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當天龍遇見歷史

過不多時，卻聽遠處馬蹄聲如雷震，鼓地而來，身邊伺候的小卒喜道：「是俺家元帥來啦！」

鳩摩智聽了，精神一振，急忙回身合什道：「原來是本識師兄回來了！」

聽晁蓋如此評價，鳩摩智不由得聳然動容：「師兄竟然如此推崇這西門慶？想來其人定有卓犖不凡之處，小僧必往見之！」

感受著其間那種歡樂氣氛，鳩摩智心頭激蕩，眼中微微濕潤——他彷彿在希望的火光中，看到了美好的明天。

十余日盡，在鳩摩智的明鏡高懸之下，吐蕃諸部族間已是怨愆盡釋。最後一樁和斷完畢，鳩摩智投筆于地，令諸部豪酋盡集其眾，燃火而盟。鳩摩智高立於中間土墩之上，大聲道：「今日仇已和斷，若還有私報之及傷人者，罰羊百、馬二，已殺人者，皆斬。日後若有負債爭訟，須從部首裁斷為理，若有先動手相殺乃至質縛平人者，無分曲直，皆判訟負，並罰羊五十、馬一——如此判決，可有不服的嗎？」

鳩摩智安撫眾人道：「本尊豈有棄我蕃部子民于不顧之理？我今日之去，正為我吐蕃子民福祉——今有破宋之西門慶者，欲召開民族會議，吾當先去測其深淺虛實，證其誠意。如有所得，必來還報——此吐蕃復興之機，絕不容有失！」

這時眾人才隨後而至，皆向鳩摩智行禮。鳩摩智一目之間，便發現有一眾身著白粗布麻衣之人，行禮間雙手攏在胸前，如火焰飛騰狀，迥異於他人。看得分明，鳩摩智不由得一怔，合什還禮后便道：「想不到在此處竟然能碰到波斯明教弟子！」

就算是西門慶昏聵到十二萬分，有了晁蓋先行在前，他也不會故意為難鳩摩智這位吐蕃的精神領袖。鳩摩智來到西門慶轅門，方才通報姓名，就有小卒改顏相敬道：「竟然是大輪明王親來，我家元帥已經恭候多時了！」

吐蕃這些年群龍無首，欲求一大威能者，真如鏡里看花，水中望月一般。但還好有鳩摩智這一位大德之士，現在就坐鎮在這裏，足令所有吐蕃人仰望。

晁蓋凜然道：「貧僧欲回大理，向國主段和譽進言，請他亦來參加此番民族會議，共證同盟！」

所謂「和斷」，就是使雙方和好，解仇結盟，化干戈為玉帛。

鳩摩智急忙挽住西門慶，口中謙抑了幾句。他閱世極深，法眼如炬，一觀之下，便知西門慶相待之意誠篤，並非虛言偽飾，心中先便添了三分好感。

鳩摩智聽了，暗暗點頭，對西門慶不免又高看一眼。這時馬匹皆已牽來，西門慶親自執韁，請鳩摩智上馬，然後西門慶與鳩摩智並轡而行，往中軍帳來。

西門慶大笑道：「好一個濟世愛民——紅花白藕青蓮葉，萬法本是一路人！世間宗教，其宗旨皆不過導民棄惡向善，渡脫眾生，成就太平盛世。今日明王明教相會，正可彼此印證心得，誠為美事！」

如果是平時，鳩摩智必然對這些部族間糾纏不清的陳芝麻爛穀子不屑一顧——既種業因，便生業果，有這和斷的工夫，不如多譯兩部經書罷！但是今天不同，吐蕃諸部必須捐棄前嫌，團結一心，才能迎接新時代的挑戰。

鳩摩智雖然並不看重這些表面上的浮華，但喝著頂級的好茶，還是不由得暗暗點頭——「眾人都說西門慶寬仁愛客，不想果然！」

這一去不打緊，才要教：

鳩摩智更是大驚：「那西門慶真有如此才具？！」

晁蓋起身合什道：「大師且去，貧僧告辭。」

晁蓋一笑，更不多言，只是合什一禮，提錫杖轉身出帳，就此飄然往南而去。

晁蓋點頭道：「貧僧昔年曾與西門慶有舊，雖知其為人光明磊落，但今日其人遽登高位，權力使人沉淪，亦難保其赤子之心不變，因此往見之——深談數日，不由長嘆息，方知玉可燔而不可毀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折其節，信有然耳——西門慶真非權勢富貴所能蒙其本心者也！其人立論之高妙，胸襟之曠達，非前世之所及也——大師若以吾言為虛妄，且往見之，真偽立鑒！」

鳩摩智聞言心道：「這西門慶年紀雖輕，見識卻自不凡！」當下問道：「卻不知西門元帥平宋立國，卻將以何為國之信仰？是佛？是道？抑或是眼前的明教？」

這些古老的「蕃法」、「羌法」現成在那裡，但法律的執行，必須要有大威能者以雷霆手段，鎮壓那些怨懟之心，使之畏服不敢生反抗之意；或者有大德之士，以公仁睿智，安撫眾心，平息眾戾，雖凶狡之輩亦甘而俯首。

有人便騎了快馬往中軍飛報，有人便恭恭敬敬地請鳩摩智入軍營，于偏帳歇腳，打水凈面后，又送上香茗點心，敬意甚誠。

然而和斷是有條件的。雙方必須協議，必由一方對另一方進行賠償。糾紛中打死的人，須由對方付出償命金，在宋代吐蕃民族中流行稱為「骨價」的賠償法，殺人後可以用錢來贖命——「既論死，仍償其資，謂之骨價」；另一種和斷法，則是以羊馬來贖死罪——「黠羌殺人，輒以羊馬自贖」。

鳩摩智驚起道：「師兄哪裡去？」

鳩摩智擺手道：「我一個出家人，這心就如行雲流水一般，無羈無絆，要爾等扶保何用？何況若那西門慶真有奸雄之志，存一網打盡之心，爾等隨我去了，卻正是自投羅網，吐蕃從此休矣！——爾等且住，我獨身一行，必能履險如夷，方不至於誤了大事！」

就在這時，忽聽有人大笑道：「人心同一，大師居功至偉——恭喜大師！辛苦大師！」

吐蕃眾子民皆驚，環拜哀求道：「莫不是小人們哪裡有做得不到處，怠慢了明王？還望明王明言，小人們悔過便是，只求明王莫棄了蕃部子民！」

鳩摩智送出帳外，看著晁蓋身影漸漸隱沒在川野上，心中的好奇越來越烈，回到聯盟處所，立即向吐蕃諸部豪酋們請辭。

因此鳩摩智以最大的熱情投入到和斷的事宜里去，這是吐蕃內部緊密聯合的第一步，只能辦好，不能辦壞。

但鳩摩智卻不是常人，他是大智大慧者。於是設一訟帳，諸部結仇者環跪于帳中，聽鳩摩智剖斷。鳩摩智耳內聽辭，筆下批判，口中發落，或引蕃法，或證羌法，或取漢蕃間約定俗成的邊法，一樁樁，一件件，皆曲直分明，竟無分毫偏倚差錯，旁聽者盡服其明。

西門慶確實是聞名久矣，真心實意。這位鳩摩智大師，他前世在金大俠的《天龍八部》里早就神交已久，此時竟能親見其人，實是不勝之喜，感慨萬千。眼見其人身穿黃色僧袍，不到五十歲年紀，布衣芒鞋，臉上雖神情平和，但隱隱卻似有寶光流動，便如同明珠美玉，自然外朗內潤。西門慶向其人只瞧得幾眼，便心生欽仰親近之意。

西門慶正色道：「腐宋已平，新國初立。天下宗教信仰自由，豈可以強力拘羈？國教之說，只成一家之言，而棄百家爭鳴，吾輩不取！」

吐蕃部族間的糾紛，十成里有九成九都是因世仇而彼此循環相殺，禍及後世，盤根錯節，豈是常人可解？

與晁蓋歸帳落座，鳩摩智也顧不得客氣，單刀直入問晁蓋道：「依師兄所見，西門慶其人如何？」

馬蹄聲離得這裏還遠，卻突然止息，鳩摩智步出帳外看時，遙見前方有一群人已經盡皆下馬，正步行而來。一伺候的小卒飛跑上前，迎著為首之人說了幾句話后，那人小跑幾步，搶到鳩摩智面前，躬身長揖到地，歡喜道：「在下西門慶，見過鳩摩智大師！久仰大師高名，只恨雲山遠隔，無能相會，昨日聽本識師兄說起大師法駕將臨，在下不勝之喜！今日一見，幸何如之！」

眾豪酋聽了，皆踴躍道：「吾等願扶保明王前去！」

鳩摩智便叫眾人起身，折箭為誓。眾人紛紛從命，一時「噼啪」之聲不絕，皆莊嚴許誓道：「和斷之後，皆如兄弟，若有沮盟，當如此箭！」誓罷，無分仇怨，皆互敬青稞酒一角，飲畢，眾蕃齊聲歡呼，聲聞四野。

此時明教教主方臘不在，明教弟子眾人中以護教法王厲天閏位望最尊，於是出列行禮道：「明教眾弟子見過大輪明王——吾等卻非波斯明教嫡傳，而是中土明教枝裔，但濟世愛民之心，卻是法理一同。」

鼓動翻天覆地口，共振濟世愛民心。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吐蕃諸豪酋無奈，只得送出數十里，羅拜于鳩摩智身後，待尊者身影不見，方戀戀而還，歸來后便集合人手，大小部族皆自備糧餉兵刃，傾巢而來——若西門慶敢為難鳩摩智大師分毫，吐蕃子民誓與其拚命！

以諸部豪酋為首，眾蕃兒皆羅拜于地，齊聲道：「敢不遵大輪明王法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