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子》第五部 時機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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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時機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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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萊姆又說:「惡鬼早已計書好炸沉福州龍號,只是要等到這條船離岸夠近,足以讓他和幫手安全乘救生艇上岸為止。但他的計畫出了點差錯——我們發現了這條船,派出海岸防衛隊攔截。於是他必須提早行動,結果不但讓一些人逃了出來,又因炸藥威力太強,使他來不及找到幫手,也來不及帶走放在船上的槍枝和現金。」
「我發誓我不知道這些內幕,」哈羅德.皮巴迪說:「他們只告訴我……」
皮巴迪和威伯利回答不出來了。
皮巴迪嘆了一口氣,威伯利則喃喃說了些什麼,但萊姆知道絕不是什麼好話。惡鬼顯得有些浮躁了,不過還是一直保持沉默。
皮巴迪不自在地咳了幾聲。「你在說什麼?」他問——但這只是故意擺出的姿態,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事。
國務院的威伯利露出微笑,欣慰萊姆總算理解了。「事實上,這是為了兩個國家好。當然,勢必會有所犧牲,但我認為這是不得不做的選擇。」
惡鬼說:「太離譜了,全是這個人狗急跳牆編出來的。」他又對萊姆說:「你有什麼證據?」
這位年輕人立即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交給國務院官員威伯利。他打開信封,裡面是一封萊姆寫給《紐約時報》國際新聞部的記者彼得.霍汀斯的長信,信裡面寫的正是萊姆剛剛對皮巴迪和威伯利所說的事。
「一封信?」皮巴迪問。
「鈔票?」
「這是狗屁。」威伯利立刻駁斥。
「理由呢?」
萊姆看見面前這兩個人的臉上出現截然不同的反應。皮巴迪是一臉迷惑、驚訝無比的樣子,而國務院官員威伯利的眼神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知道萊姆接下來要說什麼事。
惡鬼的體格矮而結實,比萊姆所想像的還要短小精悍。這是經常發生的現象,萊姆心想。過去他負責紐約市警局的刑事鑑識小組時,總是發現那些嫌犯的形象和他心中所設想的有些出入。每當他第一次親眼看到他們的時候(通常是在法庭上),他往往驚訝地發現,這些人實際上看起來竟然如此渺小。
惡鬼就站在那兒,手上戴著手銬,旁邊是政府單位的戒護人員。萊姆看得出他有些不安,但程度是在可控制的範圍內,目前他仍十分鎮靜,肩膀和兩臂都放鬆不緊繃。萊姆登時明白,為什麼莎克斯會完全被他矇騙!因為惡鬼的眼神。他的眼神是屬於治療師、醫生和宗教家的眼神,它們會放送出安慰人心的目光,誘人吐露潛藏心中的祕密話語。但是,在知道這個人的真實身分後,萊姆似乎可在他平靜的目光中,看見冷酷與兇殘的性格。
「我根本不知道謀殺異議人士的事,」皮巴迪脫口而出:「他們從沒提過,我發誓!」
國務院官員威伯利想開口說話,但被皮巴迪揮手阻止。萊姆絕對不會讓人催促他——當林肯.萊姆不想被人催促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能催促他。
「這封信的大意是:該付的酬勞已經支付,這次要偷渡到美國的人的名單也附在信上……各位,這是不是很重要的線索呢?信上不用『乘客』、『移民』或『豬隻』,也不用皮巴迪你們慣用的『無合法身分者』這種說法。信上只說『目標對象』。一開始我不明白這封信在說什麼,後來經過翻譯後,確定寫信的人是用了這個名詞。我們再來看看這些『目標對象』的背景,這件最重要的線索就再明顯也不過了——這些人都是中國的異議份子和其家人。惡鬼不只是蛇頭而已,他還是個職業殺手。他是受雇來殺害他們的。」
登機門那裡的航空公司職員已開始讓旅客排隊登機。
「哈羅德?你呢?」萊姆問。
「彼得和我是好朋友,」湯瑪斯說:「我告訴他,我們可能會提供他關於福州龍號沉船事件的獨家新聞,內容會一路牽連到華盛頓的高層人士。他一聽興趣就來了。」
總算,這兩位聯邦政府的人掛斷了電話,而萊姆也立即得到他們最新的回應:威伯利一聲不吭,轉身便往候機大廳走去。
惡鬼原本一直凝視著莎克斯,但在聽見這句話後,便緩緩轉了頭,把目光移至萊姆身上。
萊姆點點頭,抓住這個機會忍不住替眾人上起一課。「刑案現場有個有趣的現象,有時候,你沒在現場找到的東西,重要性會勝過你已找到的東西。在我重新瀏覽證物表的時候,我發現有個東西並不在上面——那輛用來接運偷渡者的卡車上哪去了?我移民局的朋友告訴我,在偷渡的合約中,也包括了上岸後的交通工具。但是,現場卻沒發現任何卡車。唯一出現在海邊的只有那輛唐傑瑞開來的休旅車,而這只是接應惡鬼和他的幫手用的。所以,為什麼沒有卡車呢?那是因為惡鬼知道這些偷渡者絕對不會活著上岸。」
「這太荒謬了,」國務院官員威伯利說:「北京政府不會雇用殺手暗殺異議人士,現在已經不是六〇年代了。」
「你看看,」萊姆繼續說:「政治是複雜的,外交也是複雜的。但是,犯罪偵查卻是簡單的。我不喜歡複雜的東西。所以,就這麼說好了:你可以把惡鬼交給我們,讓他留在這裡接受審判;要不,你也可以放他飛回家去。不過,如果你選擇的是後者,我們就會把你基於政治和經濟因素,而釋放一名犯下連續謀殺罪嫌犯的事實公諸於社會大眾,而且,還會加上你在調查過程中蓄意攻擊聯邦調查局幹員的醜聞。」他毫不客氣地補上一句。「全看你怎麼選了,我都隨你便。」
聽見萊姆的嘲諷,威伯利的臉立刻扭曲起來。
在這次參與偵辦惡鬼關昂案件的各單位人員中,最後一位與皮巴迪互動的人是艾米莉亞.莎克斯。她走到不知所措的皮巴迪面前,向他伸出手。「麻煩你把手銬鑰匙給我好嗎?等他被收押後,我會把手銬放在拘留所那裡,如果你想取回這副手銬,就自己過去拿吧。」
國務院的威伯利低下身子,惡狠狠地低聲對萊姆說:「這位先生,你管的事太多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萊姆又說:「的確,船上的偷渡客都能出庭作證指認他涉及人蛇偷渡案,但他在世界各地犯下人蛇偷渡而遭通緝的案件,恐怕不下十幾樁。還有,根據國際刑警組織的通緝告示,他還犯下了不少殺人案。這次他大費周章殺掉船上那些人,而目的只是因為不想留下證人,理由未免也太牽強了些。」他把話暫停了幾秒,才又說:「不過,如果他早已預謀好殺掉這些人,把他們當做目標對象的話,這樣就說得通了。」
「我們有時會疏漏重要的線索。好吧,這次我承認,我的確是疏漏了,還不如……還不如我身邊的這位莎克斯警員。她會注意動機,思考人們為什麼會做出一些行為。但這不是我的專長,我的專長只在研究每一個證物,推斷出它們的來源。」他微笑地瞄了惡鬼一眼。「這就像,把一顆棋子下在圍棋盤上。」
既然沒人回答,萊姆便繼續說下去:「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把所有錢帶在身上,命令福州龍號全速往外海開,然後搭乘救生艇一個人逃往岸上。海岸防衛隊、警察和移民局的人在攔下貨輪後,勢必會花一點時間清查船上的水手和偷渡客,而我就可以輕易地溜上岸,等他們發現我不在船上時,我早已在進中國城的路上了。可是,惡鬼他是怎麼做的呢.?」
威伯利仍繼續往前走,邊走邊把萊姆寫的那封信撕碎,順手將紙屑丟進走廊邊的垃圾桶裡,完全沒有絲毫停頓。
皮巴迪陷入沉默,思索萊姆所說的事,似乎已有點猶豫不決。但國務院的威伯利仍固執地說:「不管你怎麼說,他都必須上這班飛機。」
「哦?為什麼?這個問題一直沒有人討論。」萊姆問:「殺不殺這幾名證人會有差別嗎?」
「更有可能的是,」莎克斯說:「就算他們死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只是像船貨一樣消失。」她撇頭指向威伯利,提醒了一下萊姆。
「傷害?一根小雷管怎能傷得了人?老實說,那只是一根小鞭炮罷了,構成不了傷害罪。我認為,那個放假炸藥的人所犯的罪名是『妨礙偵查罪』,這可是一條重罪。在我看來,你們可能有意讓佛雷德暫時別碰這件案子。」
「對了,那批用來炸船的火藥。經過聯邦調查局追查,這批炸藥是來自北韓的軍火販子,你們猜猜看他們經常和誰做生意?……是駐守在福建省的人民解放軍。惡鬼的C4炸藥是福建省政府提供的。」萊姆把眼睛閉上了一會兒,又突然睜開。「還有莎克斯在海邊找到的那支行動電話……那是公家單位的衛星電話,而惡鬼使用的通訊基地台正是架設在福州。」
「彼得是很優秀的記者,」萊姆得意地說:「他還被提名過普立茲獎。」
萊姆說:「還不止如此。李桑尼對我說過一些福建省的事。那裡的自主性很高,而這不是中央政府所樂於見到的。那裡是與西方和台灣接觸最密切的地方,也是錢財匯聚之地。還有,那裡的異議反對人士也特別多。北京政府一直想解除福建省的自由經濟,將經濟產業恢復成國家化,並派自己的人去那裡主政。若真如此,林水扁和他那邊的人都將在一夕之間失去財源。所以,要怎樣才能讓北京政府開心呢?那就是殺掉抗議聲音最大的異議人士。而還有什麼方法會比雇用蛇頭殺害他們更好呢?如果他們全死在偷渡到外國的旅途中,那麼過失就在於他們自己,完全和政府無關。」
艾米莉亞.莎克斯回瞪他說:「我希望越快越好。」
萊姆總結說:「你們必須趕走佛雷德,如此才能按照原定計畫處置惡鬼,活抓他,然後把他安全地遣返回中國,完全依照國務院和福建的林水扁談好的條件做。」
萊姆仍不理他。此時他已占據了舞台,一點也不願讓開。「那重要的線索……重要的線索……你們不知道我現在的感受有多糟糕。你瞧,我發現了福州龍號在海上的位置,派出海岸防衛隊去攔截,但是……後來怎麼了?他竟然炸沉了船,溺死船上的人。」
「這不是事實!」惡鬼馬上叫道。
「不可能的。」威伯利說,但口氣已不像剛才那樣盛氣凌人了。
排隊登機的旅客慢慢減少了。
「而且,再加上船上那些鈔票。」萊姆不理會惡鬼,繼續說下去。
「什麼意思?」皮巴迪問。
但這些辯詞只讓萊姆覺得厭煩,他一語不發,輕輕動了一下放在觸控板上的指頭,將暴風箭輪椅轉了個方向,駛離這位移民局的官僚。
「而且,他在海邊無法把上岸的人都殺光,」萊姆接口說:「竟又追蹤他們進了城,企圖在城裡面殺掉他們。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北京政府是不會,」萊姆回答說:「所以我才想,你也許心裡清楚得很,威伯利先生。我們已查出寄信和匯錢給惡鬼的人,他的名字叫林水扁。」
萊姆對他們兩個人說:「兩位先生,你們都很清楚我們工作上的事吧?我是說,刑事鑑識工作。」
皮巴迪的目光閃過一絲恐懼的色彩,這讓萊姆覺得十分快活。然而,他同時也不免驚訝,那位來自國務院的威伯利竟然還能保持憤怒的面容,完全沒受到影響。他惱怒地說:「你是說聯邦政府裡有人想傷害調查局幹員……」
惡鬼轉頭怒視萊姆,但兩邊肩膀卻已無力地下垂,明顯露出徹底挫敗的訊號。然而,只一會兒功夫,他眼前的失敗感似乎就被未來可預見的勝利給中和了,就像李桑尼說的,極盛的「陽」被突然湧現的「陰」給調和了。蛇頭轉身面向莎克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冷冷露出微笑。「我很有耐心的,陰道。我敢說我們一定還會再見。耐心……這是遲早的事,現在只是時機未到。」
國務院的威伯利和移民局的皮巴迪兩人互看了一眼,猶豫片刻後,便退到已空無一人的登機門邊的角落,各自拿起行動電話對外聯絡。
「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那些現金。他告訴我,當偷渡者與蛇頭簽約的時候,不可能以美金支付費用頭款。他們在中國的時候根本沒有美金,就算有,也不夠支付偷渡到美國的費用,所以他們都付人民幣。這條船上約有二十五名偷渡者,這表示莎克斯至少應該找到五十萬人民幣才對,而且這還只是頭期款。那麼,為什麼船上的人民幣才這麼一點點呢?那是因為惡鬼只意思意思收他們一點錢,好讓這些名單上的人都能負擔得起,確保他們都上了這條船。惡鬼真正的利益來源,是殺害這些人而得到的報酬。船上不是有十二萬元美金嗎?那是林水扁付給惡鬼的殺人費用的頭期款。我檢查過鈔票上的號碼,根據聯邦準備銀行的資料,這批現金最後一次可追查的紀錄,是送往新加坡的南華銀行,而剛好這家銀行與福建省政府是有固定往來的。」
萊姆再說:「我們已把林水扁的姓名和住址用電子郵件寄給福州市公安局,並告訴他們此人可能是惡鬼的同黨。但他們回信說,我們恐怕搞錯了,這個地址是福州市政府大樓,林水扁是官員的助理,負責商業經濟發展。」
惡鬼看了一眼登機門,只渴望能馬上離開。
「關先生,關昂先生請您現在馬上登機。」登機門的航空公司職員廣播說。
萊姆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轉頭對莎克斯說:「那我們可以把它叫做——『以人民利益為前提的史無前例重大犧牲』。」
「全是胡說八道,」惡鬼叫了起來:「他根本是狗急跳牆。別理他,我現在要走了。」
「因為這些人都是證人,」皮巴迪說:「他不得不殺掉他們。」
皮巴迪痛苦地說:「很抱歉,我真的無能為力。」
「哈羅德!」威伯利打斷他的話,不再理會這位汗流浹背的官僚,轉身以理性的口氣對萊姆說:「林肯,假設……我說的只是假設……假設你說的是事實,但你也必須明白,這不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惡鬼的身分既然已被拆穿,他就再也不能炸沉其他船隻,從此再也沒有人會找他當蛇頭。而且……」這位圓滑的政客繼續說:「如果我們把他送回去,會讓中國政府高興,北京高層就不會解除福建省的自主權,如此才能確保我們在那裡的經濟投資。有了美國人的影響後,那裡的人權也將慢慢獲得改善。」他無奈地把雙手一攤。「有時候,我們確實得做一些痛苦的選擇。」
萊姆瞇起眼睛,把頭抬高。「莎克斯,我們的證據說到哪兒了?」
萊姆看向莎克斯,示意由她說下去。「他把偷渡客全鎖在貨艙中,炸沉整條船,又一一獵殺倖存者。即使他自己有被捕或被殺的危險,也要殺光那些人。」
萊姆馬上裝出後悔的樣子,刻意嘲弄他:「說得對,我什麼也不知道。不知道國際政治,不知道外交事務……我只是個單純的科學家,我的知識圈子小得可怕。譬如說,我就不知道那批假炸藥的事。」
皮巴迪搖搖頭。「我了解你的感受,」他有點同情地說:「我們的感受都很糟,但是……」萊姆自顧自地說下去:「重要的線索……讓我們好好想一想。那天是星期二,天還沒亮,在福州龍號上。假如你是惡鬼,是犯下重罪的通緝要犯,而海岸防衛隊在半小時後就會過來攔截這條偷渡船。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做?」
「意思是,此人是行為不正的官僚,」萊姆厲聲說:「這還不夠明顯嗎?他和底下的人不知已從中國東南沿岸的經濟貿易中收取了多少回扣。他可能是替政府工作的人,但這點我沒有證據證明。至少,目前還沒有。」
國務院官員威伯利忍不住了。「快說重點,不然我要帶他上飛機了。」
「別想威脅我們,你們只是他媽的市警局警員而已。」國務院的威伯利說。
「所以,這就是你們的回答了。」萊姆微微笑了一下,「我就是要這個,要一個選擇。很好,你們都做出決定了。」他心裡升起一種既有趣又悲哀的想法,感覺眼前的談判很像在下一盤圍棋。
「啊,對了。還有最後一個謎團。為什麼惡鬼會被釋放呢?」他直接對威伯利說:「你放他回去,是想讓林水扁和福州那裡的人高興,以確保我們在那邊的經濟投資不受影響,因為中國南方是美國在海外最大的投資地點。」
「證據?呃,我們有一封林水扁寄給你的信。但如果你還想看別的……哈羅德,你記得嗎?你不是告訴過我,過去幾年來還有許多人在惡鬼的人蛇偷渡船上消失。我查過國際刑警組織的資料庫,由這些失蹤者親屬的口中,得知他們全都是來自福州的異議人士。」
「好吧,你有什麼話想說?」問話的是皮巴迪的朋友——國務院來的威伯利。萊姆記得這個人,想起他上次出現在他的客廳裡,以傲慢態度自我介紹的模樣。
「湯瑪斯,請你把我們那篇作品拿出來好嗎?」萊姆轉頭對他的看護說。
幾名紐約市警局的制服警員走上前,扣押了蛇頭惡鬼。
「等一下!」惡鬼叫了起來:「我們講好的!我們講好的!」
萊姆發覺,莎克斯的目光比惡鬼更冷、更加寒氣迫人。
「小心你的嘴。」國務院的威伯利低聲威嚇他。
「理由是我會興風作浪。」穿白西裝的戴瑞上前一步,粗魯地把威伯利推向牆邊。他接口說:「我會召集特殊戰術小組,他們可不像移民局的幹員,他們絕對會使惡鬼完全無法行動。媽的,我還以為這是上面派我來偵查這件案子的理由,沒想到居然是看準我根本不懂什麼人蛇偷渡的事。而且,當我安排好另一位有經驗的王丹尼來接手時,他竟然馬上就被調去別的任務,一屁股坐上往西邊開的飛機。」
「這正是我來這裡的目的,」戴瑞說:「很不巧,剛好是衝著你們來的。」
登機門的職員已發出最後一次登機廣播。現在惡鬼已開始害怕了,他額上冒出豆大汗珠,臉色變得既陰沉又憤怒。他走向威伯利,抬起手,手銬哐噹發出聲響,惱怒地低聲對他說了些話。這位官僚不理他,繼續和萊姆交涉。「你要如何把這件事公諸於世?沒人會對這種事感興趣的。你以為這是他媽的水門事件嗎?我們只不過把一個中國人送回他老家受審罷了。」
「還有卡車,萊姆,」莎克斯提醒他。「告訴他們關於卡車的事。」
「目標對象,」萊姆繼續說:「這就是關鍵。你瞧,我們的莎克斯下海游了一會兒泳,在福州龍號上找到了一封信。」
旅客一個個進入了登機門。惡鬼渴望離開的表情越來越明顯了。
造成無數家庭悲劇的蛇頭惡鬼,此刻默不吭聲,完全不想開口。登機門那邊的小姐已開始廣播,請搭乘西北航空班機飛往洛杉磯的旅客開始登機。
「只是我的一位朋友,是誰我就不說了。」事實上,這位朋友確實是亞倫.科伊,他在和萊姆談過後,便冒著可能被開除甚至坐牢的危險,去偷竊移民局裡的機密文件。這正是萊姆先前問他願不願意冒險去做的事,而科伊立即爽快地答應了。
「不是放走,」皮巴迪反駁說:「是送他回中國受審。」
塞利托告訴航空公司職員說可以封艙了,因為關先生已經不會上這班飛機。
「放他離開我們的管轄地,離開他這幾天來連續犯下重罪的地方,」萊姆厲聲說:「你想和我吵架嗎?」
「偷渡費用。在莎克斯到大西洋潛水的時候,她在沉船裡找到了十二萬元美金,還有大約二萬元的人民幣。我請了一位在移民局服務的朋友到我家,協助我研究證物,而他……」
「他是誰?」皮巴迪厲聲說,接著,他馬上明白了。「是亞倫.科伊嗎?一定是他,對不對?」
「不是有人在佛雷德的車上裝了炸藥嗎?實驗室已傳回化驗的結果。真有趣,那些東西竟然不是火藥,而只是一些攙入樹脂的鋸屑。那些炸藥是假的,僅供訓練之用。我移民局的朋友告訴我,移民局也有自己的炸彈拆解小組,在曼哈頓還有一個炸彈訓練場地,而他今天早上就去拜訪了一下那個地方。那裡有不少假的炸藥模型,用來教育訓練新手辨識和操作,樣本完全符合在佛雷德車上找到的那幾根火藥。至於雷管上的號碼,也和他在移民局的證物保管室中找到的相近——你們的幹員去年在科尼島逮捕過十幾名俄國非法移民,當時還沒收了一批雷管。」
「不錯,我們是查出了所有線索,」他朝惡鬼點了個頭,「畢竟,他人已站在這裡,處於被捕狀態,沒錯吧?謝天謝地,我們已有足夠證據定他的罪,足以判處他死刑。可是,現在怎麼了?他居然要被放走了。」
這句話立刻讓國務院的威伯利閉上了嘴。
萊姆點點頭。「這麼說來,這件事已涉及到政治和外交事務了。」
「他們只說要把司法部的干預降至最低,說這件事和國家安全有關。沒人提過什麼經濟投資,沒人提過……」
「你還沒提C4炸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