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悟道
「嘿嘿，我當然不是妖怪。」惟功欣然道：「總之多謝你了，馬老頭。」
他的長子馬棟已經是都督同知，幾年之後就能接任總兵，最少也是副總兵，馬家後續有人，老頭子感覺自己盡到了職守，今日與惟功這一番竟逐，居然將心中一團死灰的老頭子又激出了雄心壯志，看著惟功，馬芳十足霸氣地道：「過幾年到宣府來吧，老頭子不僅教你射術之道，還要帶你學習騎兵做戰之道，用北虜首級，成就你小子的一身功業！」
似乎天地之間，一切都在掌握，這個小小山谷，有什麼威脅，什麼是蛇形獸走，什麼是真正的危險，不需要看，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
「小子，接著。」
原本是黑沉無夢的沉睡，但就好象是突然落在水中一般，先是舒服愜意，然後覺悟，感覺自己將會溺水而亡，拚命掙扎，手舞足蹈。
自學武至今，今天的經驗真是十分的難得呢。
他在邊境成長，又在蒙古草原當了好些年的奴隸，射獵，打仗，剿馬匪，硬是自己練出一身無敵的功夫，眼前這小子，雖說在山村裡生活過幾年，但這五年可是一直在京城，在英國公府這樣的地方生活，居然有這樣的悟性，實在是太可怕了。
整個騎弓，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叫人恐怖的炸響！
在這一瞬間，惟功整個白天被壓迫的怒氣，在黑暗中的恐懼，還有憋屈在心裏一天的戰意，整個兒被釋放出來！
勛貴子弟中有這麼一個小子，簡直就是異類中的異類！
「哎喲，你這小
馬芳其實也累的不輕，他也算出到九成力了，惟功的身手，步伐，韌勁，都遠遠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以為到傍晚時分這小子就會棄弓投降，不料惟功雖然狼狽不堪，但韌性卻是十足，光是這一點，馬芳對眼前這小子已經是十足的欣賞了。
「好小子啊……」
已經是日落西山，只有殘餘的光線還勉強能夠視物，馬芳坐在這小山谷的頂端，衝著山腳下的惟功丟下一樣物事下來。
他並沒有施以殺意，所以這一箭肯定就不中要害。
對身體錘鍊到極致以後，歷經這樣的重壓之後，惟功終於踏出了這一步，成為真正進入武道之門的強者。
「嘿嘿，儘管來試試。」
在惟功做這些事的時候，馬芳就這麼站著，連一聲哼聲也沒發出來，等上好傷葯，包紮好了，他才吐出一口濁氣，對著惟功道：「老子還以為最少得三天才能逼你領悟箭道，沒想到你一天一夜就悟了，他娘的，比老子還厲害得多了。」
不料這小子已經近乎于妖，不僅一天一夜就悟了道，還順手給了自己一箭。
「呵呵，老子當年在阿魯台那裡，性子上來，什麼大汗台吉，也是一樣指著就罵。好在北虜規矩小，只要你是他們認可的勇士，就算是小小不然的不恭，人家倒也沒有太介意。」
在感知，體悟，諸多方面，也是開閘泄洪一般的痛快，在這一瞬間，他頓悟了。
張弓，開滿，搭箭，鬆手！
一股莫名的危險感覺，
幾乎就是下意識的，惟功持起自己的弓箭，並沒有瞄準，沒有考慮和思索，整個騎弓和箭矢好象是他生命的延續，和他的手，腳，還有整個身體融為一體。
「臭小子，沒規矩了啊。」
惟功到了，先用剪刀將箭桿剪掉，再以鉗子將箭頭夾出，好在兩人用的都是輕箭，如果用的是重箭，甚至是破甲錐的話，老馬這腿就真的廢了。
開頭惟功確實是馬帥長馬帥短的，十分恭謹，但被馬芳一直這麼追殺，泥人都被殺出土性出來了，性子一上來，還想保持客氣恭謹的態度，那就太難了一些。
整個動作熟極而流，今晚只有半輪月光，天空有雲，星光有限，但惟功一切的動作都是並沒有用「眼」，而是以自己的直覺和判斷，向著有威脅的地方，一箭射出！
「他娘的，你小子是不是妖怪？」
馬芳居然隨身還帶著鹽包，給自己那一份抹了鹽后，將鹽包又拋給惟功。
「你這點事算什麼？」
不過老頭子也真沒有太抱怨什麼，這些年來，他過的有些委屈自己，心裏有一股鬱鬱不平之氣，最要緊的，還是朝廷接受互市之後，大同和宣府一帶漸漸太平，地方上的文官和世家與晉商勾結，漸漸凌駕于軍鎮之上，他這樣的鎮邊大帥，在俺答年年犯邊時還算個人物，一旦太平下來，日子就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老頭甚至有一種深深的遺憾感，如果是自己的兒子有這樣的表現，他心中
但在此時此刻，經過馬芳一天的逼迫壓榨，終於將他的潛力逼迫了出來。剛剛這一箭，雖然目不能視物，但他很有把握，這一箭已經射中了潛伏而來的目標，而且並不是在要害處。
馬芳感覺活力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體內，在山坡上笑對惟功道：「就這麼老頭老頭的叫開了？」
惟功在黑暗中微笑著，這一瞬間，他知道自己又突破了一個關口。
這種感覺很玄妙，甚至無法用言語來表述，但惟功知道，自己肯定是對的。
「哼，你這稱呼進了城給我老實改掉。」
片刻之後，他汗透重衣，人也真的驚醒了。
馬芳大馬金刀的坐著，兩人都收攏了一些木柴，荒山之中，枯草和木柴可有的是，各生了兩堆火，將狍子肉剝了皮，也不必洗，血淋淋的放在火堆上烤，好在這個時候是走獸最肥美的時候，狍子肉十分肥美，被火一烤肉色就呈金黃，滋滋冒油，一股誘人的香味，在天空中瀰漫開來。
就是這麼玄妙，悟了就是悟了，若不能悟，就算有人將他現在身體上的感覺再說一百次，他也悟不了這個「道」。
惟功收拾好殘局，兩手抱著膝，坐在地上，神采奕奕的道：「白天這麼壓著我追，使我感覺危險，不能還擊，使我壓抑，憋著一股勁。晚上來偷襲，使我警醒，在危險之中，才能領悟到用箭的真決。」
「老頭，我
他還不能夜晚視物，也沒有將花鳥樹木天地之間看的清晰，也沒有在身體里流出什麼黑乎乎的穢物出來，但變了就是變了。
心結難開，加上年紀老邁，這個老將已經漸漸沒有什麼雄心壯志，這一次來京之後，就是打算相機請辭了。
惟功兩眼一亮，雙足在亂足間自如的走著，在白天時，他在這山谷還舉步維艱，在這幾乎是一團漆黑的夜裡，此時卻已經是如行走在官道坦途中一般自如了。
「小子聽好了，老子是打算夜襲。弓箭晚上不能用，小刀是沒有問題，反正等老子刀架在你脖子上時，你不降也得降了。」
「果然是你，馬老頭！」
嘴裏雖然不說，但馬芳對惟功是欣賞到骨子裡頭去了。
除了「道」的進步之外，在勁力上，他剛剛這一箭，就算是六七石的步弓也輕鬆拉開了，兩臂之力，已經快接近千斤。
他睡的很不怎麼安心，但料想天黑了，馬老頭到底是望七十的人，再牛逼的身手也不大可能半夜真的竄下來吧？這山谷還是很陡峭的！
好象是一道水閘被打開了閥門，整個力氣磅礴宣洩而出，做工優良，最頂級的用料和手工最少耗時三四年才製成的騎弓，此時也在他手中不停的嗡嗡顫抖著。
馬芳悶哼一聲，也是自己找了個大石躺下，他這一次算虧大了。在兵部算是承了惟功一個小小的人情，以教導箭術算是回報，當然，更多的是對惟功的欣賞。
在此之前，他的勁力，樁功，刀術，射術，
吃飽喝足，兩人小鬥了一會嘴，都是感覺疲憊不堪，也不必搭帳篷什麼的了，惟功將弓箭和小刀放在稱手的地方，往草密處一躺，就這麼昏沉沉睡過去了。
「嘿嘿，叫順嘴了。」
在五十步外，果然是馬芳，一片昏暗之中，豹眼環腮，鬚髮皆白的老頭子很欣慰的笑著，只是神色間還是有點狼狽……他的右腿被惟功一箭射穿了，此時不得不扶著一棵老樹才能站著，這使得他不能擺出仙風道骨的樣子，有損於他的整體形象。
馬芳真的嚇壞了，他可是真正的邊民，在漢唐時，打仗用的都是他這樣邊郡的良家子，上馬能騎，開弓能射，漢人用這樣的邊郡良家子組成鐵騎，最終勒石燕然，天下無人能敵。
「那是自然。我可不想被人說不尊長者。」
撲通一聲，那物事不停地滾落下來，惟功懶洋洋地站起身來，感覺全身酸軟，當然，還有各種疼痛。
待肉色一變，一老一小兩人同時開動，稀里嘩啦，風捲殘雲一般，片刻功夫，便已經將一頭十來斤重的狍子給消解掉了。
但半夜時分，惟功真的驚醒了。
饒是他習武有五年時間，今日的這一場追逐，實在是消耗了他過多的體能。
「馬老頭你也聽好了，你人老愛瞌睡，可不要真的半夜叫我摸上去了。」
「這是狍子腿？」惟功拎起來一看，便是驚喜道：「馬老頭你了不起啊，逼得我這般狼狽，還有空打了只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