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市民
就在他等著傳見的功夫，一個身材壯實的青年軍官，還有一個高大的黑炭頭身後接著一個麻臉軍官，三個青年軍官都是標準的軍人儀錶，正從總兵衙門左側的廂房裡出來……如果孫承宗一直在遼陽的話，就會知道那裡是通事局軍令司的辦公地方。
李佑默然，他知道是杜百戶信不過自己，不把實情告訴他，所以將別人的話頭給打斷了。
「說來說去，還是咱們定遼六衛的人是自己人，李佑你想清楚。」
「他遼陽鎮能呆一輩子不能？你們一家下半輩子怎麼活，人家能將你們帶到京城裡頭去？」
當然，實物獎勵是一回事，記功系統里各人的評定等級才是大事，這意味著在遼陽鎮的升遷，還有朝廷官爵的升遷等等。
「你自己落個沒下場是你倒霉，甭來坑害咱們！」
「怎麼啦？」李達第一個跳出來，一口唾沫吐在李佑臉上，然後才跳腳罵道：「你個狗日的李佑，虧老子為了你差點和人拚命，你他娘的把老婆孩子賣給人家賣了個好價，還腆個臉回來叫我們同你一起去賣？」
因為前一陣的事情，朱尚駿立了一大功，張豬兒和郭宇三人也分別立了一功，他們是到軍令司來辦理檔案等相關手續，然後憑證明去軍需局領取獎勵，不論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遼陽鎮這裡有一個習慣，也是叫人喜歡的習慣，立功之後，不論是評定還是發放獎勵都十分快捷，
這種感覺，十分熟愁，也是叫人感覺內心舒服，如果不是今天發生在眼前的事情，孫承宗的心裏，想必還會輕鬆很多。
「朝廷當然不會不管……」
有人剛接句話，杜忠便揮手道：「甭廢話了，該幹啥幹啥去。」
……
在眾人鄙視的眼神之中，杜老爺子上前對李佑道：「李佑你不必多說，可能那張總爺對你家不壞，但你知不知道，現在城中到處都在傳，總兵官要把咱們定遼五衛的人全攆到城外去，收我們的營房和地，趕盡殺絕。」
「是我呢，先生來拜我們大人？」
整個遼陽城二十萬人以上，與軍戶相關的就是佔了大半，他一路走來，不停的有人聚集，謠言滿天飛，幾乎到了荒誕不經的地步，什麼要搶小孩製藥，替皇上選秀女的話都出來了，反正老百姓怕什麼，謠言裡頭就有什麼，到這地步，孫承宗已經知道事情不簡單，縱使是惟功真的要做什麼不妥的事情，也沒有這種全城義憤的道理。
……
「咦，這不是孫先生？」
現在萬曆朝此起彼伏的兵變和民變還沒有開始，不過如果遼陽城處理不當的話，很可能就是一場大規模的民變的開端，而遼陽是重要的戰略城市，城中的主要居民是軍戶，暴動的危害性就更加上升了不少……林紹勇
「是我……你是豬兒？」
除了世職之外，當然還是實質性的獎勵最叫人高興了，張豬兒三人，個個都是興高采烈的，十分滿足。
在現在的大明，商品經濟發展的比前二百年要快得多，市民階層也多，代之而起的就是市民文化和整個階層的覺醒……在萬曆年間，所謂的抗稅事件有無數起，萬人以上規模的就好多起，最著名的當然是蘇州五義士事件，數萬蘇州市民群起暴動，抗議錦衣衛抓捕蘇州名士周順昌，當場打死兩個校尉，後來五義士出來頂罪，甘願受刑，平息了事件。
「我說李佑家的，當家的犯渾你也跟著渾，以前咱們還誇你是個有主張的，你這是怎麼了？這名聲臉面都不要了是吧？」
「李達，要是俺對，這兩口唾沫俺得還給你。」李佑看著平和，性子是十分執拗的，要不然也不會舉家逃跑了，他認準的事情，當然也不會輕易變化，告別眾人，他匆忙又往總兵府邸趕過去。
……
「這不可能吧，總爺不象是這樣的人。」李佑愣了愣神，道：「這樣的大事，朝廷也不會不管吧？」
倒是世職意味著將來的世襲土地，京衛的土地被勛貴和太監們分光了，將門撈著的好處很少，現在已經有風
大明到了萬曆年間，已經形成了初步的市民階層，當然比起北宋時還差的遠，論民間經濟的活力，富足，明朝萬曆年間雖然比以前強得多，但經過蒙元的百年剝削和慘烈的戰亂，到現在都沒有恢復到北宋時最繁富的水平。
「是，在等傳見。」
一點變化，可以改變一個社會，這也是值得研究的有趣現象。
朝廷也不為已甚，並沒有窮追猛打，一城人皆反，鬧事的主力最少過千人，但處死五人後也就息事寧人，了結了此事。
孫承宗是老老實實的投了名刺，然後就是在外頭的門房等著，以他的身份，還不夠昂然直入的資格。
「俺回去問總爺。」李佑倔強的道：「他不是這樣的人，你們等著，俺這就回去。」
好在隆慶和萬曆年間，僵硬的封海政策終於被取消了，代之而起的就是海外貿易井噴般的發展了起來，雖然得益的是大海商和半海盜半海商的冒險家，但因此而受惠的人也是很多……蘇州一帶，早就不種稻米了，全部改為棉田和種植桑樹，每到春天憑養蠶和賣桑葉就能賺到足夠的生活費了，加上噹噹織工，自己紡布，生活比起遼東來真是天上地下，在江南，因為這些活婦人也能做，收
……
這裏頭，沒有人搗鬼才是真的活見了鬼。
「外來的沒好人！」
眾人被他說的一征，但李達在內的不少人都面露冷笑，他們絕不相信李佑所說，這個世道，哪裡有李佑說的這樣的好事？兩口子新衣穿著，月錢拿著，大丫還清白無事？這可真真是笑話了……就是李佑兩口子，估摸著也是叫這個新來的總爺給收買了，想來真是可笑，人家一回京，能將他一家子也帶了去？
至於被他們用謠言起鬨騙出來的百姓會遭遇什麼事，受到多大的損失，那他們反正是不會去管了。
李達恨鐵不成鋼，感覺李佑太給他李家宗族丟臉，忍不住又一口唾沫噴過去。
孫承宗越走越心驚，城中的氣氛已經可以說是只能用火爆來形容了。整個城市，就象是一隻在不停添火的油鍋，油星子已經開始爆起來，一會兒就要炸鍋了。
「好吧，有勞豬兒兄弟。」
杜忠也不滿道：「李佑你這事不地道了，同百戶獃著，你把我們往火坑裡騙？」
「他美著呢，不見穿著新襖袍，戴著新帽子，這是賣大丫的賣來的吧？這不要臉的。」
別的不說，光是說金銀產量，還有銅錢的出產，明朝二十年銅錢的製成量都比不過宋朝的一年，鐵礦的開採量，也是遠遠不如北宋，這些硬指標上明朝比宋朝落後就是落
李佑被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李家的更是被一群婦人圍在正中，七嘴八舌的輪番攻擊，這麼亂了好一陣子，李佑才一臉憤然的推開眾人，鐵青著臉怒道：「新來的總爺是好人，二十不到，大丫雖是丫鬟，但總爺從來就尊重，沒有什麼越軌的事，我們兩口子，洒掃漿洗，用心做活計，一句多餘的話不說，多餘的事不做，怎麼在你們眼裡我們就不是人了？」
其實在現在的遼陽鎮里，朝廷官爵也就是世職還吸引人了，武官不值錢，京里出來的眼界也大，一品武官在京里又如何？過的窮困潦倒的也不是沒有，真正是得有權，還得有地位，不然的話，一品武職見了七品武職下跪也不是沒有，跟著惟功大人，最少官職不是問題，根本不必太放在心上。
孫承宗和張豬兒還是在京里搞清理工作時認識的，彼此間也算有些交情，最少是個熟臉，張豬兒也知道，自家大人對這個讀書人很器重，而孫承宗不溫不火，看到事情就能舉一反三，一看就是個聰明人，又沒有讀書人的那種酸腐勁和傲氣，所以張豬兒對他的印象也很好……「先生，我帶你進去吧，我們大人聽說你來了，一定很高興。」
坐在門房，他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看到熟悉的軍人穿著那一身軍服，忙忙碌碌的樣子，他的臉上，也是顯露出會心的微笑。
「呸，傻狍子一個，這世道當官的還有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