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卷四

第三章 重歸羽嘉

卷四

第三章 重歸羽嘉

素鳴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見尤溪背後的蜇龍,攤開左手伸去,說道:「我就感應到你們剛來蜇龍弓有所異動,之後的日子還安寧?」
方鏡川討好的說:「知道殿下要回羽嘉,關城現在還無法住人,江大人與我特意在向陽的山坡上修建了幾棟簡陋的宅子,殿下暫時委屈一起。」
武者練化天地元息為丹力,術士視天地元息為元素之力,素鳴衍自從感覺到血脈里的神秘力量,就不知道這股力量從何而來,如何遠用,又該如何修鍊使之強大,但在青果觸地的一刻,天地間的元息便源源不斷的湧入素鳴衍的體內,素鳴衍的一隻手未離青果,天地元息便以素鳴衍為橋,湧入青果之中,青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根須,抽出第一片芽葉,芽葉生長,伸出地面……
四面的青山隱隱,這千頃湖水藏在群山之中,卻沒有大河引水下山,所以在這缺水的羽嘉郡也無人知曉。
「采兒沒有……」采兒剛說出這話,又讓阿黛掐了一記,「啊,阿黛姐怎麼又掐我?」
千賀長琴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這隻是摩訶教律所載,無非是將登神者摩訶說成獨一無二的創世神,在十二星辰主神的神域之外,最根本的秩序、混亂、生命、死亡等領域,究竟是哪位神祗所司,摩訶教律卻沒有記載,我們樓迦羅人從來就將摩訶教律視為偽經。」
響應江采離這句話,卻是紫狻一聲響徹山谷的嘶吼,這聲嘶吼過後,左近的荒獸都啞口無聲了。
素鳴衍見青菱欲言又止,想到青菱是瀆神之地黑礫原出來的,想來黑礫原有不同的創世傳說。
白朮、羅思勉在秦山招募了千餘人手,編入商隊的護衛團。裔天商隊的總部在下資,商隊護衛團自然也留在下資,白朮、羅思勉二人脫離內府司的控制,素鳴衍便讓他二人留在下資統領商隊護衛團,隨他們留在下資的還有柳靜安,盛懷城同為商隊的執事之一,但是他目前要負責上唐的物資供應,暫時顧不上商隊的事情。
離開下資,進入茫茫的荒原之中,再也看不到帝國的繁華,所幸的是,這次再也不用擔憂流寇山匪來劫道,這倒不說羽嘉境內的山匪流寇都給剿滅,在這麼強大的武力下,任何有膽過來劫道的挑釁者無疑是自尋死路。
消息傳來時,素鳴衍正在河洛郡的西部小城,白朮、藏金率領侍衛營的戰士偏離計劃中去羽嘉的道路,來此與素鳴衍匯合。
「引導萬物生長不是光明星辰之神羲和的神域嗎?」
「用詞再委婉一些更好,就讓我為殿下分憂吧。」
「二十九天了……」素鳴衍頗為感慨的輕嘆了一聲,「難為你們了。」素鳴衍在入寂之中,就感覺到紫狻的到來,當年紫狻獸正因為汲取阿多奈神花之果內蘊的生命之能,才順利生產。紫狻能溶入阿多奈神花的氣機,素鳴衍也不覺得奇怪。
素鳴衍睜開眼睛,雙眼射出的光芒與青果一樣,青菱從他眼裡看見大地、流雲、山谷、河流、滄海、荒原……流動的幻覺,就像青果表皮上的紋澤一樣。素鳴衍彷彿回到經院的夜晚,熟悉的氣息,血液里流動的神秘力量前所未有的清晰,彷彿眼前的湖水在流動,素鳴衍心裏起了念頭,覺得自己可以驅動這股神秘的力量,蹲下來,用手趴在草皮,挖了半臂深的坑,將青果埋在其中。在青果觸地的一刻,天地間的元息便以素鳴衍為中心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源源不斷的湧入他的體內。
「殿下身邊總要有個人照顧起居……」采兒略有些委屈的說。
「天下惟殿下不視我族為異類……」千賀長琴感激涕零,跟岐伯一同跪下來,不知道說什麼好。素鳴衍讓他們的舉動嚇了一跳,他本是燕雲荒原的少年,心裏本無異類邪族的世俗觀念,也不知千賀長琴內心的感激有多麼強烈,他只知道許給千賀一族的利益,是他們追隨自己理所當然的報酬。
「阿黛姑娘願意來,天大的面子,怎麼會為難?」
葉明琛也知道六殿下不會輕易再回帝都的,一路上心情矛盾得很,六殿下不奉召,他該怎麼辦,會不會行使典簽節制之權?但是追到下資,還差一步就要進入羽嘉地面的時候,葉明琛看到樓迦羅武士團、侍衛營的人馬,他心裏就沒有什麼矛盾了。
強光散去,龍吟猛然增強數分,湖水涌波有如沸騰一般,無端端的起了旋風向外捲去,樹石飛滾,近處的樓迦羅武士也給吹得搖搖欲墜,遠處的山崖顫動,隆隆的響起巨石滾下山崖的聲音。
「光明宗的萬物催生之術只是五階的術法,你們怎麼說殿下突破地階瓶頸限制?」
巫彌生一進入山谷,就想到當年進入燕雲經院時的情形,眼前的映顏花,遠不能與燕雲經院的那株映顏花相比,但是有著一樣旺盛的生命氣息。當年雄果讓先生摘得,雌果落在素鳴衍的手裡,想不到今日會在山中湖畔落地生根。
素鳴衍與千賀長琴、岐伯四處巡遊,進入羽嘉的樓迦羅人不足八千,山中湖與湖畔坡地,勉強供他們生存,所缺物資,可以從外面運進來,南面有一道清溪流出山口,山口外有一條不分明顯的山徑,蜿蜒而下,想必是與上唐峽相連的山道。只要將這處山口封住,四面的地形都很狹窄,人很難進入此間。
素鳴衍也為眼前的事實嚇了一跳,見左手讓青果抽出的根須纏住,忙抽出手來,天地元息的涌動就此中止。
「也是,也是,」素鳴衍舉手輕拍額,自嘲說,「站在這裏,還以為整個羽嘉郡都在我的腳下。」
素鳴衍將千賀長琴、岐伯攙起來。千賀長琴見六殿下許他們在山中築城,迫不及待的想召集族人商議此事,風和日麗,素鳴衍也想與采兒她們親近親近,嫌千賀長琴、岐伯留在身邊礙事。湖畔、空中,到處都是樓迦羅人的身影,素鳴衍側卧在如茵的草皮上,望著清澈的湖水。青菱站在淺水灘里,雖說是初春的天氣,卻不覺得寒冰。
素鳴衍專註的看著湖畔的阿多奈神花,葉如青玉,黛青色的藤蔓約有兩指粗細,才一尺來高,散發出盎然勃發的生機,心裏細想剛才的情形,天地元息以他的身體為橋,湧入青果之中,青果瞬時間長成眼前的植株。
「阿多奈神花?」采兒疑惑的問,「阿多奈不是偽神嗎?」
「殿下怎麼不理我們了?」青菱伸手要去扶素鳴衍的肩膀,千賀長琴阻止道:「殿下為憚機所引,進入坐忘之境,或能突破地階之限,我們不要驚擾殿下。」
六殿下擊殺蘇顏澹、以及下令圍殺蘇顏澹部屬時的果斷,給葉明琛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知道在迦南為質四年的六殿下早不是什麼生長於婦人之手的帝室子弟。蘇顏澹或許真沒行刺之心,他或許只想當眾羞辱一下最不被眾人看好的六王子,卻沒想到惹來殺身之禍。蘇顏澹也真死了可惜,想要羞辱六殿下,卻不先打聽清楚六殿下身邊都是什麼角色,令葉明琛意外的事,六殿下下令盡誅蘇顏澹帶來的武士時,巫彌生竟絲毫不加拒絕的執行了。
青菱說道:「午後才開始長的,岐伯說這山谷間的靈氣都湧入這株神花之中。」
素鳴衍盤膝坐在湖邊,身上透出微弱的青色光暈,在蜇龍弓發出龍吟的同時,青色光芒大熾,照得湖畔明亮如晝。此時的阿多奈神花將近一人高,分出的一莖側枝也入地生根。
阮阿蠻身為采兒、青菱等人的女衛,心裏希望她們留在湖畔營地,這樣一來,也不用每日與六殿下相見,也就不會時時觸動內心深處的那道傷痕。
「這……啊!」采兒有些不願離開素鳴衍的身邊,內心裡又喜歡此地,猶豫不決,讓阿黛輕輕掐了一記,話咽進肚子里沒說出口。
聶魯達雖說是自己人,但是龍騎營在編製上畢竟隸屬於羽嘉邊防軍司,用來起不那麼趁手,素鳴衍只得用足侍衛營的編製名額,隨他進入上唐的五百將士,大半是從秦山狩獵者中招募的新人,真正稱得上精銳的還是原來一百多名老人。素鳴衍讓千賀長琴率領族人返回山中湖畔的營地,只讓岐伯、阮阿蠻率領十幾名千賀武士留在上唐峽營地擔當警戒。
阿黛、采兒、青菱自然也隨尤溪留了下來,阿多奈神花每天枝生出一枝側莖,當生長出第三十枝側莖時,素鳴衍悠然醒來,發覺自己坐在映顏花的濃蔭之中,映顏花繁雜的枝葉在周圍十步方圓內結成一個生機勃勃的樹室,肩上、身前的袍襟上積了厚厚一層灰塵,紫狻趴在他的身邊,擰過首來,看見素鳴衍的雙目正盯著它看,四蹄一振,喉管里發出一聲響徹天地的吼聲,震得映顏花葉落了素鳴衍一身。
「按國律,殿下應去羽嘉城,郡王府雖然獨立於總督府的管轄之外,但是新築城池的軍隊、文職編製,都歸蘇蓋文管轄。」江采離笑著解釋說。
六殿下不奉召就不奉召吧,帝君正寵著長照妃,頂多下召申斥一番,總不會削去六殿下的王爵,雖說他這個典簽官夾在中間不好做人,總比此時得罪六殿下好。
紫狻早晨隨素鳴衍他們一起離開營地,這時沒他們隨他們進入樓迦羅人的湖畔營地,此地沒有特彆強悍的荒獸,素鳴衍心想紫狻獸初歸山野,性子一時收不回來。
裔天商隊是近幾年才崛起的大型商團,足跡遍布青嵐、迦南、河港聯盟,納吉涅騎對此不陌生,卻想不到六殿下才是商隊背後的人,納吉涅騎追來之前,曾想六殿下想在羽嘉立足還要仰仗他納吉家的勢力,卻沒料到六殿下的勢力已經這麼深厚。
「殿下,」青菱詫異的看著素鳴衍,「殿下怎麼會光明宗的萬物催生之術?」
千賀長琴看了岐伯一眼,見他眼裡也有許多不解,遲疑的問:「殿下是說我族可在此修築城池?」
江采離站在尤溪的身邊,臉色蒼白,龍吟再增強一分,他也要退出百步之外了。
素鳴衍招手讓青菱過來,青菱擰著頭看遠處的采兒、阿黛,咬著嘴微笑,卻不動彈,素鳴衍讓她天真嬌媚的神情引得魂盪神移,站起來待要去抓她,心裏想起一件事,從懷裡掏出阿多奈神花之果,心想:這裏的天地元息充沛,映顏花大概也願意在這裏發枝散葉。將青果握在手裡,閉目瞑思,將血脈流動的神秘力量注入青果。
「還是跟蘇蓋文說一聲,不知道殿下什麼時候能醒來,有些公文或許需要殿下的印章。」
「蜇龍弓為殿下的氣機牽引,自行突破第二重禁制,第二重禁制之威,想必眾人剛才有所領略,僅龍吟之威就不是普通武士能夠抵擋,殿下若為進入境界,怎麼會讓蜇龍弓起這麼大的反應?」尤溪說出這些話,倒不是為了反駁千賀長琴,他對眼前的情形也有很多的困惑,又自顧自的說道,「或許殿下所進的境界非我等能夠理解,巫將軍以為呢?」尤溪側過頭看巫彌生,巫彌生為摩揭伯岑的弟子,見識要他深遠。
「魂力?」素鳴衍疑惑的問,見岐伯解下腰間的佩刀,說道,「此地沒有他人。我剛剛想將一粒種子種在此地,天地元息竟以我為橋,湧入這粒種子中,這才驚動你們。」低頭看著地上的映顏花,黛青色的樹藤只有手指粗細,樹藤只有一尺高,卻生出一支側莖,素鳴衍知道,待這支側莖觸地生根,這株映顏花終有一天會遮住湖畔的天空。
眾人爬上一處峽口險峻的山崖,素鳴衍望著山下只修了一小截的關城與小如蟲蟻的民夫,問江采離:「千賀族人住在哪裡?」
江采離面容嚴峻,他尚滯留在地階的境界,不知六殿下究竟處於怎樣的狀態中,望著尤溪、巫彌生。
「還是采兒想著我,你們倆人都沒心沒肺的,算了,你們出入軍營也不方便,不妨暫時住在這裏,待上唐城建成再作安排。」
千賀長琴早就聽岐伯詳細描述過那裡的情形,小湖位於群山之中,湖畔的谷地足供族人所用,雖說與外界交通不便,但對背生羽翼的樓迦羅人來說,卻是最大的好處,可以不必擔憂外來的攻擊。
紫狻嘶吼著轉過身子,化作一道紫色的閃電竄出山谷,馳上遠處的山巔,站在山巔長嘶不已,天地間回聲不斷,樓迦羅人紛紛飛離那處山巔;遠處山間的荒獸此起彼伏的咆哮起來,遙相呼應。
「你說我是去羽嘉城見蘇蓋文,還是蘇蓋文到上唐來見我?」素鳴衍側著頭問江采離。
羽嘉與帝國只有西去的這條道維繫著,上次到上唐峽時,這裏只是荒野中險峻的一處存在,扼守羽嘉與休屠聯繫的惟一通道,江采離只早到羽嘉兩三個月,上唐關城已初具規模,巨石壘砌的城牆已有一個高,江采離也不想將功勞據為己有,說道:「千賀族人前年到羽嘉時,就定居此處,雖說當時只佔據了一處山寨,但是將這裏的一些障礙清除了,所以我們行作才這麼快。」
阿黛、采兒、青菱、阮阿蠻也讓這邊的舉動嚇了一跳,阿黛皺皺眉頭,說道:「什麼事情,動不動就跪來跪去的?」雖說有些不耐煩,但是語氣還是透露出些許的疑惑。
「對憚機的體悟越深,也就越容易找到出路。岐伯、尤溪在地階之巔滯留了十余年,有星辰秘典相助,才一舉突破地階瓶頸,殿下這種情形,我倒沒聽說過,或許入夜前就會醒來,或許要十幾天……」
「混沌火魄!」尤溪一臉欣喜,又夾著許多的驚訝,「小尾還在幼年期,就擁有王者荒獸的力量,難道說紫狻能成長為天獸?」
山谷里給龍吟搞得面目全非,但是阿多奈神花卻絲毫未損,只有幾片青玉一樣的葉子落在素鳴衍的身上,采兒從樓迦羅女武士的肩上走下來,詫異的說:「半天的時間就長這麼高。」
江采離聽了也皺眉不已,說道:「山中的荒獸倒成為我們此時最大的障礙,時不時會有野獸到工地上傷人,築路的民夫受到威脅更大,前些日子損了好些人手,工錢提高了一倍,才勉強將這些驚惶不定的民夫留住。」
「意氣之爭,致使國失良驥,明河誠惶誠恐,無顏面見帝君、母妃,自請流徙羽嘉,以為贖罪……這樣的話回帝君,你認為如何?」素鳴衍擰過頭問葉明琛。
六殿下在迦南為質四年,巫彌生何時成了六殿下的人?
眾人當中,以江采離、尤溪為首,江采離只知摩揭氏、巫氏都暗中相助六殿下,見巫彌生這麼說,稍作沉吟,說道:「尤溪將軍,你留在此地,與岐伯一同守護殿下,上唐峽那邊一切循序漸進,其他事還得等殿下醒來再說,巫將軍與方大人還是依照原計劃到羽嘉總督府去就職。」
采兒、青菱承受不住龍吟之威,讓阮阿蠻等人背著飛到遠處,阿黛修為稍弱,在龍吟長嘯聲中,只覺氣血翻湧,內心控制不住的顫抖,卻聽巫彌生在她身側口誦經訣,心裏生出清涼之意,因龍威而生的恐懼從體內消退,清醒過來。
「蘇蓋文知道魯達與殿下有舊誼,我這次提前來羽嘉,蘇蓋文就讓龍騎營配合我行事,還承諾上唐關城築好之後,讓魯達守上唐。如今關城還沒築好,上萬民夫住在野外,我讓魯達、懷城留在上唐,沒讓他們來下資迎接殿下。」
素鳴衍當不會與表現得與巫彌生太生疏,巫氏是下資城的大族,若用巫彌生,自然有極大的好處,又怕關鍵處落在巫彌生的手裡,日後連跟摩揭伯岑翻臉的機會都沒有,這一路上來,為如何安排巫彌生的位置絞盡腦汁,但是這種擔憂,卻無法跟別人訴說。
「四季輪迴、萬物生長?」素鳴衍給某種念頭觸動了一下。
「啊,」千賀長琴這才注意要地上的映顏花樹,映顏花樹還只有一尺來高,初看上去跟山間的灌木沒什麼區別,「此樹是殿下催生出來?」
千賀長琴說道:「殿下入寂之前,我與岐伯感應到殿下體內有魂力存在,或許殿下還沒能走出第一步……」
「嗷……」紫狻又是一聲大吼,青菱、采兒一時不提防,給吼聲震得頭暈目眩,搖搖欲墜。素鳴衍感覺到紫狻體內能量的異動,大感不妙,拍了拍紫狻的額頭:「出山谷發泄去。」
素鳴衍見方鏡川變得黑瘦的臉,說道:「那些宅子給有家眷的將領住,你也選一棟,他們離開繁華的帝都,跟我到這荒涼的地方來,很不容易,我還是住營地,也不用你們特別安排防衛的事。」
千賀長琴、岐伯從遠處走過來,見此地沒有異常,疑惑的問:「殿下突破地階瓶頸了?」
素鳴衍點點頭,視野里,巫彌生坐在銀角風馬獸上眺望遠方,雖說聽得見這裏的談話,卻沒有露出絲毫感興趣的意思。先築上唐關城,然而修築上唐通往燕雲隘口的便道,素鳴衍的封邑就在燕雲隘口,城池不知何時才能建成,巫彌生即將出任封邑城池的守備將軍,然而城池未築,守備將軍只是空銜。
「那邊,」江采離指向北邊,「離這裏不遠,三十里山路,山中有座小湖,千賀族人就住在湖邊,只有一條險峻的山路與那裡相連,幸好千賀族人不覺得不便。」
納吉涅騎見六殿下待他以誠,相處不過兩三日,就將家底都說給他聽,心裏感激,但也為六殿下所說的事實驚呆住。六殿下這幾年一直在迦南為質,雖說早就冊封為羽嘉郡王,可一直沒去羽嘉就藩,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勢力?
素鳴衍沒有要求他們在空曠的平原住處,實質是給予他們最大的信任,千賀長琴不得不為他的氣度所折。江采離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想到樓迦羅人暫時絕無背叛殿下的可能,笑著說:「這一切都還要羽嘉總督府的批文才行。」
站在下資城外的馳道上,望著西邊的茫茫荒原,素鳴衍感慨萬千,上次到下資時,是他第一次離開燕雲荒原,搖身變成當今年的六王子、羽嘉郡王檀那明河。
「啊,」青菱輕呼了一聲,「坐忘之境,殿下何時才會醒來?」
青菱伸手在素鳴衍的兩眼前招了招:「殿下真醒過來了,怎麼沒反應?」
「這是什麼?」阿黛走過來,驚訝的問。
「阿多奈神花?」千賀長琴詫異的看著不起眼的小藤蘿,想不到這株纖細的山藤,竟是傳說中的阿多奈神花,「阿多奈神花在中陸已經絕跡許久了,聽說青嵐帝宮藏著幾粒阿多奈神花的雌果,沒想到竟能在此地落地生根。」千賀長琴覺得其中有蹊蹺,他從沒聽說有誰能讓阿多奈神花在自然界生根發芽,但是看殿下的神情,好像不願多談此事,他也不便多說什麼。
「哦,」素鳴衍微笑著說,「我讀書的時間少,這些事真要依賴你們。」
傳召使者沒有一貫的趾高氣揚,得到素鳴衍的回書,也不在下資耽擱,就輕馬回帝都了。
「是啊,《摩訶教律》中可記述有哪位神祗司四季輪迴、萬物生長?如果說阿多奈是偽神,那麼是哪位神祗推動四季輪迴,哪位神祗引導萬物生長?」
素鳴衍與身邊人,禮制不嚴,頗為隨便,對千賀長琴、尤溪等人尤為尊重,千賀長琴原是扶桑島的十二聖者之一,又是一族之長,千賀長琴在素鳴衍身邊的一年多時間,平時就算是揖禮都懶得行的。
蜇龍弓突然發出的耀眼強光,尤溪大感不妙:「蜇龍弓被殿下氣機吸引,竟要自行突破第二重禁制!五階武士都退到百步之外。」
「哦,」素鳴衍應了一聲,「要修大城,困難重重,但是一點守御工事也沒有,如何與上唐關城互為表裡?具體的事,你們跟江采離商議,物資向商隊要,至於如何運進山來,還要你們自己想辦法。」
巫彌生讓尤溪的話驚醒,回過神來,說道:「琉大帝當年以弱冠之年突破地階限制,有關當時情形的記載,帝室秘而不宣,殿下眼前的情形,我也說不上來,還是等殿下醒來再說。」
素鳴衍手拍拍額頭,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就算六階的光明系術士施展萬物催生之術,也比不他這麼隨意,何況他根本就沒有學過光明系的術法,他目前的混沌系術法修為停留在四階的水準徘徊不前。
千賀長琴聽到說及族人的事,走了過來。
「今天是第二十九日……」尤溪說道,他沒感應到殿下身上有特別的不同,不知道殿下有沒有突破地階瓶頸,不曉得說什麼好,見殿下的目光落在紫狻獸身上,解釋,「小尾第三天就守在殿下身邊,不離一步,也跟殿下一樣,不吃不喝,起初把我們嚇壞了,過了幾天,見小尾沒有異樣,我們才安下心來。」
「映顏花,也就是傳說中的阿多奈神花。」素鳴衍語氣平淡,心裏卻不平靜,若說岐伯、千賀長琴所說不錯,那自己血脈里流動的應該是魂力。素鳴衍在此之前不是沒想這種可能,在創世神話體系裡,有「血的禁忌」「天賦覺醒」之說,這麼都與魂力相關。人的精魂寄寓在血液之中,天賦覺醒,是指靈魂的覺醒,具有魂力,遂能與星界星辰感應、接引星辰之力。
千賀長琴知道六殿下雖說是青嵐帝室,對這些事卻沒有忌諱,說道:「阿多奈是最古老的五位神祗之一,只因創世之後,沒有神跡現世,遂被摩訶正教視為偽神,與摩訶正教所傳的教典不同,我們樓迦羅人一直視阿多奈神是司四季輪迴、萬物生長之神……」
青菱迫不及待的走到水邊,脫出鞋襪,光著潔白晶瑩的腳丫子,走入清澈的湖水之中,踩著細軟的湖沙,讓采兒也同她下水,采兒性子比青菱收斂些,站在湖邊,望著素鳴衍有些猶豫不定,阿黛坐在水邊,望著左右的樓迦羅人。雄性樓迦羅人青面突唇,但是雌性樓迦羅人莫不嬌美清麗,心裏想:此地真是女兒身居住的地方,望著素鳴衍說:「殿下,我看我們就留在此地,回上唐峽人雜聲鬧,沒個清靜,還要跟未來的女主子慪氣。」
大隊人馬抵達休屠郡下資城時,葉明琛與召六殿下回帝都的使者追了上來,事態未明之前,葉明琛處於深度的惶恐不安之中,這幾日為了趕上六殿下,馬不停蹄,晝夜不息,人憔悴得幾乎脫形了。
青菱抱怨的說道:「小尾發什麼神經?」話聲剛落,卻見山巔上的紫狻張開獸嘴,噴出一道紫色的閃電,落在遠處的山巔上,化成一團暗紫色的火焰,將紫焰覆蓋的一切都化為灰燼。
「長琴誑言了。」千賀長琴知道殿下不想多談此事,並不是真的責備他不敬教廷。
青果發出柔和的青色光芒,青菱遠遠看見,好奇的走到素鳴衍的跟前,卻見他手裡握著一隻奇異的果子,琉璃一樣的表皮流轉著雲一樣的紋澤,抬頭見殿下閉目垂肩而立,身上流露出柔和的氣息。
「我這就讓人通知江大人他們。」岐伯說道。
想到迢迢千里、半月行程竟沒正眼相對的納吉若蘭,素鳴衍不由的為之氣結,城池未築、府宅未修,讓阿黛、采兒、青菱隨他住在營地,確實有些委屈她們了,素鳴衍側頭看著千賀長琴,說道:「要讓千賀先生為難了。」
「長琴在這裏代族人多謝殿下,岐伯將那裡的情形跟我說過,正適宜族人休養。」
龍吟突然休止,正如突然出現異動,蜇龍弓此時突然歸於平靜,素鳴衍身上的青光也漸漸暗下來,只有微弱的光暈,但是夜色十分醒目。
巫彌生顧不上避嫌,抓住阿黛的肩膀,極速向山谷外退去。
素鳴衍無知無覺的坐在映顏花旁,露出衣服之外的雙手、面龐透出淡青色的光澤。岐伯看了一眼千賀長琴,見他眼裡也藏著許多不解:殿下的氣機怎麼會與阿多奈神花溶為一體?
素鳴衍兀然伸出手,抓住青菱細膩如脂的小手,作勢要咬,見采兒在旁邊痴笑,青菱抬腳要踹,忙將她放開,不敢再占她便宜,站了起來,問道:「我坐了多久,這身衣服好像很久沒洗了。」
蘇顏士吉終於在素鳴衍率眾「逃亡」六日之後,上呈謝罪表,請求帝君寬免其子蘇顏澹對帝室的不敬之罪。蘇顏澹人都死了,寬不寬免難有多大意義,帝都終於從短暫的緊張危局中恢復往昔的微妙平靜,不過也讓更多的人認識到帝室對青嵐統治的根基早就浮動了。
江采離、尤溪、巫彌生三人趕到樓迦羅營地時,天已黑了下來。尤溪背上所負的蜇龍弓從接近營地開始就顫抖不已,在落地的瞬地,發出悠長的龍吟,震得山谷微微晃動。素鳴衍平日將蜇龍弓交給尤溪保管,神器顯露原形,尤溪輕易不讓蜇龍弓離開身邊,想不到蜇龍弓內藏的龍魂此時騷動起來,解下蜇龍弓,卻無計可施,以他的力量,還不足以壓制蜇龍弓里的龍魂。
「千賀先生,」素鳴衍看著千賀長琴,「你與岐伯先去那裡看看,若覺得滿意,那裡可作為你族人世居之所。」
除了身份之秘,素鳴衍倒沒覺得有什麼要瞞過納吉涅騎,事實上,他利用納吉涅騎的錯覺,誇大他此時的實力,也是要納吉涅騎擺正自己的位置。這次隨岐伯過來的千賀武士是五百樓迦羅武士團最精銳的武士,差不多都有接近五階的實力,其他千賀武士的實力要稍差一籌,侍衛營稱得上精銳的也只有百餘人,那還是最早隨素鳴衍進迦南的人,商隊護衛團的人數最多,加上此次招募的人手,將近兩千人,但是整體實力與一般的雇傭兵團相當。
素鳴衍在上唐峽營地住了兩天,心裏想樓迦羅人在山中找了什麼好地方,竟讓千賀長琴忙不迭的答應下來,生怕他要反悔似的。素鳴衍提及要去樓迦羅人的營地看一看,阿黛、青菱、采兒雀躍歡欣,路途勞頓,沒有好好休息,上唐峽正在築城,浮塵掩面,雜鬧不安,殿下偏要她們一同住在營中,心裏閑氣,心裏正盼望著去樓迦羅人的營地看一看。
素鳴衍摸了摸中指上的戒環,笑道:「帝室權力源於教廷,在此說摩訶正教的壞話,多少有些不好。」
阿多奈大神,此時誰還能說阿多奈大神是偽神?
素鳴衍眉頭微皺,看著阿黛絕美的臉龐,說道:「怎麼覺得你們迫不及待的要離開我似的?」
「啊,」青菱驚訝的掩起嘴唇,「小尾怎麼突然這麼厲害了?」
江采離等人跟著輕笑起來,葉明琛卻從這句話里聽出六殿下的野心,心裏又驚又怕,此時他還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堅定不移的走到六殿下的身邊去。正憂思不已,遠處群山間傳出一陣陣低沉的荒獸嘶吼,讓葉明琛想起此地還是未開發的蠻荒之地。
尤溪、岐伯、阿黛、采兒、青菱、阮阿蠻等人走進來,欣喜的看著素鳴衍。
跟眼前的阿多奈神花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彷彿被一種神秘的氣息吸引、召喚,素鳴衍盤膝而坐,閉上雙目,在雙目閉上的瞬間,身外的世界消失了似的,五覺封閉起來,心神陷入封閉、神秘的靜寂之中。
素鳴衍從樓迦羅武士的肩上跳下來,看著早就在湖邊相迎的千賀長琴,笑道:「果真是個好地方。」
「我此次沒有奉召就離開帝都,手裡沒有就藩的正式文書,我不去羽嘉城,想必蘇蓋文也不會到上唐來,讓鏡川、彌生去見蘇蓋文吧。」
「此事要不要告之蘇蓋文?」巫彌生問道。
素鳴衍指著那處山口,說道:「此地與上唐關城互為表裡,也要注重守御之事。」
從上唐峽往北,只有一條極險峻的山道與樓迦羅人的營地相連,素鳴衍直接讓岐伯他們載著他們飛過兩道山嶺,就遙遙看見山中藏著碧波千頃,許多的樓迦羅人展翅在湖上飛翔,湖的東畔是一道開闊的坡地。樓迦羅人在此落足已有一年,但是將此地當成暫時的安身之所,只在湖畔修建了一些簡陋的棚屋。
「麻煩阿黛、采兒姑娘走一趟。」千賀長琴側過身來,朝阿黛、采兒微微作揖。采兒不解,阿黛倒明白千賀長琴是怕江采離他們起疑心,才勞煩她們走一趟。
尤溪抬頭望著薄雲輕籠的蒼穹,天下星月閃耀,光輝如水,頗為不解的問千賀長琴:「殿下此時的情形,確與坐忘之境相似,但是我感應不到星辰聖力的異動?」
「我明明感應到此處有魂力的波動。」岐伯眉頭一跳,警惕的望著四處。
「你個浪蹄子,這裏離上唐就三四十里的路程,你想見殿下,什麼時候見不著,偏要整日粘在殿下身邊?」
既然出了帝都,就沒那麼容易回去,素鳴衍一面想推搪的話,一面細看檀那錫陵派來的使者。大概檀那錫陵也許沒指望他能回去,召書的用詞算不上嚴詞,又或許認為他在這次事件中受了驚嚇,用詞才緩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