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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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在內廷，人們也知道張閣老的重要之處，每隔三五日，皇太后賜蒸鵝，皇帝賜大紅表裡，賜玉帶，賜好酒，哪怕是內廷之中，皇帝和太后提起張居正來，必口稱先生而不名。
萬曆最近這段時間日子過的很逍遙，外廷事務，張居正等人拿來煩他的不多，他只要抽一些重要的來看，不重要的，直接叫司禮按貼黃去批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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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信並無太特殊之處，就是張居正問候徐階起居，內中有一段話，倒是證實了張簡修的話，「賤恙實痔也，一向不以痔治之，蹉跎至今。近得貴府醫官趙裕治之，果拔其根。但衰老之人，痔根雖去，元氣大損脾胃虛弱，不能飲食，幾於不起。日來漸次平復，今秋定為乞骸計矣」。
「這應該是十數日前寫的信。」
大太監們其實也是議論，不過只限於私室，三五人在暗處，秘密商討著。
惟功一看，信的封皮上寫的有「答上師相徐存齋三十四」的字樣，他知道張居正做事謹慎，每天發出的信件最少數十封，甚至過百，因為各地的督、撫、道，御史，都是張居正以私信的方式指導工作，並不是以公文形式來進行，這當然是和大明體制有關，內閣說是宰相，但沒有管轄六部和地方督撫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諸司的權力，票擬也只是貼黃寫上意見，准或不準，要看內閣閣老在皇帝心裏的地位，以及與司禮監的關係。
「你是方面總兵，不得聖旨，似乎不能擅自
「真是萬沒想到！」李太後用疑惑不解的口吻道：「張先生才不到六十吧？我記得以前嚴嵩八十多還侍奉在世宗皇帝左右，徐先生為穆宗皇帝首輔時也七十多了，高拱鄉居多年，也七十多了吧？我大明輔臣，都是高壽，何以到張先生這裏就支撐不住了？」
「好，好，好！」
聽著兒子的打算，只贊了三個好，然後便是垂下眼帘，不再說話了。
皇帝的身體，在這樣的日子里也將養的不壞，沒有國事煩心，沒有御史科道聒噪，內廷使費，雖然張居正屢次干擾，不能暢快使用，但亦足夠使費，比起嘉靖年間修皇宮沒錢，那是天上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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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簡修也知道，惟功回去並沒有那麼簡單，不過，探望自己父親肯定是最重要的原因，既然如此，他亦不必多說了。
太監們對權力的感覺是十分直觀的，而此時張居正病重的消息一傳進來，便是引發這樣的軒然大波，他們惶惑，不知道未來會如何，是由誰來填補這麼大的政治權力的空白，而外朝的變化，又會引發內廷的何種變化，這亦是叫人不得而知了。
張居正的權力來源根基不穩，所以他只能不停的編織私人權力網，鄒元標等人攻訐張居正的擅權營私結黨，便是因此原因而來。
這話說得太后十分愛聽，眉開眼笑道：「吾兒這話說的對了，張先生對我大明十分要緊，佛祖會保佑的。」
不論是皇太后，皇帝，或
這一部份權力，萬曆是非收回不可的，而相權那一部分，比如協調六部九卿，秉衡政務，貼黃進呈，這自然還是要分割出去。
不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萬曆這樣的處斷其實是沒錯的。
「應該是。」張簡修垂頭喪氣的道：「父親大人與師相是常通信的。而且所通信息，經常抄錄給我們看。」
「元輔對我有高恩大德，不論此番病況如何，我都心難自安，理當回去探視。」
兩人相視一笑，頗有幾年前在京時談論事情時的默契於心的感覺。
不過惟功手中的信件卻明顯是張居正親手所書，看來寫給一手提拔自己的師相的信件，張居正還是不好叫幕賓代筆。
慈寧宮中，皇太后李氏便是一臉的苦惱。
巨大的權力真空，必定要有人來填補，當然，最大的受益人肯定是萬曆自己，張居正說是內閣大學士，但是明朝不多的有宰相權柄的大學士之一，而不僅是宰相，又掌握著一部份皇帝的權力。
這般模樣，倒不是怠慢兒子，只是兩個表示，一則是表示對萬曆的處置十分放心，沒有什麼可說的，二則就是她打算打座念佛了。
張居正病重的消息，幾乎是超級重磅的炸彈，將知道消息的人，炸的七葷
「兒臣亦有些想不通。」萬曆侍立在一旁，也是一臉的鬱卒，說道。
一個強力的政治人物故去，必然會引發種種猜測，不安，震怖。這個時候，蕭規曹隨，以張居正自己任用的次輔替代為首輔，內閣不作變動，暗示政局穩定……小皇帝不愧是張居正一手調教出來的，對人心的把握還是十分準確的。
當年憲宗皇帝在時，便是這般情形，皇帝優遊內廷，看雜戲，畫畫，寫書法，司禮和內閣將政務處理的極好，不必煩擾聖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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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信，便是編製網路的重要手段。
他想了想，答說道：「張先生非尋常元輔可比，一旦故去，則必然天下震恐。所以，兒臣想，一動不如一靜，次輔張四維乃張先生信用多年的人，就著他遞補為首輔，然後申先生，許先生，各進一位，等過一段時間，再補一兩人進閣辦事，人選是有聲望和能力，善加選擇，那時候，人心便安定了。」
「嗯，正是。」
可惜，這般的舒服日子，似乎是要過完了。
這幾日來，皇宮之中有一種十分怪異的氣氛，平常時候，任何事情都是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這幾日宮中當然一如往常，但總會有三五成群的小太監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等有品級名位的太監路過時，又是一鬨而散。
「丈夫處事，總不能事事畏首畏尾……」
「似乎該有一些表示？」李太
萬曆最近就是常在西苑遊樂，或是萬歲山觀小內使們騎馬射箭，他好武，這是當年和惟功相處時留下來的舊習，並沒有徹底改掉。
「只得化裝潛行了。」
萬曆聽著大為皺眉，不過好在李太后沒有糊塗，接著便又問道：「若是張先生果真不測，吾兒打算如何？」
想來想去，到底醫學上的事，惟功也沒有什麼具體的推斷出來，只得道：「我等在此胡亂猜疑，亦是無用，惟今之計，當然是急赴京師，當面問候元輔。」
「當時病況頗重了，元輔說，『幾於不起』，後來漸漸平復，不知怎的，又是再次複發。」
最為觸動的，當然還是皇室。
這一次張居正病危給宮中的震動，其實還在馮保之上。
李太后不愧是嘉靖的兒媳婦，當年在裕王府邸時如履薄冰，別看現在吃齋念佛，任事不理，心裏明鏡也似，只是吃虧在文化不高，又是商人的女兒，所以底蘊不足，其實論起聰明靈慧，倒也不差了。
「你常說我行事任性，這一回你也任性了。」
惟功沒有過多的說什麼，張簡修豪爽大度，忠君愛國，其實本性極佳，只是有些被寵壞了而已。待張居正這顆參天大樹倒下，張簡修會成長起來。
每日信件那麼多，張居正當然不可能全部自己書寫，相府的書啟師爺好幾個，便是專門做這樣的差事。
他想了想，叫人取來一個小匣子，取出一封信來，道：「便是這一封了。
所以上次張居正半真半假的致仕請求被太后堅決駁回，在她看來，只要張居正在一日，自己便省一日的心，大明便是富足強大一日，不論外患內憂，都無可慮。
他對其中一個信息很感興趣，問道：「是元輔信中提起請徐閣老派醫生的嗎？」
「是，兒臣已經派了太醫，既然母后這麼說，叫人去一些廟、觀替張先生祈福，或者可以感動上天，再替我大明賜張先生十年之壽。」
整個帝國，似乎只要有張居正在，便是風調雨順，一切平安。
萬曆對此事也有過考量，深夜之時，繞殿徘徊，思量著張居正身後之事。
畢竟，做一事，成一事，進一言，成一策，凡有貼黃意見，無不批紅執行，這其實是和皇帝沒有什麼區別了。
張簡修垂淚道：「我方寸已經大亂，自然由你來決定。」
馮保只是攬權，但並不是實際處理政務，因為彼此交好的關係，司禮對內閣並不駁回，等馮保被逐之後，這些年來大明真正的掌舵者當然是張居正，毫無疑問的就是張居正。
「好，那我們便回京。」
張簡修疑惑道：「我父親如果病重，你回去亦是無法，何必這般冒險？」
太監們的猜疑和迷惑之處，對她這位女至尊也是一樣的。現在胡氏皇太后已經萬事不理，並稱兩宮太后，其實不論內外，她才是真正的第一人，大明這個家並不好當，所以她認準了張居正之後，便是任用不疑，不論馮保在或不在，太后俱是將張居正當成真正可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