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風雲起
第085章 奸相之死
桃花影落揮神劍，碧血潮生死奸賊。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當了幾十年首席貪官，蔡京什麼都經見過了，別的官宦人家眼裡的罕物兒對他來說真如磚瓦泥石一般，女婿孝敬的物事兒他倒也不求貴重，只消有博他賞玩片時的價值，在這紛亂的時局裡就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然而事實證明，驚則驚，喜卻未必。蔡京陡然間在心曠神怡中看到自己愛女的人頭，真是六腑欲碎，五臟如焚，血氣逆襲之下，當場吐血倒地，未知性命如何，先見五肢不舉。
一邊想著美好的未來，一邊打開了禮盒。
蔡京看了，心下就咚咚地跳了起來，好象有力士拿巨槌在錘一般。但咬了咬牙，咽了咽血，還是以大無畏的革命精神繼續往下看。
王厚等敗將因此逃過了一劫，睡覺可以鬆一口氣了。但蔡京這口氣卻松不了，因為西夏又來跟大宋掐架，仗打起來后是要吃錢吃糧食的，偏偏朝廷現在沒錢沒糧食！
翟謙顫聲道：「老爺、老爺……」卻是語不成句。
蔡府里一時間沸反盈天，府門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更勝昔日。街上的老百姓看了不免好奇，打聽之下，才知道是蔡太師夙興夜寐，勞心國事，終於憋不住吐血了。一時間滿城轟動，男女老少，皆如過正月十五一樣，逢人點頭，未語先笑，萬眾以期待的目光無聲地集中到了蔡府門上，默默祈禱，靜待下文。
纏絲在手指上繞了幾匝，蔡京終於將禮物從盒子里提了出來。眼睛還未睜開，先聽旁邊
重新看到女兒栩栩如生的人頭，蔡京淚如泉湧，又是幾口鮮血嘔出來。太醫急忙救護，並要強迫蔡京眼不見心不煩地休息。蔡京厲聲道：「此國家多事之秋也！吾不儘力，誰肯向前？爾等好膽，欲壞國家大事乎？！」眾太醫安能抵擋宰相之威？皆顫慄膝行而退。
這一下蔡府里徹底炸開了鍋，眾人急救。蔡京的八個兒子五個孫子一個孫女皆來侍葯，正雞飛狗跳間，門外一聲雲板響，又來了蔡京五兒子蔡鞗的媳婦——茂德帝姬，這隻姬是宋徽宗的女兒，聽到公公吐血，於是天恩浩蕩，移駕探視盡孝心來了。屋裡一群人急忙跪倒，向這位集公主、老婆、弟妹、嫂子、嬸娘於一身的女人叩頭行禮。帝姬見自己一來，弄得龍多不治水，急忙拉了侄女，到後堂飲泣去了。
蔡京很疲倦。他確實有疲倦的理由，西門慶三路圍攻開封府，卻圍而不擊，折騰得朝野內外人心惶惶。這還不算，西夏也趁火打劫，跑來湊熱鬧——就在上個月，西夏李乾順乘著童貫新死，西軍大敗的機會，傾巢入侵，宋朝邊境守將王厚與劉仲武合涇原、鄜延、環慶、秦鳳之師抵禦，結果打了敗仗，死者十有四五，秦鳳第三將更是全軍萬人皆沒。西夏軍趁勝追擊，大掠蕭關，幸虧老將种師道堵住了葫蘆河，西夏軍暫時過不來，兩下里正在對峙。
蔡太師門上天天都有人送禮，十幾個帳房先生輪著倒班，還
嘴裏聲情並茂，心底暗暗高興——如今高俅童貫都死了，如果老爹跟著一蹬腿兒，官家最寵信的豈不就是自己？那時妥妥的升任執政，從此權傾中外，再也不必跟在老爹身後打下手了！
蔡京一看是女婿有禮，心裏略寬慰了些，梁中書這個女婿，還是很給老丈人長臉的，有文有武，是國之乾材。等不久后他來勤王打平了梁山西門慶，再平了江南方臘，自己就致仕，讓兒子蔡攸接班做宰相，女婿掌樞密院管兵權，天下還有不定的嗎？
這一看不打緊，就聽蔡京大叫一聲，已經是口吐鮮血，倒撞于太師椅下！那件禮物失手墜地，滴溜溜滾了幾滾，青絲中現出廬山真面——赫然是一顆粉妝艷飾的美女人頭！
蔡京長子宣和殿學士蔡攸代表兒男孫女向蔡京致以了親切的問候：「爹爹且寬心休養，保重玉體要緊。」
半躺在太師椅上的蔡京品咂了半天幽香后，懶洋洋地伸手入盒。第一感覺觸手柔順，如美人之青絲般滑溜潤澤——蔡京閉起眼，唇角盪起了微笑——這是靈狐之裘？還是雪貂之氅？
蔡府眾人剛剛免禮平身爬起來，又有絡繹不絕的太監奉官家之命前來問病，隨行的還有不少身具醫國之手的太醫官，二話不說就狼一樣撲上來
本來王厚懼罪，兵敗的消息不敢上報，但他的老上司童貫已經被西門慶宰了，沒人罩他，最終還是紙里沒包住火。軍情傳開，朝廷雖然大嘩，但現在兵凶勢危，正是用人之際，如果逼得緊了，那些本來就懷著不測之心的武將萬一投降了西夏或是西門慶，那局勢可真就是雪上加霜，大宋天朝再經不起更大的折騰了。
政和五年九月庚午日，東京開封府的蔡京門上收到了一個禮盒。
蔡京心中一喜——翟謙是個見多識廣的，連他都要詫然失聲，可見這件禮物之別出心裁。
蔡京笑道：「你人老了，膽子怎的也小了？老爺我又不會罰你的俸，你一個站著的宰相，又害怕甚麼？」笑聲中蔡京睜眼，向手中禮物定睛一看。
將女兒人頭放過一邊，蔡京從禮盒裡抽出一封書信來，正是西門慶請聖手書生蕭讓代言的梁中書親筆。蔡京打開看時，開頭第一句就是——「有客自梁山來，言岳父大人為當朝百官之首，貪瀆亦天下第一。小婿聞言，不勝駭異，遂追問之。」
這顆人頭的主人，正是蔡京最寵愛的女兒，梁中書曾經的悍婦老婆！
有禮盒，但沒有禮單，不過在盒子上題了字——岳父老泰山親啟。門上人浮想聯翩或許盒子裏面裝著些事關老丈人下半身性福的物什兒，因此不得假手于旁人，更不容旁人怠慢，於是蔡京下朝剛回家，禮盒就送到他面前
所以當蔡京掙扎著用嘶啞的聲音讓人把梁中書的禮物再拿過來時，蔡攸力排眾議，瞪眼道：「你們只說怕爹爹看了傷心，卻不知這事關國本，若不理個頭緒出來，必然誤了朝廷的大事！爹爹是百官之長，國之重臣，豈肯因私廢公，落人話柄？」說著一力主持，將人頭匣子重新捧回來，供蔡京鑒賞。
累得要死的蔡京痛恨西門慶！歸根結底，都得歸罪於這個忘恩負義的鼠輩，若不是他重創了童貫的西兵，西方邊境也不會落魄到現在這般局面。
到最後，梁中書寫道：「……夫如是，即稱貪瀆，奚不可？小婿誠服，曰：『善！』遂引賤內令媛而出，當筵斷其首，封函致送岳丈大人尊前，以示小婿與貪瀆決絕之意。聖人云：『君子絕交，不出惡聲。』以此謂小婿與岳丈大人絕交之詮釋，不亦相稱乎？遂慨然作書，以嘆封緘，擲筆流涕，不知所云，惟願岳丈大人保重金身，再見時已成敵國矣！小婿梁中書最後頓首一拜。」
蔡京聽得分明，看得真切，一時間心如死灰。女兒無辜冤死，兒子又恨不得自己早死，人生至此，還有何趣？罷罷罷！老夫就成全了你這孽子吧！
信中一二三四、甲乙丙丁、有理有據、是非分明地翔實論述了蔡京執政這些年的「豐功偉績」，正說反說，證明出「貪」、「瀆」鐵一般的事實，言辭之犀利，蔡京亦無法自駁。每看一段，心上的桎梏就加一重。
蔡京看畢，呆得半晌，大叫一聲，鮮血狂噴而死。這正是：
徽宗依然
當初西門慶把蔡家惡婦的人頭割了，雖然沒有福爾馬林溶液，但神醫安道全有的是天然藥草，於是經過精心的炮製，這顆人頭被完美無缺地保存了下來，比沒割下來時還要顯得嬌媚。
經過太醫們的特供搶救，蔡京終於悠悠地醒轉過來，未開眼先慘叫一聲：「痛煞我也！」睜開眼后，不覺早已老淚縱橫，流淌披面——女兒從小就是他的心頭肉，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怎能不叫蔡京碎斷肝腸？
精心呵護了這麼長時間，這顆人頭終於到了派用場的時候了。宋朝君臣不是指望梁中書河北人馬前來救駕嗎？西門慶便搶在梁中書前面把這顆人頭當先行官送過來，也好給眾人一個驚喜。
就在這氣沮的時候，梁中書的禮盒呈上來了。
先是一股幽香撲鼻而來，聞著就先令人神清氣爽。蔡京疲憊的精神不由得一振——只氣息便如此馨香，禮物本身定然也是非同小可。
老爹啊！你已經奔七十的人了，人活七十古來稀，死也夠本兒了。今日機會難得，你就安心駕鶴西歸吧！何必霸著相位不放，讓我們年青人出不了頭，上不了位，那不是造孽嗎？
按捺著期待之情，蔡京先悠然教訓翟謙道：「雲峰，你跟了我這許多年，兀自見兔而顧犬，這養氣功夫，還是不到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