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原的「節目」
「告訴你一個小常識：一般來說，男屍浮在河裡是背朝上呈卧狀的，而女屍面朝上呈仰狀！……」我停住話頭，讓他自已思考。
前面我說過，自己在第一次解剖屍體時，遇到的是一具女屍，在那次解剖時我吐了。原以為，我的第一次表現將會成為大家日後的笑柄。但後來有人對我說，此後的案情分析，讓大家對我刮目相看，再不敢有小視之心。
「它是一名嚴謹的科學，涉及到醫學、解剖學、邏輯學等等多門學科，不只是天天解剖屍體那麼簡單。」我笑笑，末了補充一句：「而且，它也不是你講的那樣讓人興奮。」
張貝貝笑著在他的肩上輕輕打了一下。
潘雲留在現場指揮。
「是。高原也是呢！」我回答。
「好的，你在那裡等著，我叫人開車過來接你。」
有一次我對他說：「你最近倒是挺閑的。」
「當然不是。」我有些尷尬，朝她笑了笑說道：「你說的肢解，那是恐怖電影！真正的法醫工作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看了她一下，然後漫不經心地問了她一句：「最近會計工作做得怎樣？」
這讓所有的人佩服不已。
「法醫！」張貝貝失聲叫了出來，引得旁邊的人紛紛朝我們看了過來。
我住的房子的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榆樹，高大得在這個住宅區里有些不太協調。但我很喜歡這棵樹，它擋住了我的窗口，讓人有一種安全感。樹丫上築著一個鳥窩，一對黃鸝不時在那裡跳來跳去，一隻尾巴長，一隻尾巴短，互相纏綿著發出悅耳的脆鳴。我喜歡坐在窗台上，看著它們卿卿我我，比翼雙飛。
「是嗎？」張貝貝咯咯地笑了，流露出被人幽了一默似的開心神情。這使我有了些較勁的衝動。
風向似乎有些變化，使得一陣屍臭撲面而來。我換了一個角度站好，換了一支香煙繼續叼在嘴裏，右手習慣性地在身上掏火機，突然又記起什麼，於是停了下來。
順著他的手指，我看到河中停著一隻小船，技術中隊的照相人員正站在船頭，拿相機對著河面拍著。中隊長司馬雨手裡拿著一把長竹竿撥弄著水面，那裡漂浮著一個白色的東西。
陳娟是高原的「正宗女朋友」。——這是我私下對高原說的，因為他四處留情的女朋友很多。她是我們的同班同學，高中三年與高原同桌，倆人是班裡公認的一對。高原是住校生，陳娟天天帶早餐給他吃。那傢伙也是毫不客氣，經常吃得兩腮脹鼓還厚顏無恥地說味道不夠好！兩人天天打情罵俏，高原從不謙讓陳娟，還居然朝她頭上吐過口水。陳娟毫不在意，依然天天粘著高原。然而讓人大跌眼鏡的是，畢業后，班裡秘密或半公開的情侶都鴛鴦成雙了，高原和陳娟卻還只是保持著那種曖昧不清的關係。
「其實沒那麼神的，高原言過其實！」我推辭道。
旁邊的服務生正在上茶，也斜著眼看了我一下。
「開什麼玩笑？！」沒等我說完，董建國在旁邊叫道，「頭都沒有了，身上還有傷，不是兇殺？難道是死者自己弄成這樣的？！……」
家屬來的時候，我們已經把死者的頭顱拼了上去讓他們辨認。
「現場都拍好照了嗎？」
「這你也知道？」張貝貝有點驚奇地看著我。
「當法醫一定很刺激吧？」但張貝貝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恐懼，反而以一種興奮不已的神態，不依不饒追問起來，「你們的工作是不是天天肢解屍體啊？」
「我記得公司老總叫張什麼生對吧？」我問。
董建國看了我一眼，神情古怪地走開了。
「我不僅知道你是做會計的，而且知道你最近很忙。」我對張貝貝說道。
我沒有做聲，看看潘雲。兩個人會心地笑了一下。
「老總嘛，總是挑花了眼！」我開了句玩笑。
「不是所有的傷口都會是人為的。」處理完煙頭，我說道，「你們看脖子上的斷裂處，有多處絲狀一樣的組織，法醫學的名稱叫做組織間橋，這是因為受撕裂的原因，而不是遭到銳器的切割造成的。如果有人持銳器砍死者的脖子，是不會出現這樣情況，而應該是整齊的創口。」
前一段時間，高原顯得很閑，整天無所事事的樣子。很遲才去上班，早早就下了班，偶爾夜不歸宿，必定會說是跟哪個女人約會去了！
雖然見過這樣的腐敗屍體不少，我還是忍不住一陣噁心。李智林在
「我認為是殺人案無疑！性質惡劣的殺人肢解！」董建國繼續說道，「將頭顱割下來，是怕別人認出死者的相貌，因為兇手怕暴露死者身份！還把身上的衣服剝掉，清除可能留下來的死者身份信息，可見兇手很狡猾。……但兇手不知道，越是這樣掩飾越說明他與死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因此我們只要查清死者身份，搞清他的社會交往情況案子就偵破了一半！……現在你們的任務是盡量弄清死者的身份，而不是爭論案件是什麼性質！」
「張貝貝。」高原向我介紹那個女孩子。
我有些不自在。很多時候，我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的職業。當然不是對自己的職業自卑，只是我怕別人介意而已！
無聊與女人一樣惡毒，需要以毒攻毒。這是高原常說的一句話，因此當高原說他有節目時，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可是這也不能說明當時是死是活呀！屍體沒有頭，河水一樣會被灌進去的！那樣肺里不是一樣有水？」
我叫了一聲「潘隊」。
我看著潘雲笑了，他是怕家屬聽到引起其他麻煩。——畢竟沒有人願意看到自己的親人被螺旋槳絞成兩部分！
「所以只有朝向上方的背部才會與船隻碰撞，留下傷痕！」李智林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說道。
一個偵查員附到潘雲耳邊輕輕說道：「已經找到報案的人了！是一個貨船老闆。他們駕船經過這裏時，發現螺旋槳被什麼東西纏住。下去一看，是一件短褲子。旁邊還有一具無頭屍體。他們嚇壞了，怕惹麻煩就開船走了，開走後才報案！……」
「司馬他們已經仔細看過了。沒看見其它的東西！」
高原那小子，向來對漂亮女孩子很有一手！
我擺了擺手。他還不知道，其實在這樣惡臭的環境下是不能戴口罩的。屍臭會附著在口罩上，瀰漫著難以消逝。唯一的辦法，是站在上風方向，也就是背頂著風，讓臭味飄向相反的方向。而且對於有經驗的法醫來說，是不能戴口罩的，因為有些死亡現場，需要靠鼻子分辨出有沒有屍臭之外的異味，比如農藥。
「屍體一絲不掛怎麼解釋？」李智林問。
「是怎麼發現屍體的？」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參与調查的人還沒有消息。李智林有些著急，叫了一聲：「師父！……」我知道他擔心什麼，於是沖他搖了搖手，示意讓他耐心點。
「張貴生。」高原說。「是個鑽石王老五，四十多歲了還沒結婚呢！」
「老鄧還能幫人看相，能看出一個人的職業和性格。」高原說，「叫他幫你看一下吧。」
經過檢驗屍體，我有了不同於他們的意見。
「還好……」張貝貝順口應了一句，突然呆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是做會計的？」
趕到望江樓時，果然看見高原帶著一個女孩子坐在那裡。
其他人也被臭味驅趕到另一旁。
星期六的下午，我一個人抓著酒瓶，坐在窗前對著迎風飄舞的絲帶喝酒。——為了不知不覺逝去的四年乾杯！
原來是自殺！我和潘雲相互看了一眼沒有做聲。
「哦，那咱們還是老鄉呢！」張貝貝笑著說，「公司在北江市設有銷售處，我在那裡上班。」
河飄兒一絲不掛，好在除了頭顱，其他部分還算完整，可以看得出來是一具男人的屍體。
來的時候，李智林已經把其他人的看法告訴我了，他們都認為這是一起性質惡劣的殺人毀屍案，作案者殺害死者后，將其頭顱砍下，以免被人識出身份。而這樣做恰恰暴露了兇手與死者關係不一般，害怕公安機關順藤摸瓜的心理特點。但因為之前沒見到屍體，我並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
「這是真的！」高原笑著說，「他太害羞！」
「我聽到另一個版本。是關於他的性取向的！……」高原帶著曖昧的表情說道。
「猜我看到了什麼？」他問。
警戒線外站滿了圍觀的群眾，對著河面指指點點。
「河裡發現了一具河飄兒，沒有頭。」潘雲言簡意賅，「你在哪裡？我派人來接你到現場去！」「河飄兒」是我們的行話，意思指河裡的浮屍。
四年的時間，讓人過得不知不覺。
「你的手提包不是常見的休閑包，看起來和會計帳本差不多大小。剛才你從包里取紙巾時，我看到了裏面的帳本，這個包應該是你經常裝帳本用
對於死者為什麼要下河的問題，我無法回答，推斷一個人的行為容易，而推斷一個人的思維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是游泳死亡，怎麼會沒有人尋找？還有，春天怎麼會在河裡游泳！水還涼嘛。」
「那我告訴你，老鄧還沒女朋友。要不要將就一下？」高原半玩笑半認真地說。
張貝貝問我：「老鄧在公安局幹什麼工作呀？」
「這可不是蓋的！老鄧的眼睛和腦子就像裝了同步器一樣，看到什麼就能知道什麼。」高原笑著說。
我笑了，點了點頭。
「怎麼看？」潘雲在旁邊問。
「可是你都還沒有吃什麼東西！」張貝貝說道。
潘雲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想了一陣，然後下決心對董建國說道：「叫偵查人員過來，分組去河上游轄區調查失蹤人員。」
潘雲「噓」了一聲，朝正哭得死去活來的家屬呶呶嘴。
「自己推斷嘛！」高原揶揄我道。
望江樓是江邊的一家湘菜館，環境僻靜，是我們經常去的地方。第一次去這個地方是高原帶我去的，當時陳娟來這個城市看他，就叫上我一起吃了晚飯。
潘雲對我的信任是不用質疑的，除了師父之前極力推薦的原因外，更因為我破了幾起重大的案件。因而他對我幾乎達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這樣的信任，甚至連我也有些害怕。有一次我對他說：「你不能這樣信任我！否則，我做錯了什麼有誰來指正呢？」他當時笑著回答：「你從來就沒有給別人指正的機會。」
這就是我們法醫很平常的一天，平淡無奇得讓人有些失望，而對於死者及其家屬來說，從這天開始，世界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世界了！
「我在新世紀公司上班。」張貝貝帶著敬佩的神情笑著說，「老闆是我的叔叔。」
「而死者背上的傷口，都是比較淺的表皮傷口，不足以致命！而且只在背部有，其他地方卻沒有。」我指著屍體背部，繼續說道，「而且你們看，這些傷口排列規則。行兇的人可不會這麼有藝術感的！最關鍵的，是所有傷口沒有生前的應激反應，可以確定是死後傷。」
「已經拍好了的。」
我沒有出聲，等他把話說完。
那些人一看到屍體就哭了起來。我們站在旁邊，偶爾勸慰幾句，說的都很空洞。我認為這是我們神經麻木的原因，當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自己已經變得不經意生死時，怎能表述出感情豐富的語句來呢？——別說我們法醫冷血，當你們任何一個人不間斷地面對死屍時，你也同樣會變得麻木！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潘雲。——這個時候，是需要領導選擇判斷、下達命令的時刻。
「如果是死後，河水根本就不可能進到肺內。因為肺內外不會再有氣壓差！」
有沒有節目與我無關，我此時正在想著劉嫣！只是又有酒喝了，這才是吸引我的理由。
潘雲正站在河邊，手裡拿著一部對講機，朝著河裡張望。偵查中隊長董建國站在旁邊。
「但螺旋槳怎麼會絞到他呢？！那時他活著還是死了？」潘雲問。他顯然是在關心肇事的船只有沒有責任的問題！
但現在，我知道做出這樣的判斷是有很大的風險的，稍有不慎便是草菅人命！
我和他之間無需客套。
我和李智林初步處理了一下屍體，用一塊塑料布蓋了起來。
「是一個人用手機報的警。但現在關了機，還沒有找到報警人！」
「屍體附近還有其它東西嗎？」我問。
高原這時卻不作聲了，抱著雙臂坐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檢驗完屍體后，潘雲很急切地想知道我的觀點。
「那會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他問。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同性戀罷！」張貝貝顯得毫不介意，「我也不知道，反正沒見他找過女人！就算是，也沒什麼奇怪的吧。」末了笑著補充了一句：「不過千萬別在他面前說！」
潘雲的這種審時度勢的果斷作風是我所佩服的！我一向認為，有些人的領導才能是與生俱來，別人學不來的，就像潘雲，善於採納正確意見，處事果斷，並能以身作則，敢於承擔責任！
「也許很多無頭案是這樣。」李智林在旁邊說道，「但不
不過，這並不影響我的整體判斷，案件偵破后，完全符合我此前的推斷！兇手是現場附近一個偏避工廠的倉庫保管員，行兇的地點就在倉庫里。偵查員趕到那裡時，發現四周的牆壁上沾滿了蒼蠅拉下的褐色糞便！
我想了想還是講了出來：「法醫。」說完看了看她，心裏猜度她會有什麼反應。
「老鄧也是禪市的？」張貝貝問。
「你神經病呀！」我笑著打斷他的話說道，「那個男的就是你吧！」
「是的，不是兇殺！」我正色道，「死者是意外溺水死亡的。我們現在需要馬上派人沿河尋找目擊證人，還要注意最近的尋人啟事，尤其要注意兩個月來在河邊發生意外方面的尋屍啟事。」
「什麼？」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沒什麼活干，愁得連腿毛都打了結！」他說。
我笑了笑沒作聲。
今年的這個春天好像來得特別早，稍不留神，街道兩旁的榆樹就萌出了綠芽。風卻還是很寒冷，叫人摸不著頭腦。
安撫的工作一定要做的，我和李智林向那些家屬解釋了死者身上傷勢以及形成的原因。由於有目擊證人看見事情的經過，所以家屬也沒有什麼異議。其中一個年齡較大的老者抹抹眼淚，對我們說道：「太傻了！就是為生意沒做好，和老婆吵了幾句嘴就離開家了，連遺書都寫好了！這是早有死了的心啊！」
「沒法猜。」我搖搖頭。
「真的嗎？」聽到高原的話，張貝貝看了看我的眼睛，又看看我的頭忍不住笑了，「老鄧能不能讓我開開眼界？」
「不會吧，看你最近心境不錯，還愛上登山鍛煉！這可是很奇怪，之前你這個傢伙可是火燒到屁股也懶得挪一下窩的！」
「你好！」我對她說。
嘴裏的那支香煙已經被口水浸透，我從身上取出一塊夾板，把煙頭放在夾板里夾滅，放回口袋裡。現場上是不能留下我們自己任何物品的，因此常常會帶一些自己設計的用來處理物品的東西，比如這樣的滅煙器。
潘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有些時候，是需要耐心的。
「看到了沒有？」高原把褲管挽了起來，露出小腿。
對於我來說，這一切不過是設置了前提條件的迷局，就像血液總會流過心臟，穴位總是神經交匯點一樣，只要追根索源，總會找到答案。
高原看看張貝貝的鼻子，嘿嘿地笑了。
「你不信呀？」他有些失望，「為什麼不管我怎樣認真，都不會有人相信呢？陳娟也是這樣！」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當你能推斷出一個人的行為時，卻不一定能猜測得出他內心的想法！而我們，更是很少去糾纏于死者的內心想法。——如果思維受到干擾，就會影響到判斷。
我掛上手機，抱歉地對高原和張貝貝講：「你們看，又有事了！我們工作就是這樣，沒有個准。」
「屍體的肺部充滿了河水，是溺水死亡無疑！被絞到時已經死了！」我答道，「死者應該是穿短褲在河裡游泳時死亡的，飄浮在河裡時又被過往的輪船絞到的。」
李智林鬆了一口氣，問道：「師父怎麼解釋屍體身上的傷勢？」
張貝貝意識到什麼，連忙從包里取出一片紙巾，不好意思地在鼻子上擦了起來。
正聊著天，刑警大隊的隊長潘雲打來了電話。
「為什麼死者只在背部有傷？」李智林在旁邊悄悄問道。
「不好意思，我只是感到好奇。可能表達的方式不恰當！」張貝貝說道，「那你們法醫應該是什麼樣的工作？」
潘雲用對講機發出命令，河面上的那隻小船就將河飄兒從河中拖了過來。
「的確是這樣！」張貝貝睜大了眼睛，充滿神奇地看著我，「你怎麼知道的？」
「當然不可能那樣神奇！法醫也是凡人，能力畢竟有限，不可能像經過藝術加工過的人物那樣厲害。」我說，「但是對於一些推理還是有點理論基礎吧！主要是與常人的觀察角度不一樣而已。」
「那把屍體弄過來吧。」我說。
「我正在望江樓吃飯。」我說。
「節目」是高原的暗號，表示女孩子。每次他找女人時，就會對我說他有「節目」。
那個叫張貝貝的女孩子沖我微笑著點點頭：「你好！」
「那是因為有一次……」他表情神神秘秘，「我閑得無聊
個把鐘頭過後，尋找死者的偵查人員終於打了電話過來，向潘雲報告頭顱已經找到了！是在下游幾百米的地方找到的。不久，調查組偵查員也報告找到了死者的家屬，死者是一個月前在河裡游泳后失蹤的。
那個女孩子燙了一頭捲髮，臉蛋靚麗，衣著時尚，身材也相當不錯。
「是的，從事電腦的工作種類很多。」我笑著說，「可是從事電腦工作中，把複寫紙的紫墨粘到鼻尖上的工作就不多了。那種顏色，只有在這種光線的條件下才能被發現。」我指指餐廳的藍色彩燈。
「我可沒有推斷出張小姐公司名字的本事！」我笑道，「但我知道是一家私營企業，老闆和張小姐有特殊的關係！」
有必要介紹一下，董建國是刑警隊重案中隊的中隊長，能言善辯，社交能力強，在偵查方面能力出眾。但在大家眼裡，他也是一個寸功必爭之人，經常插手技術上的事。這本來就不是他的專長，以至於難以服眾，經常與別人發生意見分歧，產生矛盾。
「喔？鄧法醫仍然堅持認為不是兇殺？」董建國帶著似笑非笑的挑戰神態問道。
旁邊有人對我說道：「你這樣的推斷也真夠膽大的！如果真是殺人案可是個不小的責任！」
高原也問張貝貝道：「你是搞會計的？」
「張小姐在哪個公司？」我問。
掛了手機，潘雲長吁一口氣，笑著對我說：「有人看到死者生前在河裡游泳，游著就不見了。因為是外地人，家屬找了很久沒找到就先回去了。……關於事情的發生過程完全符合你的判斷！」
「好啊！」張貝貝也笑著說。
「還需要沿河尋找死者的頭顱。」我補充了一句，「頭顱應該還在河裡！」
「可從事電腦的工作種類很多啊，你怎麼肯定她就是搞會計的呀？」高原問。
「這不是凶殺案，是意外！……」我抬起頭，對他說。
「看到一對男女摟抱在一起！」他擺出一副說書的神態，「雖然沒看清他們在幹什麼！不過，你說他們除了男女之事還能幹什麼呢？為了證實自己的推斷，於是我就天天早上去登山，想在那個地方找到他們遺留下來的證據！……」
「你的右手腕部有一塊圓形的硬皮繭，」我指了指她端茶的手說道，「這是經常從事電腦工作的人所特有的，很多人習慣叫它『電腦手』。」
「這是我的哥們鄧哲，叫他老鄧就行了！」高原笑著向她介紹道，「在公安局上班，我們市第一男警！」
外行的人聽起來頭頭是道，但經驗老到的法醫一聽，就明白我大部分是憑著屍體表面現象作的分析，沒有涉及內部損傷的推斷。對於死亡原因，我也沒有刻意去下結論，那是需要結合屍體內部器官去分析的！後來，是法醫老閔幫我解了圍，做出了死者系被勒致死的結論。他應該明白，解剖屍體的時候，我所處的那種驚慌措亂狀態，是無法得出死亡原因的結論的！
那次給出的現場信息有：屍體的沒有穿鞋，沒有被包裝過，衣服上粘有褐色的斑點，似乎是人血，但經過化驗卻是蒼蠅的糞便。——我記得當時在專案分析會上，自己是這樣發言的：「首先，受害人足上無鞋，赤足的足底未粘塵土，說明發現受害人的地方不是兇殺現場，而是遺棄屍體的第二現場；其次，死者沒有被包裝過，身上的屍斑不是處於低位，不符合發現屍體現場的擺放特點，可以推斷死者在其他現場被長時間地擺放過，兇手是就近丟棄；第三，受害人的衣服上粘有蒼蠅的血便，根據蒼蠅的習性，應在三天前形成，地點在一個較為封閉的空間；第四，死者的胃內尚有大量的未消化食物，應在飯後一小時內遇害。所以，死者應是三天前的午飯後被人殺死，地點較為偏遠，是一個較為封閉的空間。偵查的重點，應該就近尋找符合條件的封閉建築物，重點是牆壁上有大量褐色血樣斑點的地方。」
聽了高原的介紹，張貝貝的表情變得豐富起來：「真的？！我最崇拜警察了！以前還夢想男朋友是個警察呢。」她看著我，咯咯地笑了起來。
「是缺少論據！」我說道，「董隊長的觀點是以凶殺案作為論點的，然而到後面又把它做論據，以此循環推論，就必然得出這樣的結論了！」
我認真地
「看到死者的臀部了嗎？」我指指屍體，「這個部位發白，顏色與其它地方不一樣，而且腐敗的程度相對其他部位較輕，因此可以推斷泡在河水時是穿著一件短褲的。……再看背上的傷口，延伸到臀部時就突然中斷了，這更能說明當時是穿著短褲的，因為螺旋槳旋轉時將褲子絞掉了。」
這時高原來了電話，要我出去吃飯。
「可這怎麼可能？」董建國收起了笑容，同我爭執起來，「屍體明明連頭都沒有了，身上還有其他傷口，這怎麼解釋？」
高原說的雖然有些誇張，但基本上都是實話。自從我遭受意外后，思維方式就和別人不一樣了。概括來說，別人看到的靜止物體，在我眼中可能是運動變化的。比如看一個人，其他人可能注意的是那個人的相貌，而對於我來說，卻能感覺到其身體的每一部分變化！——每一塊肌肉的收縮和舒張，每一根骨骼的抬舉和扭轉！因為忘記了以前的很多事了，對於自己的這種能力，我也記不準是與生俱來的還是遭受意外得到的「特異功能」！又或許是一種職業習慣。
偵查員會意地住了嘴。
「沒事，我習慣了！幹完活再吃。」我朝她笑笑。
現場在北江市大堤旁的河面上，很多警察已經趕到了那裡，設置了警戒線不讓人進入。
「快點來，在望江樓！」高原在電話里說，「有節目。」
潘雲轉過身，對我點了點頭。然後指著河裡對我說道：「一具男屍，沒有頭顱。身上也沒有衣服，赤裸著的！」
「船！」我指著河面上來往的輪船，「船上的螺旋槳能將人頭絞下，並造成背部這種傷口。」
「按你所說的，法醫是不是也能像福爾摩斯一樣破案？」張貝貝看著我問。
開車來接我的是單位李法醫。他是剛分配到我們局不久的醫學院法醫系畢業生，叫李智林。為人忠厚純樸，工作上勤快好學。僅憑這兩點足已搏得我的好感了，對於他所請教的業務問題，我總是有問必答，知無不言。因為這樣，李智林也特別尊重我，稱呼我「師父」。其實我們的年齡也不過相差幾歲而已。
李智林拿了一個打火機，遞過來給我點火。我對他擺了擺手。刑警隊的人對我戒煙的這件事很是佩服，說戒就戒，決不拖泥帶水，就像從沒抽過一樣。——其實他們不知道，這是因為我曾經做了一個夢，夢裡我答應過劉嫣戒煙的！
「是嗎？」聽到她所說的公司，我感到很意外，「這公司可是我們家鄉的！」
她的鼻尖上粘著一塊紫色的油墨，在一般的光線下不易察覺，而處於藍色的光線下，就顯出了黑色！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香煙，叼在嘴裏。對於我來說，香煙是一種簡便易行的去臭劑，既不影響到嗅覺，又消去了部分不可避免聞到的臭味。正因為這樣的緣故，我之前染上了很大的煙癮，但我現在戒掉了，只是習慣性地將香煙叼在嘴裏，沒有點燃。
「不會啦，老鄧那麼帥會沒女朋友？」張貝貝見我不吭聲，笑著打圓場。
潘雲以前也是搞刑事技術的，和我年齡相差不大，因此各方面都談得來。他也很敬重我，因為他曾經跟師父鍾任之跟班學習過一段時間，按輩份來算，我還是他師兄。可他現在是我的領導，因此我也對他平等相敬。師父曾對我說潘雲在技術方面天資平平，希望我在這方面多幫他。但在我看來，人各有所長，潘雲當領導的個人魅力勝過干刑事技術業務。——有的人天生就是當頭的料！
「去現場夠他吃的！」高原笑著噁心我。
「最近公司搞季度清算，忙得不可開交。」張貝貝解釋道，「連妝都忘了補！」
潘雲也看著我，等待我的解釋。
大樹的兩根樹枝一直朝窗戶探了過來。從到這個城市開始，每年樹枝開始發芽的時候，我就會在上面纏繞一道紅色的絲帶，那是從我喝過的酒瓶上解下來的。算上今年纏繞的絲帶，已經有四根了！
這具河飄兒果然沒有頭顱！而且，因為在河水中浸泡時間過長的原因，已經腫漲成巨人觀，露出的背部位置長出了霉斑，發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我一直認為，死屍的腐臭噁心過任何一種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