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卷三

第八章 荊門圍獵

卷三

第八章 荊門圍獵

四人追上山岩,下面是一處矮崖,只有七八米深,赤肌鬼從掙扎著從半人高的草叢裡站起來,背胛上明晃晃的插著素鳴衍射出的鐵翎箭。少年正要跳下矮崖,尤溪伸手將他攔住,素鳴衍望著矮崖下的赤肌鬼。赤肌鬼身對著眾人,比常人高過一倍的身體在劇烈的抽搐著,好像它身體里藏著什麼東西,要掙扎著出來。
素鳴衍正要開口問話,天際間突然炸開一記響雷,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天際傳來:「可惡的人類,我還會再回來的。」
「我們過來時,還有二十幾匹風馬獸,這隻赤肌鬼兇殘無比,偷襲時,先將我們的坐騎殺死,就是防止我們逃跑,然後才開始殺人,我們且戰且退,才到達這裏。」
自從高山巨人殘族逃入峻衡山之後,剿滅赤肌鬼已經沒有太多的懸念,特別是在守備軍之外,還多了兩萬余武備不弱的狩獵鄉勇。赤肌鬼之王的實力雖然強橫,但還比不上風暴巨人,雖然要費些力氣,但也不是完全無計可施。
赤肌鬼之王的賞金是一百萬銀幣,約值一萬金銖,要真能圍獵一兩隻赤肌鬼之王,這賞金也就省了。尤溪笑笑,不接素鳴衍的話。
殿下要統帥鄉勇步甲,白朮自然會痛痛快快的將兵權交出去,從旁協助殿下剿殺赤肌鬼,這是他做臣子的本分。
素鳴衍心裏這麼想著,忍不住斜眼去看阮阿蠻。這將近一年來,千賀長琴倒將喪子之痛忘了,阮阿蠻卻念念不忘,始終寒著一幅冰霜容貌,讓素鳴衍畏而遠之。
赤肌鬼讓素鳴衍的心識鎖住氣機,擺脫不開,在尤溪、千賀長琴的夾擊下,有些慌亂,連讓尤溪劈中幾刀,雖然不是要害,但也給焰口刀崩開幾處創口,創口上火焰灼燒的滋味更不好受,疾如閃電的身形漸漸緩慢下來,也讓懸停在空中的樓迦羅武士尋到攻擊的時機。
尤溪人隨刀落下,右足疾踢赤肌鬼頭顱,順勢將刀向後拉划,又將那處傷口拉深了兩分,赤肌鬼痛得嗷嗷大叫,轉身就走。
確實,樓迦羅人相比羲人、羽人這樣的神裔之族,個體的實力相差太遠。一名羲人只要天賦覺醒,就可以輕易擁有不弱於六階武者的實力,樓迦羅人卻要跟常人一樣,經過長年累月的修行,才可以獲得強橫武力。
一名中年人讓兩名狩獵攙扶著走過來,肋下、右腿給赤肌鬼的利爪抓破十幾個血淋淋的洞眼,還沒來得及裹住傷口,走到素鳴衍的面前,拜倒在地,說道:「小民慕天華參見六殿下,多謝六殿下救命之恩,這是小民的次子慕昭雲。」
精金巨弓射出的長箭刺不透赤肌鬼堅韌的身體,但讓赤肌鬼不得不更加小心眼睛、咽喉等要害部位的防守。
那名手持鐵戈的少年也意識到情形的嚴峻,當今之計只要將眼前這隻赤肌鬼滅掉,才能轉移到別處去,也不顧素鳴衍的阻擋,將鐵戈舞成一道光幕,向赤肌鬼攻去。尤溪、千賀長琴現在是強弩之末,少年的身手雖然比不上他們,但是他悍不畏死的攻擊,分擔了他們的壓力。
「殿下得在後面安排一班割頭顱的人手,塞勒岡那裡以頭顱計數。」
素鳴衍默念法訣,用念力將聚集的混沌之力凝成箭形,心湖之上,浮出一支燃燒著淡紫火焰的細箭,混沌之箭搭成虛體之弓上,弦漸漸拉開,而素鳴衍手裡真實的蜇龍弓,也緩緩抬起,指向赤肌鬼拉滿弓弦。
岐伯、阮阿蠻都面露喜色,千賀一系被驅出扶桑島,千賀長琴被族中秘法強行割斷與天蠶命星的聯繫,修為連降幾階,實力比岐伯還差一籌。
素鳴衍手一揮,不讓他將下面的話說出來。
根據檀那隆城的要求,賞金做出不利於狩獵者的調整。根據已有的情報,赤肌鬼種族可分五個等級,獵殺一隻普通赤肌鬼,賞金降到20銀幣,越是厲害的角色,賞金越高,赤肌鬼之王的賞金高達一百萬銀幣。
赤肌鬼感覺到危險的死亡氣息,顧不上去擋尤溪劈下來的焰口刀,翻身跳脫,異常高大的身形閃動起來就像一道在山坡上遊走的閃電,但是卻始終逃不脫那縷死亡的籠罩。
然而素鳴衍有心圍獵赤肌鬼之王,想不到赤肌鬼之王晝伏夜出,樓迦羅武士也鎖不住它們的行蹤,進入九月下旬,天氣轉寒,枯黃的樹葉隨風而逝,這年的冬季似乎來得格外早些。素鳴衍騎在銀角風馬上,手指輕輕觸著蜇龍弓的弓弦。隊伍里的銀角風馬獸習慣紫狻的氣息,紫狻挨著素鳴衍而行,懶散的樣子,完全沒有王者荒獸的氣勢。
但是樓迦羅人也具有神裔之族的一些特徵,比如說變幻成人形,這點跟羲人相似,只能變幻成固定的相貌,而不能隨意變幻,並且要自身的修為突破地階,對於羲人來說,則要求天賦覺醒之後,才可以變幻。
看著赤肌鬼微僂著身子,雙眼緊盯著尤溪手裡的焰口刀,有些畏懼,還有憤怒的火焰,雙手箕爪,一爪對著尤溪、一爪對著千賀長琴,對空中的樓迦羅武士卻不屑一顧,紫狻獸衝上來,卻讓赤肌鬼一足踹在腦門上,滾了好幾個跟斗,才爬起來。此時的紫狻還能算是一隻幼獸,只能在一旁發出憤怒的低吼,準備隨時再撲上去。
「岐伯或許可以一試,其他人修為不到,不可以勉強。」
此時無瑕去想日後的事情,這隻赤肌鬼臨死之前發出的怪異長嘯,應該是召喚同類,現在要趁赤肌鬼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之前,逃得遠遠的。素鳴衍看著那名手裡鐵戈的少年,說道:「大群的赤肌鬼就要蜂擁而來,你們立即準備隨我們往北撤退。」
「星相圖的作用,果真是方便人與星界的星辰建立聯繫。」千賀長琴默念口訣,在骨頭的細碎響聲中,發出玄鐵光澤的雙翼慢慢收進身體里,讓素鳴衍差點忍不住繞到他背後看怎麼回事。
兩名樓迦羅武士斂翅落了下來,將四周的情形說了一遍,那隻赤肌鬼死前發出的長嘯,影響的範圍超過常人的想象,這兩名樓迦羅武士一直在北面飛行,大群的赤肌鬼正往此地湧來,想來,其他三個方向的情形只會更糟糕,不敢往哪個方向撤,都不可避免的要遭遇大群的赤肌鬼,一旦給大群的赤肌鬼纏住,只怕會有更多的赤肌鬼湧來。
「可能是狩獵者給圍困了,我們過去看看。」尤溪說道。
素鳴衍微微一怔,想不到這些狩獵者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將慕天華攙起來,看著他身上還在滲血的傷口,若不能及時治療,只怕生命有礙,說道:「此時言謝為時還早,你們有多少受傷需要人攙扶?」
素鳴衍心裏奇怪,發現赤肌鬼之王也沒用,赤肌鬼之王的行速比銀角風馬獸快多了,等趕過去,赤肌鬼之王早就跑遠了。他們一行人,雖然說陣容華麗,高手眾多,樓迦羅武士雖然精通追蹤秘術,但是赤肌鬼之王躲到大群的赤肌鬼當中,也是無可奈何啊。
赤肌鬼左肋下讓尤溪撩了一刀,這處正是赤肌鬼沒愈合的創口,傷上加傷,讓赤肌鬼吃不痛的嗷叫起來。鬥了這麼久,赤肌鬼堅韌的身上讓尤溪的焰口刀留下多處創口,雖說不是什麼致命傷,但是這些創傷部位的細鱗給崩掉了。赤肌鬼擁有不畏刀劍的能力,在於身上密布的像紅色淚滴一樣的細鱗,千賀長琴現在專尋這些創傷部位攻擊,一雙巨大的羽翼,每一支長翅就像一支鋒利的劍刃,不斷的切割赤肌鬼的身體,雖然無法給赤肌鬼致命的攻擊,但是只要撩在赤肌鬼的創傷部位,就能加重赤肌鬼所受的傷害。
雖然一再告誡狩獵者要等大軍打亂赤肌鬼的陣腳之後,才可以進入荊門獵殺赤肌鬼,但是一些自恃藝高膽大的狩獵者團體並沒有理會官方的通告,幾乎在檀那隆城、白朮率軍進入荊門的同時,他們也進入荊門腹地獵殺赤肌鬼。
素鳴衍施展了一擊爆炎術,當年在峻衡山中,春江明湖就是用一擊爆炎術將赤肌鬼重創。雖然同是爆炎術,素鳴衍施展起來,卻無法跟春江明湖相比,這隻赤肌鬼雙比當年實力更強了,吃了素鳴衍一擊爆炎,身形微微一晃,竟沒有受多大的傷。
尤溪提著那粒巨大的醜陋頭顱跳回山崖,說道:「邪神乾天的神識附在這隻赤肌鬼的體內,所以才如此強橫,殿下那一箭竟能讓乾天的神識受創,迫使其脫離宿體。幸好是這樣,要是峻衡山的赤肌鬼之王都有如此強橫的實力,這一役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
素鳴衍從青菱那裡騙開鱗甲功的功訣,尤溪等人都學素鳴衍那般,利用瀑布下沖的水力,來修鍊鱗甲功。某種程度上,鱗甲功是「氣甲」的進階技,卻比「氣甲」實用多了,一經施展,就不需要分心控制,可以同時施展其他的密羅武技,丹力的消耗也很少。眾人當中還是以尤溪的成就最高,只見他將丹力在體外凝成赤紅的光甲,加上他強橫的身體,就算吃赤肌鬼一招兩式,也沒有什麼問題。所以尤溪將刀勢發揮極大,將赤肌鬼罩在其中,好方便素鳴衍、千賀長琴尋著赤肌鬼的弱點來攻擊。
素鳴衍對創世神話所知不多,想不起乾天是哪個下位神祗,正遲疑間,尤溪手背到身後,做出一個攻擊的手勢。
在天際處巡視的樓迦羅武士發出兩聲尖銳的長嘯,前面發現敵蹤,聽這嘯聲,形勢還很危急。
二十幾名狩獵者身上多少帶著傷,沒有給赤肌鬼之王的恐怖戰力嚇住,結成一個三角攻擊陣形,為首的狩獵者是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身材魁偉,右手持著一支鐵戈,雙目專註的凝視著前方,準備隨時替上去。
「得,得,不與民爭利,將那些賞金超過一萬銀幣的赤肌鬼頭顱割下來就行,其他就便宜別人嗎,以後要改成割耳朵計賞才行。」素鳴衍想了想,「我要出來圍獵,你勸過我,白朮也勸過我,單單江采離不吭聲,他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我們幫他省一筆賞金?」
素鳴衍笑道:「這隻是十二幅星相圖之一,除了千賀家主之外,眾人中只有尤溪能從中參透星辰之力,樓迦羅一族血脈搏相近,或許有更多的人能從中參透星辰之力,當初扶桑島千方百計要奪此圖,難道不是這個意思?此圖暫時由你保管,若能為你族中造就幾個高手,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尤溪看了千賀長琴一眼,說道:「千賀家主比我知道的多……」
「你以為殿下會同意?」尤溪戲謔的說,「殿下內心有所憂慮,可能等不到戰事結束,就會先回帝都,此次過來圍獵赤肌鬼之王,有些行險,或許能讓殿下忘卻憂慮,所以我與江采離在秦山時都沒有勸阻。秦山戰事結束之後,鄉勇步甲將解散,你暫辭去將職,挑選精銳先去羽嘉與聶魯達、盛懷城匯合。」
「我神乾天無所不能,與人類交流又算得了什麼?」
一百萬銀幣可以買上好大一片莊園,買幾名年輕貌美的女奴,再買幾十名農奴安享幸福的人生。
素鳴衍笑道:「星相圖果真有些妙用,千賀家主,你看千賀武士中還有誰能從中受益?」
千賀長琴伸展羽翼,與兩名樓迦羅武士飛上天空,往嘯聲發出方向飛去。
尤溪拔出焰口刀,順著山坡急奔而下來,越走越急,氣勢也越來越盛,臨到赤肌鬼的面前,陡然拔高丈余,手裡的焰口刀向赤肌鬼旋斫而去,刀刃劃過的光影彷彿一團燃燒的火焰,正劈在赤肌鬼的左肩上。
尤溪眉頭一皺,這隻赤肌鬼異常高大,比樓迦羅人偵察的赤肌鬼之王還要高大一些。千賀長琴在樓迦羅人時算是高大的,但是還只夠得著這隻赤肌鬼的胸部。尤溪站在山岡上只看了幾眼,發現千賀長琴還無法對付這隻赤肌鬼,心想:這次撞上大運了,樓迦羅人一直在搜尋有沒有比赤肌鬼之王更厲害的角色,沒想到讓他們遇上了。這群狩獵者能支持他們來援,實力也不一般啊。
「只當殿下這次會老老實實的留在秦山,唉……」白朮單獨與尤溪在一起時,只有報以苦笑,「萬事以殿下的安危為念,侍衛營都撥給你們,樓迦羅武士也拔一半過去。」
偏偏殿下要親自率領高手去圍獵赤肌鬼之王,讓白朮頭皮發麻,這不是節外生枝嗎?
尤溪卻沒有岐伯他們這般輕鬆,千賀長琴恢復以往的修為,藉助星相圖的力量,解除血楔之誓也不是難事,直到星相圖上的光芒漸漸黯淡下來,尤溪才放下心裏的戒備。
素鳴衍不敢奢望「暗夜閃電」能給赤肌鬼多大的傷害,側移一步,讓開赤肌鬼的攻勢。千賀長琴的一雙羽翼就像千百道劍刃一樣伸展,橫掃赤肌鬼腹下。這隻赤肌鬼身上長紅褐的鱗片,就像一滴滴血液凝固在身上,細鱗覆蓋赤肌鬼的全身,羽刃掃過赤肌鬼的腹部,感覺掃過某樣堅韌的物樣,還能將赤肌鬼攔腰割斷,只是將它的身形緩下來。尤溪的焰口刀彷彿狂風暴雨一樣,將赤肌鬼罩在其中。
荊門境內到處都是赤肌鬼,但是更多的赤肌鬼滯留在南面的荊門城附近,如今要逃,也只有往北逃。少年轉身要走,素鳴衍才想起要問他的名字,他的身手在秦山郡的狩獵者當中,算是很好的。
尤溪、千賀長琴一左一右將赤肌鬼夾住,俟其一動,就發動雷霆萬鈞的攻擊。赤肌鬼渾褐色的雙目一輪,它捕捉到箭簇上的火焰氣息,卻沒有避開,而是在羽箭射中胸口之前,抓住箭尾。箭簇燃起一團紫焰,卻沒起作用。赤肌鬼將長箭拗斷,將半截箭向素鳴衍甩射過來。
千賀長琴穿著青衫,彷彿一名儒雅的中年士子,氣度不凡,素鳴衍恢復樓迦羅人是不是能隨意變形相貌。千賀長琴也不隱瞞樓迦羅人的秘事,樓迦羅人自謂為樓迦羅的後裔,樓迦羅是暗月星辰之神望舒的侍神,不過摩訶正教將樓迦羅視為暗月星辰之神望舒女神的坐騎,以為樓迦羅神的神格是偽神格。
千賀長琴感慨一聲:「果然如此!」身子坐下來,此時的他精疲力竭,幸好赤肌鬼先撐不住逃命,才給素鳴衍射箭的機會。千賀長琴驚訝得很,就算尤溪用焰口刀全力一擊,也無法重創眼前這隻赤肌鬼,殿下的這一箭卻致其于死地。
但是神祗降臨物質界,對於物質界來說,絕對是一場災難,哪怕是個下位邪神,恐怖的力量也足以掀起一場大災難。
這會兒,紫狻獸彷彿一粒石丸似的飛出來,猛的撞在一處山崖上,撞得山崖斷了一截,石濺塵飛,紫狻獸打了滾爬起來,喉管里發出痛苦的嗚咽,擰頭看了素鳴衍一眼,倒不知是乞憐還是邀功,喉嚨里發出一聲大吼,又撲出戰團。
慕天華不宜多說話,素鳴衍這話是問慕昭雲的。
尤溪眉頭微微皺著,說道:「乾天雖然無法將神識附在哪只赤肌鬼身上,卻將感應到他氣息的赤肌鬼都召集過來,殿下是不是……」
與大軍分開,素鳴衍身邊只有尤溪、千賀長琴、阮阿蠻等人,就像一個七八人的狩獵團體,雖然沒遇著赤肌鬼之王,但是一路下來,剿滅的高階赤肌鬼倒不少。
素鳴衍不敢耽擱,雙腿夾緊風馬獸,箭一樣的馳上山岡,看見千賀長琴、紫狻獸與一隻高大的赤肌鬼在向陽的山坡上纏鬥,一團雜揉著黛色、紫色、赤紅的光影在草地上翻騰。左邊是一群狩獵者,剛才樓迦羅武士發出長嘯,就是他們遇到伏擊,地上躺著十幾具屍體,有的人身上還穿著鎖子甲,就給赤肌鬼之王硬生生的撕成兩半,鎖子甲也給撕成兩片,由此可見赤肌鬼之王的恐怖力量。
樓迦羅人變幻成人形,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功力會大打折扣。千賀長琴在素鳴衍面前收起羽翼,也是表明臣服的姿態。
紫狻獸彷彿一道紫色的閃電向遠方馳去,素鳴衍、尤溪騎著風馬獸,落在後面。一道十幾丈高的山岡將南面的情景擋住,但是素鳴衍敏銳的靈覺捕捉到一股強大的邪惡氣息,側頭看了一眼尤溪,他臉上也多了幾分嚴峻。
素鳴衍將蜇龍弓背在身後,手提著短矛,大步走上前來,盯著這隻赤肌鬼,難道當年到迦南為質時,在峻衡山裡看到的就是這隻赤肌鬼王。常人看赤肌鬼都是一個模樣,只能從外表判斷它們的厲害程度。
扶桑島迄今為止出現的惟一一名天榜強者可以將這種變幻人形的術法固化在樓迦羅人身上,從而使得樓迦羅人無需超越地階也能變成人身,不過千賀一系給逐出扶桑島,也就失去這項能力。除了千賀長琴能將羽翼收進身體之外,岐伯、阮阿蠻等人都只能將碩大的羽翼斂在背後。
素鳴衍問尤溪:「尤溪,我們這幾天來,消滅的赤肌鬼若換成賞金,該有多少錢?」
素鳴衍點點頭。千賀長琴身上泛起一層青黑的光澤,在白晝看不明顯,解開披在身上的青衫,只聽得一陣骨骼的碎裂之聲,一對玄鐵之翼伸展開來,說了聲:「殿下,我先去看看。」就直接從風馬獸背上飛入青空。
「乾天?」素鳴衍想起峻衡山裡那座用山岩堆成的簡陋神廟,「乾天會不會將神識附到其他赤肌鬼之王的身上?」
「你們深入此地,怎麼沒有坐騎?」
素鳴衍緩步而下,在離赤肌鬼四十步遠的地方停下來,不可否認,眼前的赤肌鬼給人一種氣定神閑的感覺,它在思考眼前的局勢,絕不是那種智商低劣的生物,素鳴衍掣出背後的蜇龍弓,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用附火術將混沌元素之力附在箭簇上,一箭直朝赤肌鬼的胸口射出。
赤肌鬼連聲長嘯,古怪的嘯聲就像風吹過洞穴,尤溪大感不妙,這隻赤肌鬼在召喚部下。眼前的赤肌鬼,是他們遇到最厲害的角色,只要給它足夠的時間,荊門境內數十萬赤肌鬼都會蜂擁而來。
「我怎麼聽得懂赤肌鬼的語言?」素鳴衍詫異的問。
「你們這群卑微的生物,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我神!」赤肌鬼喉嚨里的低吼,絕對不是人類的語言,但是素鳴衍卻清清楚楚的明白它要表達的意思,看尤溪、千賀長琴兩人的臉色,情形跟他一樣。
素鳴衍神情一凜,這隻赤肌鬼審時度勢的能耐也太讓人驚訝了,他們面對的可不是徒有強橫實力、卻沒有頭腦的劣等生物。
不過讓素鳴衍慶幸的是,雄性樓迦羅人,嘴長如鳥喙一樣,雌性樓迦羅人雖然生著雙翼,面目卻與尋常女人沒兩樣,在羽翼的輕攏下,倒顯得愈發嬌美。
千賀長琴說道:「乾天只是下位邪神,連領域能力都沒有,就算是降臨到人世間,也未必能盡勝天榜中的人物,此次神識受創,還要等很長時間才能捲土重來。」
尤溪、千賀長琴、素鳴衍三人圍攻赤肌鬼,可以將攻勢發揮極至,也不會怕誤傷同伴,少年跟他們不熟,反而會讓三人的配合出現破綻。素鳴衍退了下來,伸手將他攔住:「他們還能撐住。」反手取下蜇龍弓,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箭頭斜指著地上,弓弦拉了半滿,欲射不射。在這瞬間,明澈的心湖上,浮出一張弓的形體,彷彿心湖上閃爍的光芒凝成蜇龍弓的模樣,卻給真實的蜇龍弓要小一半,虛天幻渺的弓體卻給人無比真相的實體感。
素鳴衍將精純的混沌元素之力附在短矛之上,朝赤肌鬼當胸刺去,赤肌鬼雙爪一合,跳到半空,化成一團赤紅的影子,朝素鳴衍撲來。素鳴衍不當託大,矛尖爆出一團焰光,釋出一道比黑夜還黑的閃電,擊中空中的赤肌鬼。
素鳴衍瞪大眼睛,盯著赤肌鬼,它也正朝素鳴衍望來,尤溪、千賀長琴兩人的臉上也有異色,他們也聽到異乎尋常的聲音。
三人久攻不下,一旁的狩獵者不由的心浮氣燥,那個少年提著短戈,就要加入戰團。
岐伯從沒有接觸過星辰之力,就算有星相圖相助,要突破地階的限制,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素鳴衍將星相圖往岐伯手裡一遞,說道:「你留在身邊慢慢參詳。」
少年一戈擊在赤肌鬼腹下,人卻給震退幾步,赤肌鬼身形一緩,給尤溪尋到機會,焰口刀爆發出強烈的旋斫之勢,直劈赤肌鬼的脖子,刀嵌入一寸就不能再進,但是余勢將地上的草葉吹得亂舞。
「什麼叫果然如此?」
在父親點明眼前這人身份之前,慕昭雲還不知道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竟是召集狩獵者剿殺赤肌鬼的羽嘉郡王,傳聞中,六殿下可沒有這麼俊的身手,竟是他給這隻赤肌鬼最後的致命一擊。
赤肌鬼向後翻了一個跟斗,避開膀子被尤溪一刀卸掉的命運,左肩只留下一道淺淺的創口,還有給火焰灼燒的焦痕,這是焰口刀附帶的火焰傷害。
因而樓迦羅人自認為是神裔之族,而摩訶正教以及星辰神殿體系卻視其為亞人種族。就離暗月星辰之神望舒遺留在物質界的後裔羽人也不承認樓迦羅人的地位。
千賀長琴恢復修為,又無異心,可以說是圍獵之行獲得大助。
神祗降臨物質界會受到很大限制,若在物質界受創,極可能連神格都會給剝奪掉,眾神一般從信仰者當中選擇合適的人選,與其分享領域能力,藉此影響物質界。
素鳴衍又取出一箭搭在弓弦上,望著赤肌鬼,弦拉了半滿,卻不射擊,與千賀長琴、尤溪三人都用心識將眼前這隻赤肌鬼鎖住,卻發現搶不了攻擊的先勢。
四名樓迦羅武士懸停在山脊上的空中,手持精銳巨弓,閃耀著銳利光芒的鐵翎箭搭在弦,卻遲遲沒有射擊,看情形是鎖不住敵人的蹤跡。
尤溪見赤肌鬼攻擊的法度大變,竟似要尋機逃跑,也明白站在一旁手持蜇龍弓的殿下給赤肌鬼造成極大的威脅,手裡的刀勢更緊,合三人之力還不能將這隻赤肌鬼留下,日後不知道要為此付出多大的傷亡才行。
赤肌鬼不知道為什麼那名實力最差的少年卻給它最大的威脅,他的眼睛欲睜未睜,手裡的羽箭也只斜指著別處,但是直覺告訴它,一旦這箭射來,絕對是奪命一擊。
其實尤溪、千賀長琴也是強弩之末,尤溪仗著鱗甲功,沒受多重的傷,但是漸有力不從心的感覺。千賀長琴的身體堅如鐵石,跟赤肌鬼一樣,不畏尋常的刀劍,但在赤肌鬼強力的攻擊下,身體就像給重鎚擂擊的磐石一樣,開始生出細小的裂痕。
「這……」岐伯愣在那裡,「如此奇珍,岐伯當不得如此大責。」
這樣一來,狩獵者貪圖賞金,有些行險也在所難免。
尤溪的全力一擊,也不能重創眼前的這隻赤肌鬼,還是一上來趁其不備才造成這樣的效果。
少年堅持到他們來援,修為不會太差,但是空中的四名樓迦羅武士還幫不上手,他加上戰團,出不了多少力。
素鳴衍蓄勢許久的羽箭終於脫弦而出,就在赤肌鬼翻身跳下山岩的同時,射中它的背胛,赤肌鬼一頭栽下山岩。
看他們傷亡如此慘重,素鳴衍心有不忍,除了他們,還有好幾個狩獵者團體受到赤肌鬼之王的攻擊,簡值就是覆頂之災。
狩獵者各自為戰,不受拘束,但是為了減少傷亡,素鳴衍會要求狩獵者不過超過能力所及的狩獵區域。此時荊門境內的赤肌鬼數量極多,厲害的角色比比皆是,已不是一般狩獵者團體能自由進出的。除了秦山守軍、鄉勇步甲之外,狩獵者都應在塞勒岡以北待命,這群狩獵者自恃實力過人,深入荊門境內獵殺赤肌鬼,這有違素鳴衍通傳的戒令。
樓迦羅人信奉天照神,千賀一系的樓迦羅人雖然給驅逐出扶桑島,他們所信奉的神祗卻不會改變。在摩訶正教的教律里,天照神也只是一名下位邪神。
千賀長琴青黑的羽翼上也流卷著一層層的波光,彷彿月色下的湖水,消失經年的玄鐵之翼又重新在千賀長琴的腋下伸展開來,收斂伸展,發出劍器般的鳴響。
素鳴衍嚇了一跳,拿弓臂將斷箭格開,斷箭上傳來的力量震得手臂微微發麻。
這群以慕天華父子為首的狩獵者一共有三十八人,在素鳴衍趕來之時,他們在那隻赤肌鬼的攻擊下,苦苦挨了好一陣子,傷亡慘重,慕天華長子的頭顱都讓赤肌鬼的利爪刺穿,十二人長眠於此,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帶著傷,像慕天華這樣連走路都要人攙扶的重傷者,有十六人。
尤溪跳下矮崖,焰口刀奮力一砍,一直不畏刀劍的赤肌鬼卻讓這一刀砍斷頭顱。
「又是你們!」一個聲音直截了當的出現在腦海里,素鳴衍嚇了一跳,心神失守,搭在弓弦上的羽箭差點就脫而出。
千賀長琴恢復前年在銷金閣時的樂工模樣,雙手捧起星相圖,遞到素鳴衍面前,恭敬的說:「多謝殿下成全。」內心雖然沒有完全的誠服,這一年來也為六殿下的氣度所折,此時更願意將千賀一系的命運寄托在六殿下身上,而不是當初的迫不得已。
素鳴衍終於下定決定將星相圖拿給千賀長琴參詳,正如他所料,他從千賀長琴次子手裡奪來的亘白星次的星相圖,實際上是一座精妙的星辰法陣。那些在地階巔峰苦苦徘徊的強者,只有感悟到縹緲星辰的接引,血脈里的靈魂力量才會覺醒,才能與天地間最浩瀚的力量取得聯繫。亘白星次的大小星辰都在這幅三尺見寬的星相圖上流轉不息,彷彿天穹倒映在這幅星相圖上,千賀長琴緩慢的將丹力輸入星辰法陣,只見星相圖上的光芒漸漸眩目起來,帳篷里的人都感覺到星相圖上的力量狂潮。
素鳴衍也只能施展四五次爆炎術,只怕將體內的念力耗盡,也無法重創赤肌鬼。素鳴衍提著精鋼短矛,尋隙擊捅。他身上透出一層淡淡的金光,這是檀淵逆鱗勁在體外形成的氣甲,但是他的修為比尤溪還差一籌,只要吃中赤肌鬼擊來的一爪,氣甲就頓時消散,余勁還震得他胸口氣血翻湧。當初圖輕便,自恃有鱗甲功護體,沒有穿衣甲,身上給赤肌鬼的利爪割開好幾道口子。
尤溪加緊手裡的攻勢,務必要在其他赤肌鬼趕來之前,將眼前的大患消滅掉,有樓迦羅武士在,就算讓赤肌鬼合圍,也能從容脫身,此時已經管不上那群狩獵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