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的死亡筆記》目錄

第二十二章 心理諮詢師(三)

第二十二章 心理諮詢師(三)

「他的精神分裂症,是在入獄不久后表現出來的。當時監獄需要跟犯人做義務心理輔導,我是那裡的輔導員。孫其的精神分裂證表現為幻聽幻覺,聽到有人要害他的聲音,覺得處處不安全,所以刻意迴避社會。他還有一個習慣性動作,時常拉衣領、縮脖子,似乎想把自己隱藏起來。那時候的他,就像一根被壓縮了的彈簧,稍有拔弄就會爆發!」
「我是『彼岸花』心理諮詢所的諮詢師。我叫張德生!」剛見面張德生就伸出手來,自我介紹道。
「董建國繼續審訊孫其,但要注意方式,別先入為主地指向性問話,不能一張口就問他為什麼把死者藏在衣櫃里,這可有誘供的嫌疑!」
我笑了:「我很佩服張醫生的醫德!為患者這麼著想。」
「這個可以。」
我對他的看法感到很詫異。用所有能說明事實的特點來分析案情,是他當年在學校時反覆教導我們的,我始終認為,傷勢就是兇手呈現於事物表面的形象反映,而且通過傷情來分析兇手的特徵也是有例可據的,他甚至還跟我們講過利用傷口分析成功的案例!一個人的行為特點也許不是區分其他人的本質差異,但如果連這一點都不值得相信,那還有什麼可以作為依據呢?我很不明白,為什麼師父顯得那樣的小心翼翼,彷彿被什麼羈絆著!
鍾任之看看他沒有作聲。
「你們這樣長時間審訊,我擔心他接受不了,會舊病複發!」
「如果他坐牢之前就有精神分裂症,那麼他是不應該坐牢的!」我心裏愈發吃驚。
「恐怕不行!」
「心理輔導進行了兩年,但很慚愧,一直沒有找到他精神問題的原因。他妻子也不知道!在我對他進行治療的兩年裡,他的妻子時常到監獄里探望,配合了我的治療。」張德生繼續說道,「那兩年他有所恢復。我的心裏治療只是起到很小一部分的作用,大部分得益於他妻子。那個女人受到傷害后一直沒有離開他,成為他精神上的支柱。」
「這我們沒辦法。他現在是犯罪嫌疑人,必須得接受審訊!」
「這不正收集著嘛!」董建國笑了。他似乎很樂於看到我著急的樣子。
「那個女人不簡單。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麼沒有離開孫其?那個人曾經多麼無情地傷害過她!她回答自己曾經深愛過他,還說他以前是個很好的人,她不想就這樣放棄,而是想讓他恢復到原來的那個丈夫!」張德生說,「在治療了兩年時間后,我向監獄提出建議,以孫其的名義申請假釋。——提前出獄有助於他的精神恢復。監獄權衡利弊,同意了我們的申請,將孫其放了出來。此後,我曾經跟蹤了解他的恢復情況,但不會跟他見面,對他來說,像我這樣非親非故的人,需要一個安全的距離!有什麼特殊的情況,是他妻子來向我講述的。她跟我說過,孫其特別沒有安全感,害怕跟陌生人打交道,最嚴重的時候會躲在家中的衣櫃里睡覺,一天一夜不肯出來!……」
「是啊,我恐怕不知不覺就會成為你的患者朋友了!」
「我同意!」我已經對他有了好感,「我相信你所說的關於孫其的情況!但這件事不會這麼快就水落石出的。所以你還是先回去吧,朋友!」
張德生笑了:「法醫對於普通人來說太神秘了!」
潘雲在旁邊開口說道:「先別爭了,還是先向局領導彙報情況之後再做定奪吧!」
「能不能見他一面?」他問。
然而這種狀況並沒維持多久!
我無言地看著鍾任之,心裏明白他所指的意思。——在前面依據傷口所作出的判斷,終竟沒有血衣能說明問題!換句話說,他還是傾向於孫其是殺人兇手!
「這些我們會弄明白的。」
「心理醫生?我又沒精神病!他要幹嘛?」潘雲皺起了眉頭,看看我說道,「鄧法醫去接待一下,沒有什麼事就打發他走!添什麼亂!」
「我同意鍾老師的意見!」董建國插話道,「說孫其不是兇手,得有排除的證據。他現在根本提供不出來!」
師父的這番話讓我稍感寬慰,之前他不支持我的觀點,讓我有些失落,加之董建國的較勁,心裏還倍覺孤獨!而現在,他至少認同了我提出的,兇手另有他人的可能性。
那天我跟著小葉去了辦公室,就見到了心理醫生張德生。
「什麼時候開始患病的?」
最後,潘雲轉頭對鍾任之說道:「麻煩師父跟我一塊去局領導那裡彙報案情!」
「收集證據可是我們公安部門的事!我們可不能要求嫌疑人來證明自己無罪。」我爭辯道。
這時辦公室民警小葉走了過來,對潘雲說道:「潘隊,辦公室有叫姓張的心理醫生說要見大隊領導!」
「可我認為我們現在已經是朋友了。」
「慢著!」我想了想,叫住了他。
「是的,他患有精神分裂症。」
我很吃驚:「心理醫生?你是說孫其有精神病?!」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講孫其以前的故事給我們聽?」我笑著問。
「師父所說的孫其不能排除嫌疑,還有其他的依據嗎?」潘雲問,「從現有的證據來看,對他有利的證據似乎多過不利的!」
「我想可能患憂鬱症或強迫症多一點吧,這個職業見的社會陰暗面太多!」
「沒找到孫其精神問題的原因,採取有針對性的治療措施,我永遠有這樣的義務。」張德生也笑笑,「還有,不要叫我醫生,其實我不過就是進行心理輔導而已!我也從不接受把有心理問題的人叫病人,而是把他們當成朋友!——當然要為朋友著想了。」
「會得什麼心理病?」
「我不這樣認為!」師父說,「證據不在乎多少,所有感官上的推斷應該讓道于客觀實物,本案中的血衣才是關鍵。」
潘雲沒有讓我一起去彙報案情,看來並不支持我的觀點。那時我到北江市沒多久,他還沒有像現在這樣信任我!
「那我留個電話號碼給你吧,希望能見他的時候打電話給我。」
我看著他,心裏揣測他是孫其的什麼人:「我是這個案子的法醫,有什麼能幫到你的?」
「聽說你要見領導,首先申明我不是領導,領導正在辦理一起大案子!」我伸出手同他握了握,「但我是受他的委託,有什麼事可以先跟我說,我一定轉告。」
「在我預料之內!」張德生笑著說,「在我沒有說明來意之前,領導是難有時間『接見』的!」末了他說了一句:「我是為孫其的事來的!」
這讓我想到孫其拿刀砍傷自己妻子的事!
張德生站住了,不解地看著我。
「不是有心理問題的那種吧!」我笑著說。
「我還是幫你去問一下領導,看行不行。」我想到孫其的那種狀態,心裏忽生憐憫。
我屏息聽他說下去。
「可能是他上一次坐牢之前的時候。」頓了頓張德生說,「當然因為無法確認,所以也不能肯定。」
「從你的專業角度來說,我們這樣的法醫是不是容易患心理疾病?」我問。
「但願會很快!」
「那我在這裏等到真相大白吧!」他有些倔強地說。
我看看鍾任之,轉身走了出去。
張德生點點頭:「沒錯!但我接觸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監獄里了!所以說不清楚是入獄之前的事還是之後的事了!」
於是張德生用筆寫下了一個手機號碼,起身欲走。
我靜靜地聽著,不由得敬佩起孫其的妻子來。
「當然不是!」張德生也笑了,「其實做朋友很簡單,只要理解對方、寬容對方就行了!」
於是我們聊起了彼此的職業,對於心理醫生我也覺著好奇。他與我之前理解的心理醫生在所不同,交談時,所有的語氣均平鋪直敘,幾乎沒有情緒的起伏。這讓我感覺像兩個人坐在寂靜的小林子里聊著天,不時還有小鳥在旁邊偷窺著,那些小鳥就是他的提問!他的問題大多採取反問式,切人心扉卻又絕無惡意,讓人不自主地坦誠起來!
「我只想告訴你們務必慎重!」張德生正色說道,「孫其出獄后,我不間斷地監控著他的恢復效果。……你不會明白,孫其對自己老婆有多麼依賴!他曾經用刀砍過她沒錯,但那是在精神不正常階段,在心理依賴的情況下是決計不會下殺手的!」
「這要看具體情況吧。」張德生說,「並不是從事法醫就會患心理疾病。但是如果處理得不當,這確實是個容易出現心理問題的高危職業。」
「我是孫其的心理醫生。」張德生說完,看著我的表情。
「我們恰恰相反!」我笑著說,「喜歡別人叫自己醫生,而前面不要加上『法』字。」
「會很快的。」
張德生感激地說道:「那謝謝你了!」
那件事成了我心裏的一個心結,以致於後來雖然經過破案證實了我的觀點是正確的,我也沒有高興起來,這種情緒一直延續到師父後來跟我講的一個故事。那個故事也是他的心結,讓他大半輩子不能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