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遲到了許多年》目錄

第十二章 有朋自遠方來

第十二章 有朋自遠方來

她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但並不覺得好笑,勉力笑了兩聲,覺得太假,便住了嘴。兩人竟然沒有話說。也是,無論她是少女明星還是都市白領,他都是她的老師,教她各種知識。現在兩人不是師徒,沒有傳道授業解惑的關係,當然也就沒有話題。
他頷首。她穿著傍晚的那套衣服,身上有股潤膚乳的香味,挽起的頭髮上插著一根圓頭簪子。
藉著酒勁,聞柏楨對她交了底,包括自己和司徒誠的關係。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是司徒誠的兒子,他母親那一邊是立意不承認的。可是他想讓她知道,知道他就是那個禽獸的兒子。他不知道想要傷害誰,也許只是想抓著鍾有初的手,給自己心口上來一刀。
杭相宜剛剛高調宣布組建工作室,前閻姓經紀人就因為涉嫌桃色交易被曝光。一時間娛樂圈裡人人自危,全部都和她劃清界限。每天都有新的爆料和真相登出,就連已經因為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而收監的司徒誠也被牽扯進來。閻經紀言之鑿鑿地表示,經她手與司徒誠有不道德性交易的女星高達二十三名,其中包括一名炙手可熱的少女明星。報紙雜誌每日都在捕風捉影,最荒誕的是杭相宜的醫生男友恰到好處地跳出來,證明交往前杭相宜還是完璧之身。
「我不管你父親對你說過什麼,我全部都不會承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請看報紙。」
她說的是實話。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還沒等她生氣,還沒等她委屈,就已經被葉嫦娥教訓了一頓,不該去激怒繆盛夏——葉嫦娥的丈夫現在在稀土開採公司當主管,表弟上大學的獎學金是稀土研究所資助的,就連鍾汝意下崗后的各種社會保險也都是雲澤稀土幫忙繳納的。
「或者我也可以在一個月後的股東大會上拿到格陵有色那一票。」
「先生先到,也是應該。」
聞柏楨冷冷道:「難得你還記得我四年前說過的話。環遊世界,八十八天足夠了,剩下的時間用來做些正事。」
她終於要結束了。這個女孩子早就說過,結束不結束由她說了算。聞柏楨勃然大怒:「不行!不能到此為止!」
「他最會找話題,吊胃口。天文地理,時事新聞亂扯一通,最後還要出智力題給我做,答案隔天公布。我對他完全不來電,有什麼必要每天浪費一刻鐘交流感情?真想用大拇指碾,碾,碾死他!」
這是他第一次來雲澤,第一次看到她曾描述過的黃昏——天地間一片溫暖的金黃帶著緋紅,他突然明白為什麼在她口中的這美景會令人如此安心。
一台大眾Multivan衝過人群,停在她身後。敢這樣堂而皇之將車開到站台上來的,在雲澤除了繆家就沒有其他人。繆盛夏下了車,把車門「砰」的一聲關上。他穿著背心短褲,腳上套著人字拖,明顯是從牌桌上趕來:「還沒走呢?坐這個,到了學校好好學習。」
之前聞柏楨只在明信片上見過鍾家的小樓,今天還是第一次實地見到。掛了電話不到兩分鐘,鍾有初推開院門,朝他走來:「聞先生。」
「嗯。」他總在經意不經意中教導她,令她知識充實。
兩手空空的表弟撇著腳在一邊抱怨:「這麼多行李,叫我怎麼拿?」
這三個字徹底羞辱到了她:「不要說這種看似很有責任感,但其實完全不負責任的話。」
他說,陪我走走。
走到路燈下,她又回望了一眼,鍾汝意的身影在窗邊一閃而過。
兩個人立刻開始吵,無休止地吵,翻來覆去說的都是那件事,翻來覆去說的都是將來怎麼辦。
「誰叫你考到內蒙古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不知道你腦子怎麼長的,竟暈飛機!」
「你的脖子,」聞柏楨突然道,「沒有以前直。」
鍾有初愕然:「那花束,是你?」
鍾有初的聲音從電話那邊清清楚楚地傳過來:「訂單多,應酬多,所以最近常常喝醉吧?宿醉后特別想見她,想聽她的聲音,是不是?」
鍾有初只能幹巴巴地說一句:「有心。」
司徒誠啪啪鼓起掌:「真不愧是我的兒子,你看我們的性格多像啊!夠清高,夠狠毒!告我?可以啊,只要她拿得出過硬證據,且不說有沒有證物——既然你和她很熟,那你應該知道鍾晴曾多次控告他人騷擾又撤訴,就憑這個,一過堂她就會被律師問到啞口無言!滿嘴謊話,家教差!」
「那很好。」
老師不在,她養成了低頭走路的壞習慣。鍾有初轉過不太直的脖子,用一雙不太正的眼睛望著聞柏楨。
「嗯。」
葉嫦娥教訓兒子:「別人能坐火車,你不能坐?你好金貴!」
他挑剔的目光掃過她不施脂粉的蒼白臉龐:「你就這副模樣去見你母親?」
「你跟我一起走,走遍這個世界,我證明給你看。」
「不可能。」
「我沒有興趣。」
她身後突然響起刺耳的喇叭聲和人群的驚呼,葉嫦娥趕緊拉著她閃開:「小心!」
沒幾秒利永貞便打給她:「有初,祝你生日快樂!」
鍾有初大怒:「我給了他什麼難堪?」表弟低著頭不說話。鍾有初逼問:「你給我說說看!」
褲子口袋裡的手機「嘀」的一聲,過了半分鐘又「嘀」的一聲,提醒著主人有新簡訊尚未查看。檢票進站,候車大廳的喧鬧全被拋在了身後。鍾有初將大大小小的包移到一隻手上,拿出手機來看簡訊。
四年前,他也如是說——隨便走走,就當散散步——輕鬆的開頭引出了沉重的話題,最終爆發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將所有的醜惡都撕開來講。
鍾有初走在他的斜後方,視線所及之處,正好可以看見他肩頭的一彎月亮。
「胡鬧,把東西都還回去。」
「柏楨!多來看看我,我還有很多話沒說呢!」
「柏楨,告訴我——你那莫名其妙的痛苦從何而來?」
鍾有初永遠記得四年前聞柏楨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九月三日。
「鍾有初。」
雲澤的風俗,自殺者的忌日不可拜,但他們兩個都是百無禁忌,前後腳去拜祭。
「是嗎?你想介紹的是誰?」
「繆盛夏。」
前輪歪了一下,但她還是停在了這個穿手工傑尼亞西服的男人面前:「聞先生。」
聞言,他眼底閃過一絲嘲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鍾有初最怕他以這種表情來暗示自己錯得無以復加。
「你眼角的笑紋變深了。」她說,多少帶點客套的意味,「看來這幾年過得挺順心。」
「這幾年來聞先生一直在歐洲工作。」楚求是說了一個風投銀行的名字,「你聽說過沒有?他們決定在格陵開拓業務,任命了第一屆執行董事。他要回來了。」
「你有六十三億資金缺口,除了我們,再沒有銀行可以提供。」聞柏楨道,「即使採用高息民間借貸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集中到這樣一大筆資金。」
「你父親還是不和你說話?」
「事到如今,你還認為自己沒有錯!你知不知道雲澤人都是過農曆生日?鍾晴的生日是農曆十月七號,公曆十一月十八號。入行后因為她喜歡天秤座多於天蝎座,所以將錯就錯沒有改!你侵犯她那一天她還不滿十八歲啊!現在還沒有過追訴期,我會支持她告你——」
葉嫦娥從門外進來,雙手拎滿禮品盒:「有初,和誰打電話呢?快來看你的生日禮物。」
還是利永貞發來的:「有初啊,你在幹啥呢?我在格陵大培訓,這裏附近開了一家風味菜館,等你來一起去吃啊!」
「你上次來看我,是因為執達吏收走了你母親心愛的古董車,隔了四年再來看我,竟是問我這種問題。」司徒誠冷笑,「我是你父親,多少也該問問我身體如何,過得好不好,客套話也沒一句,這就是你母親教出來的世家子弟?」
「是,我最近常常打給她。」楚求是翻了翻,見是緊急事務,趕緊一一簽完字讓何蓉離開,「怎麼?她不是會打小報告的人哪。」
利永貞一連串牢騷發出來,鍾有初不禁奇怪道:「你不是那種不敢當面拒絕的人呀。」
「別說了!」聞柏楨霍然起身,司徒誠終於見到自己的兒子失態,面容扭曲得可怕,「你侵犯了她,還逼死了她的母親!」
「葉姨,適當的疏導比粗暴的干涉要有效得多,不妨把虛榮看成前進的動力嘛。」繆盛夏欲接過鍾有初手上的行李,她立刻後退了好幾步。
鍾有初渾然不知飯廳里發生了一場小爭吵。
他頭痛欲裂:「好,我不在乎,但我在乎你還愛不愛自己!從始至終,無論我也好,無臉人也好,你愛的,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情人!你怕的,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敵人!如果你不再愛這個情人,就意味著你不再愛自己!」
丁時英要到總部培訓,位置由鍾有初暫替,相應薪水也會調整。百家信業績蒸蒸日上,未來一片美好。送行的宴會結束,聞柏楨因為喝了點酒,棄車而行,叫鍾有初跟上:「陪我走走。」
「有兩個研究員正好要往包頭去學習,順便而已。」
新聞一出來,聞柏楨就去探監。
「我現在是從格陵去包頭!要坐二十三個小時!」
當你看見窗下的檯燈,便永遠知道有個人在等你回來;當你看到雲澤的黃昏,便永遠知道有座城在等你回來。
「這事要兩說。如果治得好,皆大歡喜;如果治不好,他哭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心情跟我算賬呢?」
只是在同事口沫四濺地罵活該,又或者說她們不過求仁得仁時,鍾有初忍不住說了一句:「她們也很可憐。在這個圈子裡,一旦有一個人明目張胆得到了你,並且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那其他人就會覺得你是一件商品,待價而沽,人盡可夫。」
鍾有初直接切入正題:「聽說你最近常常打電話給利永貞?」
「有初啊,你在幹啥呢?長假過去了,心裏好空虛。」
他遠遠地看著她騎著腳踏車沿著堤岸一路過來。她挽著頭髮,穿一件老氣橫秋的針織衫,突然左腳撐地停了下來,從車筐里拿起手機。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發現他。
「我在馬德里遇到蔡娓娓,她嫁了個當地人,生了三個小孩,她丈夫開一家畫室,過得很愜意。我待了三天,真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聞柏楨將車停在堤邊,下來看風景。
所以葉月賓背負著所有的罪自殺了!留下鍾汝意和鍾有初父女兩個,不知所措,永遠沒法交流。
「啊,我記得那天,十月七號,鍾晴的十八歲生日,閻經紀介紹我們認識。」司徒誠敲著桌面,慢悠悠地回憶,「她男朋友爽約,所以情緒很不好。其實手段老套得很,她倒是容易上鉤。」
「那就是可笑的負罪感了。」
「永貞,你有什麼事?」
何蓉捧了一摞文件夾正要進來辦公室,楚求是對她揮了揮手,示意她稍等。何蓉仍吃力地將文件夾打開,示意只是簽名而已。
鍾父從二樓下來,看見葉嫦娥正將大包小包往飯廳的方桌上放,不乏各種名牌標誌:「這都是誰送來的?」
「他最近不知道發什麼癲,每天早上打電話給我!真是,但凡頭腦正常,誰會在上班前打電話騷擾人!雖然坐在計程車上沒事幹,但我也想看看小說,上上網什麼的,說不定還可能有北極來電,誰要和他聊天!每天八點十五準時鈴聲響起,八點三十分掛電話。他以為我會像狐狸一樣被小王子馴服?呸!」
「很難。」
「行了!到此為止!結束了!」
「那你想怎麼樣?不愛我,怎麼幫我分擔?還是要我在你身邊坐牢?這公平嗎?還是你以為我現在還是那樣,愛你愛到死皮賴臉——」
四年前的轉折是什麼?
十月七日。
「他平白無故送這些東西幹什麼?你也不嫌燙手。」
聞柏楨邁開步子:「我們走走吧。」
表弟高興得又咧嘴又點頭,怕葉嫦娥反對,趕緊搶過行李往後備箱里塞。葉嫦娥一時愕然。繆盛夏又指著鍾有初道:「葉姨,你不能不給鍾有初吃飯,你看她臉色發白,營養不良。」
「嗯。」聞柏楨突然冷冷一笑,「要不,你和我一塊兒去見識見識?」
「環遊世界不開心嗎?」
而他現在再次出現在她面前,雲淡風輕,彷彿沒有過去的一切齟齬,他們不過是一對再平凡不過的師徒。
葉嫦娥不滿鍾汝意的頤指氣使:「我說的話你壓根兒沒有聽進去吧?你也認真看看都是些什麼再來發表意見。說起來,有初回來之後,你有沒有認真看過女兒一眼?無論我怎麼幫你們製造機會,你都不願意和她說一句話!為什麼有初這次回來待這麼久?你真不知道啊?十年啦!你真打算一輩子當她透明嗎?」
繆盛夏舉起雙手,表示自己不碰她:「鍾有初,我酒後無德,冒犯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氣了。」
利永貞隨口一說,沒想到正中鍾有初的心事。她不知道自己這把年紀竟然還有反叛性格,與鴛鴦眼的半年之約,越是想忘記,就越是忘不掉,不自覺間竟在等他與自己聯繫,每每只剩失望——因為他一直沒有和她聯繫過。
「雲澤稀土從科教、文化、娛樂各方面入手,為本地人提供了良好的學習、工作和生活環境,但大部分的年輕人仍然優先到外地去尋求更好的發展,私有化必須一擊即中。」繆盛夏一番推心置腹,間接表明自己不會與外資合作的立場。
中國語言博大精深,「先生」二字含義無窮。她原本已經要衝口問出「你怎麼在這裏」,但最終忍住。聞柏楨與四年前不同的不僅僅是一副眼鏡,還有鏡片后的目光。
「我不是不在意,我很在意發生過的事情,正是因為我在意,所以我……」
在第一股東繆氏和第二股東格陵重工聯手推動私有化的前提下,第三大股東格陵有色的意見就變得格外重要。
鍾汝意愕然,望望院子里的女兒,她正站在一架雲實下打電話。
「你有把握治得好?」
「怎麼不記得。」
「我不生氣。」
葉嫦娥嘆道:「大倌,這怎麼好意思。」
「不是,你呢?你最近好嗎?」
「哦,謝謝!」
「我幫你分擔。」
「我在火車站送人。」
「同情我?」
「別以為又能說中我的心事,沒有這麼浪漫。」楚求是無可奈何道,「利永貞的母親不知道從哪裡拿到了我的電話號碼,說覺得我人不錯,而永貞還是單身,暗示我和她繼續發展。況且永貞是難得的活潑而理智的女孩子,每次和她說話猶如醍醐灌頂,心神洞明——確實很醒酒。何蓉!你的文件撿完了沒有?你先出去!把門帶上!」
「現在說也沒有意思。那時候我就說過永貞聰穎開朗,確實人見人愛,但她和你不適合,原因很簡單,我們兩個估計都從她那裡聽說了不少姓封的事迹。可你知不知道,封雅頌是她的芳鄰?」
什麼都不說就已經是千言萬語,什麼都不做就已經隔著千山萬壑。
十一月六日。
「暫時還在放假。」
「嫁給我。」
繆盛夏大笑,充滿草莽氣息:「我有糖衣炮彈,所向披靡。」
繆盛夏的觀念很直接,只有神仙才不食人間煙火,凡人都要吃喝拉撒。一棟大廈,離不開排污系統;一個人,離不開排泄系統;同樣,健康的靈魂也需要發泄。虛榮、貪婪、享樂、卑劣、自私,都是人性的消遣渠道。
雲澤稀土不是隻手遮天,是只手撐天。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只要繆盛夏沒搞出人命,大家對他的劣跡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偏偏鍾有初要行俠仗義,那不是把自己逼到眾叛親離的地步嗎?
「你不用走,我走。」
局面一時微妙。未曾說過珍重的告別,哪來重逢時的安好?千頭萬緒,都只能閉口不提。
鍾有初想起來楚求是確實說過聞柏楨在風投銀行工作:「來雲澤是有公事?」
「雲澤稀土私有化並不僅僅為了金錢利益。」雖然和聞柏楨只是第一次見面,繆盛夏卻對他甚有好感,華人能在北歐的老牌銀行中升至他如今的地位,實屬不易。
四年前的開場白是什麼?
「你非得扭曲我的意思嗎?」
媒人頓覺無力又好笑:「行,我幫你擺平。」
「不錯。也許這樣說很缺德,但百家信受到了重創,求是科技的訂單突然一下子多到忙不完。我們之前已經作好融資準備,可以說是順風順水。」
把鍾有初駁得啞口無言的感覺真好。繆盛夏叉著腰環顧一圈,才發現車已經開走了:「媽的,我沒帶錢,怎麼回去啊!」
何蓉開門時不小心將文件撒了一地,趕緊蹲下去收拾。
但鬢髮已悄然染白,不在盛年,多少意氣也都灰飛煙滅。
他知道她不會去,便抬腕看了看表:「應酬大約八點鐘結束,到時我去你家接你。」
「我借酒發瘋,仗勢欺人,確實不對,但我並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我和她們無論做了什麼,都是你情我願,絕沒有強迫。」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那天對你使用暴力是個意外,我以後不會再沾酒——你怎麼不去問問她們,有幾個是真的看上了我這個人,還是存著別的心思?再說了,男歡女愛,各取所需,我有什麼錯?你犯得著用那麼扭曲的言語來指責我嗎?」
「朋友打來的。」鍾有初走到院子里去。
「不然你為什麼要來百家信。」
「你是雲澤人,應該也在關注云澤稀土私有化一案。今天見過之後,我發覺繆盛夏是很有魄力的實幹家,但思想未免太超前。我不懷疑在他的運作下私有化最終會成功,但是要知道《證券及期貨條例》已經刊憲生效,虛假、內幕交易、操控股價等都被納為刑事罪,失去了格陵有色的支持,擦邊球不好打。」
雲澤稀土私有化一案引起了聞柏楨所代表銀行的注意。在各大銀行紛紛收緊借貸的同時,他們卻很有興趣注入一筆資金來獲取利益,因此,聞柏楨親身到雲澤與繆盛夏洽談,恰巧這一天又是葉月賓的忌日,他先去靈前祭奠,沒想到回來的路上與鍾有初不期而遇。
「得了吧!你並不在乎我還愛不愛你!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清高,再怎麼偽裝也掩飾不了!」
原來這家人的虛榮世世代代一脈相承。
表弟埋怨地看了一眼在旁邊發簡訊的鍾有初,嘟噥道:「要不是有初姐給繆盛夏難堪,看在獎學金的份兒上,他一定會派車送我去。」
雲澤之所以叫雲澤,是因為這座城建在數百個大大小小的湖上,水天一色,無邊無際,浪漫到了極致。因為氣候、溫度和濕度都恰到好處,黃昏、夕陽、晚霞和湖面的色調在初秋時達到最和諧的狀態,堤上常有三三兩兩的攝影愛好者,架起了照相機,企圖將這美景記錄一二
「有初!你怎麼最近回簡訊都很快——是不是在等誰的消息?」
司徒誠重重地哼了一聲,眼中凶光掠過:「真是災星!就是那個姓葉的女人陰魂不散,害得我一時疏忽,中了張鯤生的圈套!否則我怎麼可能在這裏?」
四年前,鍾有初其實並不想談那件桃色交易事件。
鍾有初正坐在一樓的客廳里看報紙。報紙上有某外國電影節的消息,杭相宜走在紅地毯上,裙裾如同荷葉一般鋪開,整個背部有細細的縫隙從尾骨一直延伸上去,在後背處挖出一塊,如同一莖白荷蓓蕾。她主演的一部獨立電影《懸日》被選為開幕影片,各大媒體競相誇讚她的精湛演技。鍾有初心裏一邊盤算著下載來看看,一邊回利永貞的簡訊:「看看報紙,沒幹什麼。」
陪席的各位官員十分親切,繆盛夏難得有新一代實業家的風範,笑稱自己是城鄉結合部的企業家第二代,處於農轉非階段。最令聞柏楨頭疼的應酬並沒有勸酒,說是剛剛戒掉,大家也請隨意。
「我沒有這種廉價的情感。」
楚求是接到電話時正忙得不可開交:「鍾有初!你不會又打電話來問何蓉的近況吧?她在我這裏很好。」
葉嫦娥笑得狡猾:「他花錢來請我治相思病,不收白不收。」
楚求是沉默了,良久才道:「死纏爛打最沒勁,以後我不會再給她打電話了。」
「楚求是,當年你要我給你介紹女朋友,我想介紹的並不是利永貞。誰知道你是已經看中了她,來托我搭橋。」
「你住著單人獄房,條件堪比五星級酒店,還有營養師配送一日三餐,除了自由,你什麼都有。」聞柏楨冷笑,「我問你什麼問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肯坐在這裏和你說話。」
這是她第二次打他巴掌了。他心底隱隱冒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四年,到底是誰賴在誰身邊?
繆盛夏一挑眉毛,想到自己邀請聞柏楨攜眷赴宴,而他卻是孤身前來,此時就有了另外一番解釋:「那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我也正好去開開眼界。」
「好。」鍾有初正要掛電話,楚求是道:「喂,百家信倒了,你怎麼打算?」
他知道自己面龐清爽,衣裝整潔,舉止得體,三圍、血壓、血脂、血糖、心率都與四年前無異,對健康不利的東西,再吸引他也懂得避忌。
聞柏楨奪門而出。
「怎麼證明?」
「他有他的寄託。」鍾有初道,「每天和網友交流。」
她總說這種人是最傻的,帶一雙眼睛就夠了,還用這些三腳架幹什麼。
「唉,真不知如何開口——你還記得那個楚求是嗎?」
他喊她的名字,永遠都擺脫不了嚴厲的口吻,自來的一種老師威儀,要讓學生感到心虛,知道自己再刁鑽蠻橫,一道緊箍咒就會翻不動筋斗雲。
反正不是她就是鍾晴。媒體很想把已經息影的鍾晴挖出來,用盡了各種影射手法,她都沒有露面,等於間接承認自己不清白。鍾有初在百家信,聽那些同事們就此事繪聲繪影,說得煞有介事,彷彿他們就在交易現場一般。
「別借題發揮。」鍾汝意避而不談此事,上樓前仍堅持自己的意見,「如果你姐還在,一定會叫你還回去。」
聞柏楨不禁心底嘆息,他小小年紀就已經在生意場中打滾,酒色財氣無一不精,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今天的招待已經非常好,我約了人,先走一步。」
「鍾有初,我們對彼此都太不公平了。」
宴畢,繆盛夏問聞柏楨要不要繼續:「我戒了酒,可是沒戒女色。」
聞柏楨微微頷首:「看來我們兩個錯過了,又在這裏遇到。」
鍾有初立刻甩了他一耳光,因為憤怒和痛苦而失去了力道,她只恨自己打得不夠重:「好,我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