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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豈以成敗較輸贏

第四十二章 豈以成敗較輸贏

史計都走回宮夢弼身邊。凌沖問道:「史大哥,彭前輩問你些甚麼?」史計都輕聲回答:「上次我也是被盧揚那一招傷了三焦脈,適才素王問我一些細微,他似已有七分把握,可破那一招哩。」
話音未落,場中兩人劍式又是一變。盧揚的劍招不但陰冷,而且更趨詭奇,每一劍刺出,劍勢都不走盡,暗藏無數殺招,似左實右,似上實下。而彭素王的劍招也逐漸走快,似拙實巧,但已不復初時重、大之威,劍尖不住顫動,將來招一一化解。
好個彭素王,于那間不容髮之際,長劍盪回,盧揚左手劍訣一彈,卻走了個空。青鋼劍微微一顫,已刺入盧揚左臂,而同時盧揚那一劍,也刺入了彭素王膻中。彭素王吐一口氣,胸口徒然內縮,敵人劍氣才透入膻中,已被他渾厚的內力震散,未能損傷三焦脈。盧揚卻大叫一聲,身體一旋,「咚」的一聲,跌入了湖中。
『中國人飲茶的風俗,從唐代就已經開始了,到宋代時蔚然成風。至元代,蒙古人進入中原后,也逐漸接受了這一風俗習慣,當時有俗語說:「早晨起來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可見當時飲茶的普遍,茶已經成為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必需品之一了。
看到劍神被劍聖接連逼退兩步,史計都大惑不解,「咦」了一聲。彭素王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眨眼間,盧揚毫不停息,「野馬分鬃」、「白鶴升空」、「曲突徙薪」、「百川歸海」,又是連環四劍刺出。隨著他的劍勢,宮夢弼連退四步,已經退上了他們剛走來的山道。
而彭素王,使的還是日帝傳下三十三天劍,劍式大開大闔,凜然有王者氣象。只見盧揚一招「撥雲見天」,劍尖抖動,罩住了彭素王左身數處要穴。彭素王一個滑步,讓開來招,長劍如鉤,反割對方后心。盧揚急忙後退,拉開距離,又一招「駐日揮戈」,斬向彭素王額頭。彭素王不等劍招用老,一個翻腕,反向刺出,疾點盧揚鬢邊耳門穴。
彭素王走過去撩開紗籠,取出一個瓷瓶來,打開聞一聞,笑道:「是紹興日鑄,盧兄好會享福。」盧揚微微一笑:「日鑄的上品,都去做了末茶,茗茶等而下之。但在下最好茗茶,覺其清香雅緻,要過末茶多矣。不知彭兄可會烹煮?」彭素王點點頭:「弟雖是西人,卻也好茗茶哩,由弟來煮便了。」
初春漂著碎冰的湖水非常寒冷凜冽,等彭素王把盧揚從水中撈起來的時候,他已經面色發白,嘴唇發青,不住打著寒戰了。彭素王一邊捉著他的脈門,把內力潛輸過去,一邊撕開他左臂的衣衫,查看傷口。因為寒冷,傷口的血已經止住了,發白的皮膚微微外翻。史計都從懷裡掏出金創葯來遞過去,凌沖幫盧揚上好葯,用一方手帕扎住傷口。
盧揚連連擺手:「反正定是我輸,還比甚麼?」彭素王笑道:「你怎知定是你輸哩?在下定須讓你贏得一回。你且容我想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你定能獲勝!」
宮夢弼長劍被盪在外圍,急忙收回來救,倒刺對方肋下,可惜已經來不及了。盧揚右手劍訣在對方劍脊上一點,阻遏來勢,喝一聲:「著!」一劍正中。
眼看盧揚又是一招「剪翼衝天」,劍勢自下而上,刺向宮夢弼左側肩胛。宮夢弼心中焦躁,暗道:「他都是這樣尋常招術使出,到嚇得我不敢抵擋,連連後退,傳將出去,我宮家顏面何存?他便真箇劍術遠高於我,厲害后著使出,我也未必無計可施,隨機應變,怕他怎的?況真箇有人劍術能遠高於我么?」一咬牙,不再後退,使出一招「展翅雲天」,側身讓過敵劍,同時長劍貼著對方劍脊橫掃下去,疾斬盧揚持劍的右手五指。
彭素王不答,招招手:「史大叔。」史計都急忙跑到他的身邊:「怎麼?」彭素王低聲問了幾句話,史計都想一想,也湊在他耳邊回答了。彭素王點點頭,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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崆峒劍法中的「展翅雲天」,正是從猿公劍法中「仙鶴梳翎」中化出來的,專破「剪翼衝天」這一招。此劍一出,果然盧揚不敢硬接,撤劍後退。
「唉,」凌沖聽盧揚低聲喟嘆道,「還是不成。」莫選升道:「此人果是瘋的。」彭素王向水邊邁了一步,使自己的倒影也投映在水中。盧揚一愣,這才慢慢抬起頭來,左右看看。
這回,連凌沖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地地道道的瘋子了。明明贏了,反而說敗,一個大男人還哭哭啼啼的,不是瘋子又是甚麼?正待喝罵,忽聽彭素王說道:「盧先生,在下劍術雖然不精,也想向你討教。」
宮夢弼道:「劍術之道,博大精深,永無止境,你我俱是凡人,怎敢說大成二字?在下無禮,請盧先生賜教,盧先生倘贏了我呵,便可知自身劍術超逸絕倫,不須再妄自菲薄了哩。」
史計都大驚叫道:「正是這招!」話音未落,只見宮夢弼「噔噔噔」連退三步,以劍柱地,「哇」地吐出一口血來。眾人搶上前去查看,他擺擺手,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一劍直指,劍氣連透三焦脈。閣下確是劍聖,在下……在下自愧不如。」
盧揚望他一眼,笑道:「甚好。我近年來雖不在江湖上走動,亦聞『劍神』之名,知宮莊主的劍術天下無雙,能得尊駕垂示,不勝榮幸。」宮夢弼望了彭素王一眼,後退一步:「甚麼『天下無雙』,徒自貽笑方家——盧先生請了。」
宮夢弼一愣,他沒料到盧揚的招術真的就是如此普通,並沒有暗藏厲害后著。當下勃然大怒:「你消遣我么?!」青鋼劍撩個腕花,連使四招殺著,向盧揚猛逼過去。
彭素王道:「豈敢。弟有一位叔父,亦染了心疾,我為療治他,請教了許多名醫,也搜尋了不少的醫案。這才敢妄自揣測,為盧兄解惑。誰想誤打誤撞,竟然被弟解了。這也是天意教盧兄今日得脫苦海。」凌沖知道他所說的「一位叔父」,指的是木星李樹坤。
史計都邁上一步,叫道:「盧先生,可還識得我么?」那盧揚似乎並沒有聽見,只是不住揮舞長劍,向湖中砍去,姿勢怪拙,就好象一個根本不會使劍的人一樣。莫選升湊近凌沖,低聲問道:「這個真便是盧揚么?這盧揚真箇劍術超凡么?」凌沖皺眉搖頭,無法回答。
話音才落,彭素王突然睜開眼睛,長身立起,一抖衣袖:「來罷。」盧揚擔心地問道:「須還不到半個時辰。」彭素王笑道:「此番定是你勝了,何須擔憂?」眾人都道他說的是反話,可是看神情卻又不象。只見彭素王轉身走到宮夢弼身邊,問道:「宮莊主的傷勢,可遏止住了么?請借劍一用。」宮夢弼微微點頭,解下腰間青鋼劍,遞給彭素王。
盧揚撿起拋在地上的龍泉劍,收入鞘中。然後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彭素王,臉上滿是期盼之色。眾人雖然心中越發疑惑,卻不敢打攪彭素王,只好扶宮夢弼坐下,助他推血過宮,治療內傷。莫選升內功低微,插不上手,只好愣愣地望著盧揚,也捻須苦思不已。
盧揚退到水邊,宮夢弼一劍直刺,對方若是抵擋得慢了一步,就會被逼入湖中。只見盧揚猛然間一個旋身,于間不容髮之際,從宮夢弼劍底逃逸了出來。宮夢弼叫聲「好」:「這才對了,且認真來戰者!」
眾人報過姓名,盧揚作個羅圈揖,笑道:「貴客臨門,未曾迎迓,失禮了。」彭素王急忙答道:「不速之客,冒昧來訪。不知盧先生適才在做甚麼?」盧揚輕嘆一聲:「我自與那人較劍,神遊身外,未曾發覺各位。」莫選升問道:「較劍,與誰較劍?」盧揚一指水中自己的倒影:「便是此人,名喚盧揚。」
盧揚徒然轉過頭來,只見他一直平和的臉色突然變得猙獰無比,「嘿嘿」冷笑道:「盧揚不是你的對手,那麼且看我又如何?」揮起劍來,「當」地撩開敵招,隨即直刺宮夢弼面門。
約摸一刻鐘的功夫——這一刻鐘過得好長,眾人都如同看到一個根本無法索解的謎語,偏偏謎底就藏在身邊,卻打開不得,又是疑惑,又是煩躁,一刻鐘彷彿數個時辰一般——彭素王突然睜開眼睛,盧揚緊張地問道:「如何?」
史計都又說一遍:「盧先生,可還識得我么?」盧揚看看他的臉,笑笑:「去冬你曾來寒舍小聚,怎會不識得。」收起劍,作了一揖:「史先生,這些可是貴友么?」聽他現在說話,倒非常有條理,又不象是瘋子。
「猿公劍法」和「越女劍法」,雖然都上托老猿刺越之處女的故事,標榜自己來源甚早,但其實俱非上乘的劍技。四百年前,從猿公劍法中化出來的崆峒派劍法,是現今武林三大劍之一,也是宮家祖傳劍法的本源,因此宮夢弼對猿公劍法,少年時就瞭然于胸,熟得不能再熟了。他看盧揚刺過來這一劍,四平八穩,毫無破綻,但是缺乏厲害的后著,自己只須同樣以猿公劍法中的「葉底藏花」,就能簡單化解,並且逼得敵人抽劍後退。如果對方是普通人物,他毫不猶豫就這樣一招刺出去了,但偏偏對方是人稱「劍聖」的盧揚,宮夢弼雖然驕傲,但絕不會低估敵人,更不會低估盧揚,他料此招必定是虛,定有匪夷所思的厲害殺著藏在這平平無奇的「挑燈看劍」中,一時難以判斷,乾脆後退一步,消解了敵勢。
「盧先生,且回貴宅燒些熱茶來吃罷。」彭素王建議道。盧揚勉強點了點頭,掙扎著站起身來,領著眾人向他的茅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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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夢弼一個斜步,讓開來招,只見盧揚又是一招「挑燈看劍」,刺向自己右肩。這招與先前不同,似是而非,劍尖上一點光芒閃爍,包含了七八種變化。宮夢弼雖然看不清他的劍勢,卻不願再退,使圍魏救趙之計,反刺盧揚小腹。
眾人圍桌而坐,宮夢弼傷重,早就把他安排在旁邊床上躺下。只有四把椅子,凌沖年齡最小,資歷也淺,所以恭立在旁邊。盧揚喝了一口茶,抬眼對彭素王笑道:「暖和多了。我這個心結,也只有彭兄這樣神仙一般人物,才能解得開哩。」他現在神智非常清明,和剛才斗劍時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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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起來,盧揚劍式靈動,疾如閃電,而彭素王則重拙遲緩,但兩人你有來招,我有去式,以一換一,頃刻間各都出了二十余招,數量上並無多大差別。凌沖在旁邊專心看著,只感覺兩道劍影,化作了銀蛇也似,盤旋纏繞,惡鬥不休。身外萬物皆隱,又看一陣,連彭、盧兩人的身形都不見了,只有銀蛇吐信而斗,令人目炫神迷。
盧揚看宮秉藩後退,趁機邁前一步,又使一招「彎弓射日」,劍點對方頸部廉泉穴。宮夢弼不敢孟浪行事,一看此招又來得平常,橫劍當胸,不由再退一步。
宮夢弼一個旋子,脫開敵人的攻擊範圍,口中叫聲「好」。他好勝心起,遇強更強,青鋼長劍使開,一派柔和的光芒,罩向盧揚頭頂。盧揚冷笑一聲,挺劍來迎。他使的仍舊是一套猿公劍法,但劍勢靈動,變化莫側,比先前威力增加了何止一倍。
盧揚先機盡失,被搞得手忙腳亂,幾個縱躍,又退回了湖邊。凌沖低聲問身邊的彭素王道:「遮莫那盧揚故意示敗么?」彭素王皺皺眉頭:「勝負未分,且待再看下去。」
【作者按:關於元代的飲茶習慣】
說著話,眾人全都向左右散開,給宮、盧二人讓開一片空地來。宮夢弼金劍已折,現在腰裡佩的是一柄普通的青鋼劍,他拔劍出鞘,擺個起手姿勢,眼望盧揚。盧揚微微一笑,走到宮夢弼對面,相距一丈遠近,也把龍泉劍握在手中,雙足不丁不八,做好了準備。
對峙稍傾,只聽盧揚說一聲:「請指教。」一個進步撩劍,刺向宮夢弼胸口。宮夢弼依舊使祖傳的劍法,一招「手揮五弦」,橫劍來格。兩劍並未相交,盧揚及時換招,擰腕挑向宮夢弼右肩,看起來正是「猿公劍法」中的一招「挑燈看劍」。
茗茶和今天的沖泡茶很象,也是把茶葉輕炒殺青即可製成。但種類沒有今天的多,也不能沖泡飲用,而必須煎煮飲用。因此,末茶和蠟茶的泡製方法稱為「點茶」,而茗茶的泡製方法則稱為「煮茶」或「煎茶」。
但是,元代的飲茶習慣和今天有相當大的不同。當時加工成型的茶可分為末茶、蠟茶和茗茶三種。末茶就是將茶葉烤乾后磨成粉末,再做成茶餅,飲用時除最初必須將茶餅搗碎外,其餘步驟和現在日本茶道中飲用末茶是相當類似的,也是先用開水沖入,再用茶筅(竹制的小刷子)打到起沫,然後飲用。蠟茶其實是末茶中的精品,所以冠名為「蠟」,是因為經過特殊加工的茶餅表面浸潤了香膏油,看起來光亮如同塗蠟一般。
「你傷了我,又敗了平定州龐明,」史計都冷笑道,「怎還不算劍術大成?你要怎的才算大成?」這話問得有些無禮,彭素王望他一眼,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別開口。盧揚倒似乎並不以為忤,笑道:「史先生不知劍術,那龐明也只爾爾,徒享盛名,在下僥倖贏得一招半式,怎敢誇耀?」
史計都不耐煩地問道:「甚麼心疾?甚麼苦海?素王你休打啞謎,教我好生納悶。」盧揚笑笑:「此話講來甚長,且待在下從頭為各位分說。方才各位定料在下是個瘋子,不錯,在下這七年來,真箇是瘋魔了哩!」他一邊喝茶,一邊伸兩枚手指,說出一番話來。
突然一陣哭聲響起,眾人轉頭去看盧揚,只見他長劍墜地,以手撫臉,竟然「嗚嗚」地哭了起來。莫選升怒道:「你自勝了,哭的甚麼?」盧揚抹著眼淚說道:「我分明敗了,我又敗了……連劍神也不是他的對手,這可如何是好?」
彭素王看著兩人較劍,眉頭越皺越緊。只見到四十余合上,盧揚一劍中宮直進,宮夢弼揮劍盪開。盧揚這劍就對方身側自然劃一個圓形,再度插向宮夢弼膻中氣海。宮夢弼揮劍再盪,同時斜邁一步,緊接著一招「上步七星」,劍光一顫,化成七個虛影,疾點盧揚上身七大要穴。
凌沖查看宮夢弼的胸口,見只是衣服被刺破了一個小洞,皮肉未傷,想是被劍氣傷了經脈,此刻聽宮夢弼這樣一說,大驚問道:「宮大俠,你……你傷可重么?」宮夢弼還沒回答,只聽彭素王道:「不礙事的,調養兩三日,便可無虞。」說著,鬆開了搭著宮夢弼脈門的右手。
史計都忍不住了,問道:「盧先生,你贏了反倒說輸,還獨自嚎啕,輸了反似挺開心哩。」「我卻哪裡輸了,」盧揚笑道,「七載以來,我第一遭贏了哩。」說著又指一指那竹廚:「彭兄,茶具都在裏面。」
盧揚破啼為笑:「你所言可真?」眾人都疑惑地望著彭素王。彭素王笑一笑,向眾人使個眼色:「你們好生照顧宮莊主,休與我講話,我要好好思想。」說著話,一撩衣襟,盤膝坐下,閉起眼睛,冥想起來。
兩人倏合倏分,頃刻間又已交了十余招,真箇棋逢對手。凌沖睜大眼睛,竭力跟上他們的身法,很多招術中細微之處,不及分辨琢磨,只好都記下來,等日後一招招複原出來研究。此刻時已近午,日光映照著兩條銀龍也似的劍光,盤旋飛舞,絢麗無儔!
「劍神」、「劍聖」今日較技,料必有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廝殺就要開場,眾人都稟住了呼吸,各自尋找合適的觀察位置,定睛觀看。
進了茅屋,凌沖和史計都點起爐火,從水缸里取了壺水,坐在爐上。彭素王扶盧揚坐在桌邊,盧揚指指牆邊一具竹制籠紗的小廚:「那裡有些好茶,我……我暫不能動,請彭兄取來,煮了與大家吃。」
這片小小的湖水,不過五六丈寬闊,時正初春,湖面剛剛解凍,還漂著不少冰凌,在陽光映照下,銀光粼粼,絢麗奪目。盧揚站在湖邊,頭戴方巾,身披素色大氅,背對著眾人,手揮長劍,砍那湖水。
真是不打不相識,眾人聽他們兩個竟然已經開始兄弟相稱了,就彷彿多年至交的好友一般。他們急於解開謎底,偏偏那兩人都卻不著急,一直在談論飲茶之道。好不容易水半開了,彭素王灑下茶葉去,站在爐邊,靜靜看著壺,頭也不回。
眾人一邊深自戒備,一邊慢慢圍攏過去。盧揚乍看起來,似乎比彭素王還要年輕,不過才剛過不惑之年,一張瘦臉,尖下頜,兩撇微翹的鬍鬚。他手裡那的那柄劍,只是普通的龍泉鋼劍,只見他雙眼牢牢盯著水面,不時一劍劈去。眾人觀察了一陣,原來他是在劈自己水面上的倒影,一劍下去,水波蕩漾,倒影離散,而只要這倒影稍為聚攏一些,他就又是一劍劈下。
但那盧揚轉身之際,卻突然又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他拋開宮夢弼,一劍向水中刺去:「我要敗了,你好歡喜么?」宮夢弼劍指他的背心,怒道:「你做甚麼?」
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出現:「為上唯臨,為下唯沉;臨而無遠,沉而無隱;為上唯周,為下唯定;周則天也,定則地也。」眼前兩人的劍式正是如此,忽而籠罩萬方,弗遠勿屆,忽而專窺一隙,無微不顯;如天一般深遠,如地一般寬廣。自己原本看師傅冷謙的招術,所走完全是輕靈一路,而義父陳杞人,則重拙沉穩,但現在想來,輕靈中也有穩健,重拙間奇變無窮。輕巧小、重拙大,表象雖然為二,而本原其實是一。想到這裏,凌沖不禁眼前一亮,脫口叫道:「我得之矣!」
一直到元朝末年,末茶和蠟茶(只有上層人士才能購買得起)仍然是蒙漢等各族人民普遍飲用的茶品,茗茶則剛剛在江南地區興起。又經過長時間的發展,飲茶方法才逐漸變成了現在的以沖泡為主。因此,拙作中提到飲茶,都說點茶或煮茶,說「斟上一碗茶來」,而不說「沏上一杯茶來」。』
這一番較量,與前卻又不同。盧揚起手依舊是平常的猿公劍法,但才走了四五招,劍式突然一變,樸素平和中,突然透出森森陰氣,雖然正當午時,圍觀眾人卻絲毫感覺不到太陽的暖意,似有陣陣冷風從他劍身上透出。
這話如同禪機,問出來,眾人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宮夢弼繼續問道:「然則勝負如何?」盧揚搖搖頭:「我劍術尚未大成,自然不是他的對手,慚愧,慚愧。」
但那盧揚卻根本不撤劍回救,直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宮夢弼劍到半途,已知對方沒有換招的意思,心中叫聲「不好」,被迫一個矮身,堪堪讓過敵劍。那龍泉劍鋒擦著宮夢弼的肩膀,才剛走空,突然向下一沉,劃破了他的衣衫。
眼看兩人已經較量了七十余合,斗到分際,盧揚的面孔變得通紅,雙目中更是如要噴出火來,劍劍都是進攻的招術。彭素王緩緩後退,已經退近湖邊。忽聽盧揚長嘯一聲,一劍中宮直進,刺向彭素王的膻中要穴。此時彭素王的長劍招術已老,被隔在外圈,眼見盧揚這驚天一劍就要得手,眾人不禁齊聲驚呼!
盧揚不慌不忙,龍泉抽回,一招「抱元守一」,「當」的一聲,讓過六招虛式,盪開了指向自己咽下天突穴的敵劍,旋即身隨劍走,一招好似「金針渡厄」,再刺宮夢弼膻中氣海。
眾人都是一愣,莫選升搖搖頭,那眼神分明在說:「瘋子果是瘋子。」宮夢弼冷笑道:「水中那是盧揚,那麼你又是誰?」盧揚笑道:「他是盧揚,我是盧揚,名雖盧揚,而實非盧揚。盧揚與盧揚較劍,很奇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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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素王等茶煮好,撥小了爐火,就紗廚里取出茶盞來,給每人斟上一盞。凌沖和史計都急忙上前幫忙。盧揚端著茶盞,向眾人道:「請了。」然後低頭啜吸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