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就像商景徽

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就像商景徽

婢女芳華過來拉起小景徽的手道:「要開船了,和張公子揮手道別吧。」
小景徽眯眯笑,說道:「張公子哥哥你可不要變得太多哦,還是這樣子最好,不過張公子哥哥也別擔心,我是肯定認得你的,只是變化太大的話會讓我覺得陌生,不習慣。」
張原笑道:「那好,盡量不變,長生不老。」
張原笑道:「行,有空就教你——」
張原笑了起來,點頭道:「好,就像商景徽,大才女,好吧。」
小景徽搖著小手,五明瓦白篷船解纜離岸,緩緩駛去。
穆真真的快活簡直壓抑不住,差點嗚咽起來,她不敢企求太多,少爺卻總是讓她喜出望外,就聽少爺說道:「我看你記性怎麼樣,先教你背誦諸葛亮的《前出師表》,諸葛亮知道吧?」
張原半蹲著身子,拉著景徽的小手搖了搖,說道:「過兩年我也要進京的,你在京中可要好好讀書學詩哦,三年後讓我刮目相看。」
張原「嘿」地一笑:「沒錯,就是他,這是諸葛亮在北伐魏國之前寫給蜀國皇帝劉禪的奏章,寫得很有感情,聽仔細了——『臣亮言: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穆真真趕緊點頭道:「小婢知道,搖羽毛扇的,蜀國軍師,足智多謀,會唱空城計。」
張原隨秦民屏到紅頭樟船前艙,秦良玉也出來相見,秦民屏向張原說了昨日去餘杭見邱太監父親和族人之事,邱太監的老父六十多歲了,還勉強算得通情達理,倒是邱太監那些兄弟、族兄弟,一個個仗著邱太監的勢,在本鄉頗為霸道,名聲不佳,秦民屏先讓一個土兵尋釁痛打了邱太監一個兄弟,圍觀百姓竟是紛紛叫好,然後秦民屏施苦肉計,揮鞭狠抽那土兵,打得土兵衣裳盡裂、血跡斑斑,那土兵個頭比秦民屏還高大,不綁不縛,不逃不避,只叫著早晚殺邱太監全家為馬將軍報仇,然後秦民屏去見邱太監老父,血跡斑斑鐵塔一般的土兵也跟著,邱老漢觸目驚心,秦民屏又卑詞厚禮,懇求再三,邱老漢已答應到時向太監兒子說情——
京杭大運河往來的船隻幾乎塞滿了河面,那艘五明瓦白篷船很快就混跡難辨了,張原轉身向秦民屏拱手道:「秦兄昨夜奔波辛苦。」
穆真真問:「少爺,對號入座是什麼意思?」
張原笑道:「就是要一個個對準了認,別這句認到那句去。」
張原來到商周德這邊大白篷船上,就見小景徽迎上來有些難過的樣子說:「張公子哥哥,叔父說用罷早飯就啟程,張公子哥哥卻又不能與我們同行。」
小景徽笑了起來,晶亮的雙眸眯成月牙形,脆聲道:「人家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我都要三年,真是太不長進了。」
張原道:「嗯,記性還不錯。」又教下一長句,漸漸地,曦光透入船艙,相隔不過三尺的墮民少女那張臉眉目清晰起來,臉型略長,高挺的鼻樑,睫毛又密又長,掩映得眸光幽藍,這時光線尚不明亮,穆真真雪白臉頰就顯得柔膩如白瓷,唇線豐滿,肉肉腴腴的給人嬌嫩的感覺——
張原失笑,接過穆真真遞上的茶盞,漱口吐出篷窗外,卻見那邊的五明瓦白篷船的船舷過道上,露出小景徽的半個腦袋,齊眉的劉海,一跳,就露出了整個腦袋,兩個人眼睛對上了,小景徽喚道:「張公子哥哥過來,我們今天要去京城了。」
「我想想,你先說。」
商周德讓僕人先把禮盒抬到三明瓦船上,又和張原說了一會兒話,無非是叮囑張原要及時趕回去參加府試,說服邱太監的事量力而行,莫要得罪人,張原自是點頭受教。
穆真真背誦道:「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禆補闕漏,有所廣益。」等了好一會兒,少爺卻不念下一句了,便問:「少爺,下面是什麼?」
……
秦民屏笑道:「打擾張公子睡眠了——請到船上說話。」
商周德道:「我現在要啟程,也須和那秦先生說一聲,不然有些失禮。」
婢女芳華跟在小景徽身後,用五色絲給她結辮髮,叫她「別動別動」——
穆真真道:「醒了就躺不住,婢子去幫船娘燒火做飯。」
張原笑了笑:「天才蒙蒙亮,又沒什麼事,你起這麼早做什麼。」
張原去向商夫人傅氏施禮道別,傅氏道:「祝張妹婿科考連捷,三年後能在京師相見。」又道:「有暇可以去探望澹然,暑天到白馬山竹舍讀書最好。」
小景徽道:「我不會變,但我會長大啊。」
張原道:「還早,陪我說一會兒話,我醒了也睡不著了,卻又不想起床,我們說說話。」
張原這時已經起身著衣了,武陵也已起來,笑嘻嘻道:「少爺,我方才做了一個夢,夢到少爺拿個竹尺在打姚訟棍還有那個楊尚源,說他們為非作歹不好好念書。」
那邊秦民屏已經知道消息,正走到岸上向這邊過來,商周德上岸去與之道別,秦民屏現在知道會稽商氏乃是官宦世家,又是張原的姻親,自是非常熱情,說道:「別無所贈,有些土儀,務請笑納。」讓土兵搬來幾筐銀杏果、冬筍、兩大瓦罐蜂蜜送上船去。
小景徽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五色絲交纏的髮辮非常可愛,水靈靈的雙眸卻很嚴肅,問:「張公子哥哥,三年後相見你會不會不認得我?」
張原念罷一長句,就將句中意思解釋給穆真真聽,然後再念幾遍,讓穆真真跟著念,穆真真全神貫注地聽著,雙手緊緊揪著被衾,似乎要幫著腦袋使勁記似的,這一長句連解釋一共念了六遍,穆真真記下了,背誦一遍——
穆真真抿了嘴唇,隨便說,更不知道說什麼了,但既然少爺叫她說,她若沉默著可不大好,一件想了很久的念頭就突然說了出來:「少爺教婢子認字可好?」話一出口,心中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要求過分了。
過了一會兒,穆真真探出腦袋,正與張原面對面,嚇了一跳,輕呼一聲:「少爺。」隨即坐起身來,卻是在被窩裡穿好衣裳了。
張原「哦」的一聲道:「我口渴了,等下再教你吧。」
商周德謝過收了,拱手道別,張原送商周德上船,向景蘭、景徽姐妹說了幾句道別的話,便回身走過踏板上岸,再回頭,發現小景徽跟了上來,忙問何事?
小景徽搖頭道:「我不要像姑姑,我要像我自己,像商景徽。」
商周德道:「船娘做好匾食了,介子一起來吃。」
「少爺要說什麼?」
步出艙來的商周德和商景蘭都笑了起來。
「婢子去倒茶。」穆真真撩被起身,趿上鞋就要出艙室,聽得少爺說道:「溫水就好,不用太燙,不要茶水。」穆真真應了一聲,到船尾小篷艙端了水來。
商周德道:「那艘三明瓦船介子就留著用,船工夫婦都是我商氏家僕,誠樸可靠,到了嘉興運河碼頭就讓他們在那裡等你從松江回程。」又命僕人抬出一個大禮盒,內有蘇綉兩匹、蜀錦兩匹、紋銀六兩和其他一些禮品,這是以姻親的身份送給張原姐夫陸韜三十歲壽誕的賀禮。
「少爺要婢子說什麼呢,說故事?婢子不會說故事。」
張原道:「長大了也認得你,你會很像你姑姑。」
二月二十八日傍晚,傳來消息,邱太監到了杭州湖墅碼頭了。
張原與武陵、穆真真等人都立在岸上揮手相送,張原心道:「這一別,至少三年,三年後的商景徽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嬌憨稚氣了,人都會長大的,長大的商景徽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張原心裏微微一空,應道:「好,馬上過來。」匆匆洗漱就要過船去,回頭對穆真真道:「你會背誦《前出師表》前面兩百來個字了,雖然有些是重複的字,卻也夠你認一陣子的了,你沒事就對照著我寫的那幾張小楷《前出師表》,對號入座,一個個認。」
穆真真有些害羞,離少爺這麼近,相隔不過三尺,還並排卧著,真羞人啊,還好現在天還黑著,只能模模糊糊看個輪廓,能看到少爺的眼睛還有說話時白齒的微光——
匾食就是餃子,這種重羅精面裹以肉餡蝦仁做成的匾食很是鮮美,是景蘭、景徽兩姐妹最愛吃的食物,不過今日她二人都吃得不多,都感依依惜別。
此後數日,張原都在運河埠口等候邱太監來杭州的消息,眼看臨近月底,那陸大有都著急了,從杭州趕到青浦,總也要五、六天時間,這何時才能動身呢?
「隨便說。」
張原笑道:「怎麼會不認得,孫悟空有七十二變,難道你也會?」
秦民屏帶著八個土兵從餘杭趕回來已經是四更天,那些土兵腳步重,上船時動靜不小,把鄰船的張原給吵醒了,繃緊身子側耳一聽,隨即放鬆下來,長長舒了口氣,側身向里想再睡一會兒,卻看到里鋪的穆真真被窩裡拱起一大團,還一動一動,這讓張原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