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術師》第一部 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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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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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是嗎?本來想告訴妳我剛才對貝爾警探說的事呢。我真的不知道任何與威脅葛拉迪先生性命安全有關的事。」他轉身看向貝爾,而貝爾則以漠然的眼光回瞪他。儘管這位北卡羅來納州籍的警探有時看起來會有些害羞和靦腆,但在面對犯人的時候,他露出的永遠是強硬的一面。像現在,他就以冰冷的目光回應他。
「答案同上。」
「不,她不會回來了,」莎克斯嘆口氣說:「因為那個人就是兇手。」
「好的,那麼……」這位犯人說,先向莎克斯點了個頭,又對貝爾頷首致意。他沿著長廊慢慢走遠,腳上的鐐銬輕輕發出碰撞的聲音。他的律師也向檢察官點點頭——他們兩人此時是相互敵對、卻又彼此尊重與小心提防的對手——然後離開了安全管制區。
「我的槍法雖好,」貝爾搖搖頭,拍拍掛在右腰上的自動手槍說:「但總要有個目標才行。」那就等著看你行不行了。艾米莉亞.莎克斯心想。
於是,貝爾身上便肩負了雙重任務。他平日除了和塞利托與萊姆一起偵查刑案,還得擔任保護證人的行動負責人。
第二個男人穿的是星期六的休閒服裝:卡其長褲,黑色的IZOD襯衫,外加一件褪了色的風衣。貝爾把他介紹給莎克斯認識,說他名叫查理斯.葛拉迪,但剛才莎克斯一見到他就立刻認出他是誰了。他是助理檢察官,在紐約的執法單位中算是一位知名人物。當其他檢察官都早已轉業或改調至其他更能獲得利益的地方時,這位身材削瘦、歲至中年的哈佛法律系校友仍固執地留在州檢察官辦公室服務。許多報章新聞媒體在提到他的時候,往往會用「鬥犬」和「死纏不放」的字眼來形容他,甚至還將他褒為紐約市長魯道夫.朱利安尼。然而,葛拉迪卻沒有政治野心,在這方面一點也不像這位前任市長。他一直很滿意待在檢察官辦公室,並盡情追求自己的興趣——「把壞傢伙送進監獄」,他只簡單地這麼說。
她模糊聽見萊姆對看護湯瑪斯說話的聲音,要他把這點寫在證物表上。萊姆還說了些別的話,但她沒注意去聽。眼前被害人的慘狀牢牢地攫住了她的心思,一時不肯放手。不過,這也是她自己願意的。沒錯,她可以忘記死者,像刑案現場鑑識組的警員非得做到的那樣,而且她再過一會兒就會這麼做了。只是,她覺得死者應該得到片刻的哀思與敬重。她之所以這麼做並非出於任何靈魂或玄學上的思想,不是這樣的,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自己,只有這樣做她的心才不會慢慢僵硬,不會像這一行的大多數人一樣變成鐵石心腸。
「她也是警察,沒錯吧?」
「嗨,羅納。」
接著,她注意到死者卡爾弗特的太陽穴上有明顯的鈍器外傷。傷處的血流得不多,這表示當他的頭顱被擊碎後,心臟也馬上就停止了跳動。
稍早之前,隆恩.塞利托便已要求總部的所有調度員,若紐約市內再發生任何兇殺命案,就要馬上通知他。當這件特殊命案的消息一傳來,他們便研判這是妖術師的傑作:兇手神秘地闖入被害人家中是一項值得注意的線索,但更關鍵的線索是,和今天早上發生在音樂學校的學生命案一樣,兇手又踩碎了被害人的手錶。
「喂,警員,」塞利托說:「妳的聯想力不要太豐富,那傢伙總不可能改變自己的性別吧?」
莎克斯把被害人的死狀描述給萊姆聽。
「這點也不確定。」
在聽完她描述湯尼.卡爾弗特慘死的情況後,貝爾不禁皺起眉頭。「殺人動機?」
「沒看到,不過我還沒開始搜索。」
「喔,妳的意思是說死者或許會留下東西給我們,留下能指認殺手身分的線索?這想法很好。」
莎克斯入警界多年,早已不知道處理過多少怪誕荒謬之事,但這時還是驚訝得直眨眼睛。「你沒開玩笑吧?」
這座橋位於曼哈頓下城的中央街上,是指連接刑事法庭與男子拘留所的一條空中走道。
嘆息之橋——不知曾有多少人走過。有地位階級最高的黑手黨老大,身上背負上百條教唆殺人的命案;有嚇得六神無主的少年人,他們什麼壞事也沒幹過,只是拿了一根山米索沙的球棒去對付那個把他的姐妹肚子搞大的混帳;有鋌而走險的雜碎,只為了四十二塊錢而殺害一名觀光客,因為他需要古柯鹼、需要威士忌……
「妳很驚訝吧。」
「他可以的。你忘了卡拉怎麼說的嗎?她就是那個人,長官,敢打個賭嗎?」
莎克斯點點頭,朝著麥克風說:「萊姆,看來死者並不認識兇手。」
貝爾問:「關於你辦公室失竊的事有任何進展嗎?初步現場鑑識報告送來沒?我想要看一看。」
「一點線索都沒有?」
警佐點點頭。「我們進來的時候只在大廳遇到一個人,她是一個老太太,就是她開門讓我們進來的。等她回來後我們會再偵訊她,說不定她曾看見兇手的長相。」
葛拉迪點點頭。「這只是剛開始,動私刑的背後還有一個更大的計畫。他們打算,如果他們謀殺夠多黑人州警,而新聞媒體也大肆報導的話,就會引起黑人的反彈和暴動,而這正好給全國白人一個報復與掃除他們的好藉口。他們甚至希望拉丁裔和亞裔種族也加入黑人的行列,好讓白種人的革命將他們一次驅逐乾淨。」
貝爾曾這麼說過:「這是一種使某人在有人欲加害的情況下活下去的專業技術。」
他說得沒錯,莎克斯心想。剛才她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了,完全沒想到兩件命案的關聯。幻術手法……
用分屍來形容還比較恰當。
莎克斯聽出這句話帶有一種特殊的輕快節奏,說話者顯然擁有多年勞動服務以及經常與大眾接觸的經驗。她轉過頭,看見安德魯.康斯特伯正站在一名懔悍的戒護警員旁邊。這名人犯相當高,身體挺得筆直,濃密的椒鹽色頭髮梳成了波浪狀。站在他身邊的,另有一位身材又矮又肥的律師。
葛拉迪說:「有煙酒槍械管制局的幹員到紐約州北部臥底,調查一樁與武器軍火有關的案件,結果查出這項可能是由康斯特伯主導的陰謀。他手下有一些人打算用九一一報假案,引誘州警到郡裡面比較偏遠的地方。如果趕來的州警是黑人,就綁架他們,脫光他們的衣服,並用私刑處死。喔,對了,甚至有人建議割掉他們的生殖器官。」
出人意料的是,他並未說一些涉及種族歧視或諷刺這位警探的南方血統之類的話語,而只這麼說:「國家權力、勞工大眾、地方政府與聯邦的對抗。警探,你應該去看看我們的網站的。」他笑了出來。「人民期待納粹符號,他們得到了湯瑪斯.傑弗遜、和喬治.梅森。」貝爾沒有回答,在這包圍住眾人的密閉空間中只充滿一股凝重的沉默。剛說完話的人犯搖搖頭,看似羞愧地苦笑了起來。「天啊,我真抱歉……有時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做出這種佈道似的可笑行為。只要有人聚集在我身邊,你看看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我一下子就讓大家討厭我了。」
莎克斯說:「他看起來倒不像怪物。他是因為什麼案子被起訴的?」
「什麼?」
「不對,萊姆,看來死者被切割是在他死後發生的事。」
這位警探皺起眉頭,上上下下冷冷地打量著莎克斯。塞利托對她拋來一個警告的目光,提醒她:想當警佐有一個要點,那就是在真正成為警佐前,別表現得像警佐一樣。瞪完莎克斯,他才批准進行搜查行動,於是那位警探便拿起無線電開始呼叫。
「嗨,艾米莉亞,妳來了,」這個人慢條斯理地說:「所以,妳是來帶我去林肯那裡了。」
「我?」
這裡是屬於第五分局的轄區,此時該分局有一位亞裔警探走進大門,他掛掉剛講完的行動電話,狀似愉悅地對在場的人說:「如何?這件案子怎麼樣?」
「不詳。」
一切都弄好後,她正打算去開車,卻被塞利托叫住了。
「喔,我不是指那些沒意義的瘋狂陰謀,我是說我們真正做過的事。」
「你必須盡責保護檢察官,這點我完全明白。但是,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做出傷害葛拉迪先生的事。我們這個國家之所以偉大,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公平競爭。」一陣笑聲。「我會在法庭上擊敗他,這是我即將要做的事——這得歸功於我旁邊這位優秀得不得了的年輕朋友。」他向自己的律師點點頭,然後又以好奇的目光看著貝爾。「我只是想說,警探,我想你也許有興趣知道我的愛國同志會在肯東瀑布所做的事。」
「沒錯,還有畫得很粗的眉毛……好吧,我們馬上去找她。她……他不可能跑太遠的。」
「嗯,」林肯.萊姆不帶任何情緒地說:「前後一致。」
「他做什麼工作?」她問現場警員。
貝爾說:「我現在有另一件案子需要去處理,不過我底下的人手都會留下來,保護你和你的家人。我會用電話聯絡。」
警佐還想繼續辯下去。「她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七十幾歲的人,手裡還提著一個大購物袋,裡面裝了鳳梨……」
「沒問題。不過,為什麼再增加人手呢?」
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羅納.貝爾是土生土長的北卡羅來納州人,他一直與塞利托合作,偵辦兇殺案件及一些重大刑案。除此之外,他還是紐約市警局中一個非正式單位的領導人,此單位簡稱為「SWAT」,但並不是眾人皆知的特殊武器戰術小組,而是「拯救證人小命小組」(Saving-the-witness's-Ass Team)的頭字語。
「喔,是那個啊……」
幾分鐘後,她到這裡想找的那個男人,從附近一間囚犯會談室走出來。這個人體態端正,年近四十歲,頭上留著稀薄的棕髮,悠哉的臉上鑲著一個淡淡的微笑。他身穿藍色襯衫和牛仔褲,外頭罩著一件黑色的運動夾克。
兩件命案的殺人手法倒是完全不同,這點讓莎克斯立即把現場狀況回報給萊姆知道。當塞利托在大廳那邊指揮現場的警探和巡警時,莎克斯檢視這名不幸的被害人——名叫湯尼.卡爾弗特的年輕人。他面朝天躺在客廳的茶几上,四肢呈大字形張開,手腳分別被綁在茶几的四根桌腳上。他的腹部被人鋸開,深度直達脊椎,整個人幾乎分成了兩截。
「看出什麼名堂了嗎?」葛拉迪又問。
「今天這種時代還有這樣的事?」
這位被告的辯護律師說:「安德魯,夠了,你最好保持緘默。」
那個啊……
「現場有留下武器嗎?」
此時,他已妥善安排好保護葛拉迪的安全,而警察總局的最高長官(那位不高興的長官),決定加緊努力逮住妖術師。專案小組需要有力的人投入,而貝爾自然是合理的人選。
「我是說,他仍堅持採用魔術的手法。第一次殺人用繩索,這次則是把人鋸斷。」他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像在對屋內某個人說話,莎克斯推測那個人應該是卡拉。「這是魔術的戲法,沒錯吧?把人從中鋸開?」沉默一會兒後,萊姆又對莎克斯說:「她說這是典型的幻術手法。」
戒護警員說:「我們走吧。」
耳機中,她聽見萊姆的聲音說:「是我的話才不跟妳賭呢。」
警探說:「別擔心,我們已在每一戶人家的門下都塞了名片。這位老太太一定住在其中一戶,等她回來,自然會和我們聯絡。」
「沒仔細看,只是瞄了一眼而已。妳也知道,老女人就是那個樣子,臉上塗滿了化妝品。整個臉上都是……那東西怎麼稱呼?我祖母的臉上也是塗滿那種東西……」
「謝謝你,警探。」葛拉迪說,接著又補了一句:「我會和你的手下一起去接我女兒,然後和你那位女性朋友會合。你再說一次她住在哪裡?」
「如何?」塞利托咕噥說:「你們怎麼會讓歹徒逃掉?被害人親自打九一一報案,你們趕來處理的人應該在十分鐘內抵達現場吧?」
她對這位亞裔警探說:「他現在的穿著一定變了,不過現場這位警佐能提供一些嫌犯身上女裝的描述。你應該派人到附近的垃圾桶和巷道搜查。嫌犯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丟棄他穿過的衣物。」
之前待在那間囚犯會談室裡的還有另外兩個男人,這時他們都走了出來,加入他們的談話。其中一名身穿西裝的男人是她認識的警探,名叫路易斯.馬丁尼茲。他是個沉默的人,擁有一對戒慎恐懼的眼睛。
「這是事實,羅納。」
「喂,等一下,警員。」他掛斷剛講完的電話。由他臉上的表情看來,剛剛這段談話似乎令他很不愉快。「我得去和局長與署長開會談妖術師這件案子的事,不過我要妳幫我做一件事。我們已經決定再增派一個人進專案小組,我想請妳去接他過來。」
她似乎聽見萊姆在對她說話。「你說什麼?」她問。
「他當然不,」葛拉迪扮了個鬼臉。「要犯人去承認自己有罪是很難的事。」接著,他微微露出笑容說:「但這就是他們付我高薪要我做的事。」葛拉迪雖這麼說,但他的薪水比剛進華爾街法律事務所的職員還少。
萊姆說:「莎克斯,嫌犯一定會再度變裝,說不定會把脫下來的衣物丟棄在附近。」
艾米莉亞.莎克斯置身在這棟位於阿爾法城中心的公寓,站在門牌號碼1J的房門口,朝著麥克風說。
「從現場血跡就能看出來了。」
不過,此時她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萊姆,你覺得……」
「安德魯!」他的律師警告他。
隨著審判日期逐漸接近,葛拉迪也遭到不明人士的死亡威脅警告。接著,就在幾天前,葛拉迪接到一通從佛雷德.戴瑞辦公室打來的電話——戴瑞是聯邦調查局幹員,經常和萊姆與塞利托合作。他最近秘密參加一項機密的反恐怖分子行動,但他底下的幹員卻得到線報,獲悉近日內可能會有人對葛拉迪採取極端暴力的行動。到了這星期四晚上或星期五凌晨,有小偷侵入葛拉迪的辦公室,而這也終於迫使警方展開行動,決定召來羅納.貝爾來負責保護檢察官的生命安全。
「沒什麼,」貝爾慢條斯理地說:「我覺得他這個人很鄉土,也很頑固,你知道我的意思嗎?但這個傢伙還算相當有禮貌。事實是,查理斯,我得這麼說,我覺得他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罪。」
這時,有個斯文的聲音從莎克斯身後傳來。
至於貝爾之所以出現在這裡,也是和葛拉迪最近偵辦的案件有關,因為州檢察官起訴了一名住在紐約州北部鄉間小鎮的保險員。此人名叫安德魯.康斯特伯,現年四十五歲,他在保險這一行業沒沒無聞,卻因為參加當地的軍事團體「愛國同志會」而聲名大噪。他因密謀惡意教唆殺人罪嫌而被起訴,整件案子基於必須改變審判地點的理由,而移到了紐約市開庭。
「我們六分鐘就到了。」警探說。
「你瞧。」她說,指著廚房的流理台,上面有兩片尖形的葉片。在葉片旁邊還有一小張用橡皮圈穿住的卡片,上頭寫道:香甜鳳梨,道爾公司生產運銷。
可惡,他們差點就逮到他了,剛才歹徒就近在眼前,在他們伸手可及之處。
「只是聊聊天嘛,喬伊。」他仍看著貝爾。「你覺得如何?」
此時,艾米莉亞.莎克斯正走在這座天橋上,朝男子拘留所走去。這個拘留所承襲原本坐落在對街的城市監獄的綽號,而有個非正式的名字——「墳墓」。莎克斯把名字報給守衛,解下身上的葛拉克手槍(她已將身上那把非制式配備的彈簧刀留在車上了),通過一扇嘈雜的電動大門進入安全大廳。一進門,那道電動門便在她身後發出隆隆聲關上了。
塞利托與一位警佐及一名制服警員從門口走進來。「我們和鄰居談過了。」其中一名警員說,他朝屍體撇了個頭,接著又抬頭再仔細看了一眼。莎克斯猜想,這名警員可能沒有在如此近的距離觀看這種大屠殺的經驗。「被害人是同性戀,為人很不錯。這附近所有人都喜歡他,即使他是同性戀也沒礙著什麼人或做出什麼事。他們很久沒見到有人在此出入了。」
路易斯注意到葛拉迪檢察官想朝大門走,於是馬上站到他身旁。「查理斯,麻煩你先在這裡等一下。」他走出安全管制區,從櫃台的警衛那裡領回自己的手槍,然後小心翼翼地察看大門口和外面的天橋。
貝爾對路易斯點點頭。「現在他交給你保護了,要小心點。」
「可惡。」她忍不住叫了起來。
「她?」警佐拉高了聲音問,旋即便笑了出來。
莎克斯穿上特衛強連身服裝,開始進行現場鑑識,勘驗的範圍包括公寓、走廊和後巷(她在那兒找到一個讓她想不透的奇怪證物:一個黑色的玩具貓)。她接著勘驗這名年輕死者的住所,在恐怖的現場處理過屍體後,便開始整理證物。
「你覺得嫌犯開始鋸他時,他還是活著的嗎?因為他的四肢全被綁在桌腳上,呈大鵬展翅狀。」
「不,」她輕聲說:「我只是在想死者的痛苦。」
「沒錯,她是郡警察局的警長,田納西康納市。」
「嫌犯的相貌呢?」貝爾再問。
「腮紅?」莎克斯問。
「妳好,小姐。」
「還有,」萊姆又說:「他可能把殺人兇器也藏在購物袋裡帶走了。」
他繼續說:「妳是替葛拉迪工作,也來參與這件案子嗎?」
保持疏離,她對自己說。一位警佐是絕對會讓自己保持疏離的。
不知道卡爾弗特以前有沒有替商業攝影師工作過,莎克斯心想,如果他有的話,說不定當年她在麥迪森大道仙黛爾經紀公司當模特兒時,就曾接受過他的造型化妝。和大部分攝影師及廣告公司的人比起來,只有造型化妝師才會把這些模特兒當人來看待。廣告公司的人也許會說:「好吧,快點把她塗上顏色,讓我們看看會變成什麼樣子。」而化妝師則會低聲說:「說什麼鬼話?她又不是一面圍牆。」
羅納.貝爾警探並沒有扣上夾克鈕釦,而莎克斯一眼便瞄見他腰上的皮帶。他和大家一樣服從規定,未帶武器進拘留所,但她注意到貝爾的腰帶上有兩個空槍套。她回想起以前他們在一起工作時,曾經常交換「打釘子」(南方人習慣用「打釘子」一詞指射擊)的經驗。射擊是貝爾的興趣之一,但對莎克斯來說,卻是一種競賽性質的運動。
「這麼說來,目前還沒有目擊兇手的人,對吧?」
「現在還不能這麼說吧?」萊姆說:「妖術師找上了完全不同類型的人。不知他是哪一行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貝爾嚴肅地說。
「你沒看清楚她的臉,對吧?」莎克斯問那名警佐。
「一致?」
「事實上,看過他的人還不少。他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是個深色頭髮、蓄有鬍子的五十多歲男人。第二次,他是個六十幾歲的光頭工友。接下來出現時,是個七十幾歲的老太太。」
嘆息之橋。
他們的對話全被萊姆聽見了。「妳知道他是誰了吧?」萊姆透過無線電對莎克斯說。
「他們正在趕工中,到時我保證會讓你拿到一份複本。」
「露西是在北卡羅來納州。」
「沒問題。」警探回答。這位彪形大漢保護葛拉迪離開拘留所大廳,而莎克斯和貝爾則去登記櫃台那裡領回武器。當他們走在嘆息之橋上,往刑事法庭那邊走去時,莎克斯把有關妖術師以及他行兇的經過全告訴了貝爾。
她把萊姆的話轉告給這位臉色越來越差的第五分局警探。
「這不是我的案子。」她輕蔑地回答。
他點點頭,但還是揚起眉毛,直視著莎克斯。
莎克斯走到玻璃窗前,看見裡面坐著一位身材削瘦、相貌相當特殊的人犯。他穿著一件橘色的連身服裝,低著頭坐在桌前,一直不停地輕輕點頭。
那名警佐說:「我們安安靜靜地抵達這裡,守住了所有出入口。當我們進到現場時,被害人的屍體還是溫的,我說的是三十七度。我們一間一間敲門,但沒見到嫌犯的蹤影。」
「她離開這裡了嗎?」塞利托問。
「是的。」
「安德魯.康斯特伯就是那個樣子。」葛拉迪對貝爾說,點頭比向會談室牆上那面朦矇矓朧的玻璃窗。
「她不是『她』,」莎克斯向他解釋,「『她』只是看起來像個老太太。」
「我們判斷這個人是白種男性,中等身材。」
「狀況真慘,萊姆。」
貝爾看著莎克斯,以為她在開玩笑,等著她先忍不住笑出來。但莎克斯一直保持嚴肅表情不變,他才主動問:「妳沒開玩笑?」
就這點來說,他正好厲害得不得了。他得到勝訴使被告獲判有罪的案件紀錄,是這座城市有史以來最高的。
一會兒後,葛拉迪、貝爾和莎克斯也跟著離開。
「他是化妝造型師,在百老匯的一家劇場工作。我們在後巷找到他的化妝箱,裡面都是髮膠、粉底、毛刷,他好像準備要去上班的樣子。」
「有目擊者嗎?」
「因為我們在四小時之內已有兩具屍體,而嫌犯卻無影無蹤,」他氣急敗壞說:「這表示,上級長官不高興了。告訴妳一條身為警佐必須學會的事——當你的上級不高興,你也就不高興了。」
「他有仿效對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