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安撫
這一點上，趙三泰相信張子安不會騙他，張子安說過會妥善安置他的家人就一定會做到，這不是張子安講義氣，更不是張子安良心發現，說白了這隻不過是大明官場的潛規則，趙三泰是替張子安等一伙人頂罪死的，張子安如果不想別人寒了心，如果還想別人在以後繼續替他辦事，他就必須這麼做。
陳圓圓道：「話雖如此，可我這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實。」
「啊？」
「你們不用慌，更用不著害怕。」張子安陰聲說道，「趙三泰貪墨糧餉那是他的事，跟你們又沒有什麼關係，這事就算上頭要查也查不到你們頭上。」
「那好吧。」王朴無奈道，「東西先放著吧。」
「將軍還說了，這些弟兄是為了大明朝戰死的，我們不能讓這些弟兄到了九泉之下還要為了家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而流淚，不能讓他們死不瞑目哪！」
幾位邊鎮將領趕緊狂拍馬屁，張子安的話讓他們完全放了心，有了張子安這句話就算京師派了人來查，也絕對查不到他們頭上了，因為趙三泰已經服毒自殺了，他們盡可以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他身上，死人是不會開口替自己分辯的。
王朴道：「你們去挑幾個武藝高強的兄弟，跟我連夜走一趟許家屯。」
大鬍子和刀疤臉急踏步上前，昂然應道：「將軍有何吩咐？」
幾個邊鎮將領噤若寒蟬，低聲說道：「明白了，卑職等這幾天絕不踏入大營半步。」
城北大營，轅門。
趙三泰可以不認命，可以去爭，可他不可能爭得過張子安！而且他更知道，和張子安爭的結果只能更慘，保不住自己性命不說，最後只怕連家人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趙三泰要是認命自殺，至少還能
小七苦笑道：「這都是夫人吩咐的，小人這不是沒辦法嗎。」
……
大鬍子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罷了……」
趙三泰內心非常憤怒，貪墨糧餉的又不止他一個，而且貪得最多的分明就是張子安那老閹貨，可他沒有辦法！
剛才只顧著替王朴擔心，走了神，可不就是把好好的鴛鴦綉成褪毛野雞了？
「公公可真是火眼金睛，趙三泰貪墨糧餉和我們可沒有什麼關係。」
「是。」
甄有才笑首勸道：「將軍，夫人這也是關心你，就留下吧。」
甄有才道：「小人已經打探清楚了，那天來屠宰場賣馬的人叫張和尚，世居張家屯，是個光棍，據張家屯的鄉親說，張和尚年輕時曾在少林寺當過和尚，武藝了得，尋常壯漢十幾個人都近不了他的身，鄉親們還說，這個張和尚平時挺老實的，對鄉親們也不錯，可就是會時不時地失蹤一陣子。」
甄有才道：「小人還打聽到一件事。」
趙信大聲喝道：「好，既然大夥都信得過將軍，那就各回營帳等消息吧，賀老六，你帶兩個百人隊跟我去解運銀子，其他的弟兄都散了，散了散了。」
嫩娘脆生生地應了一句，把王朴的那件虎衣大氅拿了出來。
小七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這……」
張子安擺了擺手，兩名小太監神色恭敬地退了出去，順手還把門帶上了。
「趙三泰貪墨的餉銀已經被他全部揮霍了，在他府上我們並沒有抄到什麼銀子。」
幾個副將、參將和游擊面面相覷。
幾位副將、參將和游擊這心裏便咚的一跳，很快就意識到情形不對，趙三泰這主事的副總兵還沒來呢，
……
趙信接著說道：「老子知道你們也有難處，你們的家人也同樣吃不上飯，沒錢取暖，不過將軍已經答應想辦法了，現在唐勝已經在挑人準備跟將軍去搞銀子了，你們可以不相信我，難道還能不相信將軍嗎？」
……
大同鎮守太監府，偏廳。
「去。」陳圓圓嬌啐道，「小丫頭片子，你知道什麼叫愛啊？」
正如張子安所說的，大同鎮嘩變的事已經鬧大了，要想把這件事壓下不讓上面知道已經是絕無可能了，這樣一來趙三泰、張子安夥同幾個副將、參將、游擊貪墨餉銀的事也瞞不住了，張子安身為大同鎮的鎮守太監，他必須給萬歲爺一個交待，還有鬧事的邊軍將士，也必須給他們一個說法，否則很難息事寧人。
王朴對隨同前來的小七說道：「小七，夫人在家裡一定等急了，你馬上回一趟王家大院，跟夫人說為了安撫嘩變的邊軍將士這幾天我就住在軍營不回家了，再讓大鬍子和刀疤臉帶兩百弟兄馬上趕來大營，還有甄先生也一起來！」
「哦？」王朴低聲道，「快說。」
幾個邊鎮將領很快就領會了張子安的意思，像趙三泰這樣的事情以前有過，以後也不會沒有，這樣的處理也不過是老規矩罷了。
「公公英明。」
幾個邊鎮將領不解道：「可是公公，駙馬爺他……」
這些士兵都是粗人，他們說不出也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可他們都是人，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不可能不想，萬一哪天他們也戰死了，他們的家人會如何？所以，他們對王朴的決定沒有異議，可他們也有自己的難處。
「將軍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過……」張子安頓
「還有個事。」張子安接著又說道，「咱家先跟你們通個氣，駙馬爺已經去城北大營安撫嘩變的邊軍將士了，駙馬爺還答應幫忙解決朝廷拖欠餉銀的事，所以這幾天你們就不必去城北大營了，一個個都給咱家在家裡老實獃著。」
「都坐吧。」張子安擺了擺手，陰惻惻地說道，「你們不用等趙副總兵了，他不會來，也來不了啦，咱家也不隱瞞你們，就在半個時辰前，趙副總兵因為貪墨糧餉一事東窗事發而服毒自殺了。」
半個時辰之後，大同鎮的幾個副將、參將和游擊將軍全都應邀到了張子安府上，這些人和趙三泰、張子安一樣，多多少少都從崇禎帝從內帑撥下的餉銀中分了些好處，就沒一個是屁股乾淨的。
主僕兩人正鬧呢，暖閣正門外忽然傳來了小七的聲音：「夫人，將軍讓小人給您帶個話，將軍說為了安撫嘩變的將士，這幾天他就呆在大營不回家住了。夫人，小人這便馬上去大營了，您有什麼話讓小人帶給將軍的嗎？」
陳圓圓嗔道：「死丫頭，你笑什麼？」
「還是公公體恤下情。」
將士們紛紛回應。
嫩娘指了指陳圓圓手中的綉摑，笑道：「夫人，好好的一對鴛鴦都快被你綉成褪毛野雞了，格格格。」
甄有才道：「這個張和尚有個相好的，是鄰近許家屯的一個寡婦，據許家屯的人說，那寡婦嫁過好幾個漢子，結果沒一個活得久的，反倒留下了兩個孩子，人們都說她是克夫的命，後來
「說了。」小七撓頭道，「可夫人不聽啊。」
陳圓圓正坐在坑上繡花，大冷的天卻開著窗，因為透過窗戶正好能看到王家大院的門房，她期盼著那扇大門會突然打開，然後那道熟悉的身影會大步而入，嫩娘端著一盤點心從側門進來，走到陳圓圓跟前一看，忍不住掩嘴輕笑起來。
「是。」
王朴皺眉道：「你沒跟夫人說，軍營里用不著這些東西？」
擁擠在轅門內外的上萬邊軍將士雅雀無聲，沒有一個人對此提出質疑！
「將軍絕不會扔下弟兄們不管的！」
趙信爬上瞭望台振臂大吼道：「弟兄們，你們都給老子聽好了，朝廷撥下來的餉銀已經讓趙三泰這個狗賊貪墨了，不過將軍已經想辦法籌集了十萬兩銀子，將軍說了，要用這筆銀子先把陣亡弟兄的撫恤金給發了，讓他們的家人熬過這個冬天。」
「趙總兵他……」
「夫人您就別擔心了。」嫩娘勸道，「將軍連建奴的老巢都摧毀了，還有建奴的老酋也被他俘虜了，現在將軍的威信可高了，那些個嘩變的將士一聽說將軍到了，那還不乖乖地放下兵器聽候將軍的調譴呀？」
「唉……」陳圓圓笑了兩聲就不笑了，嘆了口氣說道，「也不知道邊軍嘩變的事情怎麼樣了，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個信？」
「這事有門了。」王朴凝思片刻，回頭對大鬍子道，「大鬍子，刀疤臉。」
看到小七帶著人把虎皮大氅、幾床錦被，還有一些家居常用的傢伙什兒搬進了行轅，王朴目瞪口呆道：「小七，你這是幹嗎，搬家呢？誰讓你把這些東西搬來的，這裏可是大營，要這些東西幹嗎？」
王家大院，王朴暖閣。
……
張子安是宮裡的人，說白了是萬歲爺的人，他名義上雖然只是監軍，可實際上卻對趙三泰這些外鎮將領握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張子安不是佛祖，他不可能捨棄自己而保全趙三泰，至於那些副將、參將、游擊什麼的，他們還沒有當這替罪羊的資格。
事情明擺著，這個替罪羊只能是他趙三泰。
王朴道：「講。」
……
甄有才把王朴拉到大帳角落裡，壓低聲音說道：「將軍，栲栳山那邊又有消息了。」
趙三泰顫巍巍地拿起了張子安留下的毒藥，神色凄惶，他不想死，可他別無選擇！
張子安陰惻惻地打斷道：「咱家的話你們聽不明白嗎？」
急促雜亂的腳步聲中，張子安在兩名小太監的簇擁下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在坐的幾位副將、參將和游擊將軍便齊刷刷地站了起來，以戰戰兢兢的眼神望著這位握有生殺予奪大權的鎮守太監！
「哎。」
「我們信得過將軍！」
「小七你等一下。」陳圓圓趕緊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起身對嫩娘說道，「嫩娘，趕緊把將軍的那件虎衣大氅拿來，還有這床棉被，是早上大奶奶讓人送過來的，都讓小七給將軍捎大營里去。」
兩個時辰之後，小七返回了城北大營，隨同前來的還有兩輛大車，以及甄有才、大鬍子、刀疤臉和整整兩百名親信家丁。
「對，我們相信他！」
趙三泰一狠心一閉眼，把小瓶子里的毒藥倒進了嘴裏。
「小婢明白了。」嫩娘掩嘴偷笑道，「夫人這叫關心則亂，您呀，是太愛將軍了。」
「卑職等明白。」
城北大營，總兵行轅。
陳圓圓低頭看了看自己繡的鴛鴦，忍不住也笑了。
「有點意思了。」王朴低聲道，「這個張和尚果然有些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