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古神話之秦墟》目錄

第六章 情竇初開

第六章 情竇初開

「啊!」楊瑾像是被燙了手,倏地放開。想起心中疑竇,想起與楚狸方才親密接觸的銷魂,情竇初開的楊瑾終於感情戰勝了理智,忍不住單刀直入地詢問了。
「哦?跟我師父一樣,也屬於師學絕學,不便外傳啦?」楚狸乜著楊瑾,小嘴兒微噘,佯裝不悅,那副嬌嗔之態說不出的可愛。
楊瑾心知蒙恬用意,連忙抱拳拱手:「將軍、徐方士過獎,方士若不嫌棄,小子願追隨徐方士,為國效力。」
「皇帝陛下派的方士要到了?我知道了,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對方士談起此事,請他想法子治療你們的異症。」楊瑾嘴上如是說,其實心中另有打算,受楊茂影響,楊瑾向來對方術之人並無好感,尤其年幼時他帶著楊旭投奔叔父的時候,途中也親眼目睹過打著方士之名行騙的敗類。不過如今這兩名士兵走投無路,楊瑾也只好先答應他們,實則打算擇日安排他們前往中原,另尋名醫。
「三哥?」陶素好奇地看著楊瑾。
「賤妾能夠伺候將軍已是莫大的福分,從不敢有非分之想,」楊蕊將包裹系好,放到楊瑾手中,哀傷地說,「只是想到將軍去修長城,聽說那山嶺之中怪獸出沒,瘴疫橫行,十人前去,九人難還,故此擔心落淚。旭兒少爺年紀小,他胡亂說話,將軍莫要當真。」
「沒錯,難道三哥忘了?你那件青銅古物!」陶素提醒楊瑾,「那東西是啟動製造魔物銅鼎的鑰匙,我懷疑魔物能感知到這把鑰匙的所在。」
楚狸又沉默了一會兒,輕輕一笑,道:「沒錯!老師……已經有了對付魔物的辦法。那件東西,就是老師用來對付魔物的法寶!」
「老朽自幼隨先師雲遊四方,哪裡人氏,老朽自己也不清楚。」徐福隨口輕描淡寫地答道,「不管曾經是哪裡人,現在都是大秦的子民了,呵呵。」
這樣推斷下去,許多忽略了的線索突然一件件地被他拾起來:
為什麼徐福不讓他介入長城修建?
這時離得近了,楊瑾才嗅到一種獨特的芬芳,那是很難用花草製造的香味兒,應該是楚狸獨有的一種體香。楊瑾連女孩子都不曾接近過,更不好說如此迷人的幽香,一時如夢似幻,默默四目相對,時光彷彿倒流回到了那個黃昏的山坡,一時兩人都不想打破這種溫馨與寧靜。
楊瑾手拿楊蕊親手打點的包裹走出家門,楊蕊拉著楊旭站在門口送別,若不知其中關係,還以為是妻子帶著兒子送別丈夫。一陣寒風吹過,楊瑾在馬上裹緊衣服,望著廣闊天宇,心中莫名升起一種悵然之情,忍不住想長嘯幾聲來發泄。
「三哥,這位姑娘是叫楚狸是吧?」等到楚狸離帳已遠,陶素才開口詢問。
楊瑾緩緩地說道:「那東西……本不該出現在長城上,也不是為了加強長城的防禦,我精於製造,這一點,還看得出來!」
「這個……我……我誤會了!原來你是要吹曲子!」楊瑾只覺得臉頰發燙,視線不知該往哪裡放才好。
楚狸撲哧一笑,一記粉拳輕輕捶在楊瑾的肩頭:「油嘴滑舌的,說!你這樣子騙過幾位姑娘了?」
「自然不是,是我太想他們陪在我身邊,就做了這四個木偶。」楚狸這一笑,嫵媚之態難以形容,只看得楊瑾心神一盪,好在神志還算清醒,答話也算清楚。
眸中那抹乍現的兇狠,還有她反常的嬌斥,與她平時的表現大相徑庭,彷彿兩個人。那種感覺就像……就像……
陶素好奇地道:「什麼地方?」
「老朽哪裡懂什麼仙術,」徐福笑道,連連搖手,「不過懂些建造法門,奉命來此助將軍築長城修直道,為我大秦盡些綿力。至於所謂魔物,老朽倒也甚是好奇。」
一日傍晚,楚狸督建工程歸來,忽見半山坡上平坦之處,楊瑾正對四個奇怪的人手舞足蹈,而那四人雖然依照楊瑾命令行事,但手足動作生硬,不像血肉之軀,不由得好奇地走到近前觀看。
「我二人遍訪城內郎中名醫,均無醫治之法,聽聞有來自咸陽的方士,今日抵達雲中,蒙將軍設宴款待,護軍乃將軍親信,必在受邀之列,」兩人說著,再次跪倒,磕頭不止,「小人懇請護軍在席間將此事告知方士,求方士仙丹妙法救治小人。」
楚狸凝視著楊瑾,眼中有一種奇怪的神韻,就像一隻小獸,看到了同類闖進了她的地盤,並且要在這裏安頓下來,聲音冰冷地質問楊瑾:「你想娶她為妻?」
楚狸對著陶素明明笑靨如花,可是轉眼看向楊瑾時馬上就板起了臉:「我叫你設計的東西呢?弄好了沒有!」
楊瑾脫口道:「那他為何如此神秘,耗用大量銅鐵的事兒,我問過他,可他並不直言。」
徐福對此頗為滿意,對楊瑾讚許有加,將運輸工作全部交給楊瑾。而城牆上的建築工程,徐福則事事親自監督,除了楚狸,不讓任何人插手。
徐福是學習方術的人,倒不像朝中一些官員那般固執,他拈著鬍鬚,帶有幾分微醺,道:「想我大秦疆土,地大物博,邊疆蠻荒之地,有些不為人知的野獸出沒倒也不算奇怪,待老朽詳加了解后,定設法處置。」
楊瑾見狀,知道兩人必有隱情,連忙將他們扶起,關心地問道:「何事要命?但講無妨。」
「楚狸姑娘,徐方士在長城上,究竟在幹什麼?他用了大量銅鐵,還建造了一個古怪的架子,包括你要我設計的那件東西……」楊瑾努力不讓楚狸聽出他的懷疑。
楊瑾覺得自己的唇,被那雲彩輕輕地吻了一下,軟軟的、柔柔的、香香的、暖暖的。然後,他就像是一腳踏上了雲端,整個人、整顆心,都飄飄蕩蕩起來……
「我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朋友,從記事開始,就跟著老師四處漂泊……」楚狸幽幽地說著,秀氣的眉宇間微微盪起一抹寂寥之意。
不到黃昏,蒙恬果然遣人送書而來,邀楊瑾赴雲中城,宴請遠道而來的方士。楊瑾帶上顧勇、陶素,將軍務交給吳卓,當即動身赴宴。
傍晚,楊瑾正在帳中設計著楚狸交託給他的東西。他的設計其實已經完成了,只是在進行最後的推演,已確定不會出差錯,推演到最後一步,楊瑾剛剛露出滿意的笑容,帳簾就被挑開了。
楚狸放下「尺八」,絲毫沒有注意自己身著小衣,蓓蕾僨起,胸前甚至還露出一痕雪膩的溝壑。
陶素退下后,楊瑾繼續潛心研究洞窟內獲得的竹簡,竹簡上的文字生僻難讀,經楊瑾多方查閱典籍,發現竹簡文字與楚地字形相近,這也佐證了歷史上的曾國可能存在於南方的猜想。可惜竹簡殘缺不全,楊瑾又無法盡讀全文,唯有從隻言片語中摸索揣摩。
魔物正向此處遷徙而來,這裏正建造鑽開土地的器械,難道是為了迎接魔物?魔物當然也可以從地表衝過來,可是雲中城正亘在魔物的洞穴和這段長城之間,從地底走,固然工程浩大,但無疑更安全。
楚狸在燈下把那青銅古鑰仔仔細細看了個遍,不漏過哪怕是一條紋路,這才輕輕搖了搖頭:「不清楚,我也看不出來!」
「小子聽方士口音非常親切,敢問方士是哪裡人氏?」楊瑾想到此處,胡亂編了個理由,試探徐福,「小子祖上乃燕人,可是和方士同鄉?」
這一切的一切,他需要一條線,把它們有條理地串起來。
「為什麼有個女的?」楚狸立刻從大人偶的身形上判斷出性別。
「那你以後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就跟我說啊。」楊瑾情不自禁地說道,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些話怎麼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雖然我也不知道能幫你做什麼,可是只要把煩心事說出來,心情就會好很多……」
楚狸穿著一身小衣,手中持著一管「尺八」,似欲正要就唇而奏。那管「尺八」,還是楊瑾見山地枯燥苦悶,親手做給她的。見楊瑾進來,楚狸微微側著頭,靈動的眼神兒似鳥兒一般睇著他。
「不是我還能是誰?三哥,你知道我會來?」陶素麵帶風塵,開心地看著楊瑾。
「我本來是想按照他們的樣貌製作,可是我不擅畫雕塑,怎麼也做不來,只好在它們額頭上寫下姓氏,以便區分。」楊瑾指著人偶向楚狸介紹道,「這是我大哥吳卓,這是我二哥田瑞和,可惜他在一次與胡人的交戰中陣亡了,我是老三,老四是顧勇,驍勇善戰,老五是陶素,非常機靈,經常能幫我出謀劃策。兄弟們!見過楚大小姐。」
楚狸低著頭,彷彿生怕燈光照清她的表情,她拿起錦帛急匆匆就告辭而去,因為有陶素在一旁,楊瑾倒也並未多想。
若不是陶素提醒,楊瑾確實真的忘記了青銅古物,他雖然還帶在身邊,可早已不隨身攜帶,而是放在行囊之中。
「此言當真?」楊瑾欣喜若狂。
而且修建長城原本只需土石磚料,而徐福卻向雲中郡索要大量的銅鐵,不知要做何用途,難道要在長城表面上澆鑄銅鐵嗎?
楊瑾苦起臉:「就一個!還不知騙沒騙到手呢!」
楚狸一笑,拍了拍手說道:「那就成了,他的頭像,我來做,做好了,你安到那木頭人上就是了。至於其他幾人,若有我見過的,你不妨提示一下是誰,我就畫得出來。縱然沒見過,你不妨描述一下,我多畫幾次,也就像了!」
不知不覺日上三竿,忽有兩名士兵求見楊瑾。楊瑾准見后,發覺走入營房的士兵面孔熟悉,卻一時間想不來何時與他們有過更親近的接觸。兩人來到楊瑾面前,不施軍禮,反而叩首便拜,口中帶著哭腔連呼:「護軍大人救命!」
楊瑾和陶素悄悄爬上了長城,徒步跋涉,走出大概一里多地,來到了楊瑾對設計圖上曾經產生過疑問的那個地段。
次日清晨,楊瑾先行回到家中,與楊旭告別。他既然要追隨徐福,先要陪徐福去修築長城,此行翻山越嶺,行走邊荒,可是不方便帶著楊旭,更何況他如今已不再是無家可歸的流民,所以自然要把楊旭留在雲中郡。
「方士說得有理,是小子糊塗了。」楊瑾故作佩服。因為徐福說得含糊,楊瑾心中疑竇更深,究竟徐福是否有所隱瞞,楊瑾並不確定,但曾國之謎干係太大,他現如今只能謹言慎行。
「他們額頭上的字是姓氏嗎?」楚狸翹起纖纖素指。
「不認識!」楚狸頑皮地一笑,「可我就是知道!」
楚狸深情地望著楊瑾,那澄澈深邃的眸光里彷彿蕩漾著奇異的神采。
楊瑾翻出古物,拿在手中思索,從潛入地下那日的情形來看,魔物看似很畏懼放置銅鼎的那個洞窟,如今看來,它們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那裡是將它們製造出來的「聖地」。如今聖物被他帶走,魔物要將聖物尋回。
「小徒楚狸。」徐福笑著為蒙恬引見,「楚狸,還不見過將軍?」
望著楚狸的背影,楊瑾無奈地苦笑。
楊瑾倒不在乎把墨家法門告訴楚狸,可是人偶當中融合了竹簡上的技術,他又不擅長說謊,窘迫地說:「這個……這個不能告訴你。」
這女子皮膚細嫩,宛如剛出水的芙蓉,兩頰禁不起塞外寒風,泛起紅暈,卻恰到好處地與膚色映襯在一起。雲鬢高挽,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眉眼如畫,顧盼生波,漆黑的眸子迎著燭火,流動澄澈光澤,鼻樑如一道挺拔筆直的山樑,鼻尖小巧可愛,嘴唇如雨後嬌艷欲滴的花蕾。
「方士遠來,略備薄酒,羊肉性暖,為方士驅寒洗塵,」蒙恬連忙起身拱手,「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方士見諒。」
楊瑾追出去,愕然看著楚狸遠去的背影,有些歡喜,又有些迷惑。他對感情再遲鈍,這時也明白,楚狸定然對他有了情意。可是……楚狸的反應……
「三哥,這是什麼東西,你帶我來,就是為了看這個?」陶素看不出眼前器械的其中奧妙。
「你要握到什麼時候,是不是要人家喊非禮呀?」終於,楚狸似笑非笑的,恢復了古靈精怪的模樣。
楚狸凝視著楊瑾,眼波盈盈欲流,過了半晌,才緩緩地道:「你以為那是什麼?」
「這位楊瑾,師承墨家,精通器械土木,且智勇雙全,」蒙恬不吝誇讚之詞,「方士若有此人相幫,如虎添翼。」
寂靜的長城上空無一人,條石和各色建築材料堆得到處都是,苦役和士兵都已撤去就寢,已經建好的瞭望台上甚至沒有放哨的士兵。蒙恬的三十萬大軍還駐紮在雲中,胡人是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冒險攻打這種既沒有糧食,也沒有女人和金錢、貨物的苦地方,這裏沒有任何駐紮搶佔的價值。
「蕊姐姐喜歡哥哥,捨不得你走,就哭了。」楊旭站在門口,理所當然地說。
冬天正在悄悄過去,可野外的夜晚依舊十分寒冷,尤其在這高處,陶素在風中瑟瑟發抖,忍不住擦了把鼻涕,只想早點回到有爐火烘烤的營帳中去。
入夜之後,楊瑾和陶素換上一身行動利落的衣服,悄悄出了營帳。
「這是楊蕊,小的是舍弟楊旭。」楊瑾介紹說。
「某個傻瓜總是惹我生氣,我要燒了他送的鬼東西!」楚狸嘴上說著,眼角卻在偷偷瞟向楊瑾。
楚狸接過錦帛,皺起鼻子沖楊瑾扮個鬼臉,嬌嗔道:「算你識趣,本姑娘大人大量,決定不生你的氣了!」
「撿來的。」楊瑾看到她的神色,好奇地問,「你認識這東西?」
魔物為什麼以傾巢之力向這裏遷徙?
「我是去督造長城,不同於那些死囚重犯,你大可不必如此擔心。」楊瑾雖然知道楊蕊說的是假話,也只能順著她的話安慰一句,再想多說點什麼,卻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了,只得訥訥住口。
楚狸撿起一段樹枝,歪著頭想想,在地上唰唰地畫了起來,片刻工夫,顧勇的形象便栩栩如生地呈現出來。
忽然,她就輕輕湊過身來,彷彿輕盈飄過的一抹雲彩。
楚狸走入席間,脫去禦寒用的狐裘大氅,玲瓏曼妙的身姿瞬間呈現出來,單是欠身落座,婀娜體態便已美不勝收。楊瑾察覺身後顧勇怪異,扭頭看去,原來楚狸坐下后,楊瑾阻礙了顧勇的視線,他此時正扯著脖子探頭探腦,努力讓視線越過楊瑾肩膀。楊瑾責備地瞪了顧勇一眼,哪料想顧勇現在眼中只有楚狸,對楊瑾的嗔視渾然不覺。
楚狸轉身要走,猛地看到放在桌案上的青銅古物,臉色頓時一變,她一把抓起那青銅古物,仔細看了看,失聲問道:「這東西哪來的?」
蒙恬和徐福互相寒暄過後,宴席開動,推杯換盞。顧勇魂不守舍,雖然深知難以一親楚狸芳澤,但能夠多看一眼也是享受,完全不看筷子夾了什麼東西,只管往嘴裏送。陶素見顧勇痴獃狀,存心使壞,將一塊辛辣生薑送到他嘴邊。顧勇一口咬住,咀嚼幾下囫圇吞入,居然毫無察覺,看得陶素目瞪口呆,無奈搖頭。
楚狸微笑地說道:「老師這次到雲中來,固然是為了修築長城。可你也知道,深受始皇帝信任的老師,之所以千里迢迢來到這裏,很大原因也是為了那些魔物。其實,老師從他珍藏的典籍中,已經隱約知道了那些魔物的出處與特點,想到了應對之法。」
「沖我而來?」楊瑾不明所以地注視陶素。
楚狸輕輕搖頭:「老師為什麼要告訴你?老師要做什麼,連蒙恬大將軍都無權過問。你以為,老師要做什麼,需要逐一向你解釋緣由?」
竹簡內並沒有記載曾國相關資料,記錄的都是一些建造法門,還輔有著者心得,顯然是某位曾人隱居地下后所寫的筆記。閱覽過之後,楊瑾茅塞頓開,結合以前製造研究時所遇的困阻,諸多難點迎刃而解,從竹簡中受益匪淺,不禁感嘆曾國工藝高超,可惜沒能流傳於世。但也許正是因為這遠超當時的技術,才讓曾國走上一條毀滅之路,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那製造魔物的銅鼎不正是最有力的證明。
蒙恬正在整頓軍馬,要親自率一支兵馬護送徐福前往長城工地,楊瑾領那兩名士兵先去見了徐福。徐福看到士兵的手掌,微微露出訝然之色,不過對楊瑾的說辭,顯然並未懷疑,因此並未多問。
但是,魔物到這裏來幹什麼?徐福有什麼理由在這裏等著為那些魔物打開通道?他是始皇帝很信任的一個方士,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他有必要跑來打一群魔物的主意?這些魔物雖然很可怕,但是憑著他們,顯然不可能長驅直入殺進咸陽。始皇帝橫掃六合的大軍,完全可以把這些魔物掃蕩乾淨!
夜探長城,他揭開謎底了么?他揭開了一些,卻又增加了更多迷惑。但他也清楚,在沒有徹底搞清楚這一切之前,他只能把疑惑深深地埋在心底。
其一,曾國為禍之重,人神共憤,諸侯均以言及曾國而恐上天降罪,所以無人敢將曾國記錄在冊。
楚狸話音一出,顧勇只覺得骨肉鬆軟,自從軍以來,他也只在楊瑾封爵后見過楊蕊一名妙齡女子。而楊蕊只在家中伺候楊旭,沒有要事從不來軍營,即使見到顧勇也少言寡語。顧勇何曾聽過如此天籟之音,早把酒肉忘得一乾二淨,光是看著楚狸,彷彿已能充饑解渴。
「有什麼問題?」楚狸的眸子倏地縮小了一下。
楚狸眸波一閃,臉兒發熱。她手中持的是楊瑾送的樂器,午夜難以入眠,未嘗不是因為情絲縈繞,楊瑾這小子未必能夠明白她此時心意,可楚狸自家事自己知,難免有些心虛,作勢便要將那「尺八」投進爐子。
楊瑾驚喜道:「沒錯!他是顧勇,老四!楚狸姑娘,你的畫技,當真出神入化。」
他在營地中隨意漫步,不知不覺,竟來到了楚狸的居處,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為何會來到這裏。帳內火爐的光,將楚狸的身影投射在帳幕的窗帘上,楊瑾站在帳外,與楚狸一帳之隔,痴痴望著那折腰而坐的一道麗影上。
陶素的猜測大致與楊瑾不謀而合,但楊瑾曾向蒙恬請教,可是蒙家祖孫三代均為名將,南征北戰見識廣博,卻從未聽說過以「曾」為名的諸侯。自上古伏羲龜甲留圖,倉頡拜受洛書造字,凡是世間種種,多少都會有記錄殘留,雖然這曾國不乏古物顯世,史書卻均無記載,究其原因,可能性不外乎存在兩種。
「三哥,我有種猜測,你聽聽有無道理,」陶素對楊瑾說出自己的猜想,「七國稱雄之前,尚有無數大小諸侯林立,其中不乏掌握妖術邪法者,尤其以南蠻最盛,而地下洞窟之中的人便是其中一部,被我大秦殲滅,餘孽逃到此處,藏身地下秘制魔兵,伺機向我大秦尋仇,結果製造出來的魔兵卻變成不受控制的魔物,最終自食其果,反而葬身魔物手下。」
他命楚狸取來一個錦盒,打開后裏面是兩枚藥丸和兩個紙包,徐福命士兵吞下藥丸,打開紙包,將裏面的藥粉撒在手掌上,用濕布反覆拭擦,不到一刻鐘,兩人手掌便恢複原樣。
楊瑾輕輕搖了搖頭,內心矛盾地說:「也許,那是揭開我心中謎底的所在。也許,那裡什麼都沒有。」
※※※
「我當然相信你的話!你說什麼我都信,如果你說天空是紅色的,我就上天給它換個顏色!反正,你是對的!」
楚狸指著地面上的畫像,笑道:「那日在蒙恬將軍宴上我見過的那個人,就知道傻頭傻腦地盯著我看,他就是你的兄弟之一吧?」
「沒錯!」陶素一屁股坐到了榻上,就著旺盛的爐火烤著手,「前不久,趁著天還沒轉暖,那些魔物有冬眠習慣,我又帶人去探了探那個洞穴,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此番換成楊瑾沉默不語,糾結許久,才硬著頭皮說道:「我覺得,那東西……和魔物似乎有關係!」
楊瑾這營帳,平素只有楚狸一人會未經通報就往裡闖,楊瑾下意識地以為是楚狸來了,迎著灌進營帳的冷風,欣喜地抬頭道:「你來啦?」
楊瑾也是男人,是男人就無法不控制視線被引向楚狸。當蒙恬喊出他的名字,楚狸也順著蒙恬的話音看向楊瑾,兩人視線隔空碰撞到一起,楊瑾臉上一熱,連忙移開視線,回應蒙恬。
如果,這個曾國,不!這一點不用如果,曾國一定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如果,這個曾國真的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製造魔物!這已不是傳說,他在雲中郡的地下洞穴中已經親眼見到。如果,曾侯的所作所為引起了周天子的忌憚和恐慌,派兵抹殺了曾國,而曾國還有餘孽倖存下來,並且……逃到雲中郡的地下隱藏起來……
「天降怪石,驚動始皇,還要勞動徐方士來此苦寒邊疆,都是本將軍無能,深感慚愧。」蒙恬對徐福舉起酒杯,「以後還要多多仰仗方士仙術,保我邊疆安寧。」
其實楚狸在宴會之上根本不知道哪個是陶素,只不過她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楊瑾讓她繪製過陶素的樣子,她自然一眼就能認出陶素來。
楊瑾查看工事圖,奇怪地發現其中有很長一段城道,不論地形如何,寬度都完全一樣,根本沒有考慮周圍的地形,以致要如此修建,有些地方要耗費大量人力去剷平,有些地方又得用大量土方去填埋,這種無端消耗人力物力的行為,顯然極不合理。
其二,世人所知道的不過滄海一粟,有些歷史,已經湮滅于歷史長河中,如果是那樣的話,這個曾侯,只怕是存在於更加遙遠的年代,而且生前並不太有名。
「老朽徐福,無非是會點裝神弄鬼的小把戲,」一個爽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彷彿聽到了顧勇的牢騷一般,「讓諸位大人在此恭候多時,惶恐惶恐。」
楊瑾凝視著楚狸,他不想懷疑楚狸的話,但他還是本能地想從她的眼神中分辨出真假。
陶素裝模作樣地捂著腦袋,才說道:「對了,你讓我找楚地士卒打聽有關曾國的消息,還真打聽到了,不過,只是一個民間傳說,十分離奇,也毫無依據。」
自大秦立國以後,蒙恬常年征戰邊疆,對雲中、九原等地山川地勢、風土民情了如指掌,護送途中為徐福做了詳細介紹。
徐福為什麼能夠輕易醫治那兩個士兵的變異手掌?
想到洞窟中發現的南蠻道人屍骨,楊瑾吩咐陶素在兵營中打聽有無來南方的士兵流民,或許還能從這一點上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蒙恬護送徐福到了長城工地,巡視一番過後,便返回雲中去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徐福白天領著楊瑾、楚狸察看山川地勢,畫下地理圖形,夜晚回營整理籌備事宜,勞力之事自然不需要他們操心,但每天都要迎風冒寒登高遠望,也是苦不堪言,直到第二個月才正式開始工事的修建。
塞外之地本就不抵中原物產豐富,又正直隆冬,果物蔬菜稀缺,為招待方士,特地擺下別有一番風味的牛羊宴。蒙恬居中而坐,身邊空出一席留給方士,副將督護軍均已入席,方士卻遲遲不見身影。
「嗯,怎麼?」楊瑾茫然地看向陶素。
「有不少楚地來的士兵,不過大多不曾聽說過曾國這麼個國家,只有一個士兵,對我說過一個故事。他說,在雲夢澤一帶,從很久以前就流傳著一個神奇的傳說,傳說還是在前朝周的時候,雲夢澤一帶有個小國,就叫曾國!曾侯不知從何處學會了妖術,可以統御妖魔鬼怪,他豎起招魂幡的時候,天下妖鬼都會聽他號令!周天子號令諸侯群起而攻之,結果依舊不是對手。結果這曾侯倒行逆施,最終觸怒天神,天神以無比神力將曾國從大地上連根拔起,送入了混沌世界,永世受天雷擊頂之苦……」
「沒什麼,我們回去吧!」楊瑾黯然說道。
楚狸一嗔一喜,一顰一笑,都各具美態,看得楊瑾如痴如醉,聽她一問,忙道:「能改,卻不知姑娘要改什麼。」
楚狸……楚……狸,她說過自幼隨徐福雲遊四海,想必應該是生於楚地,所以才以地名為姓,而雲夢澤,不就恰好是在楚地嗎?
楚狸……這姑娘的名字倒真沒起錯!她分明就是一隻野性未馴的狸貓嘛。
楊瑾恍然大悟,回想起來,這兩人正是在地下洞窟內,將手伸進銅鼎煙霧中的人,當時三人將手伸進銅鼎,其中一人慘死,他們兩人並無異狀,是以楊瑾也沒有在意,很快就將他二人忘記了。如今看來,那銅鼎果然是製造魔物的工具。
只見一人手掌腫脹粗大,彷彿被兇猛的毒蟲叮咬過後的癥狀,另一人手掌倒沒有異狀,但是指甲變得漆黑無比,堅硬如鐵。楊瑾大吃一驚,若把兩人手掌特點合到一起,可不就是一頭魔物的手掌?
「護軍請看。」兩人說著,各伸出一隻手,呈到楊瑾面前。
楊蕊在裡屋為楊瑾打點行囊,默默地垂下眼淚,恰好被走進來的楊瑾看到。楊瑾從沒將楊蕊視作奴僕,急忙追問她為何哭泣。楊蕊明明梨花帶雨,胡亂抹去眼淚,堅持說自己沒哭。
楊瑾席位與空席正對,顧勇坐在楊瑾身後,聞著滿桌肉香,卻不能動箸,低聲嘟囔怨言:「什麼鬼方士,裝神弄鬼之徒,架子倒不小,害得俺們在此挨餓。」
「說來聽聽!」楊瑾很有興緻,哪怕陶素說了那是一個毫無依據的民間傳說。可他在雲中郡見到魔物的事,拿到別處去講,何嘗不是一個毫無依據的離奇傳說?
歲末將近,邊疆天寒地凍,魔物行蹤徹底絕跡。楊瑾加緊督造城防,以防魔物開春再度來襲,同時根據陶素記錄的地下圖形,計算地面方位,力爭尋找到魔物出沒的其他出入口。
楊瑾在楚狸面前手足無措,訕訕地道:「我……這倒不是,只是這機械製造的道理,說起來實在太過複雜,我嘴又笨……」
楊瑾說完不覺卻又一怔,來人並不是楚狸,而是名男性,分明是闊別已久的陶素。
到了長城工地,楊瑾才真正明白為何世人對長城之修建畏如猛虎。早已是寒冬季節,可發來築長城的囚犯們住的仍是茅草漏屋,身穿破衣單褲,身上多有凍瘡惡疾。而將士們雖有營帳皮袍,卻也難御北風冰雪,營中爐火終日不敢熄滅。
「姑娘還記得我?」陶素記起曾經在雲中城的宴會上與楚狸的一面之緣。
徐福是始皇帝派來的欽差大臣,專司長城修建。在這一塊上,就算是蒙恬也不容置喙。他僅僅有所懷疑,就質疑欽差大臣?這是大秦,始皇帝的意志不容任何人拂逆,質疑欽差就是質疑天子,除非……他握有鐵證!
楚狸彷彿早已習慣男人注視的目光,低垂眼帘目不斜視,對蒙恬深施一禮,朱唇微啟,輕吐蘭芳:「楚狸見過蒙將軍。將軍威名遠揚,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陶素說完了,楊瑾半晌無言,不知在思索什麼。
楊瑾曾經告訴過他們,如果有了那魔物的進一步消息,務必在第一時間想辦法把消息告訴他。蒙恬大將軍深知要在雲中站住腳,這些魔物和胡人一樣,都是不可忽視的敵人,而楊瑾對魔物最熟悉,因此也很支持讓他找出更多有關魔物的情報。只是沒想到,此次竟然是陶素親自到來,顯然不但有了魔物的新動向,而且事關重大。
運輸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楊瑾反而空出了大量閑暇時間,不禁懷念起和顧勇等人在一起的時光,孤獨寂寞讓他幾次產生衝動想偷偷回去探望兄弟,可這裏與雲中城相距甚遠,無奈之下,只能寄思于設計。
「別!」楊瑾想也不想便衝上去,一把抓住了楚狸的手。
忽有一日,楚狸來找楊瑾,要他設計一個能夠自由起落兼有軸木的事物,只要圖形,不用製造。楚狸主動提出要求,楊瑾豈有不答應之理,不假思索一口承應,完全沒發覺楚狸提出要求時並不情願的神情,也沒注意到這件東西跟他之前送楚狸的禮物沒有任何共通之處。
徐福連聲稱好,與蒙恬、楊瑾飲酒暢言。藉著酒興,蒙恬說出魔物之患,朝中之人其實並不相信魔物這種近乎無稽之談的存在,固執地認為是胡人作怪,但云中城一帶已無人不知,雖然蒙恬竭力封鎖消息,可這種消息又怎封鎖得住,越是離奇的消息,流傳得也越發迅速。
楚狸的手滑如柔荑,楊瑾再捨不得放開。楚狸也不掙扎,火光在她閃動的雙眸中注入流光溢彩,望著楊瑾,神情楚楚可憐。秦楚女子性情開朗奔放,若換作楊蕊那般女子,早已羞得面紅耳赤,楚狸卻是落落大方。
窗帘上側坐的靚麗身影,似乎拿起了一柄短劍,端詳片刻,忽然向咽喉刺去,楊瑾暗吃一驚,脫口叫道:「楚姑娘!萬萬不可!」
「我可從沒把楊蕊當作下人啊。」楊瑾這句話一出口,忽然有些後悔,雖然對於感情他還很懵懂,可是隱隱然他已經明白了什麼。
「等來年開春,你也趕緊殺他幾個胡人首領,別說一個楊蕊,十個楊蕊也輕鬆到手。」陶素藉機揶揄顧勇。
蒙恬祖上歷代為官,深諳官道,此時有意安排楊瑾到徐福身邊。皆因楊瑾雖然在軍中擔任護軍之職,但爵位仍是公士,一來他從軍未滿一年,二來在抵抗魔物方面,楊瑾儘管屢建奇功,可蒙恬難以據此上報,為楊瑾申請軍功。如今始皇痴迷仙道,倘若將來徐福返回朝中能為楊瑾美言幾句,助楊瑾封爵蔭子,自然是手到擒來,不在話下。
楊瑾呆住,喃喃地道:「是這樣嗎?」
夜深人靜,陶素那邊已經響起了輕輕的鼾聲,楊瑾卻輾轉反側,無法安眠。
她站起來,迎著高原上的風,伸展了一下腰肢:「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突然覺得好不開心。」
楚狸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好端端的,我自殺作甚?」
楊瑾一怔,訕訕地道:「啊!你……你不是要自殺……」
「正好你在,我也有個事情,要你幫忙,」楊瑾說著走到營帳里側,拿開遮擋的油布,裏面露出一大一小兩尊人偶,「楚姑娘可否再為這兩具人偶畫出面容?」
楊瑾疾步衝進帳子,又是一呆。
「這裏?」楊瑾馬上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怎麼會這麼巧?」
但是,換一個角度,假設它是真的呢?人們在傳播一些本就帶有傳奇色彩的消息時,常常會不由自主添油加醋,進行加工,令傳播的消息更加吸引人,也使得其傳播速度更加快,就像雲中郡的魔物,還有流傳至今的那些神話傳說。而陶素帶來的這個故事傳了不知多少代,肯定有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但是如果它有一部分是真實的呢?
楊瑾回到軍營又與吳卓等人告別,警誡他們不可疏忽城防,謹記保護城中百姓的責任。顧勇最受不得別人婆婆媽媽,說,三哥,又不是一去不回,何必要交代得如此清楚。楊瑾心想也是,結果當他離去,顧勇第一個號啕大哭起來,兄弟相識至今從未分離,割捨之情自然難忍。
誰也沒有料到此葯竟然如此靈驗,一向對方士之術半信半疑的楊瑾見了,也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那兩個士兵欣喜若狂,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口口聲聲叫道:「仙人神術,當真是位老神仙!」
「那我陪你說話好啦。」楚狸摟一摟裙子,也蹲下去,看著有些感傷的楊瑾眉宇間一片落寞,不由得脫口而出。
陶素苦笑道:「是不是無稽之談?我也覺得荒誕可笑。若非大哥囑咐過此事,而這是唯一的消息,我還真不想說。」
從那天開始,兩人得閑便聚到一起談天說地,不管楊瑾講什麼,楚狸常常都是安靜聆聽。楊瑾也時不時做出新奇玩意兒,討楚狸歡心,有按時啼鳴的小鳥,有遇風盛開的花卉,楚狸全部開心笑納。
忽然,楊瑾又想到一個可怕的問題,如果徐福心懷叵測,那麼楚狸……在徐福布的這個局中充當著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如果只是簡單的幫手,聽聞徐福弟子眾多,沒必要貼身帶著一個惹人注目的美女。
徐福知道兩人頻頻相約,也沒刻意阻攔,沒有楊瑾纏在身邊問長問短,他更安心地築他的長城。
童言無忌,卻令楊蕊臊得滿臉通紅,掩面側身避開楊瑾。楊瑾呆立當場不知如何面對,他確實沒想過讓楊蕊在他家中終生為仆,可他原本打算是等再建軍功,給楊旭另找一個僕人,到時安排楊蕊與顧勇成婚。楊瑾只知道顧勇中意楊蕊,沒承想楊蕊的心上人竟是自己。
「魔物已經停止冬眠,不過它們也沒有到地表來生亂,它們似乎正在遷徙,它們在地底挖掘了一條長長的地道,我發現的時候,那條地道已經有七八里長,看樣子它們想悄無聲息地轉移。而且……」陶素的神情嚴肅起來,「魔物挖掘的地道方向……正是這裏!」
四尊人偶同時抱拳向楚狸作揖,惹得楚狸笑得花枝亂顫,也學著人偶的僵硬動作,抱拳還禮:「小女子有禮了。嘻嘻,真是太好玩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有趣的東西,你是怎麼做出來的?」
「誰說我要吹曲子!」楚狸看著楊瑾,又看看手中。
面對這似是而非的回答,楊瑾頗感無奈,也只能按照徐福的吩咐去做。但他把從竹簡上悟出來的方法和墨家工藝結合,用木料和繩索建起搬運磚石的運輸架,大大減低了苦役的勞動強度,也加快了城牆修建的速度。
「徐方士精通建造之學?那是再好不過,末將營中正有一人,精通建造之術,留在本將軍麾下,未免學非所用,可為徐方士保舉,以助方士。」蒙恬驚喜之色溢於言表,向徐福對面席位叫道,「楊瑾。」
「哇,那三哥豈不是可以天天和那位美嬌娘在一起了?」顧勇羡慕地小聲嘀咕,「俺何時才能有此艷福?」
「快說,別賣關子。」楊瑾催促道。
「啊!我這不是……看到你了么?」楊瑾乾笑兩聲,迅速岔開話題,「你在軍中,不得自由,怎麼可能來這兒?除非是……有了那魔物的什麼消息?」
「我問你她是誰。」楚狸的眸子突然透出些兇狠之意。
楚狸見到青銅古鑰,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這是舍弟撿來的,至於從哪裡撿來的,我也不知道。」楊瑾不肯放棄地追問道,「你看此物有什麼來頭?應該是哪一朝哪一代哪一國的東西?」
這段長城已經快要全部完工了,但是在長城上卻有一個搭起的巨大木架,木架之中有一不明用途的器械,高有三丈,寬丈二,有一倒懸的圓錐體垂在下方。連結這個巨大木架的關鍵點都用精鐵加固,而那倒懸的圓錐體更是通體用精鐵鑄成。
徐福鶴髮童顏,高冠束髮,身披素色長袍,絲絛垂在腰間,三縷長髯在胸前飄飄揚揚,昂首闊步走進廳堂,倒真有幾分出塵的道骨仙風,對起身迎接的軍官施禮致意。而最讓人意外的是,竟然還有一名妙齡女子跟隨在徐福身後,如一盞明燈瞬間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很明顯,楚狸生氣了,楊瑾對此一籌莫展。他的一雙巧手,可以把損壞掉的器械修補如新,甚至改進得更勝從前。可是如何修補與心儀的女孩子之間的關係,楊瑾連一個剛入門的學徒都不如。
聽了徐福的話,楊瑾猛然想起險些忘了那兩名變異的士兵,連忙將此事說給徐福,請他出手相助。一來楊瑾也想見識一下這深得始皇器重的方士是否真的人如其名,二來那兩名士兵雖然手掌變異,性命卻無大礙,如果徐福真的能夠將他們治愈,自然是好事,即便治不好,再去另尋名醫就是了。只不過楊瑾隱瞞了地下洞窟之事,只說那兩人是在和魔物交戰中受傷所致。徐福聽后,毫不猶豫地滿口答應下來,讓楊瑾明日領士兵來見他。
「妾也不行!」楚狸反常地嬌斥一聲,甩開帳簾,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陶素一呆,楊瑾這麼神秘兮兮而來,他原本以為有什麼重大秘密,就這樣輕易回去了?明顯不符合楊瑾的風格,但楊瑾說走,他也不多問。眾結義兄弟中,數他最為機靈,他看得出楊瑾有心事,他知道如果該告訴他的時候,楊瑾也一定會毫不隱瞞把什麼都告訴他。
「弄好了,正要給你送去。」楊瑾忙從混亂的桌面上翻出一卷錦帛。
「臭小子!敢取笑我!」楊瑾笑罵著在他頭上敲了一記。
「我懷疑那些魔物實際上不是要遷徙,而是衝著三哥你來的!」陶素說出心中最大的擔憂。
日薄西山,楊瑾望著身披霞光的楚狸,彷彿一位美麗的謫仙。這一刻,他真希望此情此景永遠持續下去,什麼世俗紛爭,統統與他楊瑾無關,就這樣,一直這樣,直到天荒地老。
「好啊,沒想到楚狸姑娘不但有丹青妙手,而且過目不忘!」楊瑾蹲下身去,看著地上顧勇栩栩如生的模樣,大喜之餘,惋惜地說道,「可惜,無論再怎麼像,他們也不能陪我說話,我所學的機械之學,還沒本事讓他們有生動的表情動作,能夠開口發聲。」
楚狸撇了撇嘴角,也不知信了沒有,看那四個木偶沒人指揮,又呆站在那裡,傻頭傻惱的,十分可愛,忍不住莞爾一笑,問道:「你這人偶能改動嗎?」
「你的兄弟都是木頭人嗎?」楚狸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來。
「嘻嘻,三哥在這裏,可是苦中有樂啊!」陶素向他促狹地擠了擠眼睛。
迷霧重重,楊瑾證實了一些猜測,可馬上又有了新的疑惑。
「這是什麼啊?」楚狸忍不住張口詢問。楊瑾正全神貫注于操控人偶,完全沒有發現有人靠近,發現楚狸不知何時來到身旁,有些靦腆地道,「這是我的四個結義兄弟。」
七國並立之時,趙國疲於中原戰事,北方長城多有損毀,廢棄城道隨處可見。大秦要修繕趙國故長城,並且把它們連續起來,工程浩大至極,目前只能儘快把荒廢之處修補完善,連接九原長城,至於全部建成雄偉的秦長城,那是一項曠日持久的巨大工程。
「今晚我們夜探長城的事,不要說給任何人聽!」回到營帳后,楊瑾又囑咐了陶素一句。
雲中城一帶的女性,飽受日晒風吹,皮膚黑紅粗糙,還要做很多粗重活計,壯實的身軀也無美感可言。即便是這種女性,在軍旅營房也是難得一見的稀罕物,如今徐福身邊的女子在眾人眼中無異於畫中天女,縱然是在佳麗如雲的咸陽城,這位女子也屬人中龍鳳,讓人們不禁覺得在凜冽冬日見到了溫暖人心的太陽。
楊瑾忽然想到了小時在山中見過的狸貓,那動物平時溫柔乖巧,喜歡懶洋洋地趴在樹上,可一旦激怒了它,它那軟綿綿的肉墊似的足里卻會倏然彈出鋒利的爪,它那平時只會吐出細舌舔弄毛髮的嘴巴,會發出兇狠的吼叫,會露出它的獠牙。
這時她才發現那四個人竟然是用木頭製成的人偶,它們雖然身材各異,但是俱與常人無異,身上雕刻出甲葉紋理,臉上有五官眼眉,好笑的是每人額頭上都寫著一個字,分別是陶、田、吳、顧。
楊瑾心中再次生疑,這兩名士兵的手生出怪病,實因曾國銅鼎所致,如果沒有曾國相應的醫術,即使扁鵲重生,也不該如此輕易治好,沒想到在徐福面前這種怪病卻迎刃而解,究竟是徐福作為方士,當真有莫大神通,還是他所掌握的方術與那不見於史的神秘曾國有著莫名的聯繫?
「她是我家的侍女,有什麼不妥么?」楊瑾不明白楚狸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楚狸幽幽地道:「正如你方才在帳外,見我拈起『尺八』,卻誤以為我要持刀自盡。有時候,有些事,你即便親眼見到了,也不一定是真的。為什麼你還寧可相信你的眼睛,而不相信我的話?」
「啊!原來是個奴婢。」楚狸的眼神頓時柔和下來。
楊瑾正在思索著,楚狸闖進了營帳,一眼看到陶素,不禁露出歡喜之色:「你是陶素?」
楊瑾臉色變幻不定,陶素還很少看他如此凝重,上一次他這樣的時候,還是在他決定以百十來人的隊伍去抵抗數千犬戎鐵騎的時候。
楊瑾越想越是心煩意亂,不禁穿上衣袍,裹緊禦寒披風,踱出了營帳。營地內每隔十幾丈,點著一堆照明用的篝火,在蒼茫昏黑的大地上,放著慘淡的光。眼前的景象雖然了無生氣,但冷風撲面而來,讓楊瑾煩躁的心胸稍稍舒緩了些。
「楊瑾!」
楊瑾魂游天外的思緒被陶素喚了回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今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徐福拈著鬍鬚,眯眼打量楊瑾,讚歎說道:「墨家學派,源遠流長,自成體系,人才輩出,想不到將軍麾下有此少年英雄,羡煞老朽。」
這個故事確實很離奇,所以它毫無價值。
接連數日,楚狸對楊瑾不理不睬,不過,頭兩天她明顯是氣性兒不小,到後來卻是嬌哼一聲,玉足一頓,明顯是傲嬌做態了。楊瑾自然看得出她這是裝腔作勢給自己看,心裏暗暗歡喜,看來距恢復那種甜蜜美好的感覺已為時不遠了。
「哦!我……不認識!我只是覺得這東西很罕見。你知道,我跟著師父走南闖北,也算見多識廣……」楚狸支吾了幾句,又追問道,「你從哪兒撿來的這東西?這應該是上古年間的古物吧?」
「當然沒有!」楊瑾失笑道。
楊瑾走到木架下面,仔細觀察了一陣,終於明白徐福要來的銅鐵做了什麼。那器械的構造中心明顯還缺少一中樞部件,他想起剛剛交給楚狸的設計,尺寸恰好可以安置在器械中央,啟動之後,便可以操縱這圓錐鑽入地下。
楊瑾終於忍不住向徐福詢問,徐福告訴楊瑾,該處雖有山巒做天然屏障,但向北一馬平川,胡人南下若攻破此處定然可以長驅直入,所以此處必須牆高城厚。至於銅鐵的用途,徐福卻只神秘一笑,只說他自有用處,讓楊瑾按他部署行事即可。
「不知方士這藥丸用了什麼藥材,居然有此奇效?」楊瑾好奇地問。
其實二人這些日子倒也不乏相見的機會,只是各有所司,沒有相處的機會,互相之間也只交流些關於長城工事的話。楚狸嬌美無儔,楊瑾這樣老實巴交的男子與她交談,難免有些緊張害羞起來。
「此乃老朽秘制丹藥,非親傳弟子不可告之,倒不便說與楊先生知道了。」徐福笑著回絕,擺手說,「就連楚狸,雖然是我親傳弟子,因她道行未夠,如今也不知這丹藥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