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23章 世事浮沉似流水
不過面對雪亮的蠻刀，面對這種一根筋的傢伙，葉暢再能言善辯，再有諸多智計，急切間都派不上用場。因此，他便只能被這廝逼著，也跟著向前跑。
這一次蠻人大漢沒有再阻止，葉暢出了艙，只是眨眼功夫，便被水將人整個淋透了。放眼過去，只見一道道銀線自穹空中落下，落入滔滔的河水之中，連浪花都濺不起，因為在大風的鼓動之下，河水自己翻騰起巨浪，而他們這兩艘小船，就如樹葉般，于風雨中飄搖。
哪知道才跑了幾步，那蠻人大漢便追了上來，手中的蠻刀在他身上直筆劃：「若是郡主不在那兒，我便給你一刀！」
這老漢只顧自己逃命，不管村中旁人，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哪怕因此村子里傷亡慘重，也沒有人會追究他的責任。
「靠岸，靠岸！」
「怎麼了？」葉暢問道。
「快走！」葉暢叫了一聲，剛想向遠處的一處坡崗跑去，就聽得身邊錚的一聲響，蠻人的蠻刀擦著他的額頭劈過。
他衝到村頭一戶人家前，拚命地敲著門。門裡傳來一個緊張的聲音：「誰啊？」
老漢翻了他一眼：「你這外鄉人，離得遠些，自個兒逃命去！」
「不許動。」那蠻人大漢冷然說道。
暴雨狂風之中，行路都艱難，何況奔跑。當葉暢跑到村子前時，早就摔得如同泥人一般，再看身後，一個蠻人都沒有了。
裏面是蠻人準備的乾糧。
「帶我見他去！」
「更何況，如今在船上，周圍又如此風浪，你還怕我會跳河跑掉？」
「噹噹噹噹！」
不過這件事情，葉暢暫時顧不上，他現在琢磨的，是如何從這些蠻人手中脫身。
「想要村子里人活命，就帶我去見他！」葉暢扳正那人，瞪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郡主說了，不得放你走！要想走，只有死！」
那艄公卻飛快地跑遠了，在他們身後，一條水線漸漸而來，速度倒不快，看起來並不是大潰堤，而只
還是蠻人眼尖，看到前方的一艘船，不由歡呼了起來。葉暢看著那艘船，卻沒有那麼高興，船邊並沒有人影，更重要的是，船已經被浪推上了堤。
「你們郡主為何要請我去越析詔？不就是我比你們聰明么？」葉暢這個時候，也只有扯出娓娘的大旗：「這個時候，不聽我的難道還聽你們的？」
另一艘船上也有樣學樣，但是因為風浪太大，兩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當他們靠上岸時，兩船間相互都看不到了。
「大河漫堤了！」葉暢指著身後叫道。
這個蠻人是娓娘親信，一直跟在娓娘身邊，因此葉暢知道，他是能說唐人官話的。
葉暢也上了船，他卻不是找人，而是望著船中的一個包裹，隨手便將之提了起來。
轉眼間，這戶人家便雞飛狗跳起來，連葉暢闖進院子里也沒注意。葉暢一眼瞧見掛在堂前的一具銅鑼，上前便摘了下來，然後隨手抓了根棍子拚命開始敲。
「快走，快走，要決堤了！」
「順著這邊走！」葉暢將乾糧系在身上，然後找著方才見到的那村子：「快走！」
葉暢並不知道，此時一道驚雷擊在長安的朝天門上，引起了雄雄烈火。這件事情，也成了朝廷里有些人攻訐他的借口，特別是張垍，直接就說是葉暢的妖術引發了天地震怒。
這麼寬闊的河水，而且濁浪滔滔，葉暢判斷，這裏仍然是黃河。
既是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娓娘也懶得再勸說，便出了艙。
最後一句讓蠻人大漢點頭，他問道：「那你說當如何？」
此時中原地帶苦旱久矣，長安城中的市賽，在某種程度上也就是為了祈雨，突然而來的暴雨，讓許多地方措手不及。而土壤乾裂板結之下，再被水一浸泡，很容易出現塌方、管涌。在準備不足的地方，發生漫堤也是難免的事情。
葉暢是六月六日市賽結束之後離開
原本他以為這隻是個荒僻村子，不會有多少人口，現在來看，有四五十戶，少說二三百人總是有的。這種村子，沒有主心骨，面對危險只能各顧各的，最後會造成許多不必要的損失。
這些蠻人已經有些急了，見不著娓娘，讓他們一個個如同沒頭的蒼蠅一般，但唯有一點，不放過葉暢，這件事情他們還牢記在心上。
「好吧，船翻了就翻了，反正我精通水性，淹死的不只是我。」葉暢嘿然一笑：「只是不知道你們當中，有幾人會水的？」
「雨不知何時能停，我們一起去避一避？」葉暢對那些蠻人道。
靠近船一看，蠻人頓時呆了，船確實是娓娘她們的船，但是船上卻一個人都沒有。
那蠻人大漢果然是有些憨的，但他對娓娘卻是最忠心不過，覺得葉暢說得甚是有理，當真回頭去背糧食了。當他背起糧食再看葉暢時，葉暢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雨幕之中了。
「沒有人！」
銅鑼刺耳的聲音響成了一片，這聲音超過了風雨聲，只有偶爾的雷聲才能將它掩住。在這聲音之中，整個小村都被驚動了，躲在家中避雨的人們，紛紛推門出來察看，然後一家家哭爺喊娘的聲音便響起。
葉暢簡直無語了，這個蠻人怎麼就是一副死腦筋？
打雷了。
「我們要找郡主！」
除了自己逃命，他可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村子的人，對於即將到來的危險毫無知覺。
「什麼？」屋門被打開，一個漢子神情慌張地出來，顫聲問道：「你說什麼？」
艄公拚命地搖著船尾的櫓，但是作用不大，浪還是裹著船向下游飄流，離岸邊的距離，並沒有變得更近。
隨著那聲響雷，沒多久雷聲連綿不斷，然後聽
扔在葉暢身邊的，正是《繡像三國志評傳》第八卷，曹操用計賺走徐庶徐元直的那段劇情，就在這一卷之中。
她雖然只是用言語威脅，但已經犯了葉暢大忌，因此葉暢的目光頓時冷了起來。
「前面……找到了！」
大約不只一條船，接下來娓娘就再也沒有出面。此時雖是大唐盛時，但吏治已壞，因此娓娘這一行，路上雖然也有遇到水面上的巡檢，不過都被銅錢打發了。沿途靠岸也甚為小心，多是尋找那荒村野落，補充些食物木柴罷了。
「尋我們的郡主！」那蠻人大漢厲聲道。
為他氣奪，那漢子真帶著他到了村中唯一象樣點的屋前。此時雖號稱盛世，但實際上普通百姓還遠算不上富庶，後世學者研究之後，發覺至少有兩成的百姓要忍凍挨餓。
那邊艄公身上披著蓑衣，愁眉苦臉地看著自己的船，根本無心關注此處。葉暢無奈：「好吧，那便順著河岸向那邊找，或許能與他們會合。」
娓娘的意思很明確，若是葉暢不從，她就要學習曹操，以家人脅迫葉暢。
此時這戶人家，也已經亂成一團，一個老漢指揮著五個壯漢又是背這個又是背那個，葉暢上前喝道：「老丈，你是村裡管事人？」
「哪裡顧得那許多！」老漢一把將葉暢推開：「再不滾開，便喚我五個孩兒來給你一番好揍！」
此語說出，諸蠻方才同意，葉暢見那蠻人大漢意松，便帶頭向村子跑去。
留了一個蠻人看著船，眾人順著河岸向下遊行去，走到半途，卻聽得身後有人叫喊。葉暢回過頭去，只見那艄公與蠻人飛奔而來，雨天路滑，兩人跌了幾跤，卻絲毫不敢停。
大堤之上，出現漫堤的地方不只一處，不少地方都得淌著水過去，看到這一幕，葉暢心中更是憂急。
這樣的狂風，掀起的浪，足以讓他們的
見他還不走開，老漢的兒子們當中，便有兩個瞪著眼睛叉手過來，其中一個性子急的，更是伸掌便要推葉暢！
艄公驚恐的話語，讓葉暢毛骨悚然。
在他的記憶中，並沒有唐時黃河水患的記載，因此，他不能確定，今日所遇，是否是一次黃河大決堤，更不能確定，自己遇到決堤能否活下來。
葉暢霍然而起，但在他面前的那個蠻人，手中的蠻刀毫不猶豫拔了出來。
「村裡誰管事？」見這邊亂成一團，葉暢劈手拉過一個村民，厲聲喝道。
「漫堤了，漫堤了！」葉暢大叫道。
「砰砰砰！」
「做得倒是謹慎……」葉暢不敢冒這種險。
「那艄公如何說，我們便如何去做，在這船上，誰也不如他知曉得多！」葉暢斬釘截鐵地道。
「你這蠢貨，你們郡主走得匆忙，連船上的米糧都沒帶，你還不回去背一些來，難道過會讓她挨餓？」見他緊跟在自己身邊，葉暢心裏極是不舒服，喝了一聲道。
葉暢頓時想起，這可不是有著嚴密基礎社會組織的後世，而是大唐！
「蠢貨，你們的郡主豈象你們一般蠢，眼見這暴雨漲水，她必是往高處去避了。這附近，就那村子所在之處高，還不快走！」葉暢喝道。
葉暢向兩邊艙頭望去，只見各有兩個蠻人守著，緊接著，一個蠻人大漢進來，虎視眈眈地盯著他，若是他硬闖或者大叫，只怕就是一刀剁來了。
此時葉暢已經精疲力竭，與風浪搏鬥，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暴雨還遮住了他們的視線。靠岸之後，葉暢環視四周，遠處似乎是有一個小村，可看得並不真切。
「是五叔公，是五叔公！」
「你們自去尋就是，與我何干？」葉暢心中焦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不必指，那漢子只是冒雨向外走了幾步，便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道水線緩緩地向著村子這邊升了過來。他頓時
他卻不知，這是葉暢的一個小小心理暗示，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
船艱難地在風浪中行駛，沒多久，葉暢聽得那船夫帶著哭腔的聲音：「糟……糟了，快，快來幫我！」
「我……」
「不行，先得去尋我們郡主！」
「不好，上當了！」蠻人大漢頓時明白，自己被支開了，他心中惱怒異常，一直都是盯得緊緊的，原以為葉暢再狡猾也沒有辦法，卻不曾想他三言兩語就將自己給誑了。
葉暢哪裡有把握確認娓娘如今的位置，選擇那村子，只是因為那村子近，而且村民定然知道哪裡會更安全些。
「你只管自己一家，村裡幾十戶，你就不管了？」
他對娓娘，並無半點情誼，原先只是想著利用她得到棉花，而當娓娘意欲將他擄走，甚至還拿家人來威脅他后，娓娘在他這的聲望甚至由冷淡轉為敵對。此時危急時刻，讓他豁出性命去救娓娘，實在是辦不到啊。
那守著他的蠻人大漢尤自不信：「你確定？」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必須儘快跑，跑到高的地方去。
這個問題，讓蠻人漢子愣了。
有人在風雨中大叫，大約是另一艘船上的船夫在傳達娓娘的命令。
會水倒是都會水，白蠻烏蠻，依水而居，豈有不通水性之理。但是，這可不是他們山中的溝澗，而是浩瀚的大河。
發覺現在還只是漫堤，葉暢稍稍安心，看來現在找不著娓娘，這些蠻人是不會放過他的，故此還是先找到那個蠻女。
這話震動了蠻人大漢，雖然他自己不畏，可不能不替娓娘擔憂。
「特別是你們那位郡主，她若是落入水中，不知能否自救？」
「快來助我，快來助我，趕緊靠岸啊！」恰此時，艄公又大叫起來。
「蠢貨，想一起死在這裏嗎？」葉暢厲聲喝問道。
見葉暢帶著蠻人都出來，那艄公大叫，眾人或去幫他搖櫓，或去拿槳。一船七八個人齊動手，船總算離岸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