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東巡異聞
楊瑾意識混沌，如墜虛空，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他的意識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再次來到了一片奇怪的土地上，只不過這次他心中更多的是平靜，而不像當初那麼慌張。
他走到楊瑾身前，扶著楊瑾肩膀，擔憂地上下打量：「可惜胡人又趁初春時節前來偷襲擾亂，直到今日，我才抽出空兒來看你。」
隨即，巨人靜靜站起身，注視著那扇光潔明亮的大門無聲無息地合攏，靜靜地站在波濤涌動的海面上。整個大海上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屏息等待著，沒有人敢交談議論，可同時也沒有人心中不忐忑不安，如果他們的皇帝不能平安歸來，無疑將引發一場難以想象的惡戰。
楊瑾覺得自己是在夢中，沒有多想，順從地走到了水邊，一隻腳抬起，忽然若有所悟——如果從生的世界跳河，就會死亡，而從死的世界跳河，則是重生。那麼……
蒙恬笑吟吟地說道：「既然當初是我推薦你來輔佐徐福，那我如今也好人做到底，代你去向徐福說和，讓那姑娘同你一起上京，免得你也無法安心做事。這個面子，徐方士不會不給！」
漩渦之下，一個巨大的海螺狀的物體緩緩升出水面，無數的水流從它上面奔涌而下。站在船上的秦軍將士目瞪口呆。
「他？他是誰？」楊瑾莫名其妙地聽著死神的話。
蒙毅和趙高放下高高懸起的心臟，仰望著天空，濕潤的空氣水霧撲面而來，萬里無雲的天空中，已尋找不到海螺的去向。若不是數千人馬同時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無論是誰都會懷疑剛才是一場無比真實的夢。
楊瑾想起了那個蒼老而空幽的聲音：「是他？他究竟是誰？」
始皇帝正東巡滄海。
顧勇和陶素互相促狹地擠了擠眼睛，強忍著笑意。
「如果有一天，我死掉了，來到的還是這個世界，見到的還是你嗎？」楊瑾好奇地問道。
楊瑾雖然傷勢逐漸好轉，但昏迷多日體虛力乏，身體需要長時間的恢復。自打他醒來后，每日由楚狸親自侍候三餐飲食，攙扶著他在營中散步行走，入夜也要等到楊瑾入睡后才離開，有幾次楊瑾半夜醒來，發現楚狸就伏在榻前和衣而睡。楊瑾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心痛，老子曾經說過禍兮福所倚，也許還要感謝那些偷襲楚狸的魔物吧，雖然讓自己險些喪命，可也因此因禍得福，讓他和楚狸之間的感情更加牢固起來。
楊瑾正被痛哭流涕的陶素折磨得不知如何是好，帳簾上映出一個急匆匆靠近的裊娜身影，可那身影急切的步伐來到帳前，彷彿在懼怕什麼似的，停住了。
「三哥醒啦！來人啊！」顧勇非但沒有拿水，反而著了魔般手舞足蹈地掀開帳簾就跑了出去，雖然不知道他跑去哪裡，但是隔著很遠都還能夠清楚地聽到他歡呼雀躍的聲音不斷傳來，「三哥醒啦！老五！三哥醒啦！楚姑……不對！三嫂！」
不知不覺，長城內外已是草木新綠。
楚狸搖搖頭，紅著眼睛說道：「被你示警提了醒，那些魔物又怎能再傷到我？」
「哦？」楊瑾苦笑道，「屬下在這邊陲苦地，都成了病秧子了，喜從何來？」
蒙恬撫摸著鬍鬚，說道：「此事說也奇怪，始皇帝的確沒有殺他。但是聽了這樣的晦氣話，當然也是悶悶不樂。不過後來，始皇帝巡查東海，竟然機緣巧合，見到了蓬萊仙島的仙人……」
每一艘大樓船，可載一千人，高七層，艙室、女牆、戰格一應俱全。旌旗最多，率先馳騁在其他大型戰艦最前面的那一艘船
楊瑾正沉浸在軟玉溫香當中，可忽然察覺氣氛有異，那水碗再不向嘴邊靠近半分，他的脖子又無法挪動，可憐地望水興嘆。當楊瑾困惑地看向楚狸，發覺那個古靈精怪的楚狸彷彿又回來了。
死神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笑而不語地望著楊瑾。
「閃開！」秦始皇冷冷一笑，喝退眾人。
巨大的龍形樓船，乘風破浪。
那巨人手掌徐徐撤回，在萬千秦軍將士的目光追送下，將他們的皇帝送進了那海螺型戰艦的門。
「我哪敢騙你啊，三嫂！」顧勇急不可耐地催促著楚狸，「你快點進去啊！」
蒙恬瞪眼呵斥道：「你們兩個，懂得冶鍊鑄造嗎？去咸陽能做什麼？」
楊瑾嘗試稍微轉動麻木僵硬的頸椎，可轉動頸椎瞬間引發了劇烈的疼痛，然後他便不敢再有任何動作，看到倚靠在榻前，用手撐著下巴正在打盹的顧勇，發出有節奏的強勁的鼾聲。
水，很甜，甘甜的水，流入口中，沁心沁脾，楊瑾感覺自己從虛無中重獲新生，覺得炙燒般的五臟六腑，彷彿都被這生命之水滋潤浸透了。他努力地張開沉重的眼睛，只覺渾身的筋肉彷彿都失去了控制，全身力氣都在毫無意識期間，逃得無影無蹤。他勉強把眼睛睜開一道縫隙，從無盡的黑暗中掙脫出來，朦朧的視線中漸漸出現了營帳的頂棚。
巨人方方正正，彷彿削砍出來的面孔微微低下來，兩隻巨大的眼睛似乎看的正是秦始皇的方向。
這一日，楚狸在帳中為楊瑾右臂替換藥物（楊瑾右臂留下了三道深深的印記，猶如乾卦），帳外一陣車馬騷亂。
「也就是說，我今生遇到的人，遭遇的事，都是今生才有的機緣，」楊瑾仰望星空，若有所悟，「所以，我該活在當下！珍惜當下！」
「呃，將軍不要誤會……」楊瑾還想找些借口搪塞，可是紅透的臉頰早已把他的心思出賣了。
顧勇和陶素一聽這話，馬上老大不願意地搶著道：「我們不用說和，只要大將軍你點點頭，讓我們也去咸陽吧！」
波翻，浪涌！
這時，那巨大無比的海螺狀物貼近海面的地方，無聲無息地開啟一個矩形洞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裡邊緩緩走了出來。它的身高，足足有十余丈，似乎通體以鋼鐵鑄成。可是它就平穩地站在海面上，居然沒有下沉。
那隻巨大的海螺狀的物體還在緩緩上升，它比始皇帝的龍舟巨艦還要龐大。此物不知是用何物製造，表面光滑明亮，幾乎可以映照出人影，僅僅浮出水面的部分就已形同一座小山。
「保護始皇帝！」蒙毅凜然大吼，持投槍上前，作勢欲擲。
蒙恬是何等人物，立刻看出楊瑾心事，大笑說道：「哈哈，捨不得徐方士那個美貌的徒兒嗎？」
「想喝的話，就答應我，以後無論什麼情況下，你都不能再做那種蠢事了，你若是真的死了……」楚狸罕有地臉上羞臊起來，「呸，什麼死，總之我不許你死！」
「你認不出我……」一種失落感湧上楊瑾心頭，「那我能認出你么？我還會記得死前的一切么？」
楊瑾方才明白，原來甘甜無比的水流入口中，並不是無端的夢，他享受著手掌被包裹在柔軟的溫暖當中，問道：「那天……我被魔物所傷，後來怎麼樣了，你沒事吧？」
「敢問這位老伯，這裡是什麼所在？」楊瑾恭敬地詢問老者。
楊瑾縱身跳入溪水，溪水竟瞬間變得深如大海，濺起叢叢浪花……
所有戰艦上的秦軍從未見
巨人的嘴巴一開一合，一個呆板機械的聲音傳到了秦始皇帝的耳朵里：「此事涉及絕密，我請求您，到我們的戰艦上，與我們的指揮官閣下一晤！」
……
荒蕪的大地上，有一間茅草廬屋，一棵筆直的桑樹，盈盈溪水從茅屋前蜿蜒流過，佝僂著身軀的老者蹲在溪水前，全神貫注地在水流中尋找著什麼。
「當然是我，要不還有誰？」楊瑾每說一次話感覺都要消耗掉體內所剩無幾的氣力，實在不想再多說一句話，喉嚨里乾涸得如同一片荒蕪的沙漠。
「如今始皇帝正徵召天下能工巧匠！」蒙恬認真地看著楊瑾，「你在這裏，諸般精巧設計，堪為奇才！我已親自向始皇帝舉薦你為大匠作，赴京主持製造十二金人。」
秦始皇不明白巨人說的什麼本源世界，但他聽明白了主人兩字，他張開雙臂，視線掃過天空大海，傲然說道：「不錯！這個天下，都是朕的！你是什麼人？」
「天選之人，終有一天，你會了解自己的使命。我們，受命于天！」老者漸漸消失不見，只剩下聲音回蕩，這片天地的星光，慢慢盤旋流轉，最終化為三道流光，追隨楊瑾而去，印在楊瑾的右臂上，如果對《易經》有研究的人在這裏，一定能認出這是一個乾卦。
老者站起身，捶了捶酸麻的腰，順勢將雙手背在身後：「我……是死神。」
蒙毅和趙高慌忙齊齊跪倒：「謹遵聖諭！」
顧勇和陶素訕訕對望，耷拉著腦袋不說話。半晌過後，陶素低聲擠出一句話：「此去咸陽，山高路遠，三哥傷勢還未痊癒，我……我們不放心……」
「傳令下去，今日海上遭遇，任何人不得泄露！違者，誅三族！」始皇拔劍，虛空揮下。
順利得到徐福的允諾，蒙恬也自覺撮合一件好事，高高興興地去給楊瑾報喜。徐福目送蒙恬離去的背影，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
「嗯嗯，想，都快想死了……」楊瑾心中叫苦，這隻讓人捉摸不透的小狸貓，又要使什麼壞啊。
「這裏什麼所在都不是。」老者頭也不抬地回答。
「啊？誰喊我？」顧勇頓時雙目圓睜，手掌立刻按在刀柄上，仍處在迷離中的雙眼茫然四顧，然後看到了蘇醒過來的楊瑾，才徹底清醒過來，吃驚地嘴巴大張，「三哥？真的是你嗎？三哥！」
……
實際上，也確實不需要在始皇帝的戰艦前邊再安排其他船隻警戒，除了始皇這艘戰艦自身所攜帶的層出不窮的拍竿、床弩、拋石機等武器，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在此時的海洋之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股勢力，具備能夠威脅到始皇帝戰艦的能力。
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在蒙毅等人已經無法在長久的等待中繼續忍耐的時候，那道門又緩緩打開了，始皇帝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門口，巨人重新恭敬地跪下，用巨靈掌將他平穩地送回了戰艦。
「呵呵，夢非夢，他非他，這個問題，也許你該自己去探索！」死神笑笑，一指溪水，「時候不早了，回去吧，跳回到芸芸眾生。」
「這事兒，得從仲春時節，始皇東巡開始說起……」蒙恬神秘一笑，娓娓道來，「始皇此次東巡，途中遇一神秘人阻車攔駕，將一塊玉佩交予始皇，並且言道：『今年祖龍死！』」
「唔，算是吧。」老者凝望水中，呵呵笑道，「那你再猜猜，我是什麼神仙？」
顧勇和陶素大喜，連忙給蒙恬磕頭謝恩。
「那麼，上京的事，陛下准了嗎？」楊瑾仍舊似有不舍。
陶素擦去喜極而泣的眼淚，欣慰地說道：「連郎中都以為三哥再也醒不過來了，都是楚姑娘不離不棄地照顧三哥，每天親自打水給三哥換藥、清洗身子呢。」
「聽聞你身受重傷，可是把我驚出一身冷汗！」蒙恬人還未到，話音先至。
十天？有這麼長的時間么？楊瑾覺得自己還沒完全清醒，頭昏沉沉的，心中雖然有太多的問題想問，可是被陶素壓在受傷的身體上，一時間想說也說不出話，想把他推開又無力氣。
「那這裏怎麼辦？」楊瑾非但沒有表現出驚喜，反而有些遲疑。
「你不是在騙我？他真的醒了？」楚狸又是欣喜又是擔憂的聲音從帳外傳來。
死神高深莫測地笑了起來：「你夢中經歷過的神話故事，都與他有關。」
「去咸陽嗎？」楊瑾自語般地沉吟道。
「轟——」
蒙恬聞聽此言，心知他們兄弟情誼難捨，軍中又不缺他們兩個，於是目光一轉，忽又露出笑意：「陶素說得倒也在理，此去京城，路途怕也不太平。這樣吧，你二人就護送楊瑾回京，到了京里，楊瑾有差使給你們，就留下。若沒事做，速速滾回來！」
「小子才疏學淺，猜不出來。」楊瑾老實地回答，但還是忍不住說，「難道是負責天上星辰的星君？」
「我也可以如你所願，變得兇惡猙獰，你要看嗎？」老者似乎看穿了楊瑾心中所想。
「讓楚狸伴楊瑾回咸陽？」徐福聽蒙恬一說，不由一怔，面沉似水地仔細想了想，忽又微微一笑，「也好！楚狸一個女孩兒家，長久在這裏風餐露宿，確也辛苦了些，何況是蒙大將軍開口！就依將軍之言，讓她跟隨楊將軍返京。」
始皇帝手按劍柄，威嚴地緩緩轉過身，臉色無比凝重。平定天下以來，蒙毅長伴君側，很久沒有看到始皇出現這種臉色，彷彿多年前，剛剛登基的秦王政，做出以一國之力，硬撼東方六國，謀取天下的重大決定時那樣的神情。
「記住？記住有什麼意義？萬千世界，你的新生將隨機誕生於任何一處，再找不到和曾經的你有任何相關的人或事，那麼你來告訴我，曾經的記憶留下來有什麼用？那記憶和你看過的一個難忘的故事有什麼區別，那……」死神遺憾地搖著頭，「已是屬於別人的故事了。」
巨人攤平了一隻手掌，緩緩向前遞過來，與船頭漸漸平齊，船上的秦兵瞬間緊張起來，立即簇擁到始皇帝前面。
夜空中星輝組成溪水的源頭，從空中流淌下來，橫貫大地，流出地平線，重新流入星空，散成星輝。老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從溪水中把手抬起，耐心地欣賞著指間捏著的一顆熠熠生輝的光點，然後隨手貼到夜幕上，於是那顆光點就變成夜空中的星星。
忽然，前方平靜的海面突發異象，一個漩渦開始出現，起初還緩慢旋轉著，很快就變得極其巨大。
趙高只嚇得臉色蒼白，拉著秦始皇就要避入樓船艙中，卻被始皇帝一把甩開。始皇帝盡顯帝王威嚴，夷然不懼地看向那金屬巨人。
楊瑾沒想到剛剛落戶雲中，卻又要回到咸陽去。咸陽乃大秦帝都王城，能夠定居那裡，遠比在這塞外苦寒之地舒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可這裏，有和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
楊瑾咳嗽一聲，尷尬道：「能不能……先給我倒碗水！」
巨人似乎發出了金屬般的笑容，然後它單膝跪了下來，跪在海面上：「我，是宛渠之人，奉命來到這方世界，拜訪這裏的統治者！」
死神搖頭回答：「那時你會化作一種你現在還理解不了的形態，而我，也無法分辨出哪一個才是你。」
聞訊趕來的顧勇和陶素見過了蒙恬大將軍，蒙恬居中坐下，喜滋滋地對楊瑾道：「我此番前來，其實有兩件事要辦，一是探望一下你的傷勢，另外，是有一樁大喜事告訴你。」
蒙氏一族，素來最受天子看重，也只有蒙恬才有資格說這句話。
顧勇看到陶素的模樣，上前將他一把拉開，沒好氣地罵道：「楚姑娘還沒哭，你一個老爺們兒哭什麼？」
轉眼之間，陶素第一個沖入帳中，與楊瑾四目相對，確認楊瑾的確是在注視自己，突然失控地撲到他身邊大哭起來：「十天了！都十天了，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三哥，你可把我們嚇死了！」
楊瑾和顧勇、陶素麵面相覷，按說始皇統一天下，應該迎來太平盛世，可雲中出了妖魔，東海又出了仙人，難不成這妖魔鬼怪都要出世作亂嗎？
蒙恬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神仙中事，我等凡夫俗子怎曉得？反正，中車府令趙高已傳天子詔書，要收天下之兵，鑄十二金人。丞相李斯也頒布政令，說十二之數對應地支，乃統治大地，彰顯始皇武德之意。一年分十二月，循環往複，是為大秦國祚千秋萬代。又言道，金人樣貌要鑄為夷狄相貌，以示大秦包容天下，縱然夷狄，亦為國人。」
始皇帝站在高高的樓船上，頭頂黃羅傘蓋，眺望萬裏海疆，心曠神怡。在他身後，陪伴著蒙毅和趙高，這二人是始皇帝如今最信任的外臣和內臣。
隨父兄南征北討的蒙毅審視著守衛在海螺異物前的巨人，秦軍強弓勁弩橫掃六合八荒，可是他很懷疑以他們的武器是否能夠擊倒眼前的一個鋼鐵巨人，然而在它身後的海螺中，不知還存在著多少同樣的巨人士兵。
楊瑾站住腳步，回頭看向死神：「死亡，其實並不是結束，對么？」
「老四，給我拿點水來。」楊瑾仍舊感覺口渴難耐，可是明明記得蘇醒過來之前，明明有水流入口中，他想要起身又渾身劇痛而無力，彷彿全身的骨骼都斷裂開來。可是顧勇用更響的鼾聲回答了他，楊瑾又氣又笑，竭盡全力喊了一聲，「顧勇！」
秦始皇一甩大袖，冷哼一聲，只一步，就踏上了那巨人的手掌，揮手命令道：「帶朕過去！」
帳簾被顧勇一把掀開，楚狸彷彿還沒有調整好十天來擔驚受怕的心情，一時間獃滯在門外，隔空與楊瑾對望著。還是那個楚狸，可楊瑾又覺得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楚狸，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消瘦憔悴的楚狸，忽然一股熱流從心底湧入眼中，是啊，他從死神那裡遊覽一番，終於又能回到人世，又看到了他思慕牽挂的楚狸。
巨人再度起身，沒有再說一句話，無聲地走進海螺戰艦，那戰艦下方冒出明亮刺眼的火焰，在隆隆巨響聲中騰空而起。激蕩起的無數水柱還衝擊在海面上，而那巨大的海螺已經霎時沖入雲霄，完全不見了蹤跡。
「你……是本源世界的主人……」巨人發出語調怪異的聲音。
趙高也急叫連連：「始皇帝萬金之軀，不能冒險，奴婢願往！」
顧勇讚不絕
楊瑾皺眉，困惑道：「收天下之兵，鑄十二金人？這怎麼就能破除詛咒了？」
「唔，就算是吧！」老者緩慢地點了點頭，「你認為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那它就是什麼樣子了。不過，他需要你的幫助，你還不能死。」老者看向水面，眼中映出無窮星空。
站在高處瞭望的秦兵士兵立即揮舞旗幟示警，始皇帝的樓船馬上落帆拋錨，停了下來。與此同時，本來隨行其後的巨艦紛紛疾馳向前，守衛在始皇帝座艦前面。
因為楊瑾有傷在身，又是為了救自己，楚狸倒也明白事理，這段時間再未與他使小性兒，倒讓楊瑾享盡了溫柔滋味。
蒙恬自然明白他們在懷疑什麼，語氣肯定地說道：「你們不必懷疑，這是舍弟蒙毅給我的親手書信中所言，他始終陪在始皇身邊，也親眼所見，此事當無虛假！況且你也與那鬼怪似的魔物交戰許久，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
「啊啊啊……」陶素慌忙站起，跑去倒水。
蒙恬一把扶住有傷在身的楊瑾，看一眼陪伴在他身邊的楚狸，向她微笑地點一點頭，楚狸會意地輕輕放開楊瑾，微微福禮，退下。
楊瑾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可是老者慈眉善目，瘦骨嶙峋，怎麼看都不像職責如此恐怖的神仙。
「不不不，還是不要了，」楊瑾連連搖頭，重新仔細環顧四周，「這麼說……我已經死了？這就是死後的世界？」
蒙毅緊張地上前勸道：「始皇帝不能去！臣願代陛下前往！」
蒙恬故意將臉色沉下來，喝道：「你小子，真當這兒離了你就不行，看不起我蒙恬嗎？那些怪物這次傷亡嚴重，一時半晌不會再來了，我會儘快調撥戍卒，加強此間防禦。」
楚狸俏臉一紅，連忙抹去腮邊的淚水，來到榻邊蹲下，握住楊瑾的手，柔聲道：「你終於醒了！」
始皇帝夷然不懼，站在船頭，按劍而望。蒙毅將軍已經將一柄鋒利的投槍握在手中，隨時準備拋出長槍。
蒙恬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雲中與咸陽相去甚遠，況且始皇此時也正在從東海返回，尚未返至咸陽。如果等我奏章到了歸途中的始皇手裡，再等批准回來，可不知要到什麼時候，豈不是白白浪費時間？你只管啟程赴京，既然是我舉薦，始皇帝斷無不準的道理！」
秦始皇挺起了胸膛，問道：「宛渠，是什麼地方？」
楊瑾吃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道：「什麼人如此膽大，竟然冒犯天顏，他不怕被殺頭么？」
「想喝嗎？」楚狸調皮地問楊瑾。
蒙恬又繼續道：「那仙人指點始皇帝，如今當收天下之兵，鑄成十二金人，便可破『祖龍今年死』之詛咒！」
始皇帝看得出，那巨人的手掌的確是鋼鐵一類的東西製成，如果它有惡意，一掌拍下來，莫說船上將士有千人之眾，也護不住他性命，就算它想要毀掉這艘樓船，那真是「易如反掌」，顯然這個鋼鐵巨人應該並無惡意，而且它對始皇帝執禮甚恭。
今天晴空萬里，海面一片平靜，只有巨艦經過時激起的重重浪花。
「讓將軍擔憂了！是屬下的過錯！」楊瑾連忙施禮。
等陶素端著水碗跑回來，楊瑾想要伸出右手去接，卻酸軟無力地垂了下去。楚狸從陶素手中接過，探出手臂輕輕攬起楊瑾的脖子，無比溫柔地將水碗送到楊瑾嘴邊，就像一位無微不至的……賢妻良母，「老實點，你右臂被魔物打傷了。」
「難道老伯是神仙嗎？」楊瑾詫異地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