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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章、江戶兩百年

三十三章、江戶兩百年

從此,僻處日本最西南端的島津氏就開始了在和平時代的艱難掙扎,所面對的最大敵人不是外患而是內憂。薩摩國土地貧瘠,社會結構也比他藩來得落後,存在著大量亦農亦兵的所謂「鄉士」(據說達到總人口的三分之一強),經過整個江戶時代都沒能真正完成兵農分離。那麼多武士,哪怕是下級武士想要領俸祿,想要吃飯,島津氏除了打過一下琉球國外,又別無對外擴張的可能,就此搞得經濟拮据,財政數度瀕臨破產。當然,這裏面也有德川幕府的「功勞」,大名的「參覲交代」制度對距離江戶越近的藩損害越小,越遠的損害越大,最遠的島津氏當然吃的苦頭最多。
大坂「米騷動」並非「天保大飢荒」中平民百姓對幕府的唯一反抗,就在大鹽平八郎自殺后不久,備后三原、越后柏崎,以及攝津能勢、川邊、豐島等地也先後爆發起義,首腦都自稱乃是「洗心洞」的學生,打著大鹽的旗號。就在如此風雨飄搖的局勢中,德成家齊將軍憂慮退位,把征夷大將軍的寶座讓給了兒子敏次郎,也就是第十二代幕府將軍德川家慶。
村田清風在重建長州藩財政的同時,還大力培養和提拔有才能的中下級武士,提倡蘭學,購入新式武器,強化了長州的軍事力量。天保十四年(1843年),毛利敬親在羽賀台舉行大規模軍事演習,出動總兵力達一萬四千人,士氣高漲,裝備精良,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家治將軍的去世,使得田沼意次失去了靠山,他很快就被保守派趕下了台。保守派的首腦乃是白河藩主松平定信,定信擔任老中以後,全盤推翻田沼政治,進行了新一輪的改革,是為「寬政改革」。
調所廣鄉在文政十年(1827年)出任大目付一職,基本上掌握了藩中實權,他隨即就展開一系列改革措施。首先,廣鄉利用威逼的手段,迫使債權人同意取消年息,允許島津氏在二百五十年內分期償還五百萬兩的債務。其實這種賴息賴賬的手段幕府也多次搞過,莫不造成嚴重的金融危機,只是調所廣鄉沒有象幕府老中們那樣專橫霸道(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專橫不起來),他承諾讓債權人中的三都豪商獲得薩摩特產品的專賣權,同時允許債權人中的藩內商人可以繼承武士的家業。這樣又打又拉,終於暫時把所背負的龐大債務包袱給卸了下來。
基於這種社會現狀,德川吉宗一上台就立刻展開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在政治上,他貶退了家宣、加繼時代掌權的側用人間部詮房,以及擔任顧問的新井白石,把權力收歸將軍己手。在經濟上,他提倡儉樸,斥責怠惰,推廣農業科技,重建了幕府的財政基礎。
然而,相對於幕府改革的失敗,很多藩卻從中汲取經驗教訓,開始一系列更符合實際情況的改革措施,獲得了部分成功,從而逐漸壯大起來,並最終成為了幕府政權倒台的掘墓人。
如此想當然並且悖逆時勢的改革措施,當然會以失敗而告終。首先,發布「檢約令」,提倡節儉的生活作風,就讓包括家慶將軍在內的很多特權人物感到不快,既得不到這些特權人物的支持,又得不到小民百姓的擁護,最終水野忠邦只好黯然下台,「天保改革」也徹底失敗了——這是江戶幕府想要挽救衰亡命運的最後一次大掙扎。
最終的勝利者是天英院,以及他所支持的德川吉宗。且說德川家繼在正德六年(1716年)四十三十日去世,德川吉宗裝模作樣地三次上書推辭,直到八月十三日才正式接任征夷大將軍之位。這一年的六月二十二日,朝廷下詔改元享保,所以德川吉宗上台後所實行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就被稱為「享保改革」。
幕府兵馬隨即開到了赤穗藩,深為家主所受不公待遇而憤怒感慨的赤穗藩士紛起鼓噪,要和幕府軍開戰,然而首席家老大石內藏助良雄卻採取恭順態度,約束部下,檢點財物後主動打開了城門。事後,包括大石良雄在內的赤穗藩士都變成了浪人,被迫流亡各地。
事實上,在幕府統治下,經常有諸侯遭到改易,有很多武士變成浪人,凄慘度日,「忠臣藏」的故事只是比較鮮明的時代反映而已。
說到了,享保改革雖然使得江戶幕府暫時度過了財政危機,能夠繼續苟延殘喘下去,卻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政局下滑的態勢。且說德川吉宗在延享二年(1745年)九月辭職,讓位給長子德川家重,一個身體孱弱、口齒不清,被嘲笑為「尿床公方」的傢伙。為了讓紀伊家可以世代盤踞將軍寶座,德川吉宗還分封了兒子宗武、宗尹和孫子重好,成立田安、一橋和清水三個家族,並稱「御三卿」,規定御三卿雖然地位較御三家為低,將軍繼承順位卻在御三家之前。
第八代幕府將軍德川吉宗接到手的是一個爛攤子,政局從五代綱吉統治後期開始腐朽,雖然新井白石等人東貼西補,卻依舊滿目瘡痍。在政治上,多年來依靠將軍的寵信而實際掌握幕權是一些「側用人」,他們本是幕府將軍用來制約老中的親信秘書,逐漸卻變成了凌駕于老中之上的實權人物,並且反過來限制將軍本身的權力。在經濟上,浮華奢侈的民風使得整個社會都消費過度,同時各地大量湧現因為投資農業工程而得以徵收佃租的「新田地主」,以及因向農民發放高利貸而得以控制部分土地的「典地地主」,幕府和各藩原本直接向本百姓(自耕農)徵收年貢,就此被這些新興地主從中間橫插了一刀,對於農民來說,負擔更為沉重,對於幕府和諸藩來說,賦稅越收越少,財政狀況捉襟見肘。
德川綱吉的統治時代,是江戶幕府由盛變衰的轉折點,幕府財政捉襟見肘,被迫加大壓榨百姓和諸侯的力度。本身淺野長矩等人所擔任的接待工作就不是一樁美差,相關費用全都攤在接待人頭上,幕府不出一分一毫,卻又諸般挑剔。淺野長矩應該是在幕府的重壓而非吉良義央的戲弄下才會精神失常,拔刀向人的吧。他所以襲擊吉良義央,恐怕目標並非義央本人,而是義央在此接待過程中所代表的幕府的權威。
以井原西鶴為代表,文學上出現了所謂的「浮世草子」,也就是描繪町人生活的小說;以近松門左衛門為代表,藝術上出現了市民意味濃厚的新的戲劇。對於這種町人文化,以及町人們浮華奢侈的生活,幕府和各藩多次發布禁令,但始終無法真正加以改變。
事件發生后,綱吉將軍怒發如狂,立即派人徹查此事。按照幕府的一貫規定,引發事端的雙方都應受到懲處,是為「喧嘩兩成敗」,然而最終幕府卻偏袒吉良義央,只是勒令其歸家「謹慎」,對於淺野長矩卻給予了切腹、改易的最嚴厲懲罰。
為了提升經濟實力,長州藩很早就開始對紙、蠟、藍等特產品實行了專賣制,因為藩吏經常強行低價收購農民的上述特產,並且控制商品流通,導致十九世紀初期藩內暴亂不斷,尤其是天保八年(1837年),爆發了六萬多農民參加,延續整整三個月的大暴動,農民們要求取消專賣權,降低年貢比例,並使商品流通自由化。長州藩主毛利敬親受此壓力,被迫起用俸祿五十石的中級武士村田清風主持藩政,展開全方位的改革。
就這樣,西南雄藩的逐漸崛起,不可避免地會動搖江戶幕府的統治,恰巧在這個時候,西洋列強也殺入了日本國內——波瀾壯闊的幕末維新運動就此掀開了序幕。
退位六年後,德川吉宗去世。老子一死,「尿床公方」開始徹底胡來,重新信用側用人,大岡忠光、田沼意次等人陸續當權。且說這位田沼意次,本是紀州藩的下級武士,跟隨德川吉宗來到江戶,一路攀升,俸祿從六百俵增加到一萬石,成為御用人。家重將軍在寶曆十年(1762年)傳位給兒子德川家治,家治將軍格外寵信田沼意次,安永元年(1772年)竟然把他破格提拔為老中。從此田沼意次大權在握,開始按照自己的理想改革幕政。
先說島津氏,戰國末期,這一古老的家族驟然膨脹,兵鋒所指,幾乎統一整個九州地區,但隨即就敗給了豐臣秀吉的西海遠征軍,被迫龜縮回薩摩、大隅兩國。島津惟新齋(義弘)時代,還想趁著東西對立混水摸魚,結果在關原大戰中損失慘重,凄凄惶惶逃回本城鹿兒島。德川家康勒令麾下諸侯討伐島津氏,惟新齋的兒子忠恆費盡心機才勉強保住領地不被改易。
平八郎起草了一份檄文,讓「洗心洞」的學生們送到城中賤民和近郊農民手中,說只要看到城內火起,就立刻聚攏起來,一舉殺掉東町奉行跡部良弼、西町奉行堀利堅等人,奪取大坂城的控制權,這樣大家才有活路。
相對於武士們的恐懼和擔憂,小民百姓卻始終尊敬和緬懷大鹽平八郎,「大鹽不死」的說法廣為流傳。很快的,民間就出現了歌頌平八郎事迹的戲劇,只不過把背景改為足利幕府統治時期,主人公的名字也換成「小鹽貞八」。小鹽貞八為民請命,搞得愚蠢的豪商和町奉行狼狽不堪,醜態百出——大鹽、小鹽,這影射再明顯不過了。
天保元年(1830年)七月,京都地區爆發了大地震,淀川泛濫成災,就此引發了持續數年的大飢荒。到了天保七年(1836年),災情更為嚴重,連向來繁華的大坂城中也饑民遍地,幾乎每天都有人餓死。大坂町奉行雖然想盡方法賑濟饑民,穩定局勢,然而卻收效甚微,豪商們也趁此機會囤積居奇,不肯把糧食低價投放市場。
天保九年(1838年),著名蘭學者、醫生緒方洪庵在大坂創辦了蘭學堂「適塾」,先後教授了三千多名弟子,這些弟子中有幾個人的名字將會響徹整個日本,比如福澤諭吉、橋本左內、大村益次郎、大鳥圭介等等。當然,當時是不會有人想到在這批醫學生中,竟然會出現敲響德川幕府喪鐘的人物……
村田清風曾在給毛利敬親的上書《流弊改正意見》中,闡述了「肅正綱紀」、「啟用人才」、「改革教育與兵制」、「刷新文武」、「振興產業」五條原則。他上台以後,聘請豪商中野半左衛門、白石正一郎等人參與對商品流通的管理,大力發展對外貿易——其實類似手段田沼意知就曾經搞過,但在重商的同時深刻損害了中下級武士和平民的利益,村田清風又是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呢?
【●寬政的改革】
【●大坂米騷動】
且說元祿乃是東山天皇的年號,元祿十七年改元寶永,寶永六年(1709年)元月,五代將軍德川綱吉去世,因為並無子嗣,而收其侄德川綱豐為養子,賜以將軍家世襲的「家」字,改名為德川家宣,繼任為第六代幕府將軍。
天保十二年(1841年),「大御所」德川家齊去世,家慶將軍得以親政,重用老中水野忠邦,開始了「天保改革」。這位水野老中的思路和當年的松平定信幾乎毫無二致,所使用的手段也不外乎提倡節儉、鼓勵耕種,同時限制商業活動而已。唯一的新花樣是頒布「人返法」,禁止農村人口流入城市,甚至把城市貧民都往農村趕。
賴息賴帳的同時,調所廣鄉下令在薩摩南方地區大面積種植經濟作物,由藩壟斷砂糖的外賣,此外他還秘密增加通過琉球和中國的貿易額,逐步地重建了藩的財政。不過紙里終究是包不住火的,秘密貿易最終被幕府查知,幕府派人前來責問,為了避免連累藩主,廣鄉把責任全都攬在自己身上,於是切腹自盡。
大石良雄暗中聯絡有志復讎的同僚四十六人,最終在元祿十五年(1702年)率領這些人潛入了江戶城。十二月十五日午夜,他們趁著大雪紛飛,城內各處防備鬆懈之機突入吉良義央的宅邸,連殺數人,並且終於砍下了義央的首級,為主家報了仇。事後,四十七義士將仇人首級供奉在淺野長矩的墳頭,然後在幕府派來的追殺人馬面前束手就縛。經過審訊,到了第二年(1703年),幕府勒令他們集體切腹——據說只有一個叫寺坂右衛門的僥倖存活了下來。
故事開始於江戶中期的元祿十四年(1701年)三月,東山天皇的敕使來到江戶,第五代幕府將軍德川綱吉就派赤穗藩主淺野內匠頭長矩和吉田藩主伊達左京亮村豐擔任接待工作,為怕這兩名來自鄉下的大名失禮,幕府同時派遣吉良上野介義央前往指點。傳說吉良義央索賄不成,就百般刁難淺野長矩,甚至故意教導錯誤的禮節,使長矩在眾人面前丟了丑。十四日早晨,再也忍無可忍的淺野長矩突然拔出腰佩的短刀向吉良義央頭上砍去,幸虧被眾人及時按住,義央只是受了點輕傷。
德川家繼的去世,使得二代將軍秀忠所傳下來的血統徹底斷絕。按照秀忠在世時的規定,將軍家一旦絕嗣,則由御三家之一入繼宗家,御三家的筆頭乃是尾張藩,因此德川家宣的側室、家繼將軍的生母月光院就推舉尾張藩主德川繼友為下任將軍的人選。
最終推翻江戶幕府統治的,乃是號稱「四強藩」的西南諸侯,也即薩摩島津氏、長州毛利氏、土佐山內氏和肥前鍋島氏。
德川家齊擔任征夷大將軍,松平定信當首席老中的時候,幕府統治已經徹底腐朽,各地暴動和起義不斷,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鹽平八郎領導的大坂「米騷動」。
為了培養人才,革新政治,島津重豪設立藩學進士館和醫學館,瞞著幕府輸入和研究蘭學。他的努力很快就收到了效果,大群中下級武士成長起來並得到重用,為薩摩藩的復興盡心竭力,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其中最負盛名的乃是調所廣鄉。
本來議定的起義時間是二月十九日下午四時,然而大鹽平八郎的弟子平山助次郎、吉見九部右衛門等人卻於十七日晚間突然向東町奉行所告密,迫使起義時間提前到十九日清晨。當時平八郎在自家院中樹起「救民」大旗,聚攏學生、城市貧民和近郊農民五、六百人,搗毀了很多與力、同心(也是奉行下屬的小官吏),以及豪商的宅邸,所抄出來的糧食全都沿途散發。然而因為事起倉促,大坂近郊農民得到消息的並不是很多,致使起義人數無法進一步擴大,終於在下午四時被奉行所的軍隊擊敗。起義群眾死傷慘重,大鹽平八郎在逃亡躲藏四十天後也終於被迫縱火自殺。
【●從綱吉到吉宗】
由上可知,松平定信的統治對日本的損害更甚於田沼意次,當時民間就有這樣一首諷刺歌謠,說:「白河(指白河藩主松平定信)水清難養魚,田沼渾濁堪懷念。」
德川吉宗很可能是個私生子,身份並不高貴,然而巧在前面三個哥哥全都很年輕就去世了,吉宗因此一步登天,繼承了紀伊和歌山藩。吉宗在當藩主的時候,非常關心百姓的生活,治國也很有手腕,原本財政瀕臨崩潰的紀伊藩經過他的整頓,逐漸重現勃勃生機。正因如此,德川吉宗在當時的幕府群藩中名聲最為響亮,所以天英院就以選賢為名義,扛出吉宗來和月光院爭權。
然而德川吉宗雖然鼓勵平民向將軍直接上書言事,擺出一副親民的架式,其政策卻未必能給中下層民眾帶來什麼好處。在鼓勵生產的同時,他多次加增年貢,為了充實幕府財政而拚命壓榨百姓。吉宗時代的勘定奉行神尾春央就曾說過:「農民像芝麻,越榨越出油。」在他們的壓榨下,享保十七年(1732年),關西地區鬧起了大飢荒,一揆紛起,由此引發的城市糧價變動,又使得江戶城內的貧民們也紛紛揭竿造反。德川吉宗為了賑濟災荒、穩定糧價而傷透了腦筋,遂被戲稱為「米之公方」。
成功的改革都有其共同點,那就是大力發展商業,重建藩政府的財政,同時提拔和重用中下級武士,靠攏豪商和富農,以這些人替代譜代重臣成為藩政府的核心力量。關西的很多諸侯因為重臣勢力在太平年代逐漸衰弱,而使得這種改革雖未必一帆風順,卻也水到渠成,而關東很多諸侯,尤其是幕府的親藩、譜代,卻因為守舊勢力過於強大而最終鎩羽而歸。比如前面提到過的水戶藩,藩主德川齊昭素有「賢君」之稱,但他力推的改革措施卻逐一失敗,毫無起色。
就表面上來看,這是一個感動人心的脈絡清晰的復讎故事,然而仔細研究,卻有很多不可解之處。首先就是淺野長矩為何要突然向吉良義央揮刀,真的是因為遭到了戲弄嗎?戰國時代已經結束很久了,各地藩主早都變成了匍匐在幕府腳下的溫順小貓,他如何還有如此血氣之勇,如何毫不考慮可能產生的嚴重後果呢?
調所廣鄉雖然死了,秘密貿易雖然暫時不能再搞了,但薩摩藩卻一直延續著廣鄉的諸多「殖產興業」的政策,不但徹底擺脫了財政危機,還大量引進西洋式先進武器,開始整頓軍備,擴充實力,最終得以重新雄霸西海。
但是在元祿時代,民間出現了陽明學派和古學派,批判朱子學,前者要求按照日本的實際情況來改造儒學,不可照搬中國之儒,後者則要求刪去雜蕪,復歸於孔子之儒。前一派的代表人物有中江藤樹、熊澤蕃山等,后一派的代表人物有山鹿素行、荻生徂徠等,但在幕府的壓制下,這些人或者他們的著作,全都沒有好下場。
〔忠臣藏〕
田沼意次一付奸臣嘴臉,松平定信可是堂堂忠臣,又是八代將軍吉宗的嫡親孫子,然而兩人的政策前後對比,松平定信恐怕比田沼意次更為莫名其妙,更為不堪。且說定信恢復以農為本的傳統政治,大力壓制豪商,但所造成的結果是金融混亂,生活在城市中的旗本和御家人就連賒貸都找不到門路,很多直接就變成了城市貧民。
或許正因為如此,綱吉將軍才會大怒如狂,輕饒了義央,卻一定要嚴懲長矩。據說目付多門傳太郎就曾經進諫說,按照舊例,對義央的處分不該如此之輕,對長矩的懲罰也不該如此之重,然而掌權的側用人柳澤吉保卻以將軍之命不可更改為由拒絕了。柳澤吉保一慣豪奢受賄,傾軋同僚,或許他是從義央身上看了自己的影子,所以定要置長矩于死地而後快吧。
原來清風在支持豪商的同時,為了救濟貧困的中下級武士,宣布由藩政府分三十七年代其償還一切債務,同時鼓勵武士們勤修武藝和學問。對於城市貧民和農民,他放寬了對「長州四白」(米、鹽、蠟、紙)的專賣限制,並且允許棉花和棉布自由流通,同時免除新墾荒地的年貢,作出了一定讓步。就這樣,僅僅花費了五年的時間,原本長州藩高達八萬五千貫的外債已經償還過半,而藩內局勢也逐漸穩定了下來。
天明六年(1786年),家治將軍去世,因為他的兩個兒子都已先後夭折,沒有後嗣,就按照祖父吉宗所定下來的規矩,收一橋家的豐千代為養子,傳以將軍之位。豐千代就是第十一代幕府將軍德川家齊。
除薩摩、長州兩藩外,土佐高知的山內藩、肥前佐賀的鍋島藩、常陸水戶的御三家之一,等等,很多諸侯也都進行了大同小異的改革措施。天保年間以前,改革大多是由上至下的,幕府怎麼改,各藩也就有樣學樣,幕府改革失敗,各藩只有輸得更慘。而在寬政改革之後,各藩看到幕府江河日下,於是單起爐灶,汲取教訓,在自己領內實行了一系列真正行之有效的改革措施,相比這些藩的改革來說,幕府的天保改革就是一個大笑話。
家宣將軍的繼承人德川家繼就任征夷大將軍的時候年僅四歲,在位四年而歿,他的統治時期,幕府大權都掌握在新井白石的手中。白石並沒有擔任老中之職,但卻實際掌控幕政,他整頓幕府財政,改鑄成色好的新幣,改善天皇朝廷和幕府之間的關係,使幕府統治重新穩定下來。但是此人合理主義和實用主義氣味濃厚,很多措施只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社會各方面的矛盾。
田沼意次當權的時代被稱為「田沼時代」,而意次本人則被稱為是異端的政治家。異端在哪裡呢?原來此公改變了傳統重農輕商的政策,給予大商業資本特權,大力發展貿易,希望通過經商可以挽救幕府的財政危機。從後世的眼光來看,田沼意次的政策是具有一定進步性的,但這種政策也直接造成了豪商的越來越富和小民百姓尤其是農民的越來越窮,加上前面提到過的天明大飢荒的爆發,使得田沼政治搞得天怒人怨。
薩摩有調所廣鄉,相對的,長州則有村田清風。所謂長州,指的就是戰國時代的安藝毛利氏,關原合戰後,毛利氏的領土遭到大幅度削減,只剩下了周防、長門兩國。然而因為此地扼守瀨戶內海的出海口,商品交易自古就很活躍,所以雖說是幕府歷來打壓的重要目標,雖說有大群家臣需要養活,過得多少還算比薩摩藩要富裕。
事件的第二個疑點,是從赤穗藩被改易到吉良義央被殺,中間相隔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一個簡單的復讎計劃需要謀划那麼長時間嗎?事實上,大石良雄在離開赤穗以後,曾經到處拉人情,托關係,向幕府求情,要求恢復赤穗藩,但在柳澤吉保用事的背景下,他的種種努力全都化為了泡影,這才灰心失望,被迫鋌而走險的。
【●雄藩崛起】
且說德川家齊將軍繼位的時候年齡尚幼,等他成年親政以後,開始對到處指手劃腳的松平定信產生了嚴重的信任危機。到了寬政五年(1793年),家齊將軍突然提出要給自己的親老子德川治濟上尊號,稱為「大御所」,然而這個尊號從來都只授予退位的將軍,所以松平定信堅決表示反對,於是家齊將軍父子聯手,迫使定信辭職歸藩。
民間到處都謠傳平八郎並沒有死,而是逃往了伊豆韮山或者別的什麼地方,甚至還有說他路經九州,乘坐美國船逃到大陸去了。就連幕府中也出現了「三月末得於火中者,非真屍也」之類的說法,著名蘭學家、田原藩士渡邊華山還擔憂說,如果大鹽果然逃往國外,則「外患」與「內亂」相結合,國家從此就不得太平了。
德川家慶乃是御三卿之一的一橋家第二代當主德川治濟的長子,繼承征夷大將軍寶座的時候,年僅十五歲。這位將軍在位整整五十年,直到天保八年(1837年)退居幕後為止。且說家治將軍剛死,家齊將軍還沒有繼位,田沼意次就被趕下了台,次年(1787年)七月,松平越中守定信擔任老中職務。
德川家宣剛一上台,就罷免奸佞柳澤吉保,啟用忠臣間部詮房和新井白石,同時廢黜怨聲載道《生類憐憫令》。朝野上下的面貌由此煥然一新,大家都希望家宣將軍可以迎來一個新的盛世,然而這位將軍在位僅三年就去世了,享年五十一歲。
「元祿文化」是在江戶幕府第五代將軍德川綱吉統治時期產生的,它帶有非常濃厚的市民文化特色,這是因為江戶、大坂等城市持續發展,越來越是繁華,町人勢力抬頭所致。這種文化在表現上一改幕府初期的簡樸風俗,變得非常奢華,根由是城市中出現了家財萬貫的豪商,由於「士農工商」的等級區分而使這些豪商不能擁有土地,鎖國令又使他們無法將財產投資海外,於是乾脆一擲千金,拚命消費,帶動了整個城市甚至整個社會的享樂之風。
在思想方面,佔領導地位的朱子學開始有所動搖。朱子學很早以前就傳入了日本,還曾一度成為後醍醐天皇推翻鎌倉幕府的思想武器。然而這種學說長久把持在僧侶尤其是禪宗僧侶手中,直到戰國末期的藤原惺窩和林羅山才真正將其轉化為一種武士的學問。林羅山受到德川家康的器重,其孫林風岡被德川綱吉任命為大學頭,總管幕府的文教工作,並且世代承襲此職。通過林氏祖孫,以及德川光國等人的鼓吹,逐漸奠定了朱子學在幕府統治下的主導思想地位。
繼承島津重年擔任薩摩藩主的,乃是其子島津重豪,重豪一繼任就致力於刷新政治,並且制定諸項改革措施以緩解財政危機。因為這個時候再不下決心搞改革,島津氏簡直就要活不下去了,全藩對外輸出糧食和物產,每年的收入是十五萬兩,可是所背負三都(大坂、京都、江戶)豪商的借款竟然高達五百萬兩,年息超過二十五萬兩!當真是寅吃卯糧也根本無法償還……
在幕府和各藩都陷於嚴重財政危機的當時,除非名震天下的人物,浪人是沒有多少機會出仕的。原本都是靠俸祿吃飯的赤穗藩士,主家被改易后變為浪人,根本毫無謀生的手段。如大石良雄之輩還能靠著一點點積蓄過活,中下級藩士則只有死路一條。與其餓死,不如復讎而死,讓名聲傳遍天下——這才是所謂「四十七義士」最直接的想法吧,正不必把他們過於高尚化。
德川吉宗非常崇拜先祖家康,認為家康時代幕府行政效率最高,其後因為儒臣掌權才使得武士的面貌變得日漸柔弱。為此他整頓軍備,排除「家祿」(以俸祿來確定旗本家族的高低)因素,不拘一格地提拔人才。「一切都照權現大人(指德川家康)在世時候的制度來辦。」成為了德川吉宗的口頭禪。
到了德川家齊在位的時代,有一位名叫林子平的幕臣提出,世界的趨勢乃是發展海軍,鞏固國防進而向外擴張,他寫了《海國兵談》一書,請求幕府引進新式武器,重新整備軍隊。然而偏巧林子平就碰上了松平定信當政,定信嚴禁「異學」,下令沒收了《海國兵談》的刻版,還把林子平禁錮起來。林子平憤然做歌道:「無雙親,無妻子,無兒女,無木版,無錢,也無死的念頭……」從此自稱「六無齋」。
「忠臣藏四十七義士」是日本家喻戶曉的復讎故事,江戶時期的竹田出雲曾根據真實事件創作了歌舞伎劇本《假名範本忠臣藏》,一直流傳至今,此外數百年來相關的文學和影視作品更是無可計數。人們普遍認為「四十七義士」為主復讎乃是武士精神的鮮明體現,對他們無不抱持著深刻的崇敬和緬懷之情。那麼,事件的前因後果究竟是怎樣的呢?
【●享保改革和田沼時代】
大鹽平八郎看到如此人間慘劇,心生憐憫之情,於是變賣了家中藏書,所得黃金六百二十兩全部分給貧民。然而他的這一義舉反而引起奉行所的警惕,指責平八郎違法賑濟,想要收買民心,意圖暴亂。平八郎憤怒之下,決定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起而造反,推翻無能的大坂町奉行所。
所謂「蘭學」,就是傳自荷蘭的西洋學問,最早引進日本併為人們所重視的乃是西洋醫學。其後新井白石寫了《西洋紀聞》一書,開學習西洋之先河。德川吉宗將軍曾經指派中根元圭修改曆法,元圭在閱讀了一些被查沒的禁書以後,進諫吉宗將軍,說如果繼續禁止從中國輸入的很多翻譯書籍,將使修歷工作無法完成。吉宗將軍接受了中根元圭的建議,宣布不管是從中國還是從荷蘭輸入的書籍,只要不明著宣揚天主教義,全都允許傳播。這道政令促使「蘭學」正式形成。
且說寶曆三年(1753年),幕府下令島津氏出錢出工治理木曾川,家老平田靭負扛下了這個重擔,率領數千人前往濃尾地區去搞治水工程。在幕府所派遣的官吏的策劃和監督下,薩摩人辛苦勞作,終於圓滿地完成了任務,然而事後一算開銷,卻是個根本無法負擔的天文數字。於是平田靭負引咎自殺,藩主島津重年(久門)也于不久后憂憤而終。
松平定信下台以後,幕府對於「異學」的鉗制有所放鬆,蘭學就此蓬勃發展起來。到了十九世紀,蘭學逐漸分為兩個派別,一派稱作「下町組」,只把目光限制在科技方面而忽視或者不如說故意迴避對西洋社會制度的研究,另一派稱為「山手組」,對於西方的科學技術、哲學思想、社會制度等等各方面都報有極大的研究興趣。
天明四年(1784年),田沼意次的兒子、擔任若年寄的意知在江戶城中被刺,兇手乃是和意知存有私怨的旗本佐野政言。百姓們聞知此事,無不歡聲雷動,頌揚政言為「世直大明神」,意為救世之神——田沼氏之不得民心,由此可見一斑。
享保大飢荒,和三代將軍家光時候的寬永大飢荒,十一代將軍家齊時候的天明大飢荒,以及家齊和十二代將軍家慶時候的天保大飢荒,並稱為江戶時代的「四大飢荒」。
松平定信還實行「寬政異學之禁」,稱朱子學為「正學」,把其它各門學派都打成「異學」,禁止在幕府的公立學問所中講授,其中對後世影響最大的乃是對「蘭學」的壓制。
大鹽平八郎乃是江戶時代著名的陽明學者,他曾經繼承祖父的職位,當過大坂東町奉行所的與力(輔佐奉行的小官吏),後來退隱歸家,創辦名為「洗心洞」的學塾,開課授徒,影響很大。對於幕府的腐朽統治,平八郎深為痛心,希望通過教育來傳播愛民的思想,從而扭轉時局。他曾經作詩讚揚農民道:「女織男耕淳樸深,城中妖俗未相侵。若加文教溯三代,不可使知豈聖心。」
值得一提的是,協助德川吉宗完成一系列改革措施的有一位名臣,名叫大岡榮五郎忠相,官至從五位越前守,通稱大岡越前。此公原為負責伊勢、志摩地區治安的山田奉行,其後被吉宗將軍提拔為普請奉行(主管工程建設),又升為江戶町奉行,也就相當於是首都的市長兼警察局長兼高院法官。大岡越前斷案如神,從不徇私枉法,他還協助吉宗將軍完成了法典《公事方御定書》,也被日本人看作是如同中國包青天一般的人物,民間傳說很多。
然而此議遭到了德川家宣的正室天英院的堅決反對,據說這兩個女人在內宮爭權奪利,矛盾很深,而既然月光院首先提出以德川繼友繼承將軍家,則天英院就反其道而行之,抬出來紀伊藩主、「南海之龍」德川賴宣的孫子德川吉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