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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地陷天崩

第五章 地陷天崩

高台一圈不足十丈,容不下近百人同時搜索,但大家都知道楊瑾素來足智多謀,絕不會下毫無意義的指示,聽到他發出命令,立刻群情高昂,在洞窟中搜尋起來。半個時辰過後,激情再次被無情的失望澆滅。
「陶素,你來助我引開此物!顧勇帶人繼續斷開木頭!」楊瑾對著混亂的人群焦急吼叫。
兩個月後的一個清晨,細雪紛紛揚揚飄落,城外陽光明媚,曠野無風,天地間銀裝素裹,遠山大河如白蟒游弋,千里莽原鋪上一層又松又軟的雪絨。楊瑾看到這一派壯麗景觀,胸中舒暢,忙裡偷閒跟兄弟們帶上楊旭和女僕楊蕊,跑到雪原上追逐玩鬧,其樂融融的一團和氣,驅散了冬日寒意。
百人入洞,歸來者尚有七八成,損失到算不上慘重,但人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凄慘之相尤甚難民。
楊瑾揚起下顎示意眾人回頭看,大家膽戰心驚向後看去,只見魔怪伸出洞口的頭掙扎扭動,但身體再難前進半分。青銅鎖鏈的長度已到極限,牢牢將魔怪困在原地。
「還是三哥足智多謀,將魔物引入灑滿鐵棘的埋伏,再以鉤網捕獲。」陶素揚揚得意地下馬,走上前去用刀尖挑釁地捅了捅網中的魔物,好奇地蹲下身,「可問題是這魔物口不能人言,活捉了有什麼用?」
只是他們並不是在向來路退卻,因為魔物瘋狂的攻擊,他們正在被逼向空洞未知的深處。空洞整體好似一個倒扣的水瓢,深處逐漸收縮狹窄,魔物即便佔據數量優勢,也難以在兩側岩壁的擠壓下肆意發揮。秦軍以盾刀護住隊伍,一邊反擊一邊後撤,沿途灑下的都是魔物的鮮血,但魔物遲鈍的狀態正漸漸消失,一旦它們恢復來去如風的敏捷,在這洞中,顯然秦軍處境將岌岌可危。
「此弩與將軍的毛筆不同,將軍的毛筆書寫傳世文章,乃千古之功,」楊瑾遲疑地說,「屬下武藝平平,研發此弩只為護體防身,倘若大批製造,流傳出去,此弩便成了不祥的兇器。」
如果這些魔物真如他猜想,確實曾經是人類的話……
那張石椅的扶手上左右各雕琢著一個獸首,雕工粗劣不堪,既不威風也不對稱,由於洞窟內石椅石桌凌亂不堪,起初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張石椅。當楊瑾二次下令搜尋時,士兵在搜索間無意中按到獸首,驚奇地發現獸口竟然可以咬合,顯然內設機關,雖然不在高台附近,他還是用力地將獸首上顎按了下去。
朔風自北陣陣襲來,雲中城外原野上衰草遍地,呈現出一片凄涼的灰黃。河水水位降低,猶如邁入暮年的垂垂老者,失去磅礴豪邁的氣勢,河套兩側也裸露出干硬龜裂的泥地,狼山不見蒼翠,轉眼已是入冬時節。
正當所有人都感到絕望之時,一陣清晰的隆隆聲從高台下傳來,高台竟然自動向後緩緩退去,原本所在的地面上出現一扇暗門。誰都不明白為什麼穩如山嶽的高台忽然就自動移開,肯定不會是顧勇的蠻力撞擊所造成的結果,眾人疑問地相互對視,可是誰也給不了對方答案。
「後面的人留意腳下,」摔倒士兵的喊話聲跳躍迴響,「這裡有一處窪洞,我剛才不慎摔倒。」
其實即便沒有楊瑾的短弩,大秦軍隊也不乏強弓鐵弩,只不過楊瑾不希望看到他所設計的武器成為殺戮利器。也恰因為大秦軍隊的武器已極犀利,這種快弩射程太近,對大軍作戰用處不大,倒適合少數人短程相接,所以蒙恬並未太過重視。
誰也沒有想到,周圍死一般的寂靜中,竟然潛伏著如此多的活物,而且個個生得怪異醜陋,難免令人膽戰心驚。楊瑾示意大家不要受周圍影響,入洞以來,尚未發現一頭魔物,可楊瑾確信洞內深處必有發現,催促隊伍加快了進軍速度。
「按照五弟之策,防火燒木。」楊瑾微微一笑。
經歷與魔物遭遇、混戰,又被長時間困在地下的秘密洞窟中,此時所有人都難以維持常態,或是神經敏感,或是心志不堅,終歸這些遭遇不是開荒拓邊和上陣殺敵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的。
吳卓從另一側率隊趕上,以同樣的方法封住魔物去向。魔物雖不甘任人擺布,但在人類的智慧下無計可施,只能按照兩路秦軍引導的方向奔走不停,忽然腳步滯澀,余勢不止,踉蹌向前跌走兩步,慘叫一聲,轟然跌倒在地,腳底赫然刺入數枚尖銳的荊棘。
陶素向來心細,聯想到入冬之後,魔物蹤跡逐漸稀少,一路而來,雖然出現獵食痕迹,卻沒有魔物身影。可能魔物類似熊一樣,聚集在此冬眠,身體機能幾乎趨於停止。陶素立刻效仿顧勇,分出另一隊士兵,無聲無息間,將魔物盡數殺死在沉睡中。
楊瑾仍舊沒有放棄,徘徊在高台前細尋端倪,喃喃說道:「高台中空,裏面必定另有玄機,我要找到開啟的機關。」
滴水穿石的工程讓楊瑾焦急難熬,因為鎖鏈的聲音正在緩緩靠近,汗水已經打濕了後背的衣衫。這漆黑的空間中究竟囚禁著什麼?楊瑾第一次察覺到自己握弩的手在顫抖,雖然他無法想象出對方具體的形象,可他確定囚禁在這黑暗中的危險只能比死去的巨人魔物更加恐怖。
顧勇倒吸一口氣,屏息聚力,繃緊的肌肉上凸起條條青筋,突然暴喝,聲如朝堂洪鐘,蠻牛一般使出渾身力氣,用肩膀向高台撞去。顧勇身體和高台之間發出的碰撞聲更加印證了楊瑾的推測,只要不是聾子便能夠聽出高台內部是空的。可惜的是高台在顧勇的全力一撞之下,仍舊紋絲不動,反而將顧勇彈了回來。
魔怪額頭正中赫然長著一張人臉,人臉五官俱全,圓睜的雙瞳居高臨下地睥睨楊瑾眾人,口中發出含義不明的怪叫,只不過與這聳人聽聞的巨大身軀相比,人臉發出的正常音量,委實不相匹配。
笑容瞬間從顧勇臉上消失,剛才的狂言妄語統統拋之腦後,轉身拔腿便跑,身後緊跟爭先恐後逃跑的士兵。還沒跑出百步有餘,顧勇被一人擋在身前,抬頭髮現楊瑾竟然逆向而來,仔細回憶才想起,逃出牢籠后,確實沒有發現楊瑾的身影。
這些分明都是人工修建的痕迹,對楊瑾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他一直有種恐懼的猜想,從他對魔物的研究越來越深,他隱隱有種感覺:這些魔物,也是人!至少曾經是人!而眼前的景象,分明正向他證明著這一點。
話音未落,顧勇臉上的笑容迅速凝結,因為他看到岩壁洞穴中湧現一個個黑影,黑影正在蠢蠢欲動,因為他們發出的聲音,冬眠的魔物終於被驚醒了,它們一個個從棲身的洞穴內爬出來,居高臨下地怒視著入侵者,發出怒吼聲。而它們示警或是憤怒的怒吼聲又喚醒了更多冬眠的魔物。
楊瑾送走吳卓,又命士兵就地取材,將撬棍製成柵欄,可將洞口封住,以防魔物出沒。安排妥當之後,楊瑾帶顧勇、陶素,精選一百士兵,撕下衣襟,遮擋口鼻,手持火把逐一鑽進洞穴。
「難……難道是我?」與高台正對面,洞窟的另一端,一名坐在石椅當中的士兵緩緩舉起雙手,用無辜的視線看向眾人。
「對,三哥,殺出去可能還有活路,待在這裏就是死路一條。」陶素權衡輕重下也覺得只能鋌而走險,揮出一拳擊打在擺放銅鼎的高台上。
「三哥,看來這裏果然就是魔物的棲身巢穴。」顧勇欣喜地說。
水面昏黑,火把靠近也僅能照到離岸五步,白魚濕滑靈活,又沒有捕魚器械,有人嘗試以弩射擊,可箭矢入水頓失力道,下水的人很快便抗不過刀割般的寒冷,無功而返。
河水激蕩的岸邊,從碎石中拍打出一隻五彩青蛙,這隻體形與正常青蛙無異、膚色卻罕見的小傢伙彷彿厭倦了不得安生的水邊,向岸上轉移,但它並不是跳動,而是像蟾蜍一樣爬行。在這隻五彩青蛙的帶動下,數量可觀的五彩青蛙相繼從水中成群結隊而出。
「天塌了,天塌了,」顧勇汗流浹背,戰馬不安地踱動馬蹄,發出疲憊的響鼻,「太陽都掉下來了。」
正當士兵一籌莫展,以為今日難逃葬身怪獸肚腹的命運時,顧勇大吼一聲,抬腿向圓木踹去,身邊士兵立刻會意,也隨同效仿。顧勇的連連怒吼很快帶動起聲勢浩大的號子,在數人齊聲吆喝中,已經被切斷過半的圓木終於應聲斷裂,柵欄上破出一個可使人通過的缺口。
破壞了火焰防線,魔怪肆無忌憚長驅直入,以頭部撞擊圓木柵欄。洞窟震撼,土石墜落,圓木柵欄在怪獸第一次衝擊下,紋絲不動。
楊瑾吩咐幾名隨行親兵將陶素、楊旭和楊蕊護送回城,由顧勇領路,他和吳卓帶著其餘人馬,向天降之物墜落處前往,查看究竟。
「旭兒,想當初三哥就是在那裡斬下胡人首級!」顧勇假裝不經意地策馬來到楊旭身邊,提高聲音說,「當時可是險象環生,胡人雖有千人之眾,俺憑著手中這口刀,保著三哥,左突右殺如履平地。」
奇景異象將洞窟中的人聚攏到楊瑾身邊,眾人圍著銅鼎好奇地敲敲打打,甚至開始議論紛紛,猜測這銅鼎的用處和來歷,說不出的好奇。關於銅鼎內究竟燃燒的是何物,會發出彩虹般的光芒,或鼎身明明平如紙面,藍色的脈絡是怎樣出現,大家眾說紛紜,卻無定論。
離開這間「書房」,楊瑾眾人穿過一條狹長的山洞,這裏再沒有燈油凹穴,點燃僅存火把,提心弔膽亦步亦趨。不多時,前方傳來潺潺水聲,激起早已猶如火燎的喉嚨,眾人不顧前方是否安全,全速向水聲處邁進。
陶素不明所以,扭過頭去,發現七八頭體形更加龐大的魔物正從不遠處的小丘后探出身體,垂著口涎,虎視眈眈向陶素逼近。顧勇、吳卓均在遠處,弩兵來不及搭弦放箭,陶素性命只在旦夕之間。
石階走向蜿蜒曲折,前行許久,最前方的士兵發現石階之上出現累累白骨,僅從屍骨外破爛腐朽的衣衫判斷,這些骸骨肯定不是魔物,而是人。楊瑾不解其中緣故,但是證明洞中人工修建不是魔物所為,心中困惑終於稍稍得以舒緩。
作為一個墨家子弟,楊瑾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屠殺。
「三哥,你到底讓我們找什麼啊?」顧勇暴躁地詢問楊瑾。
可惜築成牢籠的圓木常年在潮濕的地下,難以點燃,嘗試放火的人很快就放棄了徒勞無功的努力,加入斷木的行列。但戰刀切入圓木中央,刀背受圓木斷面擠壓,再難以有所進展。
顧勇跑出柵欄后,回頭望著牢籠中還被困在火焰後方的魔怪,哈哈大笑:「還想把俺當吃食,待俺改日領雄師鐵騎再來,砍下你的肉,嘗嘗什麼滋味!」
顧勇不等楊瑾吩咐,便帶領三十餘人悄然向魔物靠近。幾番與魔物遭遇,魔物都展現出超出常人的敏捷和力量,可現在直到顧勇將戰刀無聲地送進魔物喉嚨,魔物也只是發出哽住的嗚咽,身體痙攣兩下便不動了。
河道愈發寬闊,水流變得湍急,秦軍的盔甲撞擊聲在寬闊的空間中發出持續不斷的空靈回聲,一條魚被隊伍的腳步驚動,躍出水面。這是楊瑾率隊入洞后,見到的第一個生物,眾人難免再次警惕。有目力出眾者,看出魚身肥滿,遍體玉白鱗片,兩條長得出奇的觸鬚搖擺舞動。白魚落回水面,水花四濺,彷彿沉睡中的河面被驚醒,體形、大小不一的白魚緊隨其後,相繼從水面躍出,此起彼落,河水漸漸被攪動得泛起陣陣波濤。
「它怕火!」楊瑾立即明白原委,解下禦寒的披風,用火把點燃,拉起束帶向魔怪衝去。
吳卓領命回城,不多時,率領五百人馬,帶了繩索和撬棍返回。陶素蘇醒后並無大礙,也堅持跟隨到來。
「簡直就是兩世為人啊,」顧勇繃緊的身體鬆弛下來,看到手捧濡濕衣服的士兵從楊瑾身邊走過,不禁問道,「這又是要幹什麼?」
陶素順著巨人骨骼行走,彷彿在欣賞一件給人帶來極具震撼感的展示品。陶素懷著敬畏的心情一路走到巨人頭骨處,空空如也的眼眶像茅屋上洞開的窗戶,可以讓人輕鬆進入。但頭骨的形態,以及下顎上生長的巨型獠牙,若能將皮肉重新補回,分明就是放大數倍的魔物。陶素吃驚地順著巨人骨骼的肩膀向下看去,果然在手臂前端碩大無比的手掌骨上,生長著粗大的利爪。
楊蕊顧眸淺笑,全心全意地護在小主身邊,不時偷眼觀瞧遠處的楊瑾,發覺楊瑾也在向自己這邊看來,立刻臉頰緋紅地收回慌張的視線,殊不知楊瑾只是開心地看著弟弟撒歡奔跑。
巨人?這麼高大的巨人?雖然在人類傳說中,曾經不乏關於巨人的傳說,可從沒有人真的見過巨人的存在。倒是有人曾經挖掘土地時,說是挖出過巨人骸骨,但那也是聽說,他們卻不曾親眼見過。
「三哥,我也跟你去!」顧勇莽撞,但並不愚鈍,立刻明白楊瑾要做什麼。
貼近圓洞的下方,陰影上面開啟了一道長長的裂縫,一條碗口粗的紅芯電光石火般探出,將最近的四五名士兵卷進裂縫中黑洞洞的空間,慘叫聲瞬間消失在合攏的裂縫裡。一擊得手后,陰影迅速升起,如蝗弩矢射在一堵宛若從地面升起的牆壁上,彈落在地。
楊瑾靜待許久,並不見有魔物出現,又命人向洞中灌進濃煙,黑洞內仍舊沒有任何動靜。驅散濃煙后,楊瑾點燃一支火把,扔進洞內,火光順著黑洞斜坡滾落,停在數丈開外。火光包裹在一團漆黑中,完全看不清洞內情形。
魔怪頭顱退回黑暗中,三番衝出,如猛龍出海。原本堅不可摧的圓木柵欄終歸已經被顧勇等人破壞一角,螻蟻之穴尚且可傾樓台殿宇,怪獸的頭部和斷裂的圓木,夾雜著碎石,從洞口迸射而出。
「都別吵了,聽三哥的!」顧勇厲聲喝止眾人,將目光投向楊瑾,「三哥讓俺下,俺就下,讓俺從魔物群中殺去,俺就殺!」
戰刀終歸不是開山伐木的斧子,縱然刀起刀落間木屑紛飛,即便顧勇以力劈千鈞之勢,也僅能給碗口粗細的圓木造成微小的創口。可惜還沒揮砍幾下,顧勇手中的戰刀半截刀身飛上半空,沒入黑暗,手中僅剩匕首長短般可憐的短刃。陶素見狀,連忙制止眾人揮刀亂砍,讓混亂的人群組成伍,五條刀身靠近,將刀刃貼在圓木上拉動切割,既減少了對戰刀的損害,也加快了斷開圓木的速度。
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下密室當中,銅鼎顯然不是用來烹煮食物的,若是用來祭祀的話,又未免太過粗糙。楊瑾一時間難以參透銅鼎的用途,所以才會好奇地圍繞銅鼎觀察。
「對啊,太陽若是真掉下來,天該黑了。」顧勇不解地仰望天空,柔和的陽光仍舊照在他的臉上。
楊瑾不容置疑的聲音喝退了幾個還想嘗試的好奇者。楊瑾分開圍攏的人群,讓大家抓緊時間尋找出路,既然洞窟內能夠呼吸暢通無阻,必然有與外面連通的通風口道。雖然最終也沒能弄清楚這詭異的銅鼎到底是什麼用途,又和魔物之間有什麼聯繫,楊瑾覺得還是先將青銅古物放在身邊為好,於是他將青銅古物用力撬下。古物和銅鼎之間牽引著戀戀不捨的引力,發出猶如沮喪嘆息的嗡嗡聲。隨著古銅鑰匙的脫離,銅鼎上的光線脈絡逐漸萎縮消退,鼎內五彩消散,唯有蒸騰的白煙還在鼎中兀自繚繞,證明銅鼎剛才有過短暫的蘇醒。
楊瑾看出死去的人正是手指被銅鼎彩物所傷的士兵,他手掌中出現一叢猙獰噁心的猩紅色,彷彿擰結在一起的血管冒出皮膚,紅色沒入死者袖口。陶素用刀尖劃開死者衣袖,發現紅色已經沿著他的手臂蔓延開來,佔滿整片胸膛的肌膚。楊瑾命人傳喚來另外兩個將手伸進鼎中的士兵,兩人見到死者的恐怖死狀,也都膽戰心驚,可反覆仔細查看,兩人的手掌仍舊如常,全無任何詭異變化。
「若是逃生,應在石椅近前,為何要與機關相隔甚遠?」那人不甘示弱地反問。
門后也是一座天然洞窟,明顯有過人類生活的痕迹,被掀翻的石桌石椅無聲地倒在洞窟各處,遍地嶙峋白骨,骨頭上殘留著明顯的,受到嚴重撞擊后斷裂的痕迹,顯然都是當場慘死,很難想象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另外有人發現岩壁上遍布縱橫交錯的詭異溝壑,溝壑平直,不知是什麼原因造成。除溝壑之外,還有人工鑿出的凹穴,凹穴內還殘存燈油火絨,用火把點燃,逐一亮起的光芒灑滿整個洞窟。
緊隨魔物行蹤的蹄聲急促而不混亂,井然有序的隊伍在陶素的指揮下,以蛇形徐徐前進,不斷以弩箭射向魔物腳邊,並不取它性命。魔物混沌愚昧,單憑本能驅使,形勢危急之下,狼狽不堪折轉方向繼續奔逃。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慢慢說。」楊瑾催促顧勇。
「將軍過獎了,」楊瑾擺手說,「大哥雖然穩重,但應變不足,顧勇乃無謀之勇,陶素雖然機敏,怎奈胸無大局。」
「我先下去。」楊瑾為穩定軍心,決定身先士卒,於是從士兵手中拿過重新點燃的火把,一馬當先下入甬道。
楊旭被顧勇、陶素二人逗得咯咯直笑,無邪的笑聲升上天空,追趕著疾馳而去的兩騎戰馬遠去,也感染了所有人的情緒,會心的笑聲在雪原上互相傳遞。
想到若沿原路返回,必會與成群魔物相遇,所有人無不體乏力虛,鬥志幾近潰散。與魔物正面交鋒,等同自尋死路,即便能夠衝殺過去,肯定傷亡慘重,不禁感到萎靡喪氣。
地勢仍在向下傾斜,空氣開始變得憋悶潮熱,令人作嘔的爬蟲遍地橫行,凝重的水汽在地面上匯成片片水窪,楊瑾猜測現在所到達的位置比遇到魔物的廣場還要更加深入地下。
魔怪頭顱呼嘯著衝擊而下,眾人早已驚慌四散奔逃,頭顱如同攻擊城門的巨木,撞在圓木柵欄上,整座洞窟彷彿都隨之震顫起來。幾名來不及逃走的士兵身體碎裂,骨肉順著柵欄間的空隙,濺出牢籠。
蒙恬自得了楊瑾,如虎添翼,對他喜愛有加。見楊瑾進入中軍大帳,毫無架子地拉他坐下。
「天塌了!」顧勇的喊聲響徹雪原,從仍在瀰漫白色煙霧的方向,單騎奔來,直到戰馬跑到近前,眾人才看到馬臀上馱著不省人事的陶素。
士兵將衣物裹在斷裂圓木之上,用火把引燃,剎那間將洞內映照得通紅一片。魔怪本就懼火,見了衝天火光,急匆匆向洞窟黑暗中逃去。楊瑾一聲令下,燃燒的圓木一根緊跟一根滾進洞窟,火焰騰著滾滾濃煙山呼海嘯,場面蔚為壯觀。圓木盡數推入洞窟,火光瀰漫,可深處依舊悄無聲息。楊瑾等人在外靜靜等待許久,以為魔怪僥倖逃脫,惋惜地打算暫時離開,待來日再多領人馬前來,誅殺這聳人聽聞的妖魔。
外面雖然已是凜冬,這地下洞穴內倒並不是特別寒冷,但是終年淤積的潮濕氣息凝成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隔著遮擋口鼻的衣襟也依然能夠清晰地聞到。腳下遍布濕滑的岩石,洞頂倒懸長短不一的尖銳鍾乳,水滴順著鍾乳落下,發出叮咚之聲。一條地下河流從面前橫貫而過,河面之寬,火光難以照亮對岸景象。驚嘆聲接連傳來,相繼而出的士兵無不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折服。
僅有寥寥數人拉出戰刀,跟隨顧勇做出要拚命的架勢,其餘人等都目光暗淡,愁雲滿面。楊瑾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種狀態下的士兵去和魔物正面衝突,那和送死沒有區別,焦急地在心中盤算計策。
陶素率先發現洞窟中確實有通風口,但是懸在高不可攀的岩壁頂端,難以企及,即便壘起人梯,也無法攀入。從眼下的情況來看,石門的確是洞窟唯一出入口,試想假如真的另有可以穿行的通路,巨型魔物早就用怪力尖爪突破禁錮,岩壁上的溝壑便是它失敗的鐵證。
終於來到河流的盡頭,不絕的河水從一面嶙峋斑駁的石壁下滾滾流出,沿河再無可行之路。楊瑾率隊另尋道路,峰迴路轉,發現另有洞天。
滅頂之災降臨,魔物仍舊渾然不覺。楊瑾眼睜睜看著顧勇動作越發嫻熟迅速,刀刀封喉斃命,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詞語——屠殺。以前與魔物交戰,是為保城中居民安危,而如今的景象,分明就是一場血腥屠殺。
高台之下的暗門由一枚大鎖鎖住,鎖身年深日久已經銹死,顧勇不等楊瑾下令,幾刀便將鎖扣毀掉,伸手拉開門板。門板下出現的是幽深漆黑的甬道,一條向下傾斜的階梯延伸到看不見的深處。眾人見又是繼續深入地下的通道,不由躊躇不前,各執一詞地爭論起來。
顧勇抽刀護在楊瑾身前,見門內沒有異樣,抬腿踏步就要邁進,被機警的陶素一把拉住。陶素將手中火把拋進門內,火把碰撞在一塊岩石上,滾落在地。見火光依然,沒有熄滅的跡象,顯然洞內空氣充足,也無毒霧瘴氣,陶素才示意楊瑾可以放心進入。
楊瑾也深有同感,心中懷疑始終尋找不到的魔物巢穴可能就在巨石下面,連忙叫過吳卓:「大哥,你回城去取工具,多帶人馬過來。」
甬道內黑暗逼仄,兩側石壁布滿水珠潮氣,楊瑾謹慎地將火把探在前方,小心而行,忽然身後隊伍傳來一聲慘叫。楊瑾不明原委,慌忙循聲走去,看到數名士兵圍攏在一起,人群當中一人倒地身亡,陶素正蹲在一旁查看。
前方再也沒有遇到魔物或者其他恐怖妖獸,火把所剩無幾,好在沿途均有殘留燈油的照明凹穴,且行且補充燃料。
結果卻並沒有任何異狀發生,士兵又好奇地按動另一邊的獸首,洞內一切如常,仍舊是毫無動靜,於是他又嘗試兩邊同時按下,可還是一切如故。士兵見高台外圍人頭攢動,大家都在那裡聚精會神,他索性坐到石椅中,胡亂按動獸首。時左時右,左左右右,或右左右右,總之全無規律可言,同時留心觀察洞窟內角落暗處是否有變化發生,忽然獸口內發出一聲鎖死的咔嚓聲,便再也按不下去了,隨之而來的,便是正對面的高台與此同時自行活動起來。
高大厚重的圓木橫豎交錯,形成一道柵欄阻擋在楊瑾面前,分不清是走到了一座牢籠的前面,還是他們本身就在牢籠中。楊瑾命眾人散開尋找出路,然而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他們便失落地發現,這座牢籠根本沒有牢門。
十八無醜女,楊蕊姿容清秀,原本還身子單薄,面有菜色,到了楊家後生活有所改善,漸漸透出女兒家的魅力。顧勇等人正值血氣方剛,有女同行,自然要彰顯一番,在雪地上摔跤打滾,各逞英豪。
鎖鏈的聲音更加清晰,忽遠忽近,時強時弱,好像有眾多戴著枷鎖鐐銬的犯人在黑暗中徘徊踱步。儘管知道任何聲音都會迅速暴露所在位置,楊瑾被逼無奈,也只能讓士兵斬斷圓木,自己領著數十人,手持弓弩警戒掩護。
「所以你們恰好相輔相助。」蒙恬滿意地大笑起來。
「用火燒毀柵欄!」陶素被楊瑾的話啟發。
「正是,今日屬下活捉了一頭魔物,」楊瑾眉頭深鎖,分析說道,「仔細觀察之下,那魔物身形與常人並無太多異處,遍體無毛,試想草原隆冬,無毛赤體,如何禦寒?而且它們可在夜間視物,到了白晝,反而近似盲人,全憑鼻息耳力活動,屬下猜想,恐怕它們是棲息于地下的。」
「哈哈,你先問問它祖籍何處,家中幾人?」顧勇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忽然聲音因為驚恐而扭曲了起來,「老五,當心你身後!」
在響徹洞窟的長笑聲中,魔怪停止不安的躁動,緩緩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以為魔怪知難而退,沒想到它竟然將鼻孔探到火焰前,好像突然聰明起來,想起鼻息無意間吹滅火把,再次向熊熊烈火噴出強烈氣流。火焰防線雖然火勢猛於火把,但燃燒的都是輕軟的衣物,彷彿遭遇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雖然沒有徹底熄滅,但霎時被吹得七零八落。
陶素哪裡會束手就擒,早有準備,當顧勇手臂落下,早已哈哈大笑著逃開。顧勇叫罵著,緊追而去。兩騎快馬踏起雪浪,在一股白色的煙塵中,互不相讓,齊頭並進,彷彿要賓士到遠處的天空中。
雖然魔物依仗環境昏黑,且擁有壓倒性的數量,但跟隨楊瑾下入洞穴的士兵,都有跟魔物作戰的豐富經驗,而且剛剛蘇醒的魔物動作尚且比較遲緩,是以楊瑾等人且戰且退,雖然險象環生,但互相衛護著,一時卻未造成傷亡。
火光映照出陰影那斑駁嶙峋、凹凸不平的表面,彷彿一堵年深日久的泥牆,高高在上的兩個圓洞噴出的氣流吹熄了下方的幾盞火把。
但楊瑾終於明白了曾經居住在這裏的人為何要鑿出一條甬道,為的就是讓魔怪背上的鎖鏈可以通過甬道,連接到剛才洞窟中銅鼎下的高台,雖然不知道銅鼎的運作原理,但這頭魔怪想必就是銅鼎神秘力量的能源。
二人才可環抱的巨石陷在白色的大地上,通體黝黑,藉著陽光,可以看到石面上閃爍著星星點點五彩斑斕的磷光。雖然在冰天雪地之下,摸上去卻灼熱燙手,好似尚未冷卻的生鐵,周圍的積雪都被融化,蒸騰起裊娜的蒸汽。巨石周圍泥土隆起外翻,順著泥土和巨石的縫隙,飄出一股灼燒后的刺激氣味。
「終於抓到一隻活的!」顧勇興奮得大叫,隨行軍兵也歡呼雀躍。
楊瑾小心翼翼地將青銅古物向銅鼎靠近,他覺得,兩者結合后,他也許會發現魔物與地宮之謎的線索,當然,也許會引發難以想象的惡果。可他實在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好奇心推動了人類的進步,可同時也是會招災惹禍的源頭。
青銅古物和銅鼎之間彷彿存在奇異的磁性,兩者越是接近,青銅古物越發開始脫離楊瑾手掌的控制,似乎迫切希望回到屬於它的位置。隨著「鏗」的一聲撞擊,青銅古物扣入凹槽,接縫邊緣中擠壓出一圈微弱的光芒。
一團燃燒的紅光從圓洞中出現,猶如另一顆太陽憑空出現,紅色的光團聚而不散,以飛快的速度膨脹,剎那間紅雲漫天。紅光的膨脹維持了很短的時間,以更快的速度開始萎縮,如燃透的木薪漸漸消失殆盡。
「自我始皇帝兵吞六合一統八方,德高三皇,功過五帝,又豈會把區區魔物看在眼裡?始皇帝說,朕橫掃八荒,威辟六合,什麼妖魔鬼怪,在朕面前,都得俯首稱臣!始皇帝派了一個方士來雲中,應該就快到了,或許那方士會解開這魔物之謎。」蒙恬憂心忡忡地說道。
「你繼續監督造城,魔物和胡人一樣,要解決他們,非一朝一夕之事。」蒙恬說著,看向楊瑾腰間,「這弩倒是奇特。」
「哪裡是涼?」另一人伸手進去,大胆地觸摸著白煙,立即反駁道,「明明是暖的。」
「方士……」楊瑾叨念著這兩個字,因為出身墨家,尤其因為他的父親是楊茂,便對方士之類充滿懷疑和排斥。
儘管眾人都是軍兵戰士,但看到這詭異場景,也難免膽戰心驚,對謎團重重的未知前方充滿擔憂。
有膽大者將手伸進銅鼎煙中,咋舌道:「好涼啊。」
楊蕊求助地看向楊瑾,彷彿在等待楊瑾告訴她發生了什麼,可是楊瑾也從未見過如此奇景,驚駭地望著遠方。
眾人逃離險境,在顧勇身前站定,不管前方是否還有未知的危險,也都附和地放聲狂笑。笑聲中滋味複雜,有對恐懼的宣洩,有死裡逃生的慶幸,有掩蓋驚魂未定的惶恐。
眾人見狀,慌忙卸甲寬衣,互借火源,很快在魔怪前面拉起一條火焰防線,不斷有人將外衣投進火中,加劇火勢,甚至有人為保性命,將外褲也脫掉用來助燃。魔怪果然畏懼火焰,盤踞在火線另一端,對眾人虎視眈眈。魔怪雖有一張巨口,但是不能發音,唯有那張人臉暴躁地嘶吼,和巨型身軀極不相稱,倒有些滑稽。
隨著鼎身上的脈絡隨藍光滑過,鼎內白煙繚繞,流溢沉澱,越聚越濃。楊瑾拿出青銅古物前,查看過銅鼎內部,內壁渾然一體,既無孔洞也無縫隙,他想不明白白煙從何處冒出。白煙底部漸漸浮出五彩光華,將白煙映照出如夢似幻的流光溢彩,此時的銅鼎哪裡還有剛才粗糙劣質的感覺,儼然仙界之物被無意間遺落凡間。
魔怪已除,沒有能源來源,即便青銅古物回到銅鼎之上,應該也不會再出現那種奇異變化。所以雖然魔物尚在,至少無人能夠再製造更多魔物,楊瑾此行算是大有收穫,重新整頓隊伍,上路尋找出洞途徑。
笑聲消失了,正當所有目光還集中在天空的時候,地面遙相呼應地產生劇烈的顫抖,隨著一聲震耳的轟鳴,楊蕊抱緊楊旭,緊緊閉著雙眼,失聲驚叫,當她察覺一切恢復如常,重新睜開雙眼,耳中餘音猶在。
楊瑾一陣毛骨悚然,他不知道該不該阻止顧勇和陶素,他也清楚,這是殺死魔物的絕好機會。可追溯本源,魔物之所以向他們發起攻擊,是感覺到拓荒的人們在侵佔它們的家園,如果秦軍不來,魔物和人也就自然相安無事,或許人類永遠都不會知道有另一種生物棲息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弩箭的攻擊,加上聽到楊瑾聲嘶力竭的叫聲,魔怪的頭終於扭轉過來,那張詭異的人臉和楊瑾對峙片刻,又轉向奔走逃散的人們,尋找其他目標。楊瑾不明白為什麼魔怪捨近求遠,他檢查自己周身上下,又看向魔怪逼近的方位,人影在黑暗與火光中閃動。
這是一具巨人般的骨架,橫在洞窟內,壓沉了地面的石磚,顯然緊閉的石門就是為了將這詭異的巨人困住,只是如今這化作白骨的巨人對任何人都構不成威脅。
洞穴內部儘是潮濕鬆軟的泥土,穴道狹窄,坡度傾斜,起初只能半蹲著向下潛行。隨著逐漸深入,洞穴漸行漸寬,可容納三人並排行走,腳下身邊的土石趨於乾燥堅硬,但走勢仍舊不斷向下延伸,回首已看不見洞口光線。火光組成的長龍在狹長的洞穴中無聲潛行,只有各人身穿得盔甲互相碰撞的聲音在黑暗中迴響。
「始皇帝怎麼說?」楊瑾關心地追問。
眾人散在洞窟各處,七手八腳地尋找除了石門以外的其他出路。自從由地面下入洞穴,已經過了約有大半天的時間,地面之上應該已經是夜深人靜時分。楊瑾原本沒有料到會耽擱這麼長的時間,更加沒有想到會被困在絕境之內,所以下洞前雖然準備齊全,唯獨忘記了攜帶乾糧和水囊,比起飢腸轆轆,更加難以忍受的是乾渴的喉嚨,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搜尋的速度。
沿著洞穴向下行走了約有一個時辰,黑暗中依稀傳來潺潺水聲,最前方探路的士兵忽然發出一聲慘叫,緊接著響起戰甲撞地的碰撞聲,顯然有人倒下。後面隊伍不由立刻抽刀在手,警惕地觀察四周。
這段路程彷彿一條長廊,腳下地勢漸漸走高,並且開始出現石階。魔物忽然似乎遇到了一堵看不見的屏障,它們駐足在石階前端,任由隊伍護擁著楊瑾拾階而上越逃越遠,只是站在原地不停發出挑釁的怒吼,卻不敢再跟進一步,彷彿前邊是它們的一種避忌所在。
若說見過巨人的人,在場的倒是真有一位,那人就是楊瑾,他曾在那場怪異的夢境之中,數千年前的涿鹿戰場上,見識到了頂天立地的刑天。可是眼前的這副巨人骸骨,與刑天比起來,卻又連孩童都稱不上。
當先魔物忽然身體一顫,眉心之間多了一枚箭尾猶在顫動的短矢,其他魔物未及反應,短矢接連而至,箭箭直奔奪命要害。吳卓趁機上前救下陶素,顧勇人馬向魔物追殺而去。僅有三頭魔物身負輕傷,躍入小丘暗處,借地勢逃得不知所終。
遠離魔物,周圍重新歸於寂靜,凌亂而沉重的腳步聲踢踏在石階上。石階七轉八拐之後,忽然扶搖直上變得陡峭,遠處石階盡頭,隱約出現一道緊閉的石門。眾人嘖嘖稱奇,加快腳步來到門前,發現門旁靠牆卧坐著一具屍骸。與之前看到的相比,總算是一具完整的屍體,皮肉自然早已腐化塵埃,僅存一副枯骨。有人從屍骨外殘存的衣物判斷,死者好像是南蠻道人之類的身份,這算是方士的一種,煉丹修行,據說掌握著常人所不知的神秘術法,也有人稱之為巫師。
來到甬道的石階盡頭,空間再度驟然寬敞,顯然剛才的甬道並不是在天然的基礎上修建,而是完全由人力開鑿出來,為的就是連接銅鼎所在的洞窟,可是曾經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為何要耗費如此大的人力另外開鑿甬道呢?若沒有某種必要的原因,沒有人會做出這種看似愚不可及的事情。
「托蒙將軍虎威,還算順利。」楊瑾謙虛地回答。
「將軍,今日屬下求見,有事相稟。」楊瑾不再多敘閑言。
陶素正想把自己的猜測告訴楊瑾,可他發現楊瑾的注意力並不在巨人骨骼上,當燈火燃起,他的精力便集中到了洞窟深處高台上立著的一尊銅鼎上。他信步走上高台,圍繞著銅鼎凝神端詳,鼎身樸實無華未經雕琢,邊緣粗糙扎手,即便是不懂鑄造的人,也能判斷出這尊銅鼎是在條件不足的情況下鑄造而成的。
魔怪頭顱縮回,再次全力衝出,震撼之勢勝過前次。劈裂之音從圓木柵欄上爆裂開來,但仍舊以殘存之軀堅守陣地。
這頭恐怖的魔怪絕非人力可以降服的洪荒巨獸,有人猜測死在密室石門前的屍體可能是南蠻道人,楊瑾不知道曾經居住在地下的人用了什麼仙術妖法將魔怪關進洞窟,可是很顯然,對於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來說,逃出牢籠才是唯一生路。
隊伍擠擠搡搡衝過缺口,若是這番景象被蒙恬看到,恐怕會哭笑不得。一群大秦將士,戰甲盡棄,刀兵殘破,更有赤膊露腿者,蓬頭垢面,狼狽逃竄。但是假如看到牢籠中的魔怪,莫說恥笑,能否邁動雙腿逃跑都難說了。
火把微弱的火光照不到遠處,周圍儘是幽冥的黑暗,這片黑暗的空間寬闊無比,行進的腳步聲在黑暗中發出空明的迴響,以致無人敢大聲喘氣。楊瑾分辨不清身處的環境,唯有帶隊貼著岩壁行走,行走數百步后,洞中莫名響起鎖鏈拖行在地面時發出來的聲音,聲音雖然微弱,但是在寂靜的黑暗裡清晰可聞。楊瑾再度嗅到危險來臨的味道,加快前進速度,可是前方很快便無路可走。
原來自從逃出魔怪牢籠,楊瑾便想到既然魔怪身鎖銅鏈,還要增設圓木柵欄確保萬無一失,必然是因柵欄之外有人生活。常人不同於魔物,黑暗中不能視物,需要燃火照明,那麼周圍肯定會有像放置銅鼎的洞窟中相同的照明凹穴。楊瑾當機立斷,帶了陶素和士兵前去查看,尋出不遠,果然在岩壁上發現大量凹穴,用衣物浸透燈油返回。
「你這廝連胡人的樣子都沒看到,敢來信口消遣我,看我不教訓你!」顧勇知道陶素故意前來攪局,探手向他抓去。
天然洞窟環環相扣,離開魔怪牢籠后,到處都充滿人類生活的跡象,諸如泥土壘砌的爐灶,石頭打磨出來的鍋碗,不一而足,可見曾經生活在這裏的人並不像魔物那般生食血肉,其他石床石椅更是見怪不怪。
陶素抬頭看向牆壁上的溝壑,憑藉有限的想象力,腦海中依稀勾勒出曾經發生在這裏的歷史畫面——一眾南蠻道人,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在這地下的秘密洞窟中,以驚世駭俗的秘術製造出這頭巨人般的魔物。可是這頭魔物卻不受他們所控制,在完全沒有理智的情況下,瘋狂屠殺這些南蠻道人。眾多南蠻道人命喪當場,僥倖逃出魔爪的,也都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死在了密室門外的台階上,僅有一人憑著臨死前的最後一絲力氣,將石門關閉。可憐這龐然大物縱有驚天神力,也無法從岩石構造的密室中掙脫出去,於是便在牆壁上留下一道道想要打通出路的溝壑。
「這是屬下養傷時,閑來無事想出來的。」楊瑾將腰間短弩呈于蒙恬,「屬下將弩身加深改短,內部中空,下設可升降木板,括機可以前後調整,能將十枚任何尺寸的弩箭同時放入弩身,放箭之時,只需要拉弦推動機關,弩箭自動升入箭槽,可以快速連續放箭,缺陷是射程過短,三十步已是極限。」
楊瑾手持短弩,氣定神閑踏馬而來,身後隊伍呈翼形排開。自那日一戰歸來,楊瑾受蒙恬重用,提拔為護軍。蒙恬對他不吝傳授各種行軍布陣之法,楊瑾盡數吸納。而楊瑾本是墨家弟子,精於製造和土木修建,便被蒙恬委以拓荒築城重任。
「旭兒不要聽他胡說,」陶素跑了過來,故意扯著嗓子,「當初交戰之處,距此數十里,老四當時被胡人嚇得險些尿了褲子,所以連地方都記錯了,若不是在我的帶領下,奇謀奏效,老四恐怕就要抱著胡人的大腿喊爹爹了。」
「三哥,你看。」陶素將死者手掌翻開。
「大哥,」楊瑾將吳卓叫到身旁,「你將此事報于蒙將軍。」
好不容易捱到那「古往今來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別無分號」的最大號「蠟燭」活活燒死,全身油脂也被火焰焚燒乾凈,漸漸息滅,眾人才漸漸喘過一口氣兒來。
河流崎嶇婉轉,沿途腐屍怪獸殘骸逐漸增多,均有啃噬過的痕迹,顯然是魔物獵食后的痕迹。楊瑾終於明白魔物身體上為何會散發出如此刺鼻的腥臭味,長年棲息在潮濕陰暗的地下,又無法像人類一樣清理生活環境和自身,終日與生肉腐屍為伍,恐怕只有從墳冢中挖出的陳年屍體,才能與魔物身上的氣味匹敵。
「你自然得跟我去。」楊瑾拍了拍顧勇的肩膀。
一片巨大的陰影終於漸漸浮現在火光的映射下,隱約像滾石,卻又能不斷變換著方向,保持著蛇形游弋。陰影擠壓著火光前行,火光好像照射在一堵能夠移動的牆壁上,楊瑾懷疑是不是無意間觸動了陷阱埋伏的機關,但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陷阱埋伏不需要關在牢籠里,這巨大的陰影就是牢籠里的囚徒。
「魔物之事,」蒙恬沉吟著說道,「我已奏報始皇帝。」
鼎身開始出現持續不斷的顫動,樸素無華的表面漸漸浮現出脈絡般的紋理,只是折角清晰,線條筆直。一枚藍色的光點亮起,沿脈絡急速遊走,後面拖出一條由濃漸淡的藍色光尾,好似血液流動一般,鼎身的脈絡迅速被這枚藍光點亮。
空曠的草原之上,一頭落單的魔物驚慌奔走,兇相不再。
楊瑾命弓弩手圍在巨石周圍防範,一旦有魔物出現,立即射殺,然後才選出力氣出眾者開始撬動巨石。按照體積推算,巨石理應並不沉重,可是當大家扳動撬棍的時候,卻發現巨石的重量竟然遠遠超過修築長城的條石,集眾人之智也猜不出這天外巨石究竟是什麼構成。
楊瑾立了軍功,按大秦的軍功令,房舍、奴僕、田地都賜下來了。贈給楊旭侍候起居的姑娘仆隨主姓,楊瑾給她賜名楊蕊。楊旭乖巧可愛,平時楊瑾忙於軍務,家中只有楊旭和楊蕊,主僕二人相處得形同姐弟。
隊伍沿河逆流而上,地下空洞越來越寬敞,難以看見洞頂,唯有看到根根鐘乳石彷彿從天而降,粗細有致,光滑水潤,被火光映成橘黃色澤,猶如穿行在一片神秘奇幻的樹林中。若不是楊瑾確信魔物棲息在地下,否則這片原本除了水聲,寂靜異常的空間中,會令人產生一種走進了亘古無人的原始世界的錯覺。
「放箭!」楊瑾的喊聲將還在震驚中的士兵喚醒。
難得的祥和卻並沒有維持多久,突然,耀眼的白色接天連地,空中忽然騰起一圈灰色的煙雲,煙雲如漣漪盪開,層層疊疊向四周擴散,天幕彷彿被腐蝕出一個圓洞。
「這分明就是用來逃生的暗道。」反駁的聲音立刻響起。
一切準備就緒后,楊瑾按下圓石啟動機關,不知塵封多久的石門緩緩開啟。隨著沉重的隆隆聲響起,護在楊瑾周身的十人立刻警惕著四周是否出現異變。煙塵飛揚,蓄積在門后的濁氣順著逐漸擴大的門縫傾巢而出,雖然石門開啟過程中並沒有危險發生,但不知漆黑的門內隱藏著什麼危險或秘密,會讓諸多屍體沉屍石階之上,也令魔物寸步不敢靠近石階。
幸好魔怪龐大的軀體移動起來並不靈活,再加上地穴對於它而言,太過狹窄,只要看準它頭部攻擊的前兆,士兵們還可以勉強與魔怪周旋,但士兵們本身已經饑渴交加,氣力很快便會面臨油盡燈枯的極限。
正當人們嘖嘖稱奇的時候,更加奇怪的景象發生了,一塊高聳的岩石也在河水的沖刷下動了起來,仔細看去,竟是一隻甲殼長滿青苔的老龜,它邁著遲緩的步伐緩慢移動數寸,再次慵懶地卧下。岩壁上忽然射出一條黏稠細長的軟體,黏住一隻青蛙,閃電般彈回原處,岩壁一角竟然出現吞咽般的蠕動動作,仔細觀察,會看出那是一隻幾乎與岩壁融為一體的怪蜥。
正當楊瑾遺憾地準備帶領隊伍離開,洞窟深處忽然騰起一叢火光。這魔怪軀體究竟有多大,楊瑾始終難以一窺全貌,想必是不知魔怪身體哪個部位碰觸到圓木,火焰迅速沿著魔怪身體燃燒起來,形成了一條火焰巨龍,在洞窟深遠處瘋狂奔竄。火燒巨怪,發出刺鼻的惡臭,垂死掙扎的巨怪牽動背上的銅鏈不斷發出巨響,更是聽得人頭痛欲嘔。
「三哥,我們怎麼走?」陶素一路負責記錄地形。
入秋之後,胡人遠遷,魔物之禍接連不斷,雖不及初次夜襲慘烈,但也大大延誤了建城的工期。冬期將至,還會有流民接踵而來,魔物不除,始終是心腹禍患。楊瑾曾與陶素議論此事,自從趙武靈王建雲中城以來,從未聽說有魔物騷擾,而隨著向河套地區拓荒開疆,魔物頻現。
楊蕊知道他是故意說給自己聽,只笑不答。楊旭聽得興起,拍動小手:「哥哥天下無敵!勇哥哥也天下無敵!」
「是有關魔物么?」蒙恬從楊瑾的神情上猜到大概。蒙恬一直對外隱瞞魔物存在的消息,但生活在最外沿的人是瞞不住的,而楊瑾更是早知道魔物的存在,所以蒙恬便暗中授權他深入了解探察這些魔物的來源和行蹤。
剎那間,刀光四起,弩箭橫飛,人與魔物混戰在一起。
「如此利器,」蒙恬大喜,將短弩拿在手中端詳,「何不大批製造?」
夜空中明月高懸,積雪的草原如鋪滿銀沙,吳卓安排士兵輪流看守洞口,自己卻寸步不離堅守,心中主意已定,若天明之時,楊瑾再沒回來,他便向蒙恬請命,帶大隊人馬殺入地下。心中焦急又無力可使的吳卓見洞口忽然冒出灰頭土臉的人頭,險些下令放箭,但聽到洞中傳來的是人聲,而非魔物,吳卓知道是楊瑾歸來,忙命人協助將疲憊不堪的士兵拉出洞外。
最讓楊瑾驚喜的是,一處洞內竟殘留著竹簡數卷,上前便要伸手去拿,可惜竹簡繩索已經腐爛,在楊瑾手中頓時散成雜亂無序的一堆竹片。經年累月,竹簡半數都化作塵埃。楊瑾小心慎重地拿起竹簡在眼前仔細端詳,每片竹簡均刻有文字,字形怪異難辨,有些部分或磨損或殘缺,如今已經難以遍觀全文。楊瑾大喜過望,如獲至寶,命人將竹簡小心包裹好,盡數帶走。
「大家……先別動手!」楊瑾苦澀地說了一句,卻不想這洞穴十分空寂,這麼點聲音居然也由迴音放大了。
粗壯的撬棍幾乎折斷,巨石才緩緩移開原位,異臭暢通無阻地撲面而來,尤其是齊聲喊著號子的力士們還在大口喘息,險些被嗆得放開手中繩索。巨石移到一旁,水塘般的陷坑下,一個僅容單人通過的深洞一覽無餘,陣陣惡臭就是從中冒出。
陶素在洞窟亮起后才發現,剛才他拋出的火把不是撞在石頭上,而是撞在一條已經石化的骨骼上。順著這條骨骼看去,發現這隻是整具骨架的腿骨,但僅僅一條腿骨,便足有常人身高的長度。
士兵的突然死亡讓人們心頭蒙上一層陰影,造成他的死亡的白煙,是從銅鼎內莫名神奇地出現,而他們現在就走在銅鼎下方的甬道中。
「軍伍之人瘋言瘋語,成何體統?」吳卓不滿地皺起眉頭,抬手指向天空,「天若塌了,我們還能安然無恙?」
這是條已經無法用怪獸來形容的生物,稱之為魔怪更加貼切,假如這龐然大物爬上長城,身軀足足可以將城道填滿。眾人能夠看到的,還僅僅是火光能夠映射到的部分,軀體還有難以估量的長度不知道延伸至黑暗空間的什麼地方。如果說它像蟒,抬起的身體兩側排列著形似百足的短肢,頭顱大小堪比長城上的烽火台,寬闊的口鼻如狼嘴一樣前突,鼻孔上方沒有雙眼,卻有像家鵝一樣隆起的額頭。
「你啊,墨家子弟,想法總是與眾不同!」蒙恬難掩惋惜之情,將弩還給楊瑾,豁達地說,「強人所難非君子所為,我也不勉強你。」
星月當空,重見兄弟,楊瑾回想洞中奇遇,只覺得恍如隔世。
銅鼎正面有一處凹陷,內里遍布不規則的縱向條紋。見到凹陷和條紋,楊瑾非常吃驚,因為這些對楊瑾來說再熟悉不過。他從懷中掏出從不離身的青銅古物,終於明白了古物背麵條紋的含義,那並不是某種難以解讀的文字,而是類似鑰匙上的齒紋。
此番會面后,楊瑾加大力度清除魔物禍亂,隨著天氣轉冷,魔物出沒日漸稀少。楊瑾不喜反憂,魔物神出鬼沒,巢穴隱秘難尋,假如經過一個冬天的繁衍生息,開春之時,必將泛濫成災,後果恐怕不亞於河水決堤。
楊瑾只覺得此處似曾相識,喝止眾人,命陶素、顧勇各帶數人分頭打探,果然發現入洞時留在分叉路口的標記。楊瑾不敢再貿然進入沒有到過的區域,況且所有人的體力也不允許再做進一步探險,於是帶人沿河順流而走,終於找到來時的洞口。大家拼盡最後餘力,手腳並用,順洞穴爬出地面。
石門表面樸實無華,沒有任何標誌或花紋,楊瑾仔細觀察石門周圍,發現機關並不隱蔽,在石門旁邊的牆壁上,鑲嵌著一枚凸起的圓石。由於石門前有屍體,楊瑾不敢貿然碰觸圓石,吩咐隊伍向後扯開,只留十人手持盾牌護在自己周圍,以防觸動其他暗藏的連鎖機關。
而此時,剛被顧勇殺死的一頭魔物突然奇異地蠕動起來,把顧勇嚇了一跳,再加上楊瑾忽然冒出的一句話,顧勇不禁「啊」地叫了一聲。
「先往上游處打探。」楊瑾左右觀看后,決定了方向。
當魔怪昂起的身體向下俯衝的時候,楊瑾發現魔怪背上每隔一段相同的距離,便會出現一條懸著的粗大青銅鎖鏈,鎖鏈不知如何固定在魔怪後背,另一端向上延伸進看不見的洞窟頂端。
楊瑾手握短弩,卻一箭未發,見魔物不再追趕,他才稍微放鬆繃緊的神經,想到剛才的無心之失,暗自提醒自己在這不知隱藏著多少秘密的未知洞窟中,決不可再有冒失之舉,否則等待他的只有全軍覆滅這一種結局。
「三哥,這股難聞的臭味,俺總覺得像魔物身上發出來的。」顧勇湊近,仔細地聞了聞,立刻向後退去,捂住鼻息。
來時的道路被魔物所阻,楊瑾唯有率隊沿石階繼續向洞窟內未知的區域前行,既然魔物明顯是出於畏懼才止步不前,誰也不敢想象石階深處還潛伏著什麼令魔物都為之恐懼的危險。
龐大的地下空間高不見頂,可容數千軍馬同時操練,視線所及的岩壁上布滿如蜂巢般的洞穴,數十魔物沿著洞窟邊緣橫躺豎卧,對楊瑾兵馬的到來全無察覺。順著地面潮濕的泥土向前望去,粗糙的長條方石逐漸顯露出來,不知歷經多少歲月滄桑,遍布蛛網般的裂痕;繼續向前是岩石圍砌起的一個圓形水池,尚存半池污水,覆蓋黑色水藻,水池中央原本應該豎有一座雕像,如今雕像不知去向,只剩基座孤零零地凸出水面。
高台僅有幾片灰泥塵土落下,楊瑾察覺有異,困惑地招呼人將火把拿過來,湊近高台後,一起動手將裂開的灰泥剝落。泥土簌簌落下,沮喪之情也清晰地從眾人的目光中淋漓盡致地顯露出來:泥土之下露出與銅鼎相同質地的金屬,整座高台竟然也是由青銅鑄造而成,銅鼎四根鼎足牢牢鑄在高台之上,高台與銅鼎實為一體。
顧勇說得語無倫次,但不影響楊瑾了解大致情況,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砸落在地上,剛才的震動和巨響,就是撞擊時引發的,而陶素恰好距離天降之物很近,受到嚴重波及,被震得昏厥過去。
再往前走,奇景層出不窮,洞中有洞,但多數不能容身。水中帶有甲刺的鱗鰭起伏沉沒,難以窺視全貌,甚至有形似豬婆龍的龐然大物在岸邊棲息。楊瑾吩咐陶素把可能通行的道路方位詳細記錄,並在容易迷路的地方留下標記。
「娘的,」顧勇口吐粗言穢語,「怕什麼魔物,死在俺刀下的魔物不計其數,俺這就殺將出去,先逮一頭來充饑。」
「難道你……?」吳卓大吃一驚。
魔物腋下鑽出一顆瘦小的頭顱,朝顧勇發出脆弱而仇恨的吼聲。顧勇改刺為斬,一刀劈下,魔物幼崽的頭順著刀勢橫飛出去,鮮血噴洒在它母親的身上。顧勇慶幸地道:「他娘的,我還以為詐屍了,原來還有個幼崽兒……」
「似乎是我們太多人生活在這裏,不斷開荒拓土,這才與它們產生了衝突。它們……應該不是突然出現,而是一直生活在荒原深處。」楊瑾最後得出結論。
顧勇帶隊從后殺至,身邊四名騎軍扯著一張鋪開的大網,向魔物迎頭罩去。魔物來不及翻身爬起,被大網當頭罩住,形同被漁夫打撈上岸的魚,唯有不斷咆哮掙扎,反而在翻滾中自行將網緊緊裹在身上。大網上寒芒閃閃,倒刺順勢鉤入魔物皮下,點點鮮血滲出皮膚。魔物遍體刺痛,不敢再使蠻力,倒在地上粗重地喘息,仍舊目露凶光,但是除了齜牙示威之外,別無他法。
楊瑾始終未離高台,陶素拳頭擊落在高台上發出的震動傳到他的腳底,初時倒也沒有在意。可是轉念一想,別說陶素,即便是顧勇在酒足飯飽之後全力揮出一拳,也不可能震顫石台,除非這石台……是空的!
兩人各執一詞,另有一人困惑地看著二人爭執不休,也試探著將手伸進銅鼎,立時將手抽出,齜牙咧嘴地原地跳腳:「疼煞我也!」
「這洞口隱藏得如此隱蔽,裏面定有兇險。」有人擔憂地說道。
「俺跟老五騎著馬一直跑,一直跑!」顧勇雙手舞動,回憶著說:「轟的一下,突然天崩地裂,不是,反正好像天塌下來一塊,砸在地上,積雪濺得老高。老五跑得比俺快,一下子就被震飛了起來,馬也驚跑了,俺是從雪堆里把老五挖出來的,他到現在都沒醒。」
見三人把手放入煙中,反映各異,顧勇忍不住好奇也想一試,立即被楊瑾阻止:「你們別亂碰!煙霧詭異,其中恐有蹊蹺,大家都不要再把手放入鼎里了。」
「拓荒進展如何?」蒙恬滿面笑意。
「三哥!還等什麼?再等就餓死在這裏了!」顧勇指著洞中白骨說。
「不管是什麼用途,既然魔物不敢靠近此處,裏面肯定沒有魔物,不妨進去看看。」另有見解的聲音也出現了。
楊瑾連發短弩,魔怪皮硬如甲,看似應該是弱點的人臉又在短弩的射程之外,楊瑾情急之下揮動火把,高聲叫嚷,想將魔怪的注意力引離圓木柵欄方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楊瑾笑道。
河水橫貫前方,連楊瑾也顧不得許多,跟其他士兵衝到岸邊,飽飲一番。河水冰冷刺骨,緩解了難耐的乾渴,可眾人腹中無食衣不遮體,寒意油然而生。忽見水邊有白魚彩蛙遊動,彩蛙恐是毒物,但那肥美白魚卻令人垂涎欲滴,卻礙於河水寒冷,只有少數人鋌而走險下入河中捕魚,其他人唯有流著口水望魚興嘆。
楊瑾想到此處,胸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高喝一聲:「快在高台周圍尋找,看是否有機關樞紐!」
「我果然沒有看錯,」蒙恬欣慰地說,「你們兄弟四人,吳卓穩重冷靜,顧勇神勇威猛,陶素機敏靈活,可惜田瑞和早亡,據說田瑞和勇武不遜顧勇。」
「空的?這還不簡單,何須機關?」顧勇上下打量高台,好像在審視一名挑釁自己的對手,朝楊瑾揮手說道,「三哥讓開,看我撞開這檯子。」
眾人聽聞,原來是虛驚一場,各收兵刃。漫長的洞穴終於走到盡頭,與前方地面有及腰高的落差,楊瑾跳出洞口,發現空間豁然開朗,高舉火把謹慎地觀察周遭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