的人。來到機場,又加入了兩名武裝航警,兩個人都是壯漢。他們把手放在武器旁,眼睛不停觀察四周人群,像松鼠一般緊張。
「妳好呀,陰道。」
「張吳兩家人都已離開拘留所了,在公聽會審理期間,他們可隨意行動。看來他們獲得政治庇護的可能性很高。吳家的人住在皇后區的法拉盛,張家的人則回貓頭鷹角,回原本那棟房子。」
「他不是替你工作嗎?」
「是我的律師。」惡鬼說。
「戴瑞怎麼說?」皮巴迪問。
「逮捕我?」威伯利惱火地說。
突然,他感覺有一陣騷動傳來……
律師點點頭,瞄了戒護惡鬼的移民局幹員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我也一樣。」另一位幹員說。
她身穿牛仔褲、T恤和防風夾克,警徽吊在胸前。她雙手插在腰上,一手離槍套很近。她不理會惡鬼,而逕把目光瞪向那兩名緊張兮兮的移民局幹員。「你們拔槍出來幹什麼?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惡鬼不知道他們在緊張什麼,為什麼需要這麼強大的火力,但他大概猜到自己此時可能會面對死亡威脅。這倒不是什麼新鮮事,自從那天晚上四舊害死他全家人後,他就一直與死亡一起生活了。
「亞倫.科伊不見了,」打電話來的人是聯邦調查局曼哈頓辦事處的處長,他繼續說:「我們接獲報告,說他曾與萊姆談過話,然後就失蹤了。」
毫無疑問,這個人應該就是林肯.萊姆了。惡鬼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名奇怪的男人——他神奇地發現福州龍號在海上的位置,又找到吳啟成和張山姆兩家人,甚至還成功逮捕了惡鬼本人。除了他以外,這世界上沒有第二個警察能辦到這些事。
企圖傷害嫌犯……多麼差勁的說法,皮巴迪心想。
「如果他想有所行動,一定會選在機場。要你的人去把他找出來。我會告訴航警局,要他們加派安全人員。」
「然後呢?」
他不希望發生任何問題,尤其是眼前這件案子。「問題,我明白了。你說下去。」
「為什麼不會?」處長繼續說:「從他發生意外後,他就變得極不穩定,老是有自殺的念頭。而且,聽說他和那個中國警察走得相當近。說不定惡鬼射殺李桑尼這件事,會把萊姆推過界線。」真是瘋了,但誰知道呢?皮巴迪的工作是逮捕那些企圖非法溜進美國的人,然後遣返他們回國。他並不知道一位刑事鑑識家的心理會想些什麼。事實上,他完全沒有心理學的經驗,唯有一次例外,那次他充滿忿恨地付了他前妻的精神科醫生帳單。
「關先生……關先生!」
「沒錯,然後呢?」
那位國務院的官僚突然開了口,以不耐煩的口氣說:「你們全部馬上給我離開這裡!」
「什麼?」皮巴迪嗤之以鼻。「荒謬,萊姆絕對不會這麼做。」
一聽見「問題」兩字,坐在皮巴迪旁的那個男人頓時感到有些不安。這個人正是身穿海軍藍西裝,一直默不吭聲的國務院官員威伯利先生。自從他在福州龍號沉沒的那個下午從華盛頓飛來紐約後,皮巴迪就陷入地獄般的生活。此時,威伯利微微把頭轉向皮巴迪,但臉上仍保持鎮定的神情,這正是他最擅長的功夫。
「我覺得應該不至於如此。」
但這名攻擊者卻突然停住了。驚魂未定的惡鬼在看清這個人後,馬上笑了起來。
「而萊姆又是國內最好的刑事偵查警探。我們發覺,他和科伊計畫奪回惡鬼。」
「知道了。」皮巴迪說,心中開始思考這個事件背後的玄機。
等自己一到登機門,準備登上那班要載他飛離這個美麗國家回自己家鄉的飛機時,手銬就會被解開了。由於他知道這點,因此現在對這金屬的束縛幾乎已沒有任何感覺。
銬在他手腕上的手銬感覺像絲一樣輕。
走在甘迺迪機場的國外線走廊上,他想著遠東航線的飛行變化。過去,他搭乘的一定是中國民航(CAAC)的飛機,而每個會說英語的中國人都知道這是「中國航班老是墜機」(Chinese Airliners Always Crash)的意思。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今天要先搭西北航空班機到洛杉磯,再搭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班機到新加坡,然後再轉機回福州。一路都是搭商務艙。
「什麼意思,我確定?」
官僚真是壞事。
萊姆並沒有理會他,只把目光冷冷地投射在惡鬼身上。惡鬼不禁打了個寒顫,但很快就讓自己鎮靜下來。他和美國政府高層有良好的關係,他是不受拘束的,即使是這個有魔力的林肯.萊姆也奈何不了他。於是,他毫不客氣地問:「你到底是誰?警察顧問?私家偵探?」
「沒錯,這正是我做的事。」
哈羅德.皮巴迪用衣袖揩揩臉,看見眼前的局勢,便揮手要那兩名戒護員退下。他們立即把手槍收了起來。「萊姆,這是怎麼回事?」
「陰道呢?」惡鬼低聲說。
由他們說話的語氣,可以知道他們根本沒有脫下防彈衣給他穿的意思。
「他只能坐在輪椅上,追蹤他有那麼困難嗎?」肥胖的皮巴迪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在暴風雨過後,儘管天空上仍烏雲密布,但氣溫卻已高達二十七度。而公家單位的休旅車上,配備的只是公家單位的冷氣。
律師眨眨眼睛,對這粗魯的字眼一臉茫然。
「你是來歡送我離開吧?」
「也許你該聽聽我朋友想說的話,哈羅德。相信我,態度最好要好一點。」
他們轉過身,看見一個穿西裝的瘦小的中國男人快步朝他們走來。戒護幹員立即拔出武器,走來的男人登時停下腳步,睜大了眼睛。
他傾身向前,對駕駛叫道:「難道你對他媽的冷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對此狀況,你怎麼評估?」皮巴迪問,心裡卻想:這種官話如何?你這混蛋。
「喔,她的地址我查到了,林肯.萊姆的也一樣。要我寫下來給你嗎?」
惡鬼只讓律師重複了三遍,就已將這些地址牢牢記在心中。他接著說:「酬勞會匯進你的戶頭。」至於酬勞有多少、匯入哪個帳戶,自然都不在話下。
有人正快速朝他奔來,他身旁的戒護人員立即又拔出手槍。惡鬼吃了一驚,以為這次自己真的會死了。他飛快唸了幾聲禱詞,向他的守護神——弓箭手后羿祈禱。
「我已照你說的,派人監視科伊,以防止他企圖傷害嫌犯。」
皮巴迪也不會要求他們這麼做。如果科伊真要對惡鬼採取行動,萬一他真的成功,那也只好讓事情往那個方向發展。反正,必須擔負一切後果的人是科伊和萊姆。
「你認為科伊會跟蹤你們嗎?」
「好像有點問題了。」電話那端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用,你慢慢講給我聽就行了。我可以記得住。」
皮巴迪說:「我只給你五分鐘。」
「不。」他回答。
皮巴迪小心翼翼地說:「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移民局幹員一聽,立即想把槍收起,但皮巴迪卻以手勢叫他們別這麼做。
「你確定?」皮巴迪問。
「你建議我們怎麼做?」皮巴迪問,用他起縐的棕色夾克去擦臉。
至於科伊,嗯,他的情緒已極不穩定,已達到會朝惡鬼屁股開槍的程度。他一心想除掉他,而且已試過一次了——就在堅尼街上,吳啟成居住的公寓外。
他轉過來,看著惡鬼。惡鬼說:「發生什麼事了?」
坐在皮巴迪和威伯利後面的,是兩名全副武裝的移民局幹員,他們一左一右把惡鬼夾在中間。戴著手銬的惡鬼正捧著一杯星巴克的咖啡啜飲,鐵鍊不停碰撞發出哐噹聲響。不過,這個蛇頭似乎一點也不受這通電話影響。「繼續說吧。」皮巴迪朝電話說。
皮巴迪點頭示意要那個男人過來,不理會惡鬼的抗議而搜了他的身,然後才讓這個人和蛇頭到走道邊去談話。惡鬼把耳朵湊近律師的嘴巴。「說吧。」
「我嗎?」輪椅上的這個男人說:「我是地獄判官。」
皮巴迪向四周瞄了一眼,只看見凡威克高速公路上有無法勝數的車輛。「我根本沒辦法分辨。」他回答,放棄了完全屬於政府高層使用的語言。
「他現在有別的案子在忙,沒回我電話。」
「沒了,」一名幹員回答。接著:「呃,我倒是穿了一件。」
你是怎麼察覺的?皮巴迪納悶。「什麼意思?」
皮巴迪發出一陣尖銳笑聲,看向那名黑人調查員。「戴瑞,這是怎麼了?」
「我們並沒有監視命令,」調查局處長保持冷靜說:「我們只能……非正式地這麼做。」皮巴迪明白,他之所以會如此平靜,是因為他一直讓調查局置身事外,好以此獲得更多權力。
林肯.萊姆皺起眉頭,露出遺憾的表情。「哎呀,我要的時間恐怕不止這樣。」
「你只要敢再往登機門走一步,」那位胖警察大聲對他說:「這些警察就會馬上依法逮捕你。」
惡鬼連忙更正。「我是說那個叫莎克斯的女人。」
這句話讓威伯利的表情稍微變了。他皺起了眉頭。
他襯衫的口袋裡插著登機證,皮夾裡有一萬元人民幣,身邊則是美國政府派來保護他的人員。他馬上就要回家了,回到他的豪宅,擁抱女人和財富。
他馬上就自由了,他將……
「沒事。」皮巴迪轉問一位移民局幹員說:「車後座還有防彈背心嗎?」
「戴瑞實際上只替戴瑞自己工作。」處長說。
在前往甘迺迪機場的路上,大汗淋漓的哈羅德.皮巴迪坐在移民局大型休旅車的中排位置,拿著電話不停點頭,彷彿打電話進來的人能看見他似的。
「現在我們找不到他了,也找不到林肯.萊姆。」
這一行人繼續往前走。惡鬼看見登機門就在前面不遠處,看見站在櫃台後辦理登記手續的美麗航空公司小姐。透過大玻璃窗,他看見停機坪上的七四七客機。這架飛機即將載著他往西飛,像美猴王一樣開始西天之旅,而在旅程的最後,他終將獲得啟示與滿足。
「是嗎?他當然可以。」國務院官員強硬地說。他上前一步,從惡鬼的襯衫口袋抽出那張登機證,大步往登機櫃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