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回首已是百年身
（十一）
多才武穆竟知兵。
「劉歆生先生，今天的主人。」宋教仁站出來介紹。
李想對這大叔大有好感，一襲青衫風流倜儻，像極了焦美人扮演的李尋歡或者二郎神，自帶瀟洒光環。
李想這上在發牢騷呢。他可是上知五千年，下知一百年的穿越客，一個對歷史先知，擁有破壞歷史平衡的人物，未得看重，倒是因為抄襲的一首詩被捧為上賓。
李想今天很和他胃口，現就想看一下他的文采如何？
李想的目光也霍地一跳，剛坐下又彈起，目光灼灼的又從上到下打量了陳作新一番。忙道：「久仰，久仰！」
「街上碰到的，」宋教仁輕笑道，把玩手中酒杯，「我看他這句還有第三層意思。」
看到他們嘲笑的臉色，李想心裏真不是滋味，被他們輕視了，瞧不起人。李想眼睛一轉，一咬牙，有了。
頭顱無價哭無聲。
這話李想贊同，就像後世的流行歌，全是情情愛愛的，聽多了也厭煩。
李想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既與大家同座，理應共飲。不要客氣，陳先生，宋先生，姜先生，杜先生，今天我請客。」
陳作新也跟了出來，斜倚在欄杆，一手搖著壺中酒，一手晃著杯中酒，見李想看得發獃，便笑道：「李先生，這麼好的景緻，何不也吟上一首？」
憑闌靜聽瀟瀟雨，故國人民有所思。
此時眾人早已目眩神迷，嘖嘖稱羡不能自已。
伍次友笑著一飲而盡，放下杯子道：「陳先生也是達人！只管吃吧，若醉了，就學李太白，睡大街！」
陳作新笑道：「這話固是，然古往今來多少詩文，若真的篇篇詩詞皆詠志，那還怎麼讀呢？重要的在於情發乎心，志發乎詞，或寄於山水，或托于花月。」
正是神都有事時，又來南國踏芳枝。
不幸文山難救國，
問幾時可把四周租去地，
傷心漢室路難復，
宋教仁卻以為他絕對上在大
聽見「譚人風」三字，李想眼睛一亮，想不到竟在此遇到名同盟會元老級的人物。
其詩，碧血丹心，與有力焉。
血染杜鵑淚有聲。
一朵桃花卜天心，
陳作新微微一愣，真是越看李想越順眼，仗劍載酒游江湖的李白正是他最喜歡的大詩人，轉而笑道：「好！不醉不歸！」
「看他是否有救國救民之策再說。」譚人風插嘴道。
陳作新一笑，起身給每個人滿傾一大觥，「你的酒菜還未上，先飲我的。」
恨未從軍輕一擲，
另一個中年人卻搬了座椅子坐在外走廊，半身倚在欄杆上看江景。
那大叔十分洒脫，嘻嘻一笑說道，「不才陳作新。」
陳作新轉臉望去，果見一位憑窗而立的先生手拈著鬍鬚，擺頭吟誦：
卻是令人眼前一亮，宋教仁等人也拍手鼓掌。
「好，我就好好考考他。」宋教仁點點頭，正色向李想說道：「你既自稱有救國救民之策。咸同中興之後，天下太平，朝廷也振作刷新，立憲開國會。國泰民安，何須你救國救民？」
李想不禁鼓掌笑道：「真名士，自風流！」
李想把酒一飲而盡，像是一股火焰入喉穿腸，豪情大笑，吟道：
李想笑著一擺手道：「那邊立著詩壇呢！眼見就要開壇了，我們且聽聽他們的，賞江南
常山節烈終呼賊，
陳作新卻眼中放出光來，簡直上王八對綠豆，湊在宋教仁耳邊低聲說道：「遁初，此人大才。我等圖謀之事，請他來參詳一二，也是多一份臂力。」
宋教仁好整以遐的道：「在街上碰上我就向我毛遂自薦，我懷疑他已經看到風潮將起。這樣聰明的一個人，在看黃鶴樓的架勢，你我詩詞里的豪情壯志，他還不明了？我看他，第三層意思是說我們此次舉義，必將震驚世界。」
收歸故主人？
陳作新舉杯一飲而盡，笑道，「李先生，該你了。」
青松怒向蒼天發，敗葉紛隨碧水馳。
東南桌上的幾個人構思正苦，猛聽李想大聲要酒要菜，不覺面露厭色，別轉了臉不言語。
看到李想一臉大驚小怪的樣子，西窗的幾個人物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便又坐回到桌邊，旁若無人地吃酒。宋教仁也瞄他兩眼，這傢伙很喜歡一驚一乍，這裏坐的每一個人都夠他驚詫的。
「李先生，今日我在黃鶴樓宴請賓客，來者是客，美酒佳肴請儘管享用。」這中年人一襲月白長袍，自有一份儒雅。
宋教仁心裏咯噔一下，白了一眼陳作新，他還真是看得起李想，搖搖頭道：「此事干係重大，千萬人的生命，我對他畢竟未能知根知底。」
他還真是狂風不羈，連譚人風的面子也不給。李想笑道：「歌以詠志嘛。」
無情天地恨何平；
時勢如斯感靡平。
「『傷心漢室路難復』一句說盡革命大業的艱難。遁初兄總不失革命黨人的本性。」劉歆生笑道，說罷，轉臉對走廊上的陳作新道，「該聽你的了。」
兩人還真是自來熟，風流不羈而臭味相投的性子，根本不需要宋教仁的介紹，他們也自己找位子落坐。
「好，我來獻醜！」陳作新十分爽快，呵呵大笑立起身來，對李想說道：「兄弟，你帶
聲聲怨恨四夷侵，
萬古千秋得有名。
「多謝，」李想不客氣，一邊坐一邊笑道，「不才李想。敢問貴姓、台甫？」
殘月孤雲了一生，
宋教仁見李想得意的樣子，還真是和陳作新一個狂人做派，不禁詢問地看了一眼譚人風。譚人風正滿臉欣賞的目光註釋李想，見宋教仁看自己，忙低聲道：「還真是文採風流，『一陣風雷驚世界』，意有兩重，即寓自己是個狀志雄心人，又隱喻中國經過革命的洗禮必將屹立世界民族之林。倉促之間，能寫出如此意喻深遠的詩句，真是不簡單。如此人物，也不知道你又是從那裡找來的？」
能在漢口修一條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商業街，當之無愧的清末民初地產大王。但是見多了歷史名人大豪，有了免疫力。李想很親熱的套交情，這是財神爺，腳下抓一把泥也能榨出油。
若就兩端分緩急，肯將銅象易傾城。
李想狂笑道：「詞賦小道，不足一談。某自負不羈之才，學成文武藝業，踏遍中西，得出救國救民之策，歸國之後，本欲一展所長，做一番驚天動地，救國救民的大業，誰曾想過今日以此邀名？」
劉歆生大笑起身道：「楚地有此才人，我真是有眼無珠。李先生――請坐！小二！上酒，上好酒！不，上老汾酒！上店老兒珍藏的老汾酒。」
吟罷放聲大笑。
李想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感嘆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造就這樣的卓越氣質。
李想端著酒杯的手僵住，吞盡喉嚨的美酒直覺得苦不堪言。他那裡會吟詩作對？他會吃喝玩樂！
那幾個輕視他的老兄相顧之間十分尷尬狼狽。
西牆下一張桌旁坐著一個大叔，打扮有些奇特，只穿一件藍府綢夾袍，罩一件雨過天青套扣背心，腰間懸著一柄長
他就是傳奇的湖南八日都督陳作新！極富藝術天才，詩文俱佳。這個人還擅丹青篆刻，喜酒大言，很有大詩人狂傲風采。
李想突然端著一杯酒，走出五層大廳的外走廊，舉目四望，視野開闊。這裏俯瞰，大江兩岸的景色，歷歷在望，令人心曠神怡。如果把長江、漢水、東湖、南湖以及星羅棋布的湖看成是連綿的水域的話，城市陸地則是點綴在水面上的浮島，武漢三鎮就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三座城市。在這個壯闊的水面上，有一條中脊顯得格外突出，似龍盤虎據。從西向東，依次分佈著梅子山、龜山、蛇山、洪山、珞珈山、磨山、喻家山等，這一連串的山脊宛如巨龍卧波，武漢城區第一峰喻家山是龍頭，在月湖裡躺著的梅子山則是龍尾。這是武漢的地理龍脈。黃鶴樓恰好位於巨龍的腰上。騎龍在天，乘勢而為，黃鶴樓的這種選址似乎透露出古代風水堪諭某種玄機與成就。此刻站住黃鶴樓頂層，俯瞰這一切，真是氣象萬千。
李想點頭，這些詩卻是豪情壯志，但是沒有一首豪放詩詞比起那位偉人的詩詞。因此李想再聽到這些詩詞，提不起一點興緻。
吟聲剛落，宋教仁已經站起來，呵呵笑道：「好一個『問幾時可把四周租去地，收歸故主人？』譚人風火性未除，此詩一出，又要激烈多少熱血青年？」
陳作新一邊替李想斟酒，一邊悄聲笑問：「這些個糟老頭子吟個詩，也要表現的憂國憂民，真不知道累啊？」
平生何事最關情，只此區區色與名。
卅年片夢成長別，
閑撫七弦
「哦？」譚人風好奇的問道，「和解？」
物為兩間留正氣，
偉大領袖的這首詩不是藝術情懷最高的一首，但是卻很符合當前的意境，而且比起幾位革命前輩的詩要勝出幾層。李想背完，就有些洋洋得意。
一陣風雷驚世界，滿街紅綠走旌旗。
陳作新說罷，從壇中傾出三碗酒，自端了一碗過這邊桌子來吟道：
看來今天的反清秘會要變成詩文會，也不推辭，「好，酒令大於軍令，我就獻臭了。」他吟道：
此時樓外的煙雨如夢，天地間朦朦朧朧一片，長江水在此轉折，向北而去。
風雲際會，風雲際會！無須多問，李想也知道這裏坐的全是辛亥大人物，楚天豪傑。碰上如此盛會，頓生豪情壯烈，李想拍桌子大聲傳呼：「小二！取一壇老紹酒，再要四盤下酒菜……精緻一點的。」
譚人風聽了宋教仁的話，微笑拈鬚道：「遁初，該你的了！」
大廳里一雙雙眼睛全集中在他身上，嘴角似笑非笑的，想要看他的笑話呢。這小子，進了黃鶴樓就大呼小叫，狂放作態的比陳作新這個狂士還要有過之無不及。本以為李想真是才高八斗，如今看他這個傻眼的樣子，原來的狂傲是不知天高地厚。
崖海風波失援兵。
這邊席上的幾個人，萬不料不到別人都在憂國憂民，他卻風花雪月。不過他們都知道陳作新的性子，就是這樣的狂放不羈見，只見他執酒高吟漫步而來，繼續吟道：
海天杯酒吊先生，
空教千古說英名。
「李先生真是海量，吃得了這麼多？」陳作新邊飲邊問。
待李想登上黃鶴樓五層樓閣，果見大廳西窗臨長江一面已有了八個人，卻分為三起。靠東南一桌，有兩位。年約四十歲上下的人，都穿著灰布棉袍。另幾個年輕一點的，坐在他們的下首，靠在窗前把著酒杯沉吟，見他上來，只瞧了瞧他一眼，便都轉臉去賞江南煙雨、長江浪濤，很像是在分韻做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