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如今卻憶江南樂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幕徐徐拉開
「怎麼樣，能矇混過去嗎？」張若曦又問。
楊石香「哦」的一聲道：「對對，陸兄表弟，上回花照會也來了，不知——」
張若曦不吭聲，只是拱拱手，陸韜代她回答：「這是我表弟。」
結識張原，楊石香顯得很是愉悅，說道：「張兄來得正好，請張兄助我等一臂之力——」指著不遠處的滄浪亭道：「那拂水山房社五子說是來以文會友，其實是為了展現文才，想把我青浦社併入其拂水山房社。」
陸韜、張若曦、張原、穆真真、陸大有五個人從側門繞到青龍河邊，一艘小船等在那裡，五個人坐上船，小橋流水，船槳盪波，不須一刻時就到了城西水仙廟後門，穆真真扶著張若曦上岸，陸大有留下守船，其餘四人從後門進入水仙廟——
楊石香見張原年少，就把陸韜拉到一邊，低聲問：「陸兄，你這內弟制藝如何，能頂得上洪道泰嗎？洪道泰去華亭未歸，我們這邊五虎將少了一人。」
張原驚奇地看著姐姐，姐姐那兩道蛾眉還畫濃了一些，顯得有男子英氣，看著姐姐這樣子，張原不禁想起女扮男裝、瞪著眼睛笑的王嬰姿。
其時各地的文社大都有書鋪支持，文社成員會揣摩風氣寫一些流行的八股文編纂成集刊印，時文集子是書鋪的暢銷書，文社的名氣大，該文社編選的集子銷量就大，兩京十三省數百萬的儒童甚至生員就靠閱讀這些時文集子來了解
「當真？」
青浦諸生成立的這個文社就叫青浦社，經常在一起談文論藝的約有十來個人，陸韜是其中骨幹，每會必赴的。
陸韜走出房來笑道：「上次若曦就是扮我表弟，已經有人認得她了。」
三月初八，陸兆珅與陸養芳父子乘船去華亭，青浦陸氏源出華亭，陸兆珅去華亭是想拜訪陸氏本家，看有沒有與董氏比較親善的陸氏本家，求其通融讓董氏交出叛奴陳明，最不濟也要索回兩百畝桑田的田契——
陸韜、張原在前，張若曦、穆真真跟在後面，這水仙廟後門進去就是園亭，園亭不大，佔地兩畝的樣子，迴廊曲折，假山池水，暮春時節，園裡百余株芍藥開得極艷，還有春季開花的紫蘭和山礬，頗值得賞玩。
「當真。」
張原對自己姐夫當然不會藏私，他將自己對八股文的領悟和王思任傳授給他的制藝訣竅傾囊
主持文會的秀才楊石香先到了，見到陸韜，拱手道：「陸兄來了，請上滄浪亭，拂水山房社的五位仁兄已經在亭上了，咱們做主人的反而後到——這兩位是？」看著張原和張若曦。
這楊石香倒是消息靈通，比陸韜還了解張原的情況，連姚復的名字和八股題目都一清二楚——
陸大有進來道：「大少爺，船備好了，就從側門出去上船吧。」
當然，這極難，這還只是一個想法，如何去做還得循序漸進，首先他必須取得生員功名，還有就是要有名聲，要有大名聲，那麼就從今日與拂水山房社的以文會友開始這第一步吧。
張若曦搖了搖頭，感覺自己像做夢，去年五月她聽說弟弟眼疾嚴重趕回山陰探望時，這個弟弟連四書都未讀通，眼睛看不到脾氣也暴躁，是她百般安慰，而此時，坐在那裡說話不疾不徐、神態溫文爾雅的少年，與那時相比簡直是兩樣，弟弟真的是長大了——
午後斜陽從柳葉格長窗照入，張原與姐夫長談的間隙，抬眼看姐姐靜靜地坐在那裡，便笑道：「姐姐聽八股聽得入迷了，姐姐明日可以隨我們一起去參加文會。」
張原笑道：「還行，俊俏小書生，比我還年小似的，不如姐姐扮作我的表弟吧。」
張原看了一眼陪履
「小原看我這樣妝扮得如何？」
楊石香又埋怨陸韜道：「前日陸兄壽宴，陸兄怎不為我引見張兄，差點無緣識荊。」
張若曦從房裡走了出來，學著男子那樣拱手闊步，戴著漢巾冠，穿著生員便服，這袍子是陸韜的，她穿著長了一寸半，就折起縫在腰間，腰帶一束，倒也不見痕迹，張若曦是裹了腳的，就在弓鞋外又穿上接縫便鞋，這種鞋叫蝴蝶履，大小隨意——
張原與陸韜談論制藝時，張若曦在一邊靜靜地看、靜靜地聽，弟弟張原竟然能指點她夫君作八股，看陸郎那頻頻點頭受教的樣子，就好比坐在他面前的是縣學教諭——
陸韜笑道：「那就去吧，還是穿我的衣巾去，只莫要多說話。」
楊石香大喜，他是知道陸韜的人品的，陸韜綽號陸君子，說道：「那好極，就讓張公子頂替洪道泰，我們青浦社這次若能並掉拂水山房社，那以後我們編選的時文集子就可行銷蘇州、松江兩府，既可揚名，又有銀錢收益。」
張原拱手道：「山陰張原，見過楊兄。」
「楊兄，」陸韜不想楊石香多問張若曦的事，趕忙打斷道：「這位張介子是我內弟，上月山陰縣試案首，我這次邀他來與會，楊兄不會見怪吧
張若曦「嗤」地一笑，說道：「要扮也是扮你哥哥，表弟像什麼話。」
初九日早餐后，張原正在院中看武陵和履純、履潔玩蹴鞠，小兄弟二人現在對武陵比對舅舅張原還親熱，迭聲叫著「小武，小武」，武陵雖已十五歲，還是孩童相，也玩得起勁——
張若曦一聽，是啊，翁舅去華亭了，只要避過媼姑就行，便望著夫君陸韜——
青浦社雖說有十余名社員，但歲考常在一、二等的就只楊石香、陸韜、洪道泰、金伯宗、袁昌基五人，要與拂水山房社的人較量八股，當然要由他們五人出場——
傍晚時，主持文會的楊秀才派人通知陸韜，說蘇州拂水山房社一行數人已經到了青浦，約定明日辰時在城西水仙廟以文會友，各攜新作八股文兩篇，互相評點，以較高下——
張原微笑道：「合併成大社也很好啊，同志者眾，經常聚會切磋制藝，豈非雅事。」
楊石香瞪大眼睛看著張原，喜道：「原來是張兄，張兄的大名在下早有耳聞，去年山陰八股盛會張兄口佔八股，以一篇『雖曰未學』大勝姚復，真是大快人心哪，上月又縣試奪魁，驚才絕艷啊，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楊石香家裡就開著一個書鋪，青浦社日常聚會所需的開銷用度都由他出，青浦社諸生的八股集子由他刊刻印行，這些都是優等生員的制藝，所以在本縣是賣得不錯的，楊石香當然不想青浦社被並了去，而若
張原大笑。
穆真真過來對張原道：「少爺，婢子隨少爺去吧。」
楊石香笑道：「張兄說得是，在下也想合併大社，卻不想他人並我，只想我並他人，若我青浦社把拂水山房社給並了豈不是好。」
張原與姐姐張若曦立在芍藥圃邊低聲說話，問知楊石香是開書鋪的，張原就明白了楊石香要兼并拂水山房社的用意了，楊石香是想借文社的名聲賣書發財，這種想法很實在，張原則不以為然，結社若只盯在銀子上那就太沒出息了，他要結一個大社，要像現在的東林黨那樣能夠影響朝政，東林黨是由在朝官員和賦閑官紳組成的，而他要結的這個大社則以生員為主，晚明生員有幾十萬之眾，顧炎武說晚明生員是一大害，而若能善加引導，影響力肯定是驚人的——
陸韜笑道：「抱歉抱歉，前日我是忙得暈頭轉向了。」
陸韜道：「我內弟的制藝在我之上。」
陸兆珅素來不讓陸韜管理家產，陸韜也插不上手，只是苦讀詩書希圖鄉試中式，但舉人豈是那麼好考的，陸韜已連續兩次在南京鄉試落第而歸，這次張原來青浦，陸韜見張原的制藝精湛，他便虛心向張原求教，問張原所讀何書，細問之下方知張原讀過的書他都讀過，時文集子他比張原讀得還多，可作出的八股就是不如張原清通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