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青神索命，百手拆禾（上）
石宏暗中搖頭，他早看出來這個師兄心直口快，詼諧卻沒什麼心眼。事情只聽了一半，那青烏神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還不知道，也說不定是這老者搬弄是非顛倒黑白呢，孰是孰非還沒有弄清楚，他就答應幫人家迎敵了。
童君樂哼了一聲：「你不配知道！」雙腳一頓，化作一道青影，撲向了青烏神。
童君樂和石宏大眼瞪小眼：這是怎麼回事？
兩人一愣，石宏腳下輕輕一頓，米行前堂的兩扇厚重大門，嘎吱一聲左右分開。門外數百米的夜空之中，射來兩道黑色布幔，好似兩柄巨大的斬刀，嗤的一聲牢牢的釘在了街邊的地面上，將糧行大門正對的那條街道封了起來。
石宏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反而笑了，這位師兄雖然比自己年長，但卻有個可愛的頑童個性。
童君樂一撇嘴，不屑道：「裝神弄鬼，好大的排場。」
「以後貴客要什麼，一應準備齊全，分文不收，明白嗎？」
到了外面，石宏苦笑道：「師兄，你這件事情辦的那可不妥當。」童君樂一愣：「怎個不妥當？」
入夜前，糧行內的夥計就都已經被遣散回家了。儘管高老東家一直什麼也沒說，但是那種肅殺的氣氛，也終於讓那些夥計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也沒有夥計在這個時候表現「忠勇」，一個個拿了遣散費逃命似的走了。
灰影冷冷一瞥聲音方向：「駱某辦事，向來不太在乎那些規矩，陽朔幫若是覺得被拂了面子，本神不介意跟你們趙幫主切磋一下。」
石宏仔細回憶一下，才想起來第一次進門的時候，確實看到那烏木金字的匾額下面，插著一根碧青竹竿，當時就覺得有點彆扭，不倫不類。
兩人退讓了半天，誰也不肯上手，石宏眨眨眼睛，瞪著童君樂：「該不會師兄也和我一樣不會喝酒吧？」
童君樂一指招牌：「瞧見沒有，廣生米行，就是這一家，價錢公道，質量不錯……」
青烏神駱碧天更是位列四大凶神之首，他殺的人雖然沒有其他三大凶神多，但是他十六名仇家，都是滿門被屠雞犬不留，他在大夏，也有「絕戶神」的凶名。
這座千年古城果然不同尋常，藏青色的城牆巍峨高大，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上，各有五座城門，城外的黃沙官道上，商隊絡繹不絕，商人們的衣著也大不相同，顯然都是從很遙遠的地方趕來此地做生意的。
石宏推著車，童君樂哼著小曲，山路崎嶇，獨輪車吱吱扭扭，石宏無奈道：「師兄，魔玄門就沒有些儲物的法器嗎？還要咱們用獨輪車往山上送糧？這東西也太難操控了，不如我們扛著車下山……」
兩人同時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童君樂他們所要的都是高價貨物，價值不菲，一次兩次奉送那倒也罷了，每一次都奉送，這可就有點……
石宏還是第一次來
老東家笑呵呵的又朝兩人一拱手：「招待不周，貴客多包涵。」說完，又轉回了屏風後面。
兩人一愣，東家拱手陪笑道：「些許微末之物，如何敢收貴客的銀錢？就當是小老兒奉送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我廣生米行。連勝……」老東家喚了一聲，掌柜的連忙上前：「東家。」
「行啊。」童君樂答應著：「這一段沒什麼人，你就扛著吧，等看到有人了，記得趕緊放下來，別嚇著人家。」
說著，門外有人領進來一個四五歲大小的男孩，高老東家將男孩牽過來，男孩哇哇大哭，高老東家又心疼又生氣，狠狠打了孫子屁股兩下，怪他不懂事。童君樂不悅道：「老丈可是擔心我等敵不過那青烏神？」
老東家站起來：「請兩位貴客隨我後堂說話。」
駱碧天轉過臉來，看著米行內的兩人，皮笑肉不笑道：「真想不到，這年歲還有人敢接我駱某的場子。」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掃，用手一指童君樂：「這個給我留下，調教一下說不定是個好徒弟。另外那個就殺了吧，沒什麼用處。」
掌柜的一愣：「東家，這……」
「可惜他不聽我勸告，就是愛和那些江湖中人來往。江湖風雨，誰能說得個准？好在小老兒薄有家業，大小事情只要肯使些銀子，能過去的也就過去了。可是、可是那逆子就是不記教訓，唉！」
青磚的地面被他砸的好像水面一樣一陣翻湧，一道道暗勁澎湃而出，衝進來的幾十名黑衣人一片慘叫，全部被震飛了起來，手中的利刃「乒」的一聲炸得粉碎。
片刻，掌柜的回來，後面還跟著老東家。
「今晚你們都呆在後院，前面自由我們兄弟。」說罷，童君樂一拉石宏就走了。
兩人大吃一驚，連忙將老人攙扶起來：「老丈，折殺我等啊，您這是為什麼啊？」
事實上，在大夏武林之中，四大凶神的名頭如日中天，便是少林、武當、青城、峨眉這四大古派，也不敢輕易招惹。
那股地震般的波浪，順著米行的大門傳出去，外面還有七八十人，沒等衝進來，迎頭被氣浪一撞，呼啦啦的一片骨肉碰撞聲，全都倒了出去。
東家看了看門外獨輪車，朝掌柜的一招手：「貨款呢？」
一聲冷笑，好像一道鋼絲一般鑽進了兩人豪爽的大笑聲中。
他這麼一說，掌柜的和小二立刻對石宏更加熱情起來，掌柜的陪著兩人在堂中聊天，外面自有賣力氣的腳夫把糧食裝上車。
童君樂猛地收住：「拿錢賣
兩人滿腹狐疑，跟著他穿過前院。
數百人一起低聲吟唱，都是功力深厚之輩，一絲真氣將聲音緩緩送來，那兩道黑色布幔上，一枚枚拇指大小的金色鈴鐺叮叮叮的亂響一片，氣氛恐怖。
那人答應了一聲，就再也沒有了聲息。
「嘭！」
「那青烏神到底是何方神聖？若並非如高老所說那般凶神惡煞，若是這件事情本來理虧的是高老，你該如何自處？」
童君樂看看桌上酒菜，一甩手將那細瓷的酒壺摔到了牆角去，乒的一聲粉碎。他豪氣干雲，一拍桌子：「這等小酒，漱口都不夠。快去取上好的女兒紅四壇，今夜殺人，我要和師弟痛飲！」
兩人回到了米行，掌柜的臉色一變，心說莫不是這二位這就要撿現成的便宜？拉了一車還不知足，又回來拉第二車了？
「這個……當然不是、當然不是……」高老東家一陣尷尬。
又有十六人早已經抬著一座漆黑如墨的巨大轎子恭候在地上，灰影落下，正好端坐在轎子中的太師椅上。
童君樂也是用手一比，慷慨道：「非也，我做師兄的應該讓著師弟，還是師弟先請。」
果然服務熱情，一進去就有人遞上水煙袋，石宏對這東西不感冒，倒是後來的那一盞清茶他很喜歡。清香撲鼻，細瓷的茶盞也是他之前從來沒有用過的。
石宏一口氣將山門內的存糧吃光了，這個因果到底還是著落在他的身上，這不，剛接手伙房，就有了一份苦差，下山採購。
掌柜的一聽那聲音，連忙迎了上去，從屏風後面攙扶出來一名老者。
那聲音大吃一驚：「是青烏神駱前輩？」
石宏輕鬆地推著那小山一樣的獨輪車離開了米行。走出去不到半里路，童君樂終於忍不住了，猛地一轉身：「不行，不問個明白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石宏哈哈大笑：「我就說嘛，看你還能憋多久。」
駱碧天臉色一變，十六人抬的大轎後面，有一名臉色青白的青年猛的站了出來。駱碧天卻用手一攔：「你不是他的對手。」
老東家搖頭道：「小老兒只是看兩位貴客絕非常人，有心結交，當真沒有背的心思。」
看到兩人渾然不把自己這些人放在眼裡，那些黑衣人大怒，一聲不響，幾十柄寒光閃爍的利刀照著童君樂的腦袋就砍了過去。
「想必兩位也認得，那是青烏神駱碧天的索命帖，那逆子、那逆子竟然惹到了江湖四大凶神之一的青烏神！」
童君樂索性一揮手：「走。」既然有人白送，幹嗎不要？
須臾，四壇美酒送上來，掌柜的一拱手：「兩位壯士慢用，小的不打擾了、不打擾了……」他一走，石宏瞪著那四壇烈酒，眨了眨眼睛，看向童君樂，伸手一比：「師兄請。」
掌柜的連忙將銀子取出來，東家接過來雙手還給了童君樂。
頃刻之間，百名
「這個？」童君樂啞口無言。
倒是那位名叫「連勝」的掌柜張羅了一桌酒菜送上來，拱手問道：「兩位壯士還有什麼要求？要是沒有，小的這就要回家去了。」
童君樂道：「掌柜的莫慌，去通稟一聲，咱們不問個明白，今天是不會走的。」掌柜的自己也想弄明白，趕緊進去了。
石宏現在力大無窮，一伸手吧獨輪車扛在肩膀上了。童君樂又解釋道：「儲物的法器不是沒有，可是給了你，你現在也不能用。而且，這下山採購，也是對心智的一種磨練。莫要喊苦了，快些趕路吧，晚上回來，還要準備明天的早飯呢。」
山下有一座大城，名叫「岳陽城」，地處水路要塞，十分繁華，乃是大夏最著名的珠寶交易場所，其繁華可想而知。
童君樂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若真是理虧在高老一方，只要那青烏神不是太過分，我們便冷眼旁觀，不聞不問。反正也沒人知道咱們的名號，更不會牽扯出師門，只要不給師門丟臉，還有什麼可怕的？」
童君樂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好的一桌酒菜，這下全吃不成了。」石宏連忙配合他，打著拱賠罪：「小弟錯了，小弟錯了，回山必定奉上一桌酒菜孝敬師兄，這總行了吧？」
……
青烏神這一番做派，在普通武林人士眼中，定然被驚為天人，這氣勢上自然先勝一籌。但是童君樂和石宏都是見慣了仙家手段的人，又怎麼會被這些膚淺伎倆迷惑？
他最著名的一役，便是十五年前，武林七大山莊之一的凝落山莊的一個佃戶，無意之間得罪了青烏神，卻被他殺上凝落山莊，當時他命手下把守住山莊四個大門，一人一劍，獨自在山莊內從東到西往複殺了七個來回，凝落山莊的青石地面都浸泡在血水之中。
駱碧天一擺手：「別廢話，擾我辦事。」
「哪裡哪裡，做師弟的當然要尊敬師兄，理當師兄先請。」
青烏神自己緩緩站了起來，盯著大堂內的童君樂，問道：「你是何人的徒弟？」
掌柜的下的屁滾尿流的去了，出門的時候不高的門檻絆的他一個跟頭，腦袋咚的一聲撞在地上。石宏和童君樂相視哈哈大笑。
石宏在一旁，端著一杯茶剛抿了一口，就噗的一聲噴了出來。青烏神聲音陰柔，就被師兄損了一句女人香舌，這張嘴還真是毒。
陡然，黑色布滿後面一聲大喝傳來：「何人敢在岳陽城內放肆？難道不知，這是我陽朔幫的地盤！」
駱碧天陰陰一哼，兩側布滿上金色鈴鐺催命一般響個不停。那人大吃一驚，連忙賠罪道：「小人不知前輩駕到，多有冒犯，前輩大人不計小人過，萬萬莫與小的一般見識。」
糧食在車上堆得老高，腳夫們有些詫異，掌柜
掌柜的只好一躬身：「遵命。」
童君樂哈哈大笑：「行了，那這些人就交給我了，你且一旁歇著。」
「也罷。」石宏搖搖頭：「晚上駱碧天就來了，咱們就會一會他，看看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看到糧食已經裝好，童君樂起身一拱手就要離開，掌柜的連忙起身相送，就在這時，屏風後面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壯士留步。」
石宏畢竟年少，被他一喝，也激出些豪氣，連聲道：「正是，正是，人頭好下酒，快快去取美酒與我。」
老東家雖然自恃有些本事，但是和青烏神比起來，當真是米粒之珠。他長嘆一聲：「兩位貴客看到青烏神的索命青竹還能回來，顯然是身懷絕技的高人，小老兒也不敢奢望兩位能夠助我退敵，只求兩位能夠將我唯一的孫兒帶走，為我高家留下一條跟就行，小老兒多謝兩位大恩大德……」
童君樂將一袋子銀子往桌子上一放，咯噔一聲，那掌柜的和小二一起眼睛一亮。童君樂揮手道：「老樣子。對了，這是我堂弟石宏，以後就由他來採買了，你們可認好了，這以後就是你們的大財主了。」
老東家苦笑一下：「二位貴客這又是何必呢，小老兒只是想和貴人結下一段善緣，並無他意啊。」
後院迎面，就是一座頗有些規模的演武場，兩側的架子上擺著十八般兵器，一旁還放著打熬力氣的石杵、石鎖之類的東西。
一道灰影從天而降，數百名黑衣人憑空出現在街道上，一起跪下搭成了一座人梯，那灰影踏在眾人身上，輕輕一點，飄然而起，飛林米行上空。
高老東家一愣，他本來以為兩人是什麼大門派的弟子，仗著背後的門派勢力，並不懼怕青烏神，所以才會將孫子託付給他們，卻沒有想到兩人竟然要把這件事情攬在自己身上。這反而讓他心裏泛起了嘀咕。
他還真猜對了，童君樂還真不知道青烏神是什麼人，更沒覺得一個武林人士，能夠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
石宏用腳一蹬，屁股下面的椅子吱溜一下滑出去幾米遠，果然脫開了戰團。
高老東家說著就要跪下去，石宏連忙扶起他來，拿眼睛去看童君樂。童君樂大刀金馬的叉著膀子坐了下來，大包大攬：「老人家不必擔心，既然這事情被我們撞上了，一定不會坐視不管，你自去帶著兒孫離開，這裡有我兄弟足矣！」
石宏沖他使眼色，童君樂毫無所覺，高老東家連忙說道：「青烏神武功絕頂，這場禍事又是小老兒家人引來的，豈能拖累兩位恩公？只求兩位恩公包住我高家最後一脈香火，其他的小老兒不敢奢求。」
老人嘆息的錘了一下桌子，抬頭對兩人道：「而為可曾看到我家糧行匾額下的那根青竹？」
老人將兩人引到了
黑色布幔之中，金鈴亂響，一片黑衣人從布幔之中殺了出來，雙手舉刀衝進米行。
「是。」
「哼……」
一陣悠長的吟唱聲，從數里之外傳來：「青神索命，百鬼僻易！冤頭債主，鮮魂歸西……」
老人聲調顫抖，充滿了絕望和氣憤。石宏和童君樂相視一眼，具是茫然，顯然誰也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物。
石宏想起啦修雲宗那一套氣勢恢宏的五步十刀，又補充了一句：「而且，切莫小看天下英雄。」
童君樂嘿嘿一笑，把最後一句補完：「服務熱情。」
他突然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兩人面前。
童君樂突然一蹲，無聲無息的一拳砸在地面上。
獨輪車在山路上推著，還不如扛著方便呢。
童君樂哈哈大笑，一推桌子站了起來：「當真是井底之蛙，還敢收小爺做徒弟，也不怕風大閃了你那女人的香舌。」
童君樂頓時一籌莫展。石宏在一旁冷眼旁觀，看到童君樂實在沒辦法了，這才說道：「老丈也知道我們半年一年才來採買一次，您若不說，下次我們來可就是半年以後了。」石宏說著，就拉起童君樂要往外走，老東家面露難色，終於嘆了口氣：「罷了……」
他在門口一站，便有一名小二熱情迎上來：「喲，這不是童大爺嗎，您可有些日子沒來了，快快，裏面請……」
童君樂執拗道：「不行，不行，你今天不說明白，這些東西我還就不要了。」
「呵哈哈哈……」青烏神一陣大笑：「好個狂妄小輩，也不過是拿錢賣命的貨色，卻還這樣輕狂！」
童君樂哼了一聲，問道：「那青烏神什麼時候來？」「他青竹催命貼已經下了，當是今晚就到。」
東家一擺手，不悅道：「沒聽到我的話嗎？」
石宏快出山的時候，就把獨輪車放了下來，路上行人漸多，兩人也不敢露出異常，這平常人一般的走路，到了岳陽城，已經快到中午了。
青烏神是什麼人？就算是少林掌教，也不敢這樣不假思索的就把青烏神的場子接下來啊。這兩個毛頭小子，該不是根本就不知道青烏神是什麼人吧？
石宏的獨輪車，比一般的獨輪車足足大了幾倍，跟富貴人家的馬車差不多大小了，再加上他們買的都是高價貨，因此這一車花費不菲。
老人白髮白須，滿臉皺紋，彎腰弓背，年紀至少也在七十以上。掌柜的連忙介紹：「童大爺，這是我們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