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英戰呂布

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英戰呂布

邱太監喜道:「那就叨擾了,明日咱家先來織造局拜訪鍾公公,然後一起游湖看戲,都說南戲悲歡離合,煞是精彩,咱家要見識見識。」
又過了好一會兒,聽得「砰」的一聲響,似有人重重仰天卧倒,隨即是邱太監呼呼喘息聲,似乎很放鬆的樣子,方才憋著勁呢——
短暫的刀割疼痛,隨即就痛得麻木了,婦人強顏媚笑道:「多謝爺賞賜。」服侍這太監沐浴、擦乾身子上床歇息。
鍾太監喜道:「怎敢勞邱公公厚賜,咱家必有回贈。」心想邱乘雲以前不學無術,現在外派多年,與地方官紳交往應該也風雅起來了吧,便道:「邱公公,請到咱家書房看看,咱家有幾件不俗之物相贈。」
三十日一早,邱太監就帶了一隊護衛從湖墅碼頭到涌金門外織造局,將禮盒抬進去,有滇玉、翡翠、牙雕、銀器,還有三七、茯苓等名貴藥材,價值千金——
很快,大浴桶抬了進來,桶內水汽蒸騰,那婦人道:「爺,可以洗身子了。」
邱太監哪知道什麼陸子岡,點頭道:「好玉,刻得也好。」
鍾太監和張原對望一眼,一時無話可說。
邱老漢忙道:「好好,不提那名,不提那名——」心道:「那一回我正是喊了你小名你才饒我不打才相認的,後來又不讓我這麼叫了,衰狗啊,你這心意老爹現在是猜不透了。」
邱老漢不敢多說,起身出艙,邱太監那兩個兄長賠笑問:「五弟,那雲南土產在哪裡,讓人搬取下船吧。」
入夜初鼓時分,邱乘雲率船隊一行五百人分乘九條大船到達杭州湖墅碼頭,早有浙江布政司衙門和杭州府衙的屬官接著,要請邱太監進城赴館驛歇息,邱乘雲道:「今日已晚,就不進城了,明日午後再入城拜會諸位大人。」
邱太監臉色極難看,心想:「都說土民難纏,果不其然,竟然追蹤到我餘杭邱家來了。」心情煩躁,擺手道:「好了好了,你們先回去吧,明後日咱家再去見你們。」
邱老漢一聽,就知道兒子果真誣陷了別人五萬兩,邱老漢雖然愛財,但生長鄉間,還頗質樸,老年人又總還持重些,便道:「衰狗啊——」
邱太監穿著小衣下床爬進浴桶,坐進水裡,對那婦人道:「你也來一起洗洗。」
隨役進來送上拜帖,邱太監一看,是杭州織造太監鍾本華請他明日游西湖聽南戲,邱太監心情愉快了一些,看劇聽戲是他最大的愛好,鍾太監原先在宮裡是十二監之一內官監的少監,他則是八局之一銀作局的,那時鐘本華地位還在他之上,而現在大家都是太監了,地位相當——
邱太監吩咐道:「扶進來。」
那邱太監面對面看著,眼露笑意,心情大悅,點頭道:「賞你十兩銀子,還有蜀錦兩匹。」
既順利到達了杭州,邱太監心中安逸,邪火直冒,夜裡就折騰一個小妾,遍體抓咬,折騰得一身汗,邪火才降下去,這個小妾則要倦病數日,邱太監有三個妾侍輪著供他折騰——
邱家兩兄弟忙不迭地退出艙廳,背地裡少不得對這個衰狗五弟有怨言,兩兄弟商定衰狗死了也不許在祠堂立牌位,閹人無顏見祖宗的,而且生前對家人兄弟又這般無禮——
邱太監道:「不錯,不錯,這直腳爐結實好用。」
午後,邱太監進城,都指揮使、布政使、按察使這三司首腦一起宴請他,織造局鍾太監也來了,太監見太監,很有點他鄉遇故知的味道,兩個人並排坐了,飲宴笑談,頗為融洽,鍾太監道:「邱公公明日一定要賞臉,咱家在西湖備了樓船,請了一班聲伎,一邊游湖,一邊搬演好戲,咱家明日是專請邱公公。」
「兒啊——」邱老漢換了個稱呼,便將前幾日那位姓秦的儒生帶著幾個奇形怪狀的土人求告上門的事說了,末了說道:「兒啊,土人兇惡,咱們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凡事與人為善嘛。」
邱太監看了看,說道:「董翰林咱家認得,字寫得好,畫得也好。」為了顯示自己有見識,又道:「只是這畫上方空白太多,再添一個三英戰呂布最佳。」
鍾太監見邱太監似乎對這些不感興趣,便道:「還是來看當世兩大名家的畫作吧,陳眉公和董翰林的名作,這幅是董翰林的《孤煙遠村圖》,邱公公以為如何?」
次日上午,邱太監推說身體疲倦要在船上歇著,也不見客,也不入城,太監們都是怪脾氣,杭州那些官員自然由著他,只把百余擔酒食送上船去。
邱太監冷笑,心道:「咱家怕什麼,你們不敢要,那我就帶到京城去,置房產、買美妾,有銀子不知道花嗎!」雖然這樣想,但心裏總是不舒坦。
那婦人沒辦法,脫去衣裙顫顫巍巍跨進浴桶,蹲下身子的剎那,全身傷痕被熱水一浸,彷彿無數把小刀子在身上割似的,痛得嘴臉扭曲,「噝噝」吸氣——
巳時三刻,隨役來報說邱老太爺來了,宮中有地位的太監被下人尊稱為爺,爺的老爹當然就是老太爺了。
雲南銀礦稅監邱乘雲四十多歲,鼻尖嘴尖,面相浮薄,兩隻細長的眼睛經常眯縫著,眯眼絕不表示他在笑,而是在發怒,邱乘雲總有莫名其妙的怒火,此時,他正在大船艙室里的八步大床上眯著眼睛喘著粗氣折騰他那個小妾——
邱太監獨自坐在艙廳中生悶氣,聽阿爹這口氣,這銀子給他他都不敢要,怕土人報復——
張原又拿起一個宣德爐道:「宣德爐色分五等,以藏經紙色最佳,鍾公公收藏的這一宣德爐就是藏經紙色。」
……
「這位是?」邱太監看著那少年書生,向鍾太監詢問。
那婦人一身抓痕火辣辣的痛,求饒道:「爺,奴身上痛,洗不得,總要歇兩、三天才得好。」
邱太監在家裡排行第五,邱老漢兒子多,家窮養不活,就閹割一個小兒子讓人帶到京城去,運氣不壞,順利進宮,二十年間出人頭地了,成了銀礦鎮守太監,與布政使大老爺都能分庭抗禮,原本窮得家徒四壁的邱家也仗勢發達起來,邱太監對此則是心情複雜,他一方面願意看到自家人富足闊氣,另一方面對自身閹割耿耿於懷,認為邱家發達全靠他割去胯下物,實在讓他氣不過,所以每次看到自家兄弟侄甥都沒好臉色,不過有些事還得託付自家人可靠一些——
邱太監見鍾太監這般誇讚這少年,自然也是笑顏相向,跟著誇獎幾句,就聽鍾太監道:「這位張公子精於賞鑒,咱家是請他來看看咱家收藏的這些案頭清供和書畫名帖有沒有贗品,邱公公也一起看看。」
張原拿起一個玉雕彌勒,說道:「邱公公請看,這是吳中治玉名家陸子岡雕琢的玉佛,工藝精湛,栩栩如生。」
邱太監道:「阿爹,咱家這次從雲南來,給阿爹帶來了一些土產,阿爹讓人搬回家去,先不要急著用,過個三、五年再慢慢買田、買房子、買商鋪——」
邱太監喝道:「叫你洗你就洗。」
片刻后,邱老漢在兩個兒子的扶掖下上到大船,進艙廳時,邱太監只欠了欠身,說道:「阿爹來了,坐吧。」對他那兩個哥哥更是不理不睬,他那兩個哥哥則是滿臉賠笑,說著一些親熱奉承的話。
張原起身叉手道:「山陰張原拜見邱公公。」
一個年約二十多歲、頗有姿色的婦人髮髻蓬亂鑽出紅羅帳幔,赤身露體立在八步床邊系裙子,胸脯、大腿滿是抓痕,抓痕滲著血,還有牙齒咬的痕迹,反正是遍體鱗傷——
邱太監便道:「給來人賞錢,就說咱家明日一定去織造署拜訪鍾公公。」
「去吩咐備水,咱家要沐浴,你這騷賤人弄得咱家一身汗。」邱太監心情似乎不錯,也不知用手拍著那婦人哪裡,拍得肉脆響。
兩個太監手挽著手來到織造官署內院書房,邱太監一看,有個十六、七歲少年在書房裡觀看幾樣玉器、銅器,邱太監起先以為這是織造局的小內監,但立即覺得不對,這少年儒童青衿裝束,而且眉宇神色沒有那種低聲下氣的下作相,哪個小內監敢在大太監面前這副神態,這不是討打嗎——
大紅羅圈金帳幔抖顫不休,晃動的錦帶銀鉤在雲南料絲燈的照耀下閃著銀光,彷彿是被床上的太監和小妾的喘息聲吹拂搖顫起來的,良久,那小妾終於忍受不住,叫了起來:「爺,饒了奴吧,痛得不行了——」隨即嘴巴似被塞住,只有鼻子喘息,哼叫不絕。
鍾太監笑道:「這位張公子是咱家的忘年交,山陰張氏子弟,其先祖是隆慶時狀元,張公子年方十六,本月第一次參加科考就中了縣試案首,年少有才,前途無量——張公子,這位便是深得萬歲爺信任的邱公公。」
邱太監氣不打一處來,厲聲道:「什麼土產,一分都沒有,趕緊下船!」
「阿爹,」邱太監不悅道:「咱家早和你說過了,不要再叫我衰狗,提起舊事來咱家就氣,你說你除了給了我一條命和一個難聽的小名,還給了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