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卷一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八十八章 澹然法眼

卷一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八十八章 澹然法眼

張原躬身道:「晚輩一定努力。」看了看商景蘭、商景徽姐妹,微笑道:「你們要進去看嗎?」
正這時,學署門子急急來報:「教諭老爺,府尊大人到了。」
傅氏知道商澹然臉皮薄,忿開話題道:「小徽常常說起張公子哥哥、張公子哥哥的,這也怨我,只生了她姐妹兩個,早先那個男嬰卻夭折了,不然小蘭、小徽也會有一個親哥哥。」
商澹然半羞半惱,她今日穿著紫貂寒裘,深色的貂裘襯著潔白無瑕的臉,眉目如畫,此時略帶羞意,那雙眸子更是晶亮醉人。
祁氏放下簾帷,輕笑道:「張公子看過來了。」
差役班頭劉必強一看,很多外來士子都是戴方巾穿襕衫的,他鎮不住,正要勸導,卻見儀門開了,一個乾癟如老山參的老儒當門而立,喝道:「儒學之中,豈容喧嘩!」
……
商周德便道:「張公子,去吧,靜下心,寫一篇好八股,一舉揚名。」
公孫樹下,紅黃色的落葉滿地,十月的朝陽照過來,樹影淡淡,一輛單轅馬車靜靜停在那裡,若不是那駕車的棗紅馬不時會甩動一下馬尾,簡直就是一幅靜物畫,但這樣的靜美只是表象,車廂里完全是另一副情景,充滿了曖昧溫情,商澹然與長嫂傅氏、二嫂祁氏就坐在這輛馬車中,傅氏與祁氏輕輕撩著車帷,透過車窗的柳葉格看著那個婢女去請張原過來——
劉必強故意問:「那張原張公子呢,他尚未有功名?」
一個差役飛奔來報:「縣尊大人到——」
孫教諭點點頭,說道:「宣張原上堂。」又皺起眉頭:「姚生、楊生怎麼這時還不到?」
孫教諭問堂下諸生有誰知道遲道聲、呂敬修為何不至?
又等了一刻時,來了一班縣衙差役,劉必強領頭,進了儒學大門就大聲道:「諸位,諸位,侯縣尊有令,只有本縣諸生才可以進儀門旁觀此次時文盛會,其餘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去。」
張原與祁彪佳進了儒學大門,外院里已經擁進了很多人,正面儀門依然緊閉,一個學署門子立在門邊,看著這麼多人,手足無措。
商景蘭、商景徽一齊仰頭看著叔父商周德。
孫教諭道:「只他一人除外。」親自把關,看著諸生一個個魚貫而入,連同外縣來的約有兩百多人,都立在儒學大堂下的四方院中,還有不少本地秀才尚未到來,也許不來了,並非人人都愛湊熱鬧。
王嬰姿如影隨形跟在其父王思任身後,看似腦袋不動,眼睛左顧右盼,很快在人群中找到張原,見張原也正看過來,她便微露笑意,垂下眼睫,不再顧盼。
商澹然羞得抬不起頭了,忽聽有人喊:「儒學開門了。」
劉必強叉手道:「回教諭老爺的話,縣尊即刻便到。」又說了外縣諸生不肯退出之事。
「好啊好啊。」小景徽一下子就快活起來,卻問:「張公子哥哥的八股文會不會很好笑,像上次『騙你的』那樣?」
在場諸生,聞聲都是一靜,都在想:「府尊大人竟也關注這場八股賭局?」
這下子連商周德都忍不住笑起來,商景蘭學著長輩那樣嘆息一聲:「唉,幼稚。」
孫教諭連連搖頭,他認為是外縣那些諸生有失禮儀,這時也顧不上這些,與學署副職朱訓導一起迎出儒學大門外。
便有生員稟道:「遲道聲近日卧病在床、呂敬修喪父守制,都不能來。」
張原只好道:「嗯嗯,也有可笑之處。」向商周德施了一禮,眼睛瞄過後面那輛馬車,馬車毫無動靜。
孫教諭招手讓劉必強過來,問:「侯縣令何時到?」
傅氏笑道:「青春年少的是你,我都三十五歲人老珠黃了,還有——」住口不說。
傅氏微微嘆息道:「他那個人呀剛直廉潔過了頭,哪有官長用俸銀抵賦銀的,只怕京官也做不長——」
八股文賭局改稱時文盛會,妙!
商周德之妻祁氏就是山陰祁氏的女郎,祁氏看著光相橋上走來的那兩個少年,輕笑道:「嫂子你看,那個小一些的是我堂兄的長子祁虎子,小神童啊,他也來看熱鬧呢,邊上那個就是張原張介子了吧,果然人物齊整——」低聲補充了一句,「能入我家澹然法眼的哪裡會差。」
商澹然雙手交疊端端正正坐著,一眼也不瞧車窗外,全部精神集中於雙耳,聽得十步外張原與她叔叔說話,小徽突然冒出那麼一句「知道了,要和小姑姑一樣,只在車裡看」,商澹然臉霎時就紅了——
山陰縣令侯之翰帶著縣丞、主簿數人乘轎過了光相橋,在橋頭下轎,卻沒有立即入儒學,稍等了一會兒,又有兩輛轎子到來,幾個僕從跟隨,正是王思任和王嬰姿父女——
商澹然的臉紅得發燙。
孫教諭便命院中諸生列隊相迎,這些諸生又不是軍士,哪裡排得好隊,一聽說要列隊,反而更是亂糟糟。
商周德道:「等下裏面會擁進很多人,我們就不進去了,就在這橋邊靜候佳音。」
孫教諭迎侯之翰和王思任到儒學大堂明倫堂坐定,明倫堂頗為寬敞,可容一百多人,是平日為生員講學之所,孫教諭讓朱訓導去把那去年歲考一、二等的生員喚上堂來。
那些從杭州、從蕭山、從上虞等地遠道而來的諸生士子不依了,嚷嚷不休,外院一時喧囂嘈雜。
商周德想著嫂子傅氏她們都在馬車裡,她們總不好也進儒學吧,便笑著搖頭道:「裏面人多氣悶,還是這河邊清爽——你們趕緊去吧。」
祁氏笑道:「若不叮囑,小徽也會說出來,反正她都要說出來——張公子那麼聰明的人,不會不明白吧。」
祁氏安慰道:「嫂嫂青春年少,還能生養呢。」
「二嫂嫂,我何時說過了!」
傅氏搖頭笑道:「小徽就是叮囑不得,越叮囑她她偏就說出來了,這孩子倒不是故意要這樣,只是叮囑了的事她記得牢,不知不覺就說漏嘴了。」
小奚奴武陵跑過橋來叫道:「少爺少爺,學宮門開了。」
孫教諭皺眉道:「怎麼來了這麼多人,簡直是鬧市了,這成何體統。」吩咐道:「既是外縣來的,有功名的就讓他進來,其餘的一個也不許放入。」
十一歲的祁彪佳對那九歲的商景蘭看了又看,商景蘭拿眼睛瞪他他還看,簡直是小狂生,這時祁彪佳說道:「商世叔,儒學裏面甚是寬廣,孫教諭與商世叔也認識,世叔可以在育英齋或者致道齋暫歇,介子兄與姚復斗八股應該是在明倫堂。」
這孫教諭年老力衰,嗓門也不行,院中又是鬧哄哄的,沒幾個人能聽見他的呵斥,只是看到儀門開了,便漸次安靜下來。
朱訓導捧著名冊,立在堂前唱名,念一個名字便有一個生員步上堂來,有念到名字沒人答應的,便用手中筆在那名下輕輕一點作個記號,很快便念完五十四人名字,上堂回復道:「五十四諸生有三人未到,分別是楊尚源、遲道聲、呂敬修。」
不斷有本縣諸生過來與張原寒暄,有的直接表示支持張原,姚復那種斯文敗類就該革去功名;有的表示請張原努力寫好這篇八股,只要合乎規範就會讓張原過關;有的則立在一邊冷眼打量張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小景徽有些不快活,小嘴微微撅起,張原便安慰她說:「景徽小姐,等下我把寫的那篇八股背誦給你聽可好。」
祁氏知道大嫂傅氏欲言又止的是什麼,說道:「大兄不是說明年要接你們入京嗎,到時你們就可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