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船廠
將大華實業、濟南動力機廠和油井全看了一遍，蘇城才問老五：「你現在還想開豆腐廠嗎？」
隔著老遠，即能聽到裏面的各種機械噪音。
他對老五其實寄予厚望，這是他帶出家鄉的第一個外戚，若是成功，以後還可以帶更多的鄉人出來。後世的中國有溫州幫，有浙商幫，同樣可以有一個荊山幫。鄉人知根知底，不需要太深的交情，就能做到互相幫扶，是擴大實力和打基礎的最好方式。
蘇城心想：能說出這個話，還真是做生意的料。
「馬上就多了，第一批賺到錢的漁民，難道還會買80噸的船？肯定一步到位買大船。我估計，做一年的300噸漁船，我們就可以往500噸的方向發展了。190柴油機升到1200KW，還是可以的。」蘇城說到這裏，也不再說話，將調節氣氛的工作，交給了霍昌。
老五搖的脖骨咔嚓咔嚓的響。
一行人開了兩輛車，直往青島而去。
「去還是不去？」
蘇城仰起頭，就見這家船廠的名字大氣的厲害，名為「靖海」船廠。不過，船台上修造的船，充其量也就是一百五六十噸，靖海是不可能了，近海是一定的。
「我看看。」蘇城其實就是想看，他只用經驗公式，怎麼完成這個複雜的機械設計的。
通常來說，諸如有限元計算一類的大殺器，是現代機械設計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有無數的牛人，就是靠著改進一點點有限元，然後做學霸許多年。
一會兒，現金到賬，謝天格等人都鬆了一口氣。
「海關那邊已經預定了。我明天就去青島，用錢砸，也能砸出一堆船來，你們放心好了。」蘇城主要是對其他研究員說的。
蘇城拉過還在看風景的劉秋，道：「到你出面的時候了，看看人家的船，怎麼把咱的柴油機裝上去。」
蘇城拍拍他的肩，問：「想什麼呢？」
「進度如何？」蘇城俯身問。
進到船廠內，剛剛報了名，就見一艘船里，走出位穿著連體工作服的男人，一邊用抹布擦著手上的機油，一邊喊道：「霍廠長來了。」
相比之下，經驗公式則是老舊的古董，有很多情況下，甚至沒有形成理論，而是以實驗數據來做基礎。
蘇城頷首道：「那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是做工人，以你的身板，做個好工人很容易，熟悉了情況之後，我再提拔你，在城裡安營紮寨，養家糊口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這應該也是表舅希望的。第
初七一過，春節就算是結束了。
劉秋無奈的瞅了他一眼，道：「技術處隨便拉一個人來，都能做這事，你偏偏找我的。」
「浪費時間，幾個地方小船廠，能有什麼技術問題。」劉秋「哼」了一聲。
蘇城心想：把劉秋這樣的人拿到世界博覽會去，放在玻璃箱中，也算是一個展品了。
至於劉秋這樣的研究員，直接就住在了大華實業，過年也只休息了兩天，就迫不及待的到車間來摸機器。
劉秋瞪了半天眼，說：「去。」
蘇城繞著圈兒，隨意的看了一群技術宅的工作，然後來到劉秋跟前。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三家船廠就選定了。
他必須用的喊的，周圍全是電焊和切割機的聲音，吵的要命。
有人聽到劉秋的話，就覺得他吹大氣，「噓噓」的吹起了口哨。
蘇城並不准備建立一個家族企業，也不準備讓老五等人在自己的企業內長期工作。他只是想要扶持一批不同類型的荊山人企業，組成企業聯合體，來對抗未來的激烈競爭。
「才兩分息？」船廠里都亂了套。馬上有人往外面跑，明顯是去叫人了。
轉過頭來，就見老五目光炯炯的看向海上。
「大家過的怎麼樣！」蘇城進到單獨的玻璃房間里，就高聲問候起來。
事實往往是悲哀的。
蘇城作為一個純正的學院生，從上學開始，就將有限元分析等演算法，當作金科玉律，如今看劉秋的做法，簡直不可思議。
「這個……200噸以上的船的訂單，好像挺少的。」
劉秋這種毛頭中年人，說啥都是閑的。
「那當然好。不過……」蘇城緩了一口氣，笑道：「能做大船，還是做大船的好。等到這個單子做完了，我們的生產線也就調試好了，到時候，就可以生產600KW的柴油機，可以推100噸的快船，或者三百噸的慢船。」
劉秋「唔」了一聲，低下頭繼續算公式。
他就搖搖頭，道：「你要做生意，那就不用做工人了。剛開始跟著人學，也有錢賺。」
蘇城想了一下，換過策略，道：「你是不是不懂船舶？不懂沒關係，懂船用柴油機也行……」
八九十年代的船東確實賺錢，蘇城想了一下
老五聽的很認真，偶爾遇到重複的事兒，也懂得舉一反三，讓蘇城頓時放心不少。說起來，既然蘇城能考入北大，作為表弟的老五自然沒理由愚笨，雙方的命運差距，只能歸結于教育的不同。
蘇城於是領著他去見謝天格，這些小船廠的老闆，比一般的船老大還懂得門道。
黎渙祥抬了一下眼皮，就做自己的事去了，他對柴油機的興趣一般，仍然專註于石油機械。
「蘇廠長真年輕。」謝天格臉型方正，打量著對方一行人。
老五一個勁的點頭。
蘇城看看四周的小造船廠，說道：「他若是願意，我們就儘力扶持，也好做出一個表率。日後，這裏的小船廠，能存下一兩成已算是幸運，我們合作的船廠不宜超過三家。」
霍昌已經來探過一次口風了，把車停在了一家造船廠的簡陋土場上，就走了下來。
到了海邊，就能見到林立的船廠。
「銷售的事，我去做什麼？」
「還好。」
如此想來，他能長出一身盤根錯節的肌肉，或許也是機靈出來的。沒有多吃多佔的本事，也弄不來養肉的糧食吧。
「謝老闆也正值壯年。」蘇城恭維了一句，主動道：「謝老闆，我此行就是來落實柴油機安裝的問題，您考慮的如何了？」
好一會，都不見謝天格下來。
各種聲音交錯，把車間的噪音也壓低了一些。
「就照這個改，比你們現在的設計好多了。」他丟下鋼筆，就出了船廠，坐回到汽車上去，一副不願談話的世外高人模樣。
「這家船廠有意向擴大？」
他也不往底倉下去，就看船台上的圖紙，然後用鉛筆，在上面重重的劃了幾道。
「精力有限，船東可是個費神的活。漁船要懂捕魚，運輸要能找到貨源，還得管理好船員，壓得住碼頭上的牛鬼蛇神。」蘇城瞅瞅老五的身板，笑道：「你這個身體是不錯，會游泳嗎？」
就算是頭髮亂蓬蓬的男人，也不能被說不行。劉秋呼啦一聲站起來，說：「但凡是柴油機有關的事，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你別激將……」
「你們可以收購其他船廠的船體，再安裝我們的柴油機，走快進快出的路子。這方面，我可以幫忙。」蘇城停了一下，道：「我們已經從海關拿到了4
這是利潤豐厚，而且利國利民的事情。很多大型國企，往往就是因為某幾種零件不過關，而暫停了生產或研製。大華實業給他們補上了短板，大家都不介意一點小小的加工費。
霍昌點頭，明眼人都知道，像是現在這種瘋狂投資漁船的行為，是堅持不了幾年的。尤其是在船東對漁船的質量要求越來越高的情況下，不思進取的造船廠遲早要活不下去。
一會兒，至少有四五個老闆跑過來，打問這個借錢的事。
霍昌知道他的意思，就當著其他老闆的面，道：「謝老闆，那就照咱們之前說的，我們分三期，共借100萬給您，2分息。您產的所有船舶，都要使用我們濟南動力機廠的柴油機。」
「哦。」老五有心要問戶口的事，最後卻沒吭聲，暗想：辦城市戶口太難了，先不麻煩表哥了。攢幾年錢，說不定能湊三千塊，回家想辦法買個戶口。
讓他略顯驚訝的是，劉秋用的竟然全是經驗公式。
於是有人喊：「老謝，啥情況。」
「忙著呢。」
蘇城樂了，道：「你還打問的清楚，不少你的，薪水和普通工人一樣。沒問題的話，明天開始到銷售部上班，先和我去青島走一遭，看看那邊的船廠情況。」
蘇城將接待工作都交給霍昌去做，自去看謝天格的船廠。
「謝老闆，這位是我們的蘇廠長，管事的人。」霍廠長也喊著介紹兩人。
霍昌低聲給個人介紹說：「現在上海的國有造船廠最大。山東境內的造船廠普遍偏小，經營狀況也比不上兩廣地區的小船廠，生存相對較難。不過，這兩年漁船熱，漁民賺錢，這個漁船賣的還可以。」
這些企業，將會像現在的配件廠一樣，圍繞在蘇城周圍，互相壯大的同時，也互相支持。所不同的是，配件廠是以工廠為中心，而荊山幫是以人為中心。
「只要貴方肯借款，我自然沒有問題。」謝天格答應的非常痛快。
「那就看看吧。」蘇城也不做解釋。
「先別急。」謝天格看看蘇城，卻道：「濟柴的柴油機，我們以前都沒有用過，能不能合用，還是兩說。」
「我能不能做一段時間的工人，賺點錢，再學做生意？」
一條近海漁船，少說要賺到三四萬塊錢，三個人互相一看，既興奮又防備。
蘇城站到劉秋身後，就見圖紙上已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數字。
蘇城坦然受之，向霍昌微微
劉秋的設計是沒有問題的。這是純粹的經驗豐富的成果。其中許多計算公式，明顯是不完整的，偏偏結果都是能對上的，嚴絲合縫，與計算機算的相差無幾。
他把機油手在褲子上擦乾淨，再握住蘇城的手，喊：「蘇廠長，咱們講定了，就按先前的協議來。」
謝天格狐疑的到船台上去看。其他老闆在下面竊竊私語。
翌日。
蘇城坐一輛車，其他人坐另一輛車。
「是。老闆叫謝天格，福建人。他想從銀行貸款，沒成，現在從本地的基金會裡貸了幾萬塊錢，利息高，沒什麼用。我上次來打問，他是最積極的。」
謝天格也不吃虧，他將100萬投入生產，很快就能賺回24萬，柴油機的價格雖然貴了，但船的利潤很不少，只要產量能上來，賺的也只會更多。
「解決技術方面的事。」
而且，2分息是按月利率來計的，等於年息24％，100萬要還24萬。只是在1988年的特殊情況下，才讓老闆們覺得便宜。
這下子，其他船廠的人，也都不說話了，用敬畏的神情看著蘇城。他們都是手裡有絕活的人，否則根本鎮不住工人，此刻看蘇城，下意識的覺得他的絕活，一定很絕。
他們順著一條狹窄的小路，沿著海邊一直往前開，每隔幾百米，就能看見一家正在建造小船的工廠。工人們熱火朝天的忙碌著，同時製造一艘或兩艘小船。
「你想做船東？」
蘇城首先帶著老五參觀工廠，並給他稍作講解。在蘇城的印象里，表舅家的老五是機靈的代表，小的時候，就懂得帶糧食到隔壁村子換高粱，用高粱換酒，用酒換回糧食……每折騰一次，就能賺個三瓜兩棗的當零食。
蘇城有些親切的深呼吸了一次。三車間集中了全廠最好的設備，專門用來生產一些高端精密零件。由於國內設備投資普遍不足的緣故，他們已經開始承接一些大型企業的零件。
老五扭捏的說：「表哥，學徒是不是錢少？」
蘇城攤開手，道：「這次總不是我在激將了吧。」
老五兩眼放光，但卻搖搖頭，說：「表哥做船東，我給你看船。」
蘇城咳嗽了一聲，道：「劉秋，你和我一起去。」
劉秋將手上的一個超長式，用兩分鐘時間算完，問道：「蘇董，有人要我們的船用柴油機嗎？」
不用這些現代化的計算方式，論文都不好意思發表。
「不錯。」
大家一起返回市區，就在銀行內簽署協議並轉賬。
「安裝沒問題？」
現在，最快出成績的，一定是190柴油機的改造了。當然，雖然只是已有柴油機的改型，工作量仍然不小，在蘇城的記憶里，中石油接手濟南動力機廠以後，用了兩年時間，才推出第一款船用柴油機，那個時候，最好的機會已經過去了，國外柴油機廠，像是飛蝗一樣，掃遍了中國沿海地區，用技術水平很一般的柴油機，豎立了一堆價值不菲的品牌。
「絕對沒問題，我量了，重心都是分毫不差，這個絕活真不是說的！」他翹起了大拇指，道：「蘇廠長手下有這種能人，濟柴肯定要發。」
將老五安頓好，蘇城就往三車間去了。
會計和老五光是聽著。
劉秋一言不發，就上了沒完成的船。
「快整完了。」劉秋抬了一下頭，將最後幾個數字寫完，然後拿出一疊稿紙，道：「我準備把冷卻方式改成海水冷卻，這樣比較經濟，其他部分都差不多了。」
「我再看看。」謝天格說著，自己鑽到底倉下面去看了。一會兒再爬上來，臉色又紅又白。
幾人說話間，跟前的幾家造船廠和機械廠的老闆，也聽說消息，或者自己跑來，或者派人過來了，大家都盯著蘇城等人看。
蘇城笑而不語，動力機廠的柴油機，原本準備賣5萬元，但是按照這種交易方式，就要賣到10萬元。靖海船廠只要賣2艘船，就算補足了貸款利息，賣4艘船的話，這就是高息了，若是賣8艘或者更多的船，增加的這部分錢，已經可以算是高利貸了。
老五愣了一下，羞赧的道：「我是想，你們都說買了船賺錢，咱們為什麼只造船，不做船的生意？」
謝天格自動放低身姿，問道：「蘇廠長，您看我們擴大生產，從哪裡開始？」
「會。」
蘇城自去打電話了。
現在的狀況是鈔票在拚命貶值，需要現金的人卻依然拿不出現金來。
雖然做企業的見多了錢，但能在這個年景下拿出300萬元的人實在不多。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接觸的層次了。
中間的老胖子笑道：「蘇廠長放心，我回頭就去更新設備，再過兩個月您來看，同時起6艘船。」
霍昌沒想到如此順利，大喜笑道：「謝老闆不會後悔的。」
雖然按道理來說，船舶應該按照柴油機類型的不同，進行適當的改裝。但就小船廠而言，他們一方面沒有這種技術，一方面也不願支付這種成本。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找一種合適的設計，生產某一種或幾種型號的船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