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亂龍旗
「辦法只有一個……」小一郎頓了頓，「會津有的是閑田，但一時也找不到那麼多農民來耕種，即便找得到，也得秋天收成。城下町也不夠繁華，即使免了關稅，也不是三五個月能見成效的。唯一可想辦法的，會津還有幾個富商……」
又等了整整三個時辰，才得到消息，保科小一郎正信統帶五百多步兵，離開了若松城。
「請明言，」晴賢道，「可以大家商量一下。」
「本來還可以更快，不過順道去高畑取了點東西來。」信弘摘下金色飯綱天狗前立的頭盔，一揮手，親衛呈上來三個塗漆的木箱。
伊達軍乘勝追擊，在城的東、北、南三面紮下營盤。一連三天，竹丸二羽雀旗靜靜地飄揚；第四天，激烈的攻城戰才拉開了序幕。
「多少兵馬？」
「我讓你在這裏聽著，就是因為你父親現任町奉行，和商人們都很熟絡，」小一郎轉向六郎，「不過募捐恐怕靠不住。商人們視錢財重於性命，誰肯平白無故地出錢？逼急了，一定跑個精光——想要魚兒上鉤，先得在鉤上下餌。」
「殿下一定成竹在胸了吧。」晴賢探了探頭。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地圖上劃了一條直線。
「一定要為先殿下報仇！」堤藏人頭良彥以拳擂席，大聲嚷道。
「仇一定要報，」小一郎苦笑，「可就這麼點兵，連若松城也難保住；這麼點錢糧，我怕熬不到秋收。上杉，咱們不再去惹他，他也沒空來取這座空城。然而，別忘了中村還有相馬六萬石，二本松還有丹羽十萬石，他們可找到擴張的好機會嘍——嗯，南邊的白河和棚倉也不能輕視。」
「亂龍旗！」上杉軍齊聲大叫。
「藩內的收入，要百計籌劃，支出呢，盡量減省，」小一郎又望向富田高次，「您是三代老臣，一切拜託了。
當夜，很美的星光。小一郎秘密召見山內晴賢，侍坐的，也只有片具六郎一人而已。
「城中少說還有三五百人，」景行撓著頭皮，「再等等吧——再探！」
伊達政實急退十里。收好衝鋒的信號亂龍旗，上杉信弘統率三千騎兵，進入城中。
到會的，只有家老富田對馬守高次、一門眾中老保科正盛，以及侍大將山內晴賢、伊東義景、堤良彥，五人而已——其他的，都陪保科正孝葬身羽前了。
一個臉上矇著白布，只露出兩隻眼睛的人，應聲走到信弘身邊。
「那只有免稅了。」
「那是因為他善於外交，立了大功，豐太閤才提拔他成為武士，進而成為諸侯的。」
「三百貫，下士；五百貫，鄉士；一千貫，上士；五千貫以上，酌給各級目付或奉行。」小一郎笑一笑，「明說吧，賣官鬻爵。」
三將都瞪大了眼睛。高梨政直結結巴巴地說：「這太、太、太玩笑了吧。」
他轉向天水高繼：「說說你的計劃吧，勘兵衛。」
「但是現在若松附近無險可守，」山內晴賢苦笑道，「先殿下遵從幕府一國一城制，把郡山等城都拆了，否則……」
「閣下，建城堡不光有物資就可以了，還得有勞力哪，」小一郎望向伊東義景，「這件事交給你辦了，賣得的錢，用來招募浪士，有把握嗎？」
「怎麼？敵軍又進攻了嗎？」義隆一口吞下飯糰，奔到城堞旁。遠遠地，正南方火光衝天，人喊馬嘶，混亂異常。
四日晨，密探來報：「會津軍出動了，領頭的大將是山內晴賢。」
當天夜裡，三百名經過改扮的上杉軍擁至會津南門：「下野宇都宮奧平殿下麾下金子隱岐守，奉命協助防守會津城，來也。此為松平伊豆大人敕令，城中想必已經知道了，
「沒關係，」晴賢低頭思考，「昔日小西攝津守不也是商人出身嗎？」
未時，駐在城北山中的山內晴賢回到若松城，他帶來了松平廣亮等人確切的死訊，以及高梨政直假傳命令，巧取結城的消息。
「殺！」景行長刀一揮，將一名守兵斬為兩斷。上杉軍鼓噪衝進，數十名會津軍倉皇奔躥。
「是，」負責內政的富田高次回答，「糧草萬余石，錢千余貫。」
「原來你是……」三將又大吃一驚。
「殿下想向他們募捐？」六郎在一邊插嘴。
「只好試一試了，」小一郎撓撓頭，「記住，盡量賣給附近的藩，二本松、白河之類。嗯，隼人，我把豬苗代湖南岸的防務交給你了。不過目前只能給你二百名步卒，十來匹馬……」
「而且咱們手上還有三張王牌。」高繼一指那三具漆箱。
次日，小一郎召集重臣會議，正式繼任南陸奧會津藩第三任藩主。
小一郎搖頭。晴賢在一旁問道：「這餌，殿下有主意了吧。」
「殿下！」一名堞邊的家臣突然大叫。
「嗯，」信弘點頭，「是啊長門，是我一開始就走錯了路，沒有等待更有利的時機就倉促起兵——但我不會放棄越后的，如今只有死中求活。」
「好吧，剩下的，只有祈禱了，」小一郎雙手合十，「祈禱秋收前不會有事吧。」
約摸五十步外的崗樓上，保科小一郎正信笑著緩緩收起鐵砲：「這是第二個了——六郎，我的砲術如何？」
「我看錯了上杉，他不是個一勇之夫，」小一郎揉著下頜，臉色很冷，「勝負易勢，今後輪到咱們孤軍奮戰啦。」
「我們……」義隆鼓足勇氣，「我們是在孤軍奮戰，四面皆敵，恐怕勝算
黃昏，攻軍暫退，駐守南門的義隆一邊命令家臣督率步卒搶修殘破的城壁，一邊癱倒在地，「咕咚咚」灌了一肚子涼茶。「敵人太多了，只靠這座舊城，怕是挨不過明天去。」他輕聲對太郎虎吉說。
「這還差不多。」景行長舒一口氣，立即下令，全軍整裝待發。
「現在除了若松以外，其它土地根本無法防守，只能放棄了，」小一郎突然「哈哈」大笑，「有興趣的趕緊來拿吧，過時不候呦。」
高繼深深一鞠，邁近幾步：「誠如殿下所說，現在的局勢兇惡萬分，咱們只有軍行險著了。」
虎吉遞上去一枚飯糰：「大殿的援軍幾時能到？」
三將大吃一驚，因為箱中赫然正是松平廣亮、保科正孝和結城元朗用鹽水漬過的首級。
「伊達交給我，高畑的四千步卒明晨就到。這招險棋，我想交給你，」信弘望向村上義隆，「另外兩件事交給你們。」他是指粟野景行和高梨政直。
「沒關係，實話實說吧。」信弘沉下臉來，一邊用軍扇輕輕敲打著親衛剛鋪開的地圖。
「是賣了好，」堤良彥問道，「還是把郡山重新建起來好？」
「商人繳錢即可成為武士，」六郎反對，「豈止士道不容，會被天下共討的啊！」
『啊呀呀，阿KING沒能出場……可惜，只好等下一章吧。
「是。」
「大約兩百步兵。」
眾人靜默了下來。
相比之下，小一郎顯得出奇的平靜：「伊東，咱們還有多少兵馬？」
「置之死地而後生，」信弘玩弄著日月軍扇，沉聲說，「作戰有時候也象賭博，只好孤注一擲了——敢幹嗎？」
「有把握守住嗎？」
小一郎點點頭，又歪頭想了想：「有悖士道啊。」
四月三日晚，一騎快馬奔入若松城中。
「你以為父親還健在嗎？」小
小一郎輕輕敲著膝蓋：「是啊，無兵無餉，能支撐多久呢？——有什麼好主意嗎？」
※※※
景行一馬當先，殺入城中，直撲本丸。但是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砲響，這位羽前的驍將一個倒栽蔥撞下馬來，面上血肉模糊。
「是，」伊東義景俯首稟報，「若松城中，還有步卒八百；各村的鄉士，悉數徵集，也不過二三百之數。」
近千梃鐵砲轟鳴的聲音，幾乎蓋過了所有人的吶喊和慘叫。經過三天的攻城準備，伊達的來勢異常兇猛，義隆等三人各分守一門，從午前辰時直到午後申時，滴水粒米未進，累得腿都發軟了。
「大概明後天吧，希望能趕得上，」義隆嘆口氣，「最難下決心的，是何時撤退。退早了，即便大殿的援軍來到，作用也不大了，高畑之圍勢難繼續；退遲了，恐怕三千大軍要全部覆滅於此……」
粟野景行埋伏在遠處的群山中，焦急地等待著密探的消息。
三將轉向信弘，卻都不說話。
上杉軍趁夜後退三十里，利用屋代鄉東邊一座廢棄的小城，再次構築防禦工事——這座小城，據說原本是戰國大名最上義光對抗米澤原領主「獨眼龍」政宗的橋頭堡。
「鋪開地圖，」信弘在一邊叫道，「對這場戰爭，你們三個有什麼看法？」
「夜驚嗎？失火嗎？」虎吉驚問。話音才落，一面白底黑字的大旗在硝煙烈火中突然揚起。
一封箭書射上城樓，少頃，守兵打開城門。
「怎麼，有什麼好主意嗎？」小一郎問良彥，「藏人頭，我把這千餘人都給你，你去砍下上杉信弘的首級吧——有幾成把握？」
「殿下來得真快。」村上義隆等三將在門口迎接，施禮。
「白河等譜代不大會動；
實在很喜歡謙信的「亂龍旗」，所以又讓它風光了一把。還記得電影《天與地》中，最激動人心的場面，就是「亂龍旗」在八幡原升起了——不過未免太醜化信玄了。』
三將瞠目結舌，不知所對。
「不要埋怨，」小一郎笑道，「比起連城也沒有的白河和棚倉，咱們可幸福太多啦——對了，拆除郡山所剩的土木物資呢？可以把它賣掉賺點錢嗎？」
「殿下您也知道，豬苗代湖南岸無險可守，這兩百人不過起前哨作用。二本松發千余兵來，會津起碼可守半年，但若傾藩而來……在下沒有把握。何況軍餉又不足。」
義景點頭：「聽說中村、二本松等藩正準備加蓋城堡呢，三五個月內把物資賣掉應該不成問題。所得的錢，大約可以招募六七百浪士——但是，能否招募得到……」
「這個傢伙，」信弘說，「他的祖父生時得重病肌膚潰爛，總是蒙塊布在臉上。為紀念先祖，所以他……嘿，連我還沒看過他的真面目呢。」
「你不怕大殿回來罵死你啊？」身邊的年輕侍衛片具六郎半開玩笑地說道。
「先祖于關原殉難后，先妣帶我逃到越後天水山中隱居，是故以山為姓，」那人道，「在下天水勘兵衛高繼。」
信弘微微一笑，邁步走到廊前折凳上坐下：「再給你們介紹一個人——過來吧，勘兵衛。」
良彥只好低下頭去。
「是！」山內晴賢乾脆地回答。
「只要咱們幾個不說，你父親和商人們不說，誰知道這武士身分是錢買來的，而不是立功得來的呢？」小一郎笑道，「六郎，在這個世界上，想活下去，就別管什麼士道不士道的吧。」
「富田，咱們還有多少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