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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章、維新之嵐

三十五章、維新之嵐

「禁門之變」爆發后,幕府傳令各地諸侯,以前尾張藩主德川慶勝為總督,越前藩主松平茂昭為副將,聯軍討伐長州。然而此時幕府權威已墮,諸侯各抱觀望之心,都不肯使出全力,擔任討伐軍總參謀的薩摩重臣西鄉吉之助遂提出一計,要「以長州人來處置長州人」——這一計劃取得了完美的成功。
且說那位中岡慎太郎,乃是著名的「陸援隊」的開創者。「海援」、「陸援」,互為表裡,雖然慎太郎之創立「陸援隊」,靈感是來自「龜山社中」,但龍馬之把「龜山社中」改編為「海援隊」,實際是仿效「陸援隊」。相比之下,「海援隊」更象商團,龍馬更象辯士,而「陸援隊」彷彿軍隊,慎太郎無疑是名戰士。雖然有關「龍馬的主要目的是賺錢,慎太郎的主要目的才是維新」的論調簡直是屁話,但中岡慎太郎在明治維新中所起的作用確實並不弱於坂本龍馬。
大久保利通不僅排擠長藩的木戶孝允,還同時打壓原本志同道合的西鄉隆盛,據說因為隆盛提出「征韓論」(主張利用對朝鮮發動戰爭來轉嫁國內矛盾),大久保利通認為此乃不智之舉,遂聯合木戶孝允等人把隆盛趕出了政府——不過也有專家指出,所謂「征韓論」最早並不是西鄉隆盛提出的,而要說隆盛力主發動侵略戰爭,或許也只是刻意往他頭上扣的屎盆子。
【●功山寺起義】
薩摩藩本是尊攘派的重要基地,但公武合體的色彩更為濃厚,當坂本龍馬和好友中岡慎太郎來到薩藩的時候,掌握藩中實權的就是第一次長州征伐戰的總參謀西鄉吉之助(隆盛)和大久保利通——他們兩人和長州的桂小五郎(木戶孝允)後來被並稱為「維新三傑」。
且說長州軍總計三千人,分海陸兩道殺往大坂,隨即以伏見的長州藩邸為據點,大舉向京都進發。當時守衛京都的是包括薩摩、會津在內的共三十個藩的部隊,就兵力來說,長州軍完全落在下風。然而被熱血沖昏了頭腦的長州激進尊攘派卻根本看不清形勢,在他們想來,只要通過公卿上奏天皇,說明自己的尊攘大義,則天皇自然會站到自己一邊,到了那個時候,薩摩、會津等藩的武士,難道還敢違逆天皇的旨意嗎?
一直到這個時候,這位大村益次郎就表面上看來還不過一個翩翩文士而已,雖然對於東西方的各門學問都很精通,但從未領兵打過仗,說不上有經天緯地之才。只有桂小五郎認為益次郎才堪大用,等到正義派奪回藩政以後,他就委派大村益次郎進行藩內的軍事改革。
在這些保守派,也被稱為「俗論派」的打擊下,周布政之助被迫自殺,激進攘夷派的代表井上聞多(馨)遭到保守的「選鋒隊」的襲擊,傷重而遁。於是毛利敬親勒令益田右衛門介、國司信濃、福原越后三家老自盡,同時破棄重鎮山口城,交出落難的五位公卿(七卿或死或走,留在長州的還有五個),親筆寫信向幕府謝罪,用這些屈辱的條件勸退了討伐軍。
面對新式裝備的長州軍,緊鄰長藩的津和野龜井藩不敢抵抗,六月十七日,他們秘密送出降書,允許大村益次郎所部安全通過領內。隨即益次郎就進攻幕府親藩石見濱田藩,當時濱田藩領內駐紮的除本藩藩兵外,還包括前來會合的備後福山、紀州等藩藩兵,總兵力為五千人,總大將是幕府所派遣的軍監三枝刑部。
當時守備蛤御門的乃是八百名會津藩兵,看到長州軍洶湧殺來,匆忙奮起迎戰,雙方就此在御門前展開了激斗。作為天龍寺方面主將的國司信濃緊跟在來島又兵衛之後加入戰團,高呼「殺敗會奸,衝進皇宮去求見天皇陛下」等口號拚死奮戰,會津軍力不能敵,節節敗退,眼看御門就要被長州軍攻破了。
〔維新志士的結局和影響〕
高杉晉作乘勝追擊,通過九州口直取小倉城。他首先用海軍吸引幕府方戰艦和海岸炮台的火力,然後派山縣狂介率軍登陸,徹底破壞了小倉城附近的炮台。這是六月十一日之事,七月三日,長州軍發起第二次登陸作戰,突破了住吉原和大里的幕府方防禦陣地,幕府大軍在千余長州軍的攻擊下竟然節節敗退,被迫退守小倉城。長州軍隨即凱旋迴歸下關,徹底解除了來自西、南兩個方向的威脅。
回藩后,高杉晉作提出「大割據」策略,想要以長州藩為基地率先進行改革,從而逐漸向外影響整個日本。在他的建議下,毛利敬親答應組建一支「奇兵隊」,和舊有的藩兵不同,這支部隊不論出身,其中既有武士,也有很多商人、城市平民和農民的子弟。高杉晉作成為「奇兵隊」的總督,自號東行,毛利敬親則名其為東一(東邦第一人)和谷潛藏(深谷潛龍)。
四千對十五萬,這場仗真的很難打,然而軍師大村益次郎卻胸有成竹,輔助高杉晉作拿出了超級狂妄的分兵四戰的策略,也就是把四千人分為四隊,各堵一路幕府軍,面對數十倍於己的敵人,希望能夠在短期內就戰而勝之。
【●禁門之變】
敗退的幕府軍後退到濱田城西面十二公裡外的山區,企圖憑藉大麻山、雲雀山、鳶巢山等天險阻遏長州軍繼續挺進。但是大村益次郎調來了數門新式大炮,對上述山頭進行猛烈轟擊,最終大麻山、雲雀山次第陷落,鳶巢山的幕府軍一鬨而散。七月十八日,長州軍開始猛攻濱田城,濱田藩主松平武聰等人慌忙經海路逃往松江。
文久元年(1861年),晉作被選為世嗣毛利定廣的小姓役,也就是青年侍衛官,隨即他獲得許可,乘坐木船「千歲丸」渡海前往上海考察和學習。此時正值太平天國運動席捲中國東南半壁,西方列強協助清政府鎮壓這次運動,從而更進一步地把中國半殖民地化,上海是全中國苦難的最鮮明的縮影。在上海的這段日子里,晉作的思想開始發生轉化,一方面產生嚴重的危機感,深知日本若不革新自強,結果必將比清朝更慘,另方面,他的對外傾向也逐漸轉向開國。
六月十六日夜晚,大村益次郎改扮成農民模樣,孤身一人進入諸藩兵馬駐紮的益田町,詳細調查了敵軍兵力配屬情況。大概因為他相貌醜陋,毫無威勢,裝農民實在裝得太象,所以竟然絲毫也沒有被敵人察覺,偵查完畢后安然退回本陣。益次郎是很注重戰前偵查的,此外他還曾說過這樣的名言:「吃敗仗的時候與其無謂地繼續抵抗,不如早早撤退為好。」這句話徹底顛覆了以戰死為榮耀的傳統武士精神。
激烈的「四境戰爭」就此拉下了幕布。
最後斃命的長州軍大將是真木和泉,他依靠天王山地勢之險,一直固守到八月二十一日,掩護三位家老順利撤退,然後也被迫自盡了。這就是著名的「蛤御門之變」,也稱「禁門之變」,長州藩第一次明確地打出尊王倒幕的旗幟,但因為準備不夠充分,敵我力量對比過於懸殊,最終以全面潰敗而告終。據說經此一戰,長州藩尊攘志士戰死達三百餘人,藩中輿論為之大變。
龍馬短暫的一生,為日本的振興耗盡了心力,但他最終沒能看到黎明的曙光。「船中八策」完成後的當年十一月十五日,他在京都近江屋遭到一名自稱大和十津川鄉士的刺客的突襲,眉心中刀,當即死亡,同時一起殞難的,還有他生死與共的摯友中岡慎太郎。那名刺客,據傳是「新選組」前身「浪士隊」的首領之一佐佐木只三郎——但細察情勢,當時許多人都有殺害龍馬的動機,他究竟死於誰手,也許永遠都會是一個謎吧。
慶應二年(1866年)六月七日,幕府方的「富士山丸」等四艘新式戰艦駛入關門海峽,配合陸軍進攻大島炮台——大島口之戰打響了。高杉晉作聞報,急忙乘坐戰艦「丙寅丸」前往救援。
長州藩最初的藩論是傾向於鎖國佐幕的,就在「櫻田門外之變」前後,長州藩內製定了三條基本綱領,那就是:一,尊王;二,佐幕;三,恪守藩祖(毛利輝元)以來的忠義之心。然而重臣長井雅樂卻跳出來大唱反調,向藩主毛利敬親提出了《航海遠略策》,指出毀約攘夷是沒有好結果的,只有公武一心,開國進取,才能挽救艱危的時局。長井思想的基調,對內是公武合體,對外是開國,在得到毛利敬親的首肯后,他前往江戶說服了老中安藤信正和久世廣周,又進京說服了天皇和許多公卿,為把公武兩家拉上同一輛戰車而費盡了心機。
長州重臣會議決定,以高杉晉作擔任海軍總督兼九州口參謀,前往迎戰坐鎮九州小倉城的幕府軍大將小笠原長行,大村益次郎則擔任石州口參謀,迎戰石見國津和野方向的敵人,其餘兩路也各遣將相迎。
【●奇才大村益次郎】
在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的反覆奔走遊說下,慶應二年(1866年)正月,長州重臣桂小五郎再次秘密潛入京都,在薩摩藩邸和西鄉隆盛會面,簽署了共同進退的同盟協議。幕府對此秘密同盟懵然無知,他們只看到了高杉晉作的「功山寺起義」,看到長州藩的割據傾向,於是決定發動第二次「征長戰爭」。
且說討伐軍是元治元年(1864年)八月二日出動的,然而還沒等走到長州,八月五日,英、美、法、荷四國聯合艦隊駛入關門海峽,對長州重鎮下關展開了猛烈的炮擊——這是對去年長州藩攻擊美、法等國船隻而採取的報復行動。於是藩內保守派椋梨藤太等人趁機向毛利敬親提出,只有排斥尊攘派,並且立刻向幕府謝罪,「純一恭順」,才能挽救毛利家瀕臨滅亡的命運。
對於長州藩兵上洛申訴的魯莽行動,高杉晉作持鮮明的反對態度,甚至不惜脫藩下獄,而他的好友久坂玄瑞雖然也表示反對,但態度不夠堅決,最終被脅裹前往,血灑鷹司藩邸。消息傳來,晉作悲慟不已,為了抵擋幕府軍的攻擊,挽救長州藩的危亡,他提出「武力恭順」的主張,也即陽奉陰違,表面上向幕府低頭,實際卻秣兵厲馬,尋機再舉。
然而長井雅樂的「航海遠略論」卻遭到長州藩內尊攘派的激烈反對,以松陰門下弟子桂小五郎和久坂玄瑞等人為首,紛紛提出必須「先攘夷,后開國」,想在不先解決內部矛盾、改革政治以前就向西方列強敞開大門,根本就是開門揖盜。曾經支持過吉田松陰的重臣周布政之助也站在小五郎等人一邊,於是眾人齊心協力把長井雅樂趕下了台。
這艘「丙寅丸」戰艦是兩個月前才剛從英國人手中購買而來的。本來自從第一次「征長戰爭」以後,幕府就禁止長州藩再進口武器,於是高杉晉作通過坂本龍馬的「龜山社中」,以薩摩藩的名義,花費了三萬多兩的巨資購得此艦。龍馬同時還為長藩運來了最新式的米尼埃銃四千三百支、格拜爾銃三千支,總花費高達九萬二千兩。
幕府軍四路來攻,結果除藝州口一路仍在對峙外,其餘三路全都遭到慘敗。即便如此,高杉晉作依然不肯罷休,他於七月二十七日親率「奇兵隊」八百人再征小倉。沒有了實力強勁的薩摩藩參戰,各藩藩兵完全不是長州軍的對手,紛紛後退,直到雄藩肥後派兵前來救援,才勉強止住了頹勢。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了家茂將軍在大坂去世的消息,七月三十日晚間,幕府方總大將小笠原長行拋棄軍隊,乘坐軍艦逃回大坂,肥后、久留米、柳河等藩兵馬也各自退去。八月一日,小倉城中燃起熊熊烈火,藩中家老以破棄城堡為條件請求和長州締結和約。
正因如此,當幕府十五萬大軍洶湧攻來的時候,大村益次郎臨危不亂,分析說:「各藩聯軍配合度差,士氣低落,將領們多懷攘夷之心,不願攻打長州,而士兵們人人思家,不肯長年在外作戰。我以整編過的新式軍隊相迎,可以輕鬆取得勝利。敵人雖多,卻不足懼!」
元治元年(1864年)六月五日爆發的「池田屋事變」,使得長州激進尊攘派的活動從地下轉入地上,毛利家三名尊攘派的家老——益田右衛門介、福原越后和國司信濃——在中下級武士的煽動下,決定指揮兵馬進京,對「八月十八日的政變」提出申訴。這種輕率的舉動受到了高杉晉作、久坂玄瑞等穩健派的反對,然而他們的努力勸說最終化成了泡影,長州軍還是出動了,將領除三家老外,還包括「游擊隊」隊長來島又兵衛,以及被迫從征的久坂玄瑞等人。
皇宮四周布列著各藩軍隊,而長州軍則分扎在嵯峨天龍寺、山崎天王山和伏見三處,與各藩遙遙相對。六月二十七日,松平容保命令各藩部隊加強皇宮各門的警備,勿使長州一人一騎進入。七月三日,他又寫信給福原越后,要求長州軍儘快撤出京都附近地區,否則後果自負。
龍馬可以說是日本歷史上最幸運的人,因為他死後大名傳播天下,甚至蜚聲海外,並且深受各階層的愛戴——大眾百姓認為他是拯救日本的平民英雄;資產者認為他是近代日本商業的始祖;民主派認為他是民主先驅;保守派認為他是尊皇的忠臣;軍國主義者認為他是帝國海軍的保護神。因此,龍馬的名聲遠在「維新三傑」、甚至高杉晉作和勝海舟等人之上,不能不說是個異數。
【●龍馬奔騰】
在此前後,大村益次郎率領「南園隊」、「精兵隊」和長州支藩清末藩的部分兵馬,一共七百餘人,開到了石州口。雖然麾下士兵大都身著全新的西式軍服,扛著洋槍,作為總指揮的益次郎卻仍作文士打扮,身披浴衣(和式常服),戴著斗笠,腰掛短刀。從當時遺留下來的照片來看,這位總指揮相貌醜陋,面色慘白——據說是暈船所致。
坂本龍馬本名直柔,出身非常低微,他的祖父直益本是酒店「才谷屋」的少東家,後來過繼到土佐藩一個下級武士家庭,才始取得「鄉士」的資格。龍馬曾經抱持著攘夷思想,脫藩前往江戶,打算刺殺開國派的幕臣勝麟太郎義邦(海舟),但結果反被勝海舟說服,成為開國論的主要鼓吹者之一。
在村下村塾的日子里,高杉晉作受到吉田松陰深刻的影響,同時他還四處遊歷,先後向思想家佐久間象山、橫井小楠等人求教,思想傾向逐漸轉變為尊王攘夷。而因為他的學習成績良好,遂被與久坂玄瑞,入江久一併稱為「松下三高足」。
當時在「明倫館」中還有一個高材生,同時也是高杉晉作的好友,那就是久坂玄瑞,經過玄瑞的介紹,晉作與其同時投拜在吉田松陰門下——照理說,松下村塾所招收的大多是中下級武士學生,晉作本來是不可能想到要去那樣一個鄉下學校進修的。
且說高杉晉作乘坐「丙寅丸」來到前線,看到幕府方的戰船防備鬆懈,就趁夜前往突襲。「丙寅丸」撞入停泊在海岸邊的幕府艦隊中,兩側炮門全開,拚命轟擊。幕府軍猝不及防,亂成一團,結果在互相射擊中傷亡慘重,被迫退回九州。
再說所謂的「維新三傑」,那就是木戶孝允、西鄉隆盛和大久保利通。木戶孝允即正文中提到過的桂小五郎,明治維新后,他受到大久保利通的排擠,憤而下野,最終於明治十年(1877年)病歿于京都,享年四十五歲。
然而「武力恭順」被「純一恭順」壓倒,俗論派趁機上了台,開始殘酷地鎮壓尊攘志士,晉作也被迫亡命北九州。元治元年(1864年)十二月,幕府軍還沒有退盡,他就悄悄地潛回了長州,前往下關去會見「松下村塾」的同學山縣狂介,商討起義計劃。
緒方洪庵可稱是當時日本第一流的蘭學家和蘭方醫,而身兼東西方醫學之長的村田藏六因為學習成績優異,也很快就成為了適塾的「塾頭」(班長)。嘉永六年(1853年),三十歲的藏六受老師緒方洪庵的推薦,出仕宇和島藩藩主伊達宗城,幫忙在宇和島藩內講解蘭學,並翻譯西方軍事書籍。
於是,經過龍馬和慎太郎的反覆勸說,西鄉隆盛終於答應和長州聯起手來,伺機推翻幕府的腐朽統治。接著,兩人又來到長州遊說,雖說長州人恨透了「會奸」、「薩賊」,但眼界開闊的桂小五郎和高杉晉作還是力排眾議,決定爭取薩摩這個強有力的外援。
治病的醫生第一次接觸到殺人的學問,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進步神速。很快,幕府開設了蕃書調所和講武所,特意聘請村田藏六前往擔任教授。等到了萬延元年(1860年),桂小五郎因事前往江戶,親眼觀看了村田藏六執刀進行人體解剖,心想如此人才,怎麼竟然流落外藩呢?於是經小五郎反覆勸說,藏六答應辭去宇和島和幕府的優厚待遇,回歸長州藩,擔任「博習堂」的蘭學教授。長州藩主毛利敬親頗為器重他,讓他繼承了名門大村氏的苗字,改名為大村益次郎。
七月十九日,大村益次郎率領長州軍進入濱田城,在城下町中各處都豎立起「長州支配」的木牌,並且隨即佔領了附近幕府直轄的石見銀山。濱田城的陷落,標志著幕府軍石州口一路的徹底失敗。
高杉晉作是非常具有戰略眼光的一代雄才,他所主導的「功山寺起義」和「四境戰爭」徹底扭轉了全日本佐幕和倒幕兩派的力量對比,為最終推翻德川氏幕府掃清了道路。然而明治維新以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晉作的評價卻並不甚高。一方面,很多武士失去了世代相傳的俸祿或土地,失去了他們統治者的身份,對於最先打破「士農工商」身份限制的晉作恨入骨髓,另方面,晉作本人也有著讓人非常迷惑的壞毛病存在。
與絕大多數尊攘志士不同,高杉晉作出身於一個中上級武士家庭。因為高杉氏的家紋為「丸之四割菱」,所以有傳說出自甲斐武田氏,先祖是戰國時代的備后國高杉城主武田小四郎春時。晉作的父親高杉小忠太領二百石俸祿,就其在長州藩內的身份來說,可比德川幕府的旗本。晉作初名和介,自小聰穎,在藩校「明倫館」中取得了優異成績,得到毛利敬親、定廣父子的稱讚。
坂本龍馬並不贊成武力倒幕,他認為只有各地雄藩聯合起來,才能逼迫幕府自動地「大政奉還」,也即把權力返還給天皇朝廷,完成不流血的革命。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龍馬決定首先要讓尊攘派的兩個最大基地——長州和薩摩——攜起手來。
明治維新「前三傑」中,開國派幕臣勝海舟後來在新政府中擔任海軍司令、參議長等職務,被後世尊崇為日本近代海軍的創建者之一,而調和派坂本龍馬則出乎意料地成為魅力無窮的超級偶像。
消息傳來,長州藩內大為震動,桂小五郎、高杉晉作急忙召集群臣商議。根據所得到的情報,幕府方三萬陸軍從山陰方向走石州口,五萬陸軍從山陽方向走藝州口,兩萬水陸聯軍從長門南方登陸走大島口,另外主力五萬以北九州的小倉城為基地走九州口,目標直指長州重鎮下關和主城萩城。對比幕府的十五萬大軍,長州可戰之兵不過區區四千人而已。
且說西鄉隆盛被趕下台後,內務卿大久保利通獨掌政府實權。當時的內務省,其許可權除行政外,還包括治安、工商業及部分財政、司法權,大久保利通以大隈重信(大藏卿)和伊藤博文(工部卿)為左右手,建立了完整的獨裁體系。
長井雅樂在文久三年(1863年)二月切腹自殺,從此長州藩論全面轉向尊王攘夷,並最終發動兵馬上洛,釀成了血腥的「禁門之變」。
「功山寺起義」的第二年是慶應元年(1865年),五月,一個名叫「龜山社中」的商會悄然建立了。日本的這場近代變革,產生了所謂的「維新三傑」,而在此之前,還有「前三傑」聲名更為煊赫,那就是高杉晉作、幕臣勝海舟,以及「龜山社中」的創辦人坂本龍馬。
長州軍不甘心就此退出洛中,可是面對數倍於己的兵力,也不敢貿然發動攻擊。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流逝,形勢對幕府方越來越有利,七月十八日夜晚,松平容保終於請到了幕府討伐長州的敕命,隨即帶病出陣,指揮各藩軍隊向長州軍發起猛攻。
就這樣,第二次「征長戰爭」,也稱「四境戰爭」正式爆發了。
大村益次郎的所作所為,著實讓所有人全都大吃一驚。首先,他徹底拋棄了刀槍弓箭,拿出藩庫中的多年積蓄購買了很多最新式的西洋槍炮,然後竟連士兵的服裝也全都改了,廢棄傳統盔甲,一律改成黑色的便於活動的西洋式軍服。上述兩條還只是表面上的變革,在更深的層次上,益次郎廢除了長州藩八家重臣世襲藩主馬廻眾的制度,打破傳統的將、兵界限,全面引進西洋軍制。
藩兵三千人前往鎮壓起義,高杉晉作身穿祖先傳留下來的紺絲威鎧甲,頭戴烏帽子形兜,沉著應戰。聞聽起義的消息,尊攘派各隊紛紛前來會合,就連山縣狂介也坐不住了,率領「奇兵隊」加入戰鬥,於是藩兵不敵敗退。隨即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內,晉作及其所領導的所謂「正義派」即橫掃整個長州,清除俗論派,重新奪回了政權。
這位大村益次郎本名村田藏六,是長藩周防國吉敷郡鑄錢司村一個名叫村田孝益的漢方醫(中醫)的長男。十九歲的時候,藏六拜藩內著名蘭方醫(西醫)梅田幽齋為師,後來又進入大坂緒方洪庵的適塾深造。
西鄉隆盛和大久保利通之間的真正矛盾,其實是在於對待舊武士的態度方面,利通認為不合時宜的東西就該全部清除掉,而隆盛則同情那些毫無謀生手段,即將因為廢黜舊封建制度而變得一貧如洗的中下級武士們。於是最終隆盛離開政府回到薩摩鹿兒島,聚集落魄武士,開辦軍校、維持治安,實際是建立了不受中央控制的獨立王國。明治十年(1877年)二月,心懷不滿的舊武士擁立隆盛為主,發動了對政府的叛亂,也即「西南戰爭」。叛亂失敗后,西鄉隆盛切腹自殺。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駐紮在附近、守護乾御門的薩摩島津軍卻開始行動了。島津方主將正是前幾年投海不死的西鄉吉之助隆盛,在他的指揮下,兩百余名薩摩藩兵救援蛤御門,突然出現在長州軍的背後。遭到前後夾擊的長州軍瞬間崩潰,素有「鬼來島」之稱的勇士來島又兵衛身中銃彈,自度不得倖免,於是含恨切腹而死。
坂本龍馬構思出了自己獨特的共和政體論,隨後他就在長崎龜山創立了「龜山社中」,後來又名「海援隊」。「龜山社中」不僅僅是商務貿易組織,它還是尊王志士們的總聯絡站和情報站,利用這個組織,龍馬把大量精力和金錢都投入到尊王倒幕運動中去。
就這樣,長州軍最後一線轉敗為勝的希望就此破滅,三路軍隊陸續都被擊潰。久坂玄瑞被迫闖入公卿鷹司邸,想要負隅頑抗,結果被薩摩、會津、桑名等藩兵團團圍住。惡戰一場后,玄瑞和好友寺島忠三郎一起含淚對刺而死。
雖然沒能拉動「奇兵隊」的老部下,但高杉晉作通過不懈努力,卻終於說服了「力士隊」隊長伊藤俊輔(博文)、「游擊隊」新隊長高橋熊太等六十餘人(一說為八十人)。他們於十二月十六日冒雪在下關功山寺起義,隨即襲擊並攻佔了附近的新地會所。
【●四境戰爭】
次日凌晨,大村益次郎分兵三路突入益田町。長州軍武器精良,射程較遠,同時在益次郎的苦心訓練下,利用町內各種掩體作戰的技術也比幕府軍為高,因此以寡擊眾,仍然很快就贏得了勝利,敵將三枝刑部也中彈殞命。據說坂本龍馬曾受桂小五郎之邀觀看了「四境戰爭」的整個過程,他留下筆記說:「長州軍絕不布設密集隊形,而是分散衝鋒,使得中彈的人很少。」
這就是第一次「征長之戰」,在西鄉吉之助的謀劃下,長州藩不戰而敗,藩內尊攘勢力幾乎被掃蕩一空。然後,就該輪到狂飆突進的高杉晉作出場了。
先說說坂本龍馬的結局,慶應三年(1867年),他和后藤象二郎一起完成了「船中八策」,主張幕府將軍奉還大政,把國體改為君主立憲制。「船中八策」中的許多條文,日後被原封不動地搬入明治新政府的憲法和各種法律規章中去。
這是一場新舊之間的戰爭,在長州軍新式武器和新式戰法的攻擊下,傳統的武士戰法如同石下之卵一般被徹底粉碎。據說濱田藩士岸近江本是寶藏院流的槍術名家,藩中數一數二的勇士,但在長州軍亂銃射擊下眨眼就被打成了篩子。
再說前此的六月十三日,藝州口方面的長州軍以「游擊隊」為主力,主動越過藩境殺入安藝國,隨即遭到幕府方先鋒大將德川茂承的反擊,後退到小瀨川西岸,隔河對峙。雖然兵力對比懸殊,但幕府軍士氣低落,暫時還不敢發動大規模的進攻。
同樣遇刺的還有足智多謀的大村益次郎,他在明治維新后擔任兵部大輔一職,大力推動軍事改革,吸納各階層民眾從軍,從而惹怒了保守派舊武士們,終遭暗殺。可憐的是,益次郎當時並沒有被殺死,在病床上足足折騰了一個月,最終卻因傷口感染而一命嗚呼了。
可以說,高杉晉作創建「奇兵隊」,首次打破舊有的「士農工商」的等級制度,而大村益次郎的軍事改革則使中下層民眾得以成為將領,一掃長州藩內的封建勢力,由此而產生的社會影響是非常巨大的。
然而事實上當時的孝明天皇並無從幕府手中收歸權力的野心,同時因為去年幾場失敗的攘夷戰爭,也已經很明確地表過態:「征服醜夷乃國家之大典……無謀之攘夷實不為朕之所望……」所以天皇是根本不會主動走出皇宮,接納長州志士們的所謂忠心的。
當時局勢混亂,晦暗不明的日本確實需要一個獨裁者,但這樣一個獨裁者,其下場也肯定是悲慘的。就在西南戰爭結束后的翌年(1878年)五月,大久保利通在行路途中被刺,刺客據傳是西鄉隆盛的餘黨島田一郎。
受到「奇兵隊」的影響,長州藩內各種半軍事性組織逐一被建立了起來,比如前面提到過的來島右兵衛的「游擊隊」,以及伊藤俊輔(博文)的「力士隊」、吉富藤兵衛的「鳴城隊」、品川彌次郎的「御楯隊」,還有「荻野隊」、「膺懲隊」、「第二奇兵隊」,等等。其中就人數和軍事實力來說,當然以「奇兵隊」為其翹楚,落難長州的公卿三條實美就曾經欣然為「奇兵隊」題詞道:「忠義填骨髓」。
長州軍得到消息后,騎虎難下,被迫分道殺向皇宮,激烈的戰鬥就這樣打響了。山崎方面屯紮著長州軍的主力,主要將領有久坂玄瑞、益田右衛門介、真木和泉等人,首先遭到諸藩聯軍的進攻,被迫向後退卻。為了掩護主力部隊,同時扭轉戰場形勢,另外兩路長州軍大踏步地向皇宮挺進,先鋒來島又兵衛親率兩百名部下直衝向蛤御門。
幕府首先向長州藩發去了詰問書,要求藩主毛利敬親、定廣父子退隱,並且將領地削減為十萬石,移往他處,如此則可保證毛利氏的家名不被滅亡。如此苛刻的條件,就算掌握藩政的依然是俗論派,也是很難答應的。幕府正要他們不答應,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號召諸藩聯兵討伐,從而一舉滅亡毛利氏,解決長州問題。
高杉晉作雖然鼓吹「四民平等」,吸收平民和農民參加「奇兵隊」,但他本身卻往往擺出一副上級武士的臭架子。生前,他自稱「奇兵隊開闢總督」,率扈從、攜藝妓、張羽傘,悠然醉步于下關街頭,並告誡其妻雅子「須牢記武士之妻與町人百姓之妻的身份區別」。在他死後,雅子也因此始終不肯接受身居高位的伊藤博文與山縣有朋等人的資助,說:「武士之妻,再窮也不能靠足輕輩的接濟過活。」
二十三歲的時候,中岡慎太郎加入了武市瑞山(半平太)為首的土佐勤王黨。慶應元年(1865年),是他首先建議發起薩長聯盟運動,並在龍馬的幫助下獲得完全成功的,同年,他還完成名著《時勢論》,鼓吹改革的中心在一個「戰」字。
舊武士家族的後裔因此對這位失敗的曾經想開歷史倒車的傢伙格外崇敬,一直到今天,日本人都稱西鄉隆盛為「庶民的英雄」。確實,大久保利通所掌控的獨裁政府絕不是人民的救星,然而隆盛發動叛亂的目的又怎會是為了拯救普通的民眾呢?
薩摩藩前此所以會協助幕府與長州軍交戰,本是為了掌握京都的實權,完成藩主島津久光公武合體和「雄藩公議」的政治理想。可是幕府在戰敗長州以後卻卸磨殺驢,加速恢復幕權,同時故意攪黃明令召開的雄藩會議。在這種情況下,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等人的思想開始傾向於武力倒幕。
山縣狂介本名小輔,吉田松陰評價他「志向高遠,可稱一個『狂』字」,因此賜名狂介——也就是後來的日本陸軍大將山縣有朋。狂介本為「奇兵隊」的軍監,後來代替高杉晉作擔任總督,當晉作前來和他商量「必須打倒俗論派,掌握藩政,否則就無法挽救長州,更無法挽救整個日本國」的時候,此人大違其「狂」名,在赤根武人等謹慎派的挾制下,竟然猶豫不決,不肯協同起義。晉作一怒之下拂袖而去,說:「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必定會完成起義大事!」
薩摩藩的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等人竭力阻撓幕府征伐長州,前者甚至親自領兵進入京都,號召召集有力藩主開會,共商長州問題。然而江戶幕府終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家茂將軍還是拼湊起了各藩聯軍十五萬之眾,分從山陰、山陽、瀨戶內海和北九州四個方向合圍長藩。幕府先鋒總大將是德川茂承,家茂將軍還親自離開江戶,坐鎮大坂城指揮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