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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深入不測笑強嬴

第三十三章 深入不測笑強嬴

再看偷襲木子李的人,只見那是個紫紅臉膛的禿頭老者,穿一件圓領袍服,正是擴廓帖木兒麾下有名的高手程肅亭。木子李在對掌上輸了一招,心中不忿,反手將鋼刀插在腰帶上,雙掌用足力氣,直向程肅亭胸口劈去。程肅亭卻不願再與這個瘋子硬拼,後退一步,笑道:「木兄,你我又相見了也。」
龐明苦笑一聲,收起長劍:「甚麼山西第一,除是盧揚死了,我才敢稱第一哩。」凌沖皺眉問道:「可是十余年前人稱『劍聖』的盧揚么?他蹤跡少現江湖,原來龐兄與他會過?」龐明擺擺手:「不提也罷。你且看程先生,昔日也是一等一的劍客,自敗在盧揚劍下,就便棄劍用掌了哩。」
時候不長,讀到第四節,終於發現了彭素王說過的句子:
凌沖低聲對木子李道:「前輩且放開我,我助你攔住此人,並指引你刺殺韃子元帥的方向。」木子李冷笑道:「你休與那廝眉來眼去,想要詭言逃脫,豈能騙得了我?」凌沖面露苦笑,心說:「適才龐明對我講的話,遮莫你未聽見么?果然你心智紊亂,是個瘋子!」
太公曰:「為上唯臨,為下唯沉;臨而無遠,沉而無隱;為上唯周,為下唯定;周則天也,定則地也。或天或地,大禮乃成。」
諸高手都被來人一招擊敗,王保保卻似乎並不驚慌,安坐椅中,一動不動。來人走到木子李背後,木子李轉過頭來,滿臉的驚惶之色:「你……你來做甚?誰教你來的?」那人彎腰伸手,點了木子李的昏睡穴。
程肅亭冷哼一聲,猱身再上,這下卻不再端立不動,忽進忽退,腳下步法飄忽,招招打向木子李的要害。分明向龍雨也在背後不斷用「陰指勁」偷襲,木子李遭到前後夾攻,立時左支右拙,敗象紛呈。凌沖雖然沒打定主意,是不是要豁出性命來相助木子李,卻本能地往前一探身體,想要衝上前去,卻被龐明一把扳住他的肩頭:「凌兄休動,且在這裏觀看罷。」
幾名衛士衝上來,按住木子李,取出各自腰間系的牛皮粗繩,就要捆人。程肅亭擺了擺手:「我已封了他的麻穴,一個時辰內動彈不得。無須捆縛,且抬了他見大王去來。」兩名衛士答應一聲,一左一右把木子李架了起來。
凌衝心念一動:「我殺不得擴廓帖木兒,未見得此人殺他不得!」於是雙手一攤:「大丈夫挾持一個女人,好要臉么?她不過一個婢女,曉得甚麼?你放了她,我自領你去便是。」
這套書是南宋乾道年間的刻本,共分六卷,每卷都很薄。他向王保保借了這套書,回到自己房中,靜心坐下來,仔細研讀。第一卷是《文韜》:「文王將田,史編布卜曰:『田于渭陽,將大得焉。非龍、非彨、非虎、非羆,兆得公侯。天遺汝師,以之佐昌,施及三王。』……」雖然號稱是周代的文獻,文字卻並不算古澀,以他這種半瓶醋的古文水平,不看註解,也勉強可以讀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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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龐明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就要走過來幫凌沖包紮脖子上的傷口。凌沖卻不領情,「當」的一聲,從腰間鞘里拔出刀來:「龐兄,說不得,今日再要領教你的高招!」
龐明一劍向木子李當胸刺來,木子李依前把凌沖揪過來一擋。龐明知道凌沖是擴廓帖木兒丞相的好友,丞相不教殺時,誰人敢動他一根毫毛?忙不迭抽劍撤步。木子李笑道:「你們果是一夥的,想要誑我,我須不傻!」就把凌沖遮擋在自己面前,一步步向院外退去。
才出院門,突然一道掌風,凌厲無比地打向木子李面門。木子李看來招迅疾,來不及把凌沖揪過來,只好鬆開他的脈門,揮左掌去擋。雙掌相交,對方一聲悶哼,木子李卻倒退一步,撞在了院門上。他右手刀原本還擱在凌沖肩頭,這樣一退,刀隨身走,饒是凌沖躲避得快,頸側兀自被劃開了一條兩寸多長的口子。凌沖疾步跳開,伸手摸摸脖子,手中都是鮮血,還好傷口不深。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吃完午飯,他說要往王保保的書房裡借幾本書來消磨時光。王保保笑道:「我卻不怎麼讀書的,講甚麼書房,倒叫凌兄笑話了。」就帶凌衝來到昨晚相遇的那間屋中來。凌沖昨晚驚駭混亂,沒注意屋中的陳設,此時卻特意仔細觀察,把每個角落都深深刻印在腦海里,以備他日潛入之用。
木子李突然鬆開商心碧的脈門,隨即在她腰下一點,封了麻穴。他倏地跳將過來,速度之快,倒嚇了凌沖一大跳。木子李依前法伸手捉住了凌沖的脈門,又將刀比在他脖子上:「休要誑我,你若領我去刺了韃子元帥呵,我便喪了性命也須報你大恩,若敢不領我去時,便是『咔嚓』一刀,教你首身分離。」
凌沖原本站在門邊,此人進來得好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只能看到這人的背影。但能夠一招逼退程、向兩大高手的,世上能有幾人?凌衝心中已經隱約猜到來者是誰了。只見龐明清叱一聲,長劍遞出,一招「黑龍捲尾」,疾刺向來人小腹。來人笑一聲:「好劍法。」略退半步,讓過劍鋒,然後雙手一上一下,猛然合攏,夾住了劍脊,吐一口氣,「嚓」地輕響,龐明手中精鋼長劍已被震成數片,四散飛出。
王保保看凌沖注目這幅字,湊過來解釋說:「是至正十四年,圭齋先生贈與先君的,至正二十年,我廿八歲生辰時,先君又賜予我。圭齋先生好書法,寫這幅字,也大有深意,是要先君安撫百姓、匡正朝綱的意思。」
大家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別說陳友諒兩年前就在鄱陽湖戰死了,就算他還活著,這些所謂的「英雄」各懷鬼胎,連年鏖戰,認為他們會「戮力同心」,豈不是大笑話?木子李聽見眾人發笑,瞪眼道:「我行事不密,被你們捉了,要殺便殺,笑些甚麼?須知大丈夫可殺而不可辱也!」
龐明拍拍凌沖的肩膀:「且收起了刀,一起去看大王怎生髮落這個瘋子。」
木子李怒道:「哪個敢說我好唬?我是傻的么?莫兄講的豈是渾話,他說你手握重兵,殺了你,韃子便亂了,那時天下英雄會攻大都,便可復我漢人江山也!」眾人又笑,才明白指使他前來的人原來姓「莫」。王保保問:「會攻大都?天下哪有恁多英雄,可為此大事?」木子李答道:「江南張士誠、江北朱元璋、四川明玉珍、湖廣陳友諒、福建陳友定,到時戮力同心,揮軍北伐,韃子誰能阻擋?」
木子李從牆頭跌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待站起,早被向龍雨撲上來,一指戮在他的肩頭。木子李悶哼一聲,揮掌打去,向龍雨接了他一掌,「噔噔噔」連退三步。程肅亭趁機也是一指,封了他肋下穴道。
這話有點誇張,可也並非全無道理。凌沖右手刀依舊指著龐明,左手卻從腰間摸出一條汗巾來,纏上了自己的脖子。他趁機偷眼向院外望去,只見木子李與程肅亭四個手掌一來一往,斗得正酣,一時也看不出勝負來。這麼一分神,單手在脖子前面抓著汗巾,就更打不上結了。
凌沖微微一笑:「既如此,前輩請隨我來。」說著話,看也不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鋼刀,邁步就往王保保書房方向走去。木子李也不鬆開他的脈門,只是三指虛按著,躲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前進。兩人才要走出院門,說時遲,那時快,凌衝突然感覺身側風聲響起,一劍直向他和木子李中間刺入。
王保保站起身,親自斟滿一杯酒,遞到彭素王面前。彭素王舉起杯來,凌沖急忙叫道:「須防酒中有毒!」王保保苦笑道:「凌兄,你忒小覷我了。」彭素王想也不想,把酒一飲而盡,說道:「甚麼毒酒可能害我?」
「這便好了,」龐明笑著擺個起手式,「來來,你我再來比過。」凌沖摸摸脖子上的汗巾,嘆口氣,右手持刀緩緩垂下:「龐兄果然不愧山西第一的劍客,在下拜服。還比甚麼?我怎是你的對手?」
凌沖使招「關平獻印」,反手撩開來劍。龐明手腕一抖,「跌坐金蓮」,刺向凌衝下三路。凌沖扭腰屈膝,鋼刀使招「金鎖墜地」,化解了來勢。眨眼間,兩人來來往往走了七八個回合,刀劍相交,「噹噹」連響,兀自不分勝負。
一眾高手都蓄勢警戒,卻誰都不敢上前。彭素王一眼瞟到凌沖,不禁皺眉道:「你怎的也在這裏?」凌沖苦笑道:「我與這位李前輩所謀者同,所失也同。所差異者,是擴廓帖木兒不審我,亦不殺我哩。」
文王問太公曰:「君臣之禮如何?」
王保保一拍桌子:「真英雄也!」招呼伺候在旁的商心碧:「取酒來,我要與彭先生吃一杯酒。」商心碧急忙轉到後堂去了。這邊彭素王已經揪住木子李的脖領,擔在自己肩上。時候不大,商心碧託了一個托盤,內擺一壺冷酒,兩個杯子,走了出來。
彭素王大步向廳外走去,經過凌沖身邊時,瞥他一眼:「你也來罷。」
隔著院門看去,只見兩人相距兩尺有餘,同樣都雙足不丁不八,下盤全然不動,只是四掌如蝴蝶般往來翻飛,不時相擊,「嘭」的一聲。在他們後面,已經擠滿了守護統帥部的衛士,各持器械,警惕地盯著木子李,左右雖然隔著圍牆看不清楚,相必也有不少人聞聲而來。凌沖雖想幫助木子李,看了兩人招式,卻知道自己根本插不進手去,不由暗嘆一聲。
凌沖把這段話連讀了三遍,又反覆看上下文,還是搞不明白。「遮莫那彭素王誦來消遣我么?」可是初次相識,他有甚麼必要來消遣自己?回想他當時的眼神,也不象是在開玩笑。
斗到分際,龐明突然大喝一聲:「且住!」虛晃一招,跳出圈子。凌沖一招「進步撩刺」使了一半,硬生生凝定,望著龐明。只見龐明跳后兩步,伸手在額頭上一抹,看了一眼,原來凌沖脖子上的鮮血,隨著進退步伐飛濺,沾上了龐明的額頭。龐明苦笑一聲:「凌兄,且先包紮好傷口者,休說龐某占你便宜。你傷雖不重,這般血流下去啊,休說三十合,恐再走七八合你便要軟倒也。」
凌沖想得頭大,才合上書,看看窗外紅日偏西,突然聽到屋外院子里一聲驚呼,象是商心碧的聲音。他急忙從桌邊跳起來,衝出門去,只見一個枯瘦青臉的漢子,兩撇鼠須煞是有趣,左手扣住了商心碧的脈門,右手挺著一柄單刀,架在商心碧脖子上。商心碧面色慘白,嚇得花容失色。地上還有一個托盤,一盞茶打翻在托盤旁邊,想是她正要來給自己送茶哩。
凌沖轉過頭來,只見程肅亭與木子李還在惡鬥,心道:「怪道我曾聽宮大俠說,川中程翌程肅亭是與漢北婁鷹齊名的大劍客,今日怎的不見他用劍,原來也曾折在盧揚的手下哩。」「劍聖」盧揚這個名字,他曾聽師父冷謙和「黃河大俠」宮秉藩多次提到過,尤其是宮秉藩,是天下第一的用劍名家,多次前往山西要尋盧揚比試,可惜都找不到他的蹤跡,一直引為平生第一憾事。這個盧揚,罕現江湖,行蹤飄忽,其神秘程度倒和丹楓九霞閣有得一比。
木子李雙眼一翻,冷哼一聲:「韃子元帥卻在哪裡?這女子領我去便罷,若敢違拗啊,我就一刀割斷她香噴噴的頸子!」商心碧眼望凌沖,目光中卻並無恐懼求救之意,只分明在哀懇凌沖不要告訴木子李王保保的所在。
木子李一扯凌沖,把凌沖的身體當作擋箭牌,直往劍鋒上迎去。來人急忙撤劍躍后,冷笑道:「凌兄,你自刺不得大王,便要領此人前往么?院中如許高手在,恐不能如你所願也。」正是曾經假扮彭彈壓的平定州『病鍾馗』龐明。
這分明是在講君臣之道:為君主的應當親近臣民,為臣民的要禮敬君主;親近臣民,不要疏遠,禮敬君主,無所隱瞞;君主要普施恩惠,臣民要安分職守;普施恩惠彷彿是天,安分職守彷彿是地;法天則地,乃成就了君臣禮法。這別說和武藝完全挨不上,就算和真正的戰陣用兵也罕有交集。
王保保自斟了一杯酒,也仰頭飲盡,隨即把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天意何在,豈你等草莽所能逆料?我能否回天,你且好生看者!」彭素王「哈哈」大笑,轉過身去。一眾高手看他肩膀上扛了一個人,以為有機可乘,全都躍躍欲試,王保保卻揮揮手,吩咐道:「休要阻攔,且放他去罷。」
眾人又待鬨笑,突然門外響起一個聲音:「講得好!」隨即「嘭」的一聲,緊閉的兩扇廳門被人一掌劈開。凌沖後退一步,手按在刀柄上,凝神戒備。只見一個高大的藍袍人大步走進廳來。程肅亭和向龍雨一左一右,一出單掌,一遞「陰指勁」,疾攻向來人兩肋。那人看也不看,雙手大袖一揮,以掌對掌,以指破指,程、向兩人都是一聲悶哼,向後飛去,重重地撞在牆壁上。
凌沖看那漢子好生面熟,似乎就是搶先大鬧豪傑大會的那個木星「木子李」,史計都曾經提到過此人的本名,自己卻一時想不起來了。凌沖雙掌擺個架勢,警惕地邁前兩步,沉聲問道:「李前輩,你來此何干?速速放下了這女子者!」
彭素王雙眉一軒:「你是漢人,卻助韃子朝廷,難道不該殺么?」但隨即冷笑道:「昔公孫述殺來歙、岑彭,仍不免敗亡。天意是在,豈一二刺客所可扭轉?今元祚將終,便你有通天徹地之能,也無力回天,殺你何為?留下你兵敗后自取其辱罷。我大丈夫豈為雞鳴狗盜之事!」
只聽木子李大叫道:「你們好不要臉!」故意賣個破綻,雙足一縱,躍上牆頭,但隨即「呯」的一聲,又掉了下來。凌沖抬頭望去,只見牆上站著一個藍衫文士,四十歲上下年紀,相貌俊雅,大袖飄拂。龐明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這是華山派掌門楚雄客。」
中堂前卻沒有八仙桌,卻象公堂一樣擺了張長桌,王保保沒戴帽子,身披圓領紫袍,端坐在桌后,商心碧侍立在側。程肅亭等高手都分列左右,凌沖也隨便在門邊站了。兩名護衛架著木子李進來,用力往地上一扔。木子李「哎呦」一聲,他雖被封了穴道,全身酸麻,使不出力氣,卻仍然可以掙扎著行動,當下緩緩盤腿坐起,怒目瞪著王保保。
眾人都笑,心說此人果然心智不清,無疑他確是受人指使前來,而那個告訴他殺死擴廓帖木兒就可天下太平的人,就是指使他前來當刺客的幕後黑手了。王保保繼續問道:「不說也罷。我且問你,那人可有告知你為何殺了我可天下太平么?嗯,我知曉了,定是他並無甚麼理由,看你好唬,便說一片渾話,教你來殺我哩。」
王保保手按長桌,也苦笑道:「凌兄與這位木子李先生所謀,今日當可遂了心愿也。彭先生,你若要殺我便殺,這裏須無一人可以阻你,我只想知曉,你是為了甚麼要來殺我?」
王保保點頭道:「彭先生,那日我在豪傑大會上見過尊駕風采,好生仰慕。尊駕今日前來,相必是來救這位木子李先生的罷。」來人果然便是大鬧豪傑大會,一招殺死元朝國師伽璘真的彭素王,他點點頭,四下環顧。
龐明突然一個進步,劍刺向凌沖面門。凌沖急忙揮刀格擋,被龐明用劍一引,鋼刀已被帶遠,露出胸前空門。龐明趁勢左手探近,一把揪住凌沖脖子上汗巾的一端,五指靈動,幫他打好了結,隨即一撤步,又退了回去。此時凌沖的鋼刀才剛撩回,擦著龐明縮回去的左手,斬了個空。
那邊龐明幫商心碧解開了穴道,這裏凌沖專心看木子李和程肅亭相鬥。那木子李雖然身材矮小,形容猥瑣,掌法卻是大開大闔,一派名家氣象。程肅亭專心練掌不過十年,學的是四川峨嵋派的路數,但他武學功底深厚,使一套「雷動掌法」,只怕比峨嵋掌門聖清大師親用還要威力驚人。兩人翻覆斗到百招上下,雖然額頭都有汗出,卻竟然依舊不分勝負。
龐明搖搖頭:「此人定刺不得大王的,你欲助他,反自受損,真是何苦來哉。」揣好手帕,依舊挺劍:「好,三十招取不下你的兵刃,便是我輸了,拼得受大王責罰,也定放你離去!」一招「丹鳳朝陽」,刺向凌沖面門。
龐明一個趔趄,急忙穩住重心,向後疾退。就在此時,楚雄客已經躍近,一拳打向來人胸口。那人左手一翻,已經按上了來拳,順勢一帶,楚雄客「哎呦」一聲,站立不穩,臉朝下,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華山神拳,」那人笑道,「言過其實!」
突然,木子李身形一晃,程肅亭卻後退一步,離開戰圈,沉聲說道:「向兄,不須你插手。」只聽一人笑道:「這個是大胆刺客,又是瘋子,程兄你卻好整以暇與他較技,全不理會大王的安危了么?與這般人講甚麼江湖道義,大伙兒齊上,先擒下他,交與大王發落罷。」聽聲音,正是擴廓帖木兒手下另一高手,寧海向龍雨。
王保保在臨時作為統帥部的大宅正廳審問木子李。凌沖跟隨眾人來到正廳,只見廳上大幅松鹿中堂,左右各有一聯,上聯寫「河山永固,感皇恩均霜均露」,下聯寫「松柏長青,蒙祖蔭澤子澤孫」,文辭粗鄙諂媚,相必是這家原來的主人做壽,秋風客送的壽聯。
王保保笑道:「我便是韃子元帥,我來問你:是何人指使你來刺殺於我的?」木子李一梗脖子:「殺了你,天下便可太平,何須有人指使?」王保保問他:「哪個告知你殺了我天下便可太平?」木子李答道:「這個我卻不說。」
反正在彰德城中也無事可做,機會一時也等不到,凌沖又有心想勸服王保保反抗元廷,因此放下了先前敵對的情緒,故意接近王保保,談天說地一頓閑聊。「我若能似王佐斷臂,說陸文龍歸宋啊,豈非大功一件?」雖然明知道這件事不過平話傳說,當不得真,可凌沖還是想學一學,試一試。
屋子不大,左手是一排紅木書架,擺著幾樣精緻的瓷器、小小一架珊瑚,還有十幾函書籍,果然不算多。屋子中間是一張讀書、辦公用的長桌,堆滿了公文,也擺著紙、墨、硯、洗,以及一架五支毛筆——凌沖特意對這書桌上的物品掃了好幾眼。桌邊有椅,椅后靠牆是一張長榻。再看牆上,掛著一柄上陣可用的長刀,刀旁有一立軸,上書一首詩:「人道惡高危,虛心戒盈盪。奉天竭誠敬,臨民思惠養。納善察忠諫,明科慎刑賞。」落款是:「圭齋錄唐太宗《帝京篇》,相贈廷瑞兄惠存。」知道是已故名臣歐陽玄歐陽圭齋的書法,寫給表字廷瑞的察罕帖木兒的。
凌沖微微哂笑,轉過身來到書架前,看那十幾函書,倒大半都是兵法,甚麼《孫子十三篇》、《吳子》、《司馬法》、《守城錄》,等等。突然看到一套《唐太宗李衛公問對》,王保保笑道:「是那日你與我講起此書,故教人尋來的。」凌沖不想搭理他,繼續看過去,又突然看到一本《太公六韜》,猛然想起在大都城中的某晚,彭素王對自己說過的話,不由伸出手去,把那函書捧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