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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章、攘夷和開國

三十四章、攘夷和開國

雄藩的上層就這樣被幕府拉攏過去了,然而已經在各藩內崛起的中下級武士卻對此大感不滿,尤其是吉田松陰的弟子們,他們秉承被害恩師的思想,認定尊王則必須倒幕,絕不能向幕府妥協,絕不能再讓幕府延續其腐朽的統治。上層尊攘派和下層尊攘派就此分裂為兩個陣營。在這種態勢下,文久二年(1862年),安藤老中在江戶坂下門外遭到水戶藩志士的襲擊,雖然僥倖逃得了性命,卻很快就被趕下了台。
剛剛解決俄國人的問題,英國人和美國人突然又從海上冒了出來。文化五年(1808年),英國軍艦「菲頓號」追逐荷蘭商船,侵入了日本的長崎港,幾乎同時,大量美國捕鯨船也出現在日本沿海。幕府為此重申鎖國政策,頒發了《異國船打拂令》,打拂就是驅逐的意思,命令除中國船和荷蘭船外,其餘外國船隻要接近日本,一律予以擊退,甚至不允許它們靠港補充食水和燃料。
井伊直弼得知此事後,要求德川齊昭交出天皇「敕掟」,並且懲處為了獲得此公文而在京都大搞遊說串聯的各藩志士。此舉激怒了尊攘派,水戶藩士一千多人,尾張藩士近兩千人浩浩蕩蕩前往江戶城請命,另有二百多人增援京都,倒幕內戰似乎一觸即發。
在幕府大老井伊直弼的冷血屠殺下,反對派被鎮壓了下去,尊攘志士們暫時蟄伏,而德川慶福得以繼任為幕府將軍,並且改名為德川家茂。然而井伊大老並高興不了多久,很快他就變成了尊攘派的刀下之鬼。
老中堀田正睦不敢在這樣喪權辱國的條約上簽字,於是把燙手山芋扔去了京都,請求朝廷「敕許」。這幫幕臣雖然僵化腐朽,倒也知道真打起仗來,自己不是洋人的對手,而朝廷公卿卻全都沒有見過大世面,只知道國體不能更改,國威不能降低,堅持傳統的「攘夷」思想,毫無轉寰餘地地堅決不肯同意。
吉田松陰本名虎之助或者寅次郎,松陰是他的號,他是長州藩士杉百合之助的第二個兒子,過繼給了叔父吉田大助賢良,成為賢良的繼承人。據說松陰從小就聰明過人,二十一歲的時候遍歷九州,和許多知名人士交上了朋友。嘉永四年(1851年),松陰跟隨藩主毛利敬親前往江戶參覲,隨即沒有請假就自作主張前往東北地區遊歷,因此被削奪了士籍(武士資格),沒收了世代的俸祿,被勒令歸家反省。
美國人並不以輕輕敲開日本大門為滿足,安政三年(1856年),下田總領事哈里斯來到日本,要求幕府與之締結新的條約。經過長時間談判,最終議定的條款是對日本相當不利的,內容包括開放神奈川、長崎、新瀉、兵庫四港和江戶、大坂二城,承認領事裁判權,日本關稅需與各國協商決定,等等。
德川家慶將軍于當年去世,第四子家祥繼任為幕府將軍,後來改名為德川家定。等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安政元年(1854年)七月,一年之限未滿,培理又率七艘軍艦來到日本,強迫日本簽訂《日美親善條約》,美國得到了在下田、箱館兩地派駐領事的權力,以及單方面的最惠國待遇。
下獄僅僅一年,松陰就因為身體原因而獲得赦免,隨即開辦了松下村塾,收徒講課,希望把自己的思想灌輸給更多有志報國的年輕人。他的努力獲得了回報,後來很多叱吒一時的長州藩志士,比如久坂玄瑞、高杉晉作、伊藤博文,等等,全都出自松下村塾。
從此近藤勇成為新選組的唯一首腦——局長,實際主導隊務的則是副長,人稱「智囊」的土方歲三。近藤勇出自武藏多摩地區,本是小劍術流派「天然理心流」第三代近藤周作的養子,後來繼承為第四代傳人,新選組內很多成員也都是他的同門。
天保九年(1838年)十二月,幕府為了防止外國船侵入日本沿海,命令鳥居耀藏和江川太郎左衛門兩人測量和調查海岸,江川太郎左衛門邀請渡邊華山等蘭學家相助,此事引起了鳥居耀藏的極大不滿。耀藏是徹底的守舊派,又為了和江川太郎左衛門爭權,就誣告渡邊華山等人誹謗幕府,圖謀不軌,由此掀起了「蠻社之獄」。
且說這位井伊直弼大老,出自德川氏譜代的彥根藩,前藩主、兄長井伊直亮去世後繼承了藩主之位——井伊直亮也曾經擔任過幕府大老。黑船來航的時候,井伊直弼是少數開國派之一,等他當上大老之位,立刻就和尊攘派發生了嚴重衝突。
當然,也有很多志士東躲西藏,暫時逃過了大難,其中就包括薩摩藩的西鄉吉之助。據說吉之助慨嘆國家多難,壯志難酬,和京都清水寺成就院的住持月照相約跳海自殺,幸運的是,月照就此葬身洪濤,吉之助卻奇迹般地被救了上來。
為了說明自己簽訂條約的理由和苦衷,也為了催促朝廷儘快「宣下」,井伊直弼委派老中間部詮盛前往遊說,又派親信長野主膳去京都監視尊攘派的動向。到了八月十日,尊攘派請到了朝廷譴責井伊大老的「敕掟」,並將此公文交給主子德川齊昭。齊昭皇命在手,變得更加不可一世,想要集合各地雄藩一起對幕府施壓。雖說從黑船首次來航的時候起朝廷就開始插手政治,但越過幕府直接向諸侯下令,這還是第一次,朝廷的這種舉動使得尊攘派士氣高昂,而尊王倒幕的思想也開始甚囂塵上。
激進尊攘派當然不甘心就此失敗,他們陸續在各地起事以反抗幕府的統治,想要殺回京都。其實早在「八月十八日的政變」以前,公卿中山忠光就組建的「天誅組」,在大和舉兵,政變爆發后,筑前藩士平野國臣又佔領了但馬國生野代官官署。這些起義陸續都被幕府指揮各藩圍剿,血腥地鎮壓了下去。
四月三日,薩摩藩的激進尊攘派有馬新七、田中謙助等人想要趁此時機舉兵倒幕,他們在京都旅館寺田屋集結,計劃首先殺死關白九條尚忠和京都所司代酒井忠義。此事為島津久光得知,就派遣奈良原喜八郎等九人前往彈壓,雙方發生衝突,結果有馬新七等六人當場死亡,另有兩人翌日即被勒令自殺——是為「寺田屋騷動」。
次年為安政六年(1860年,后改為萬延元年),三月三日上午九時,井伊直弼離開自己在外櫻田地區的官邸,前往江戶城中辦公。據說行前就有人警告說,近來城中發現很多前水戶藩士,行動詭秘,恐怕將不利於大老,請求增加警衛力量。然而井伊直弼卻回答道:「人的命運由上天註定,如果真有刺客想要殺死我,他們可以尋找各種機會,加強警衛是沒有用的。況且對於出行的隊列,幕府有著嚴格規定,身為大老,我怎能率先破壞制度呢?」
面對如此險惡的局勢,井伊直弼決定痛下狠手,嚴懲這批尊攘派。當年九月,在長野主膳、酒井忠義等幕臣的策劃下,幕府全面反攻,興起大獄。朝廷方面,支持尊攘派的尊融親王被勒令永年蟄居(終身閉門反省),包括前關白鷹司政通在內的十六名公卿也先後遭到懲處。大名方面,德川齊昭永年蟄居,德川慶喜被勒令隱居,山內豐信、德川慶篤(現水戶藩主,齊昭的繼承人)等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處分。幕臣方面遭到處置的則有「一橋派」的岩瀨忠震、永井尚志、川路聖謨等人。
【●無謀攘夷】
不過指示在條約上簽字的並不是幕府老中堀田正睦,而是剛剛被任命為大老的井伊直弼。大老比首席老中還有權力,向來就由德川家的世代重臣來擔任,比如首任大老土井利勝、寬永年間權傾一時的酒井忠勝,等等。
【●櫻田門外之變】
這就是「文久政變」,又稱「八月十八日的政變」。
俄國遠洋船隊數次來到日本,遞交國書,要求通商,但這是和幕府鎖國政策相違背的,因此遭到斷然拒絕。當時日本內部有兩種比較開明的聲音:一是老中田沼意次,他曾想要和俄國人交易,以補充幕府的財政收入,但被群情洶洶壓制下去了;二是工藤平助、林子平等有識之士,他們意識到繼續鎖國可能引發戰爭,就請求創建現代海軍,鞏固海防,但此議同樣被束之高閣。
且說會津藩主松平容保在前一年(1862年)的閏八月就任京都守護職,負責京都的治安,為了增強警備力量,他經過幕府的同意,授命鵜殿長銳、清川八郎、佐佐木只三郎等人招募浪人,組建了「浪士隊」。但因為浪士隊內部品流複雜,大量攘夷志士也蜂擁而入,使得容保等人害怕這支隊伍無法維持京都治安,反而變成動亂之源,於是在文久三年(1863年)年初將其取締,主力調往江戶,編成「新征組」。
一看美國人得了手,西方列強紛紛趁虛而入,英、俄、荷等國也陸續和幕府簽訂所謂的親善條約。這些親善條約雖然並沒有很具體的內容,但總算是敲開了日本的國門,使得幕府延續兩百年的鎖國體制瀕臨崩潰。或許是受此事刺激吧,安政二年(1855年),阿部正弘辭去老中職務,首席老中變成了堀田正睦。兩年後,阿部正弘病歿,享年僅三十九歲。
這一年,被殺的吉田松陰和獲救的西鄉吉之助都是三十歲,死者已矣,生者卻還有很漫長而坎坷的道路要走。
天保八年(1837年)七月,美國商船「摩理遜」號來到日本,因為《異國船打拂令》的緣故,先後在相模浦賀和薩摩山川遭到炮擊。事後,以渡邊華山、高野長英為首的蘭學者紛紛向幕府上書,認為此舉過於蠻橫,會遭到世界各國的譴責,希望撤銷《異國船打拂令》。然而守舊派心中只有日本、中國和朝鮮,哪裡曉得「世界」是什麼東西,對此根本置之不理。
「蠻社之獄」對蘭學研究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幕府也因此變得更為保守和腐朽。隨即德川家齊將軍去世,水野忠邦實行「天保改革」遭到慘敗,灰溜溜地滾下台去。但鎖國保守並不能消解西洋列強的覬覦之心,各國陸續向幕府遞交國書,請求開港通商,在反覆遭到拒絕後,終於決定用武力逼迫日本開國了。
培里來到日本的時候,正巧德川家慶將軍身染重病,卧床不起,於是千鈞重擔就此壓在了首席老中阿部伊勢守正弘的肩上。這位阿部老中本是福山藩主,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幕府的寺社奉行,管理宗教事務。天保十二年(1841年),他公正地審理了中山法華經寺日啟和尚蠱惑和勾搭大奧女中(女官)的案件,從而聲名鵲起,並且得到了家慶將軍後宮妻妾們的敬仰。於是,兩年後水野忠邦被趕下台,阿部正弘得以繼任老中之職,時年僅二十五歲。
對於日本的近代化進程來說,這位阿部老中可謂功不可沒,他不僅放鬆限制,讓諸侯和朝廷全都回歸到政治舞台上來,還為了重建幕府威信而大舉起用人才,不僅包括幕府「直參」,還包括了很多「陪臣」(大名的家臣),比如川路聖謨、大久保忠寬(一翁)、江川太郎左衛門(英龍)、高島四郎大夫(秋帆)、勝麟太郎(海舟),等等,其中很多都是著名的蘭學者。
在這些新進幕臣的推動下,幕府設立了很多引進和研究、傳播西洋科學的機構,比如江戶的番書調所、講武所,長崎的海軍傳習所,等等。尤其是利用荷蘭國王贈送的軍艦和派來的海軍人員創設的海軍傳習所,甚至允許各藩藩士前往學習。
〔新選組悲歌〕
【●黑船來航】
毛利敬親乃是當時著名的「賢侯」,他非常看重吉田松陰的才能,所以隔了不到兩年就赦免了松陰之罪。松陰這次不敢再胡來了,提出請求去江戶留學,在得到批准后,就孤身前往江戶,投在大儒佐久間象山的門下。
這一事件恰好說明了公武合體派和倒幕派之間的分歧已經無可磨合,雖然同樣打著尊王攘夷的旗號,但兩派根本上就已經分道揚鑣了。
然而在幕府作出讓步的同時,各地雄藩也因為「安政大獄」而收斂了原本的狂妄姿態,轉而向幕府靠攏。在井伊直弼之後掌握幕權的老中安藤信正改變了井伊大老的鐵血手段,一方面停止對「一橋派」藩主們的迫害,一方面恭順地對待朝廷,想要利用朝廷的權威來鞏固幕府的統治。安藤老中提出迎娶孝明天皇的妹妹和宮為家茂將軍的正室夫人,從此公家和武家聯起手來應對亂局——這一舉措被稱為「公武合體」,受到了尊攘派各藩藩主和重臣們的一致贊同。
最終大久保利通從幕府借得巨款賠償英國,雙方取得了和解,同時薩摩藩開始加強與英國等西方列強的合作,加速了開國的步伐。
井伊大老的被刺,對於日本社會的轉型起到了非常深刻的作用。一方面,氣焰大降的幕府在安撫彥根藩士的同時,也處罰了被視為井伊派的紀州藩家老水野忠央,並且解除了對德川慶恕、德川慶篤、德川慶喜、松平慶永、山內豐信等人的處分,實際上是在血的教訓下被迫向雄藩們低下了「尊貴」的頭顱。
大老的隨從和警護人員一共六十人,簇擁著乘轎的井伊直弼通過江戶市街,此事天降大雪,寒風卷著雪花撲向行進隊列——因為寒冷,街面上行人很少。在經過外櫻田門前的杵築藩藩邸之時,刺客們突然出現了。
一直拖到安政五年(1858年),第二次鴉片戰爭以清朝再次慘敗而告終,哈里斯趁機恐嚇說:「如果不答應我們的條件,等到英國人以武力攻來要求開港,日本就危險了。」於是幕府嚇得不再管什麼「敕許」了,匆匆忙忙地就在協議上籤了字。此舉立刻引發了軒然大波,本來幕府執掌國柄,你愛怎麼干就怎麼干,不必要朝廷點頭,可是既然已經請求朝廷「敕許」了,卻又違背朝廷的命令,在沒有得到「敕許」的情況下就簽訂了條約,這根本是悖逆之舉。一時間,群情洶湧,所有矛頭都指向了江戶幕府。
受到幕府這種行為的鼓勵,水戶、薩摩、長州等藩也開始加快自己領內的改革步伐,建立起嶄新的鋼鐵廠、武器製造廠,甚至採用西方的軍隊建制。可以說,開辦學校以研究西方學問、重用中下級武士、進而進行體制改革,這股時代的旋風是從雄藩開始颳起的,隨即影響到了幕府,又反過來刮回雄藩。並且,這種風潮最終還刮到了民間,就在幕府設立番書調所和講武所的同一年,也就是安政三年(1856年),吉田松陰開辦了著名的松下村塾。
刺客的首腦乃是水戶藩的激進尊攘派金子孫二郎,他聚集了包括水戶脫藩志士高橋多一郎、關鐵之助,以及薩摩脫藩志士有村次左衛門等共十八人,早就埋伏在外櫻田門外。當井伊大老的轎子到來之時,刺客們披風冒雪,一擁而上。轎中的井伊直弼匆忙掏出短槍,射倒了志士森五六郎,但隨即就被五、六柄長刀刺中,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咽了氣。
新選組創建以後,即在京都各町巡邏,一開始的目的是捕拿妄圖鬧事的宵小,但因為很多尊攘志士都想在京都掀起紛亂,以便混水摸魚地奪「玉」,所以很快的,新選組就成為了尊攘派的死敵。元治元年(1864年)六月五日,發生了「池田屋之變」,新選組隨之名聲大噪。
佐幕勢力當然不可能看不清真木和泉等人的真實用意,於是以薩摩、會津兩藩為首,也開始計劃將尊攘派的勢力徹底從京都清除出去,完成他們所謂「公武合體」的調和主義理想。八月十八日凌晨,支持公武合體的中川宮親王、京都守護職松平容保(會津藩主)等人指揮薩摩和會津的藩兵控制了皇宮,隨即下詔剝奪了數名尊攘派公卿的職務。三條實美、三條西季知、東久世通禧等七名公卿被迫逃出京都,往依長州等藩——史稱「七卿落難」。
到了嘉永六年(1853年),外患終於正式產生——美國東印度艦隊司令官培理率四艘軍艦來到浦賀,遞交國書,要求幕府取消鎖國令。美國國書上的言辭頗為平和,然而培理本人的態度卻極其驕橫,他說隔一年將再度率領軍艦前來,要幕府屆時必須給予滿意答覆。因為美國軍艦都漆成黑色,所以這一事件就被稱為「黑船來航」。
新選組對內管理嚴格,法度森嚴,對外則行動迅速,血腥無情,在他們的管理下,京都治安略有好轉。然而隨著德川幕府的垮台,新選組也日趨走向沒落。在倒幕維新的戊辰戰爭中的每一仗,幾乎都可以看到新選組成員的身影:先是伏見·鳥羽之戰,江戶無血開城后還有上野之戰、會津之戰和最後的箱館之戰。最終在新政府軍攻打五稜郭的時候,人稱「鬼副長」的土方歲三中彈身亡,標志著新選組的徹底覆滅。
次年是元治元年(1864年),六月五日,負責京都治安的新選組逮捕了一名化裝成武具商的尊攘志士古高俊太郎,俊太郎受刑不過,供出當晚將有長州、土佐、肥后等脫藩志士二十餘人聚集在京都三條河原町的旅館池田屋開會,打算在京都縱火,然後趁亂攻入皇宮,奪取天皇。於是新選組在通報了京都守護職松平容保以後,快速展開行動,乘夜奇襲了池田屋,包括宮部鼎藏、吉田稔麿在內的七名志士被當場斬殺,其餘數人被逮捕——桂小五郎倒是僥倖逃得一命,被迫化裝成乞丐逃出京都。
開辦松下村塾的時候,吉田松陰年僅二十六歲。
一般都把1853年的「黑船來航」作為日本鎖國體制崩潰的開端,然而事實上早在十八世紀初期,西方列強就已經把矛頭瞄準小小的島國日本了。首先給日本帶來威脅的是沙皇俄國,俄國船經西伯利亞南下,頻繁出沒于日本近海。對應這種舉動,江戶幕府向蝦夷地區派出了探險隊,並於寬政十一年(1799年)將北海道東部地區劃歸幕府直轄地,爭取加以有效的控制。
其後島津久光與朝廷敕使先後前往江戶,幕府被迫對其強橫態度作出妥協,于當年七月任命松平慶永為政事總裁,德川慶喜擔任將軍的后見,同時放寬參覲交待制度。幕府還答應,家茂將軍將於次年也即文久三年(1863年)上洛覲見天皇,正式宣布攘夷。八月,島津久光從江戶回藩途中,路經橫濱附近的生麥村,其家臣以四名英國人衝撞了久光的坐騎為理由,拔刀相向,當場砍死一人,砍傷兩人——是為無謀攘夷的重要代表:「生麥事件」。
這個所謂的好主意促使日本邁上了近代社會之路,但更直接的,則是導致幕府的權威徹底垮台。
黑船來航,幾乎動搖國本,對於如此大事,年輕的阿部正弘老中不敢擅專,決定付諸公議。他首先向幕府中高層官僚和各藩大名通報了情況,然後又派特使前往京都覲見天皇,請求朝廷的宣諭。在此之前,相關國家大事,幕府從來都是獨斷專行的,很少聽取諸侯們的意見,而至於聽取朝廷的意見,恐怕千余年來都是頭一遭。
【●尊攘派的崛起】
順便一提,以刺殺井伊大老為開端,各地大批尊攘志士脫藩,混入京都和江戶城中,對他們所看不慣的大人物們揮舞刀劍,認為這才是救國之道。一時間,血雨腥風灑滿了這兩座名都,到處都是口呼「天誅」的志士,這些人被稱為「人斬」。文久二年(1862年),土佐藩大思想家吉田東洋被本藩的那須信吾等人所殺;同年,佐幕派官僚島田左近被薩摩藩志士田中新兵衛所殺;元治元年(1864年),主張公武合體和開國論的大思想家佐久間象山被熊本藩志士河上彥齋所殺……
當初德川家康建都江戶時,為防一旦有變,可以使後代將軍安全撤至甲府,因此採納了大久保長安的建議,在多摩八王子地方布下一哨人馬,這哨人馬由原住民五百人,加上武田遺臣五百人組成,稱為「八王子千人隊」。傳說新選組中堅力量大多是八王子千人隊的後裔,因此對德川幕府秉持著強烈的忠義之心——六番組長井上源三郎已被證實確為這種身份。
文久二年(1862年)元月,老中安藤信正在坂下門外遭到襲擊。二月,德川家茂將軍和御妹和宮正式舉辦婚禮。四月初,薩摩藩隱居島津久光(島津齊彬之弟,現任藩主忠義之父)率領藩兵進京,請求朝廷下旨敦促幕府,改革政治制度,並且明令攘夷。
所謂「蠻社」,就是指渡邊華山等人創建的蘭學研究會「尚齒會」,因為當時稱西洋人為南蠻人,所以又名「蠻學社中」。幕府老中水野忠邦輕信了鳥居耀藏的檢舉,派人查抄「尚齒會」,果然從華山的私人筆記中找到了對幕府的諸多不滿言辭,因此興起大獄。其結果是包括渡邊華山、高野長英等二十餘人被逮捕,小關三英「畏罪」自殺。
【●安政大獄】
除土方歲三外,新選組的其他重要成員的下場是:近藤勇曾在關東地區組建甲陽鎮撫隊與新政府軍對抗,戰敗后被處以斬刑;一番隊長、劍術高手沖田總司在戊辰戰爭爆發后不久就因肺結核而死;參謀伊東甲子太郎和五番隊長武田觀柳齋等人在內部鬥爭中被整肅;總長山南敬助和八番隊長藤堂平助等人脫隊后遭到斬殺或被勒令切腹。
而激進尊攘派中最大的集團長州藩則正策劃著更為危險的舉動,他們打算從內部擾亂進而佔領京都,挾制天皇,讓天皇下詔討伐江戶幕府——這一行動被稱為「奪玉」,「玉」指的就是當時在位的孝明天皇。
家茂將軍是次年三月上洛的,當年四月,確定了攘夷期限為五月十日。這種攘夷,事實上就是把外國人全部趕出日本,恢復幕府舊有的鎖國體制,它是根本悖離時代發展潮流的,因此也必然引發始料未及的嚴重後果。
新選組的中堅分子,乃是以近藤勇為首的來自於武藏國多摩郡鄉下的一批下級武士,這個組織以行動迅速,下手狠辣而享譽一時。但在恢復京都治安的同時,新選組逐漸成為佐幕派的一枚棋子,成為屠殺尊攘志士的劊子手,成為逆潮流而行的反動者,這實在是相當可悲的事情。
吉田松陰為此憤怒地斥責幕府,說:「不思國患,不顧國辱,不奉天敕,將軍之罪天地不容,神人皆憤!」他的尊攘思想因此而產生了決定性的改變,即從尊奉天皇而並不反對幕府,轉化為想要依靠天皇的權威來打倒幕府。作為尊攘派的祖師爺,松陰的思想立刻成為尊攘派的主流思想,幕府就此變成眾矢之的。從此日本國內的思潮,從單純的「開國」和「攘夷」之爭,添加了更為複雜的「佐幕」和「倒幕」的對立因素。
只有二番隊長永倉新八和三番隊長齋藤一僥倖活了下來。永倉新八在戊辰戰爭前就脫隊而去,自組「靖兵隊」與新政府軍對戰,會津戰爭后被赦免,恢復了松前藩籍。齋藤一曾在會津城下代替土方歲三指揮戰鬥,兵敗后遭到流放,戰爭結束后,他改名藤田五郎,進入警視局,退役后就任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的校工,直到病歿。
「新選組」也寫作「新撰組」,是在文久三年(1863年)四月正式成立的。
且說德川家定將軍于安政五年(1858年)七月去世,井伊直弼立刻派遣使者前往京都,請求朝廷「宣下」,任命德川慶福為新的將軍。然而孝明天皇因為不滿幕府簽訂開國的條約,遲遲不肯頒發正式詔命,「一橋派」趁虛而入,薩摩、水戶等藩駐在京都的藩士,如梅田雲濱、賴三樹三郎、西鄉吉之助(隆盛)等人大搞串聯,並且遊說朝廷公卿,想要讓朝廷下詔罷免井伊直弼,任命德川慶喜為幕府將軍,德川齊昭為副將軍。
浪士隊被取締后,隊員芹澤鴨、近藤勇等人前往求見松平容保,陳述了自己對幕府的赤膽忠心,容保深受感動,就允許二人創建新選組。新選組設立之初由三駕馬車共同指揮,也即上面提到過的芹澤鴨和近藤勇,還有一位新見錦。然而到了當年的九月,內部紛爭暴起,首先是新見錦被勒令自殺,隨即芹澤鴨在與情人幽會島原料亭的時候,被近藤一黨的土方歲三、山南敬助、沖田總司等人刺殺。
受到最嚴重懲罰的還是各藩尊攘志士,安島帶刀、鵜飼吉左衛門、賴三樹三郎、橋本左內等人均被判以死罪,梅田雲濱死於獄中,其餘受牽連者不計其數。至於那位精神領袖吉田松陰,據說他曾策劃過刺殺老中間部詮盛的陰謀,所以也遭逮捕,于安政六年(1859年)十月二十七日在小塚原被處斬。松陰臨終前作詩道:「吾今為國死,死不負君親。悠悠天地事,鑒照在明神!」
且說幕府就解決黑船問題諮詢大名和朝廷的意見,所得到的回復不外乎截然相反的兩種,一是「攘夷」,一是「開國」。所謂「攘夷」,就是堅持鎖國政策,把外國人統統趕出去,以保證日本國的「純潔性」,所謂「開國」,就是打開國門,和西方列強互通貿易,平等建交,同時吸取對方的長處以改革本國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在這兩種極端思想的碰撞下,首先是攘夷派佔了上風,終究頭腦清醒,認識到貿易有利國家民生的人並不是很多,甚至就連認識到日本國很難以武力對抗西方列強的人也還不是很多。
且說攘夷之詔一下,幕府權威徒然提高,各地尊攘志士無不歡欣鼓舞。首先動手攘夷的是長州藩,長州軍利用海岸炮台封鎖了關門海峽,隨即向企圖通過此處的美、法、荷蘭等國商船和軍艦開炮。六月一日,美、法兩國艦隊發動全面反擊,長州軍損失慘重。
或許井伊直弼是為了提升幕府威信,也為了貫徹自己的理念,他不等朝廷「敕許」就匆忙地和美國人簽訂了《日美友好通商條約》,不僅如此,同一年還和荷蘭、俄國、英國、法國締結了內容相近的條約,史稱「安政五國條約」。他的這一舉動更加觸怒了尊攘派,兩派的衝突已如箭在弦上,「安政大獄」就此爆發。
「池田屋事變」,可以說是日本維新史上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長州藩從此作為倒幕的急先鋒穩穩站在歷史的舞台上。
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兩年後,清政府被迫簽訂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消息傳到日本,幕府大受震動,以老中阿部正弘為首的開明派官僚紛紛表示,竟然連清朝都打不過洋人,則一旦洋人殺至日本,將給幕府帶來嚴重危機,還是盡量別得罪洋人為好。於是當年就修改了《異國船打拂令》,允許外國船隻靠港補充食水和燃料。
所謂尊攘,就是「尊王攘夷」,尊王是指奉戴天皇,遵從大義名分,而攘夷思想其實逐漸地不再和鎖國體制可以劃上等號了。吉田松陰希望能夠學習西方的先進技術和制度,改革日本的內政,從而得以阻擋列強對日本的威脅。這種攘夷的「攘」,不是一概驅逐,而是抵抗侵略,與洋人平等建交。
這位佐久間象山乃是信濃國松代藩士,是陽明學派的著名學者,並且也接受了部分蘭學思想,開國色彩非常濃厚。吉田松陰受到象山的影響,逐漸成為當時著名的尊攘派思想家,甚至可以說是尊攘派的始祖。
且說在安政大獄興起以前,水戶藩很多激進的尊攘志士就齊集江戶,大獄興起后,井伊直弼向水戶藩施壓,要求召回這些過激分子。其中部分志士被迫歸藩,部分人則乾脆脫藩,在江戶城中潛伏了下來,打算尋找時機為主家復讎。
無謀攘夷終於產生了惡果,不過仍有相當一大批激進尊攘派看不清形勢,仍然執著鎖國的理念,認為都是幕府指揮不力才導致了對外夷戰爭的失敗,於是以長州的真木和泉等人為首,開始策劃讓天皇「攘夷親征」。所謂的「攘夷親征」,實際上是徹底推翻天皇朝廷委任幕府處理政務的舊體制,要將大權收歸朝廷,對於凝聚全國力量,推翻腐朽的幕府統治來說,這本是非常具有進步性的舉動,然而就其攘夷初衷來說,其實也相當的無謀而可笑。
阿部正弘或許是希望藉由把黑船來航之事告知全國,從而凝聚人心,統一思想,一致對外吧,但此舉同時也導致幕府的權威掃地,而相對的,很多有力諸侯得以參預幕政,就連失權多年的朝廷公卿也開始對天下大事指手劃腳。日本自此就從和平時期進入了一個新的動亂的時代,雖然暫時並沒有爆發大規模內戰,但人心亂成一團,各種學說紛至沓來,形成了很多個社會集群的相互對立。
為了看清世界,學習西方科技,吉田松陰曾經打算利用俄國船偷渡出國,可惜誤了船期,其後他又趁著安政元年(1854年)培理二度來航的機會,想要混上黑船。這次的努力再度無可奈何地失敗了,松陰也被遣返回藩,收押入萩城(長州主城)監獄。
為了扭轉日益惡化的治安,恢復京都的秩序,幕府招募了大批浪人,組建起一支名為「浪士隊」的准警察部隊。其後「浪士隊」改名「新征組」,被調往江戶,很多成員不願意離開京都而滯留了下來,為了避免這些浪人成為更大的禍害,京都守護職、會津藩主松平容保把其中部分人招募到麾下,組成了「新選組」。
江戶幕府既不肯開國,又只願意進行陸上防禦,文化四年(1804年),下令把北海道全境作為幕府直轄領地,原駐北海道的松前藩被移封到陸奧國伊達郡。日俄兩國在北海道東北方頻繁發生衝突,直至文化十年(1813年)才終於達成和睦協議,日本控制了北方四島(擇捉、色丹、齒舞、國后),俄國則佔領了更東北方的得撫島。
水戶藩尊攘先鋒的地位自「坂下門外之變」后就逐漸喪失了,在藩主德川慶篤等人的著力壓制下,逐漸地水戶藩站到了幕府一邊,反而成為「尊王佐幕」的急先鋒,而代替水戶藩舉起尊攘派大旗,決定以武力推翻幕府的,則是西國的長州毛利藩和薩摩島津藩。
弘化二年,阿部正弘升任首席老中,掌握了幕府的實權。然而他屁股還沒坐熱,就發生了「黑船來航」的事件。可該怎樣處理這件事呢?阿部正弘左思右想,終於被他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其次和西方列強全面交火的是薩摩藩。因為島津久光拒絕嚴懲「生麥事件」的兇手並向英方支付高額賠償,英國艦隊就於文久三年(1863年)七月砲擊鹿兒島。擔任薩摩藩前線指揮的乃是久光的寵臣大久保利通,他本以為經過多年學習西方先進科技,苦心經營的沿岸炮台可以抵擋住英軍的進攻,誰料激戰過後,傷亡慘重,藩城鹿兒島遭到嚴重破壞。這場「薩英戰爭」極大地刺激了大久保利通等薩摩藩尊攘志士,他們原本狂熱的頭腦逐漸冷靜了下來,思想逐漸從鎖國向開國轉化。
攘夷派的首腦乃是御三家之一的水戶藩主德川齊昭,正好家定將軍體弱多病,看著隨時都可能咽氣,又沒有子嗣,德川齊昭就聯合越前藩主松平慶永、薩摩藩主島津齊彬、土佐藩主山內豐信、宇和島藩主伊達宗城等人,企圖靠著把一橋家的德川慶喜推上將軍寶座而掌握幕政——這些人就被稱為「一橋派」。對於德川齊昭的這種圖謀,井伊直弼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他針鋒相對地推舉血統更近的紀州藩主德川慶福為將軍繼承人。就這樣,幕府一分為二,表面上是因為將軍繼嗣問題產生了分歧,實際上是開國與尊攘兩種思潮展開了激烈的鬥爭。
這就是著名的「櫻田門外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