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信長傳》目錄

十一、平安樂土

十一、平安樂土

十一月,信長親自前往西美濃包圍岩村城的部隊中,指揮最後的攻擊。作為從信濃國前往美濃國的要隘岩村城,本是信長的領地,由遠山內匠助景任守護,而這位遠山景任的妻子,就是信長的姑母艷姬夫人。元龜二年(1571年),景任去世,沒有子嗣,艷姬夫人就迎來信長的第五個兒子坊丸(元服后稱織田源三郎勝長)為養子,作為岩村城遠山氏的繼承人。
筒井順慶和松永久秀相同,根據地都在大和國,不過勢力要弱於久秀,並且曾與久秀為了爭奪領地而長年廝殺,現在竟然爬到久秀頭上去了,確實是可忍,孰不可忍。然而信長這樣安排確有他的道理,因為順慶一直忠誠勤勉,久秀卻胡作非為,趁亂鬧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獎賞忠臣,抑壓奸佞,不能說信長做得不對——其實換個角度來考慮,久秀並非傻瓜,他不會看不清這一點的。
朝廷冊封信長為右大將,不久后又給予了權大納言的高官。大納言乃是正三位的高官,等於副宰相,這對於一個出身較為低微的諸侯來說,可算是前所未有的殊榮了。此時信長的權威和聲望,可說已經達到了頂點。
時間推移到天正三年(1575年)六月,信長在長筱擊敗武田勝賴以後,就派長子信忠領兵攻打岩村城。信忠將城砦團團圍住,切斷了秋山信友和外界的聯繫,而武田勝賴剛剛遭受挫敗,也無力派發援軍。就這樣,攻城戰持續了整整五個月,等到十一月信長來到信忠陣中的時候,城中彈盡糧絕,已經再也熬不下去了。
「兵農分離」政策,一方面提升了軍事力,使得舊日的義務兵逐漸向職業軍人轉化,另方面也加強了信長對麾下家臣和轄下大名的控制力。以這樣的將領,統率這樣的士兵對外作戰,還有哪個割據勢力能夠阻擋嗎?
此時信長正將用兵于東,與武田勝賴決戰,沒心思再去管越前的亂局,而且當時北陸地區大雪封山,也不便於進軍討伐,於是順水推舟地給了他越前守護代的職銜——反正都是降將,只要肯服從於我,用誰不是用啊。
柴田勝家一看上杉謙信猛追不休,急忙後退到福井地區,準備集合各路人馬固守自己的本城北之庄。猛將勝家一輩子也沒打過這樣難看的仗,看起來,「越后之龍」完全把他給嚇破膽了。
越前國各一向宗寺院的主持,都被織田軍搜出處以磔刑,參与暴動或被懷疑參与暴動的百姓則全被斬首,據說前後殺死三到四萬人,越前幾乎變成了「血國」。信長並且乘勝追擊,突入加賀國,奪取了能美、江沼二郡,修築大聖寺城,以梁田廣正和佐佐權左衛門為守將。
弗洛伊士在《日本史》中,並沒有說信長是個無神論者,只是說他「厭惡世俗的迷信,輕視神靈」,這裏所說的神靈,應該是指佛教神話中的那些神佛。相對於天台、一向等宗派,信長對於文化氣息更為濃厚,並且不大幹涉政治的禪宗,則一直都是頗為讚賞的。
信長隨即在本願寺四周構建起十余座付城,命佐久間信盛、松永久秀、水野信元等將守備,意圖切斷外援,將敵人困死、餓死。但他才剛回歸京都,這個包圍圈就被打破了——敵人是縱橫瀨戶內海十數年的強大的毛利水軍。
至於那位織田坊丸,他在六年後(1581年)才被武田勝賴送回織田家,隨即就被任命為犬山城主。
先放下三年後才會建成的安土城不提,且說天正四年(1576年)四月,信長再度對本願寺用兵,派遣荒木村重、細川藤孝、明智光秀和原田直政四將從海陸兩線展開進攻。本願寺中此時也集結了上萬兵馬,面對洶湧而來的織田軍,以鐵砲和弓箭展開頑強抵抗。雖說是一座寺廟,但經過長年與周邊勢力的爭鬥,逐步增修,其防護力非常強大,可謂攝津國中第一要塞。於是,在一向宗僧俗的奮戰下,織田軍不敵退卻,天王寺砦被圍,大將原田直政命喪荒野。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向內爭不斷的畠山氏,卻突然毫無徵兆地倒向上杉謙信。原來畠山氏重臣游佐續光和溫井景隆認為織田軍無法戰勝「越后之龍」,提出降伏于上杉氏,在遭到長續連駁斥后,乾脆發動政變,把長氏一族百餘人盡數誅殺,然後打開了城門。
安土城內分本丸、二丸兩重區域,均修建於中央丘陵之上,後面則為長方形的天守閣——信長改變了天守閣的舊名,而呼之為「天主台」。這與其說他是親近天主教,不如說他是自命為日本的「天主」,將以此城君臨天下。
因為顧慮到西方的強有力諸侯毛利氏響應前將軍足利義昭的號召,準備增援石山本願寺,信長遂派遣松井友閑和三好康長前往與本願寺顯如簽署停戰協議。雖然誰都知道這種和睦態勢只能維持一時,四面楚歌的顯如也只好應允了。
天正三年(1575年),織田信長四十二歲。在消滅了越前一向一揆以後,他將北陸方面的軍政全權都交付給柴田勝家,自己引軍回洛。但柴田勝家所獲得的權力是不完整的,信長留下了九條法規來約束他的職權範圍,勝家等人依舊牢固地置留在織田氏統一的政治結構中——這與舊時代的分封制度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後來德川幕府在其基礎上建立了完整的諸侯管理體制。
富田長繁雖然也同樣是叛降之將,但自認戰功顯赫,不願屈居桂田長俊之下。長俊自己也不爭氣,在這緊要關頭突然罹患眼疾,雙目幾乎失明——時人都說這是背叛主家該得的報應。
「攻克岩村城」
信長是很樂於修路的,因為修路既便於發展商業,也便於統領大兵團遠征,同時還能顯示自己的「德政」,在政治、經濟、軍事三方面都獲益良多。
其實當信長與石山本願寺開戰以前,作為雇傭兵集團的雜賀眾時常受到織田家的雇傭,相互間也培養了頗為深厚的感情,因此其中很多家族在心理上是傾向於信長的。比如三緘眾和根來寺就一直和信長暗中聯繫,多次表示願為內應,以便打擊相鄰家族,擴展自己的勢力。
這是上杉謙信和織田信長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鋒,正如武田信玄的三方原合戰一般,謙信的威勢也使信長戰慄不已,同樣的,信玄在三方原合戰後不久就病逝了,沒能完成上洛之戰,而謙信也從此再未能離開春日山城一步——
尤其是當年冬天,東山道降下大雪,據說信濃國的積雪有數尺深,就算勝賴緩過勁來,也不可能雪中行軍,趕來增援的。在這種情況下,秋山信友被迫於十一月二十一日派人出城和信長談判,信長答應說:「守將以下,可以免死不殺。」
織田信長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封建大名,在不斷親自領兵南征北戰的同時,他還鑽研文學、藝術,吸收傳自西方的新科學和新知識。如前所述,永祿十二年(1569年)上洛之初,葡萄牙傳教士路易斯·弗洛伊士就得以覲見信長,向他講解了天主教的教義。為了對抗以本願寺、延歷寺等為首的傳統佛教勢力,信長一度似乎有皈依天主教的意願,但最終還是放棄了。或許他認為,天主教雖然是斬向守舊佛教勢力的一柄利劍,自己卻只需要持有它,利用它,而絕對不能為劍所控制。
然而年幼的坊丸來到岩村城僅僅一年,就趕上了武田信玄的上洛之戰,信玄派鎮守信濃伊那郡的勇將秋山信友進攻岩村城。信友素有「伊那的猛牛」之稱,但他卻並非一勇之夫,而是深通兵法的智將,並在內政、外交方面也頗有長才。在信友的謀劃下,城中遠山氏舊臣紛紛離心背德,加上信長此時正在洛中惡戰,無法派發援軍,於是艷姬夫人只好打開城門,投降了武田大軍。
上萬人的大軍作戰,主將不是信長,而是其麾下將領,這在歷史上還是第一次。這也說明此時信長的實力已經足夠多線作戰了,而他麾下幾位主要將領也已成長起來,即便數萬人的大會戰,也不需要信長親自出馬了。
為什麼要選擇在近江國建城呢?因為此地位於日本的中心,道路縱橫,還可利用琵琶湖的水運,交通非常發達,快馬前往京都也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而已。更重要的是,此處還是日本的經濟中心,附近存在大津、草津、堺等多個商業都市,其商業發展程度是濃、尾等地所不能比擬的,遠國那就更不用說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東方的又一頭猛虎開始行動了……
安土之名,是取「平安樂土」之意。這座城堡構造極其雄偉。城與丘陵東西相連,西北有安土山;城郭建於突出琵琶湖面的小半島上,三面圍以湖水,因奧島、伊崎島而與琵琶湖分開,成為方圓二里許的內湖。城池四面圍繞著堅固的石牆,可謂易守難攻。
在上杉軍的猛攻下,織田軍損失上千人,其中半數是匆忙渡河,結果溺水而亡的——手取川之戰,可以說是織田方數年來從未有過的大敗仗。柴田勝家一直退出加賀國,跑到越前最北端的金津城才算收攏敗兵,而此時上杉軍則殺到了加賀最南端的御幸塚,直指越前要隘大聖寺城。
原田直政本名塙直政,乃是信長赤母衣【日本古代武將專用的披風,一般長五尺八寸,廣五幅。但與一般披風不同,母衣四角均系在甲上,鼓風而起,如同球狀,據說可以抵禦來自背後的飛矢。】眾出身——尾張時代,信長曾檢選家中年輕勇士,編為黑母衣眾(共十人,如佐佐成政)和赤母衣眾(共九人,如前田利家、金森長近)——后因功封為山城國守護、大和國守護,可謂信長親信中的親信。直政的戰死,使信長大為惱怒,立刻親臨前線,統率三千精兵,嘗試突破本願寺的防禦陣地。
天主台第一層是石牆,作為倉庫放置糧秣。石牆之上建第二層,牆壁貼金,柱數二百零四根,繪百鳥及儒者。第三層,柱數一百四十六根,繪花鳥及賢人像。第四層,柱數九十三根,繪松、竹等。第五層,無繪,為三角形。第六層,八角形,經信長親自設計,外面的柱漆紅,裏面的柱則包金箔,周圍有雕欄,刻龜和飛龍;外壁繪畫惡鬼,內畫釋迦牟尼與十大弟子說法圖。第七層,室內外皆塗金箔,四柱雕龍。
幸好北陸地區在冬季經常會降下大雪,雪深及膝,難以行軍,一旦碰到這種情況,上杉軍主力總是秋來冬去,不能持久。這一年,敗退的柴田勝家也揀到了這個便宜,九月底,上杉軍因為降雪而陸續退兵,謙信於十二月份回歸主城春日山,不再對織田軍強追猛打。
且說信長此次所要發兵剿滅的越前一揆是些什麼人呢?當初他滅亡朝倉氏,征服越前國以後,就封叛降的前波吉繼為守護代,並派直屬家臣木下祐久、明智光秀、津田元嘉三人留守北之庄城以監視之。前波吉繼曾跟隨信長進京謁見天皇,又拜領了「長」字,改名為桂田播磨守長俊,一時聲名鵲起,風光無限。他在越前國大征賦稅,搞得天怒人怨,北面加賀本願寺的力量趁機向越前伸展。
「巨城安土」
信長不僅僅要做人間的君王,他的這種種舉措分明是在昭告百姓說:「我是神!」日本傳統是有神的,但人間的神只有一位,那就是天皇,信長此舉,分明是向朝廷的權威挑戰,表明他遲早會替代天皇,成為日本名實相符的新的統治者!
戰敗天下聞名的武田氏騎馬軍團以後,織田信長得意洋洋地回歸京都,七月三日參加誠仁親王召集的蹴鞠比賽,三天後又觀看了在妙顯寺上演的能劇。休息娛樂完畢,信長準備再次用兵,北上消滅越前一揆。在通過京都瀨田大橋的時候,他心中微感不快:「瀨田大橋是入京的主要通路,如此殘破朽敗,如何昭顯我的威儀?」下令重新修建。
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是舊時代的名將,而信長則是新時代的開創者,只要他能騰出手來全力抵禦,則信玄、謙信恐怕都會畢生威名,損於一旦。別的不說,兵農分離已經卓有成效的信長所部,完全可以維持長時間的戰爭,而麾下依舊多是半農半兵的上杉、武田兩家大名,則根本無法和敵人長時間對耗。
七層天守,可謂當時的日本之最。
「造反癖好」
雖說信長醉心於南蠻文化,不過安土城天主台的風格卻是純中國式的。他此後從美濃國岐阜城搬來近江國安土城以後,就長年居住在天主台上。天主台下面設置大廣間,安置各方勢力送來的人質。安土城外的城下町非常繁華,居民眾多,商業發達。這些居民中相當數量都是信長的家臣,信長利用安土城下町的建設,開始全面施行他的「兵農分離」政策。
毛利氏本是安藝國(今廣島縣西部)的小諸侯,在大內和尼子兩個大家族間朝秦暮楚,勉強維持生計。十六世紀初,毛利氏出了一位被稱為「瀨戶內智將」的英主毛利元就,他奮鬥畢生,滅亡了騎在自己頭上的大內氏和尼子氏,基本統一中國地區西部,並將勢力伸入四國島和九州島。此時雖然元就已經去世,他的繼承人毛利輝元(元就之孫)也是武田勝賴一般智謀有限的二世祖,但毛利氏在元就次子吉川元春和三子小早川隆景的聯合主持下,依舊內部團結,將兵敢戰,乃是信長不敢忽視的強敵。
現在有一種觀點認為,因為松永久秀日益受到織田家中主流派的打壓,感覺無地存身,才會趁著信長把主力部隊調往北線的時候,再起謀叛之心的。這裏所謂的「主流派」是指誰呢?就是指的明智光秀。光秀甚得信長寵信,被委以重任,當時柴田勝家調去了北陸,羽柴秀吉鎮守江北,則對畿內地區影響力最大的信長的家臣,就是主城在琵琶湖西南岸的坂本城的光秀了。
北線敲響警鐘,信長於是先發制人,命令柴田勝家為主將,集合瀧川一益、羽柴秀吉、丹羽長秀、稻葉一鐵等麾下各主要軍團,集兵三萬,率先殺入加賀國,進攻一向一揆,盡量把未來的前線往北推,以免波及畿內地區。織田軍火速越過手取川,焚燒了小松村、本折村、安宅村等處,將一揆勢殺得潰不成軍。
同時,安土城的建造,也是信長狂妄性格的表體現,他不僅自命為天主,還在城內修建了一所寺院,取名為「總見寺」,按照日本的傳統習俗,找了塊奇形怪狀的石頭作為神體,就是「蛇石」。一般情況下,神體都是有所寓意的,而「蛇石」的原型很明顯就是信長本人。信長下令把他的生日,也即和歷的五月十二日定為「聖日」,附近百姓都必須前來總見寺中參拜蛇石,為信長祈福。
秀吉一直是信長身邊的愛將,如果換了別人,恐怕結果不僅僅是在家反省,立刻就會掉了腦袋吧。
石山戰鬥未休,長島遺恨憂在,信長最為痛恨的佛教派別就是一向宗,於是他就於天正三年(1575年)的八月十二日,率領大軍從岐阜城出發北征越前,十四日到達敦賀。織田方各處兵馬陸續來集,包括德川軍,總兵力接近十二萬。十五日晨風雨交加,織田軍開始對一向一揆發起猛烈的進攻:丹羽長秀、瀧川一益、蜂屋賴隆等將率三萬兵馬攻擊木芽峠;柴田勝家、明智光秀、佐佐成政、稻葉一鐵等將率五萬兵馬攻擊杉津口;羽柴秀吉軍五千乘船渡海,繞過木芽峠攻擊河野城。
況且雖然上杉謙信已經揮師上洛,終究距離尚遠,久秀此時掀起反旗可說勝算極小,而即便真的謀叛成功,打敗了信長,他也未必能得到比身處信長麾下更大的利益——信長能容久秀,一向潔身自好,最重名譽的謙信可未必會放過他這「天下至惡」。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扯旗造反,難道說久秀這個老頭確實具有造反的惡癖好嗎?
杉津砦守將之一、原朝倉氏家臣堀江景宗給織田軍做了內應,導致城砦陷落,一向宗殘兵陸續逃往河野城,又遭羽柴秀吉、柴田勝家兩軍前後夾擊,全部覆沒。隨即上述三路大軍又合兵攻克了府中城。短短數日內,幾大據點都被織田軍所控制,越前國一向一揆就此分崩離析,很快又遭到大屠殺的凄慘命運。
響應足利義昭的號召,毛利輝元派遣水軍前往增援石山本願寺,並運送糧草物資。毛利水軍主要由瀨戶內海賊大名三島村上氏(因島、來島和能島),以及兒玉、粟屋等直轄船團組成,巨大的戰船足有七、八百艘。
當時的所謂名將,除了要會衝鋒陷陣以外,還必須掌握一門特殊的技藝,那就是「築城」,不精通修建城堡以抵禦來犯敵軍的話,是無法在戰亂中存活下來的。「大惡人」松永久秀就是一位築城的名人,他的主城——大和信貴山城——乃是設計巧妙、防護力也很高,城內還建有四層天守的所謂難攻不落之城。據說信長之修築安土城,受到久秀的教益和啟發良多。
加賀國本願寺乃是北陸一向一揆爆發的根源。原本本願寺蓮如在北陸傳教的時候,和朝倉義景的高祖父、朝倉氏一代英主孝景關係融洽,孝景還利用一向宗的力量對抗宿敵甲斐氏。但是後來朝倉氏統一越前國,一向宗佔據了加賀國,雙方矛盾逐漸激化,終於爆發了長年的激戰。因為舊仇甚於新恨,在織田信長對朝倉氏用兵的時候,加賀本願寺是站在信長一邊的,從而於戰後獲得了在越前國發展信徒的合法地位。因為桂田長俊的暴政,越前原朝倉氏家臣以富田長繁為首,暗中勾結加賀本願寺,磨刀霍霍,準備發難。
聞聽七尾城已經落入敵手的織田軍匆忙後退,但適逢天降暴雨,手取川水位猛漲,困於河灘上待渡的部隊遂遭到越后騎馬武士的奮力突擊。正如羽柴秀吉所說,這些騎馬武士各成小隊,相互策應,往來如風,織田軍本以鐵砲兵斷後,但天黑雨密,鐵砲難以發揮出應有的效果,結果慘遭上杉軍的蹂躪。
這三千精兵分為三隊,第一隊由佐久間信盛、松永久秀和細川藤孝指揮,第二隊由瀧川一益、蜂屋賴隆、羽柴秀吉、丹羽長秀、稻葉一鐵、氏家直通和安藤守就指揮,第三隊由信長親統馬迴眾組成。冒著來自敵方雨點一般紛飛的砲彈,這支精兵殺開一條血路,解了明智光秀在天王寺砦所受到的包圍,並且趁勝追擊到城戶口,斬殺一向宗徒兩千七百餘人。
光秀大力拉攏畿內豪族,和筒井順慶結成了姻親,同時他還受命進攻丹波國,而丹波國名義上的守護代內藤氏早被久秀的亡弟松永長賴篡奪了家名,因此可以說,那裡乃是久秀一個最後的退身之所。眼看老家大和國要被筒井順慶全盤掌控,退路丹波國也即將被信長徹底臣屬化,久秀此時不反,恐怕將來會死無葬身之地吧。
信長回軍以前,恨猶未消,還命令已經出家的朝倉景健自殺,同時增筑北之庄城,以柴田勝家為城主,並將越前國八個郡作為勝家的封地,剩餘的大野郡封給金森長近和原長賴,府中周圍兩郡封給佐佐成政、前田利家和不破光治——人稱「府中三人眾」——作為勝家的與力(副手)。這可以說是織田氏北陸軍團創建的開端,對今後家中乃至全日本的政治格局,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坊丸隨即就被送去甲府,武田信玄收他做了養子——實際上是作為織田家的人質。至於秋山信友,他進城后就被任命為守將,為了安撫城中遠山氏兵將之心,信友還把寡婦艷姬夫人娶過門,當了他的正室。
柴田勝家仗著總大將的身份,一口否決了秀吉的建議。兩將各執己見,爭吵一番以後,秀吉竟然帶領本部脫離戰線,回歸北近江的封地。後人為秀吉粉飾說:本願寺還未平定,畿內各處也有不穩的跡象,主力部隊集結在北陸地區,萬一禍起蕭牆,則無人可以保障信長本人的安全,因此秀吉才頂著違抗軍令的罪名,匆匆南下駐防。但不管羽柴秀吉本人是否真是這樣想的,信長對他的舉動大為光火,勒令他在家反省,以等候進一步的懲罰。
城堡完工以後,信長命南化和尚作《江州安土山記》,以極力頌揚安土城的宏偉壯觀,文後附詩云:
且說去年也即天正四年(1576年)年底,上杉謙信統率大軍攻入能登國,基本將其平定,唯余能登守護畠山氏的本城——堅城七尾,久攻不克。天正五年(1577年)三月,謙信退回本城越后國春日山,畠山氏的重臣長續連暗通織田信長,奪回了被上杉氏吞併的熊木、富木等城。七月份,上杉謙信再度發兵一萬五千來攻,十七日于天神川原列陣,長續連一族的長連龍急忙派人向織田信長求救。九月十八日,柴田勝家統率丹羽長秀、池田恆興、佐佐成政、前田利家等部共四萬八千大軍,越過加賀國手取川,準備救援能登國七尾城。
轉眼間邁入了天正四年(1576年)。元月,信長命令丹羽長秀在近江國安土山上修築一座前所未有的宏偉城堡。安土城先後修建了三年,至天正七年正月方才完工。這座城堡是信長新的居城,也是新時代的標誌——此後信長縱橫馳騁的時代,就被稱為「安土時代」。
「木津川口海戰」
前面提過,當時的武士們除了少量領取領主俸祿,長年居住在大名居館中充當警衛外,大多附著于土地,他們有自己的領地,必須自己發展農業生產,窮困的甚至親自下田去耕種,而一旦大名發動戰爭,他們就必須親率部下上陣,這些部下很大數量也都是來自於土地,是半農半兵的足輕。這些依戀土地的非職業軍人,戰鬥力之低下是可想而知的。
因為畿內地區自「應仁·文明之亂」以後就戰禍延綿不絕,大大小小的割據勢力鏖戰不休,再加上平原廣大,所以城堡建造技術可謂日本之最。當時日本大部分地區的城堡,因為技術和經費原因,城外都圍繞著土垣也就是土牆,很多山城更簡陋到只以竹木柵欄作為防護,而畿內地區的平城則很多使用了石垣也即石牆。不僅如此,這些城堡還最早將利於弓箭防禦的土壘改變為利用鐵砲防禦的橫堀。
可以說,信長藐視權威的性格,使他格外厭惡舊佛教,而這種厭惡,因為天主教的傳入而找到了發泄口。他嘲笑一切傳統規則的性格,也因為接觸到天主教的新文化和新知識而有了更深刻的轉變,變得更樂於進取,更樂於創新。或許沒有這些嶄新的事物讓他看到另外一重天地,看到更為廣闊的宇宙蒼生,信長就僅僅只是一個破壞者,而不會是一個革命者吧。
眼看柴田勝家統率的織田軍就要進入上杉氏的勢力範圍,勢必要和上杉謙信作正面對決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織田氏內部諸將間的矛盾卻深刻地體現了出來——羽柴秀吉不滿柴田勝家的指揮,認為加賀地區太過狹窄,不利於大軍團展開,而上杉軍則善於使用小部騎兵聯合進擊,加賀的地形對敵軍有利,所以本軍應該適時後退,將上杉軍吸引至越前平原再尋求決戰機會。
可是信長實在恨透了武田氏,也恨透了投降武田氏的遠山一族,織田軍才一入城,就展開了殘酷的大屠殺,遠山一族及其家臣都被屠殺殆盡。至於秋山信友和艷姬夫人,則被押送到長良川畔處以磔刑。長筱之戰以後,武田氏殘存的猛將就剩下秋山信友和高坂昌信了,信友死在長良川畔,三年後,高坂昌信也勞累而歿,武田氏就此徹底走向了末日。
「越前平定」
後人常會慨嘆信玄和謙信的及時亡故,使得信長面前再無強敵,他們認為如果這兩位東方的名將能夠多活幾年的話,信長將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織田氏天下肯定會崩潰的。然而信玄或許還有這個機會,因為當時信長四面皆敵,正在被無數獵狗包圍撕咬的時候,還怎能禁受猛虎的側擊呢?謙信出兵西進的時機選擇得則並不准確,戰爭只要延續時間一長,他肯定後繼乏力,因為此時織田氏無論是領地的廣大、財力的豐厚、兵源的充足,都不是謙信所可以比擬的。
當時年僅二十二歲的富田長繁,在消滅了桂田長俊后不久,又誘殺鳥羽城主魚住景固(也是朝倉氏叛將)。據說他以「共進早餐」為名,將魚住景固父子騙至自己居所,宴間突然亮出朝昌義景留下的大刀,將二人當場斬殺。這種毒辣手段難免使部下離心,長繁為了鞏固權力,被迫把親弟弟送去岐阜城做人質,向信長解釋說自己本無叛意,只是為了推翻桂田長俊的暴政,才被迫起兵的——前此縱放明智光秀等人退回畿內,就是最好證明。
有了三緘眾、根來寺等家族的內應,信長遂整備大軍於二月十三日水陸並進,殺奔紀伊國而去。經過一個多月的激戰,土橋平次、鈴木重意(即雜賀孫一)、岡崎三郎大夫、松田源三大夫、宮本兵大夫、島本左衛門大夫和栗村二郎大夫等七名雜賀黨首領聯名簽署誓書,表示臣服於織田氏——這是三月十五日的事情。三月底,信長回歸岐阜。
「夜戰手取川」
幸虧就在這個時候,松永久秀再度謀叛,給了羽柴秀吉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想起來,久秀這個老傢伙也已經太平了快四年了,也該到再耍一回花樣的時候了——據說因為原田直政死後,信長將大和守護一職交給了筒井順慶,而沒有交給久秀,為此引致久秀的不滿,再加上聽聞無雙武將上杉謙信準備上洛,於是他才悍然掀起了反旗。
以鐵砲對應騎馬武士,長筱是正例,手取川則是反例,由此可以看出,說信長純以鐵砲就在長筱打敗了武田軍,完全是不切實際的臆測。
為了重組對本願寺的包圍,第二年(1577年)二月,信長親統大軍南下征討紀伊國(今和歌山縣)的雜賀黨。紀伊北部的雜賀地區,聚集著許多聞名遐邇的忍者武裝集團,同時也是日本三大鐵砲產地之一,長年以來與石山本願寺互通聲氣。織田軍數次進攻本願寺,都在雜賀黨的鐵砲面前吃過大虧。信長希望可以通過征服雜賀黨,斬斷本願寺顯如的一條臂膀。
戰國時代,東日本可與武田信玄齊名的武將,乃是越后國領主上杉謙信,被稱為「北陸的守護神」、「毗沙門天神(佛教神話中的戰神)的使者」、「越后之龍」。
謙信死後,上杉家中爆發了「御館之亂」,兩個養子上杉景勝和上杉景虎爭奪繼承人的地位,削弱了家中實力。柴田勝家趁勢發兵攻入加賀和能登兩國,信長也把流亡在京都的神保長住等越中豪族派回本國,讓他們號召舊部以恢復被上杉氏侵吞的領地——織田勢力的北線算是暫時穩定了下來。
這就是著名的木津川口海戰。本願寺在得到毛利軍的糧草支援后,立刻發起猛烈反攻,織田軍紛紛後退,包圍圈眨眼就被撕裂了。
攻克岩村城以後,信長回到岐阜城,將家督之位讓給長男信忠——這一方面是正式確定了信忠的繼承人地位,另方面也說明信長準備擺脫家族制的約束,在織田家上面再造一個由自己領導的,嶄新的統馭全日本的權力機構。
第二年春天,雪化冰消,正當這位北陸的名將上杉謙信再欲發兵東進之時,卻因腦溢血而暴亡在春日山城中——享年四十九歲。
天正二年(1574年)元月,越前國九頭龍川附近的國人一揆和一向一揆蜂起,與富田長繁南北夾擊,向桂田長俊的本城一乘谷(也是舊朝倉氏的本城)發起了猛烈進攻,長俊不敵敗死。一揆隨即進攻北之庄城,明智光秀等將雖然進行了頑強的抵抗,終因眾寡不敵而節節敗退。富田長繁於是聯絡出家隱居的原朝倉氏大將朝倉景健,請他居中調解,一揆讓開通路,放光秀等織田殘軍退出越前。
且說上杉謙信的大舉東下,鼓舞了松永久秀造反的決心,而謙信遇雪歸去,則使織田氏北部壓力驟然減輕,也就自然確定了「天下至惡」的最終結局……
三千人斬殺了幾乎與自己等數量的敵人,這個數字中或許會含有水分吧,但由此也可看出織田軍的精銳部隊戰鬥力有多麼強大了。
然而富田長繁的朝秦暮楚,卻引起了加賀本願寺的不滿。當年二月,在石山本願寺的暗中聯絡和策劃下,北陸一向宗總大將下間賴照和軍師七里賴周潛入越前國,隨即召集一向一揆十三萬大軍包圍了長繁的本城府中。長繁毫不畏懼,出城逆擊,大破敵軍,但在追擊過程中卻被心懷不滿的部下給暗殺了。時隔不久,索取朝倉義景性命的罪魁禍首朝倉景鏡也在平泉寺敗死,一向宗就此控制了整個越前國。
信長在統一尾張國的過程中,就開始施行精兵政策,等到基本統一畿內地區,無論軍事力還是財政力都居於日本諸侯之首以後,更將相關政策逐步擴大化和制度化。這種政策說白了,就是把武士從土地上剝離開來,使武士只專註于軍事和行政工作,而農民只專心於耕種,故謂「兵農分離」。信長把家臣們都遷居到安土城下町來居住,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只領俸祿,而不再有自己的土地,至於柴田勝家、羽柴秀吉等麾下大名,他們也在安土城下町建有居館,以備隨時前來聽從信長的指示,甚至他們中很多人的家眷就長年留居安土,成為信長的人質。在這種情況下,所謂織田政權下的各地大名,也不過就是奉信長之命,暫時管理某一地區政治、軍事事務的外派官員而已。
六十扶桑第一山,老松積翠白雲間。宮高大似阿房殿,城險困於函谷關。若不唐虞治天下,必應梵釋出人間。蓬萊三萬里仙境,留與寬仁永保顏。
面對強敵,負責警護水面,阻斷本願寺外援的織田方將領真鍋七五三兵衛、沼野傳內等將匆忙率各色戰船三百余艘前往迎戰。而本願寺顯如見勢,則立刻派兵反攻天王寺,牽制佐久間信盛等各部織田陸軍無法增援。在眾寡不敵的戰鬥中,無數火矢和焙烙玉(火藥球)落在織田水軍頭上,毛利水軍在付出很小的代價后就將織田水軍擊滅,真鍋、沼野等將全部戰死。
謙信原名長尾景虎,後來繼承關東管領【室町幕府在關東地區設關東將軍一職,以統管關東八國、東北地區,以及甲斐國和伊豆國,也就是將近三分之一的日本領土。關東管領是關東將軍的最高輔佐官,並在戰國中期篡奪了關東將軍的實權。】上杉憲政的家業,改名為上杉政虎(后又改為輝虎),法名入道謙信。當時上杉氏的領土,主要包括越后(今新瀉縣)、越中(今富山縣)兩國和上野國的大部分,與武田氏相同,也擁有天下聞名的騎兵部隊。響應足利義昭的號召,上杉謙信發兵東進,殺入了能登國(今石川縣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