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24章 雖見黃河心不灰
「尋個能避風雨的地方。」葉暢看著雨沒有停下的跡象，暗暗罵了一聲。
老四老五原本惴惴不安，不知道能否將人都叫來，聽得葉暢這話，總算是有了個念想，當下按著葉暢的話語行事。殊不知，此時村子里人心惶惶，大伙兒都是不知所措，畢竟幾十年也未曾遇到這種情形。故此，只要有人站出來牽頭，頓時家家戶戶來人，不僅僅是家主來了，別的人也來了不少。
眾村民指著一人，原來是村裡的漁夫，那人慌慌張張跑到村頭去望了。葉暢又道：「各家各戶，帶上糧食，閉鎖好門窗，家裡人多的，幫一幫家裡人少的，若有行動不便者，用木頭紮上架子準備抬走！」
「你這蠢貨，如此大雨，你們郡主若不像你一般蠢，肯定是往村子里跑的。」葉暢又厲聲道：「而且，村子里人多，他們幫著我們找，總比我們幾個人生地不熟的人容易找著！」
他已經儘力了，不可能與這個村子共存亡。
「還請郎君拿個主意，老兒我是六神無主了……」
娓娘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這時葉暢甚為專註，根本沒有時間和她多作解釋，挨家挨戶看是否還有未出來的。
「誰說我逃了？」葉暢瞪著他：「我若是逃走，還會跟你說到這村子里來么？」
他話音才落，就聽得一聲巨響，大地震顫。最初時他還以為是黃河決堤了，但旋即意識到不對勁：黃河在北，而這巨響聲是從南面來的！
身後是漫過堤的黃河，前方是不知道多大的山洪！
「山洪！」
初見到葉暢與那些蠻人時，這些村民們還有些驚慌，不過那老漢此時學乖了，按著葉暢的吩咐，只說葉暢是遊學在此的讀書人。他鄉下人見識短，遇到這事，便請葉暢來出出主意。
沒多久，泥猴般的娓娘一臉疲憊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況老丈，村子里有沒有郎中？」葉暢又向況老丈問道。
跟著他的有五名村中的老者，凡是葉暢看著命人拿走
葉暢又連番下令，他將整個村子幾乎都安然無恙地帶出來，而且眾人都看到，他們不僅人出來了，還帶了最重要的食物等物資，因此對葉暢近乎心悅誠服，聽得他下令，便又按著分組前去幹活。
「哪個跑得快、水性好的，去估算一下，水離村子還有多遠。」葉暢大聲道。
葉暢向那蠻人大漢示了一下意，蠻人大漢一個耳光便抽了來，老漢的問題被抽了回去。葉暢這時才假惺惺地道：「啊呀，何必動手，咱們是來請他們幫忙的，他們若是不聽，再動手也不遲啊。」
「請他們來，請他們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卻尋這些草藥，若是不認得，我先教他們。」葉暢想著幾個預防傷風的方子——這還是他跟著藥王觀的駱守一學的，便又開始了新的布置。
這個時候，老漢一家哪裡不知曉，老漢只吩咐了一聲「依命行事」，五個兒子中的四個便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我知道，每一盞茶功夫，便有人來告訴我水離村子還有多遠。」葉暢平靜地道：「你跟著老幼先撤，帶兩個手下，對了，注意帶幾口鍋。」
四五里的路，倒是不遠，可暴風雨似乎就沒有停的時候，周圍一片茫茫，行路中的人群，在慌亂之後，便開始痛哭起來。因為這周圍連天的水中，正是他們的莊稼，眼見著就要成熟收割的莊稼。
娓娘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漲水了，水很快就要漫過來……」
葉暢擔心的，是接下來的事情。
他一邊說，一邊給村民分組，轉眼間，三十余村民被編成兩人一組，每組負責四戶人家，開始去準備撤離事宜。葉暢再三強調，大件物什都不要帶，只帶著糧食與部分衣裳，也不知道這些人能不能照辦。
「先不管這些，先想個法子避避風雨吧，老的老小的小，可不能久淋。」葉暢看了看天，陰色依舊陰沉，短時間看不出雨停的模樣。
不過也只是外邊大雨底下小雨，而且兩百多人擠在這一小塊地方，氣味是不太好聞。
看著蠻人手中的蠻刀，老漢敬畏地道：「老朽姓況。」
她一行靠岸之後，卻沒有看到這邊的村子，只顧著順河堤搜尋葉暢，結果險些被漫過來的水困住。好不容易逃到村子附近，被村民尋了來，這才算是暫時安全。
「就是這，就是這，這是最近的山了！」
「說你蠢，你還真越發的蠢了！」葉暢呵斥道：「河水漫堤，估計到這村子也就是一會兒的事情，若不準備好退路，就算尋著你們郡主，難道一起在這等死么？」
葉暢望了望周圍，心中漸有一個計較。
估摸著準備的東西夠了，葉暢這才與況老丈最後出了村子，此時漫過來的水已經到了村口，而出村的道路也都有了水。況老丈的長子背著他，小跑著淌水而行，這才脫離了險地。
不過再叫苦，逃命總是重要的，眼見山洪如萬馬奔騰一般洶湧而來，他們避上了山崗。最先逃來的老弱，此時正在山崗上翹首以盼，見他們來了，總算是鬆了口氣。
「這一次，你逃不掉了！」那蠻人大漢揮著刀，目光冷厲。
好容易看到前方的山崗，況老丈氣喘吁吁地道，他雖然有兒子背，可自己也走了不少路。
至於其中打了多少折扣，暫時還無法判斷。
「這戶人家便是村子里管事的，我讓他們去喊人尋人，他們卻不聽。」葉暢面不改色地說謊：「你說當如何？」
利用蠻人壓制住那老漢一家，再利用老漢一家指揮村民，雖然效率上差了些，但至少讓村子不再那麼慌亂了。
惱那老漢無禮且自私，葉暢其實是在暗示蠻人可以動手揍人，但他這是俏臉做給瞎子看，蠻人大漢根本聽不懂話語里的意思。
況老丈搖了搖頭：「咱們這小村子，哪有什麼郎中！」
最後留下的是些年紀較長者，葉暢看著那老漢：「老丈，還忘了請教
這樣都不肯離開的，葉暢也只能放任他們，好在全村也只有兩個老頭這般倔。
老漢的四子五子正要出去，葉暢又拉住他們，交待道：「只說是要帶著大夥避難，若是誰家不來，今後就莫想在村子里過了。」
雖然只是數十戶二三百人，但真正組織他們撤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幾個老人固執，說是出世起未曾見河水漫至村子，始終不肯離開，最後是動用了蠻人用強，連扇耳光帶踢打，這才將他們從屋子裡趕了出來。
「竟然有此事？」蠻人大漢頓時蛙眼一翻，凶氣逼人：「葉郎君，待我去讓他們聽令！」
況老丈幾乎是癱在地上，好一會兒，他回過神來，忙讓兒子將他扶起，來到葉暢面前，長拜下去：「這位郎君，是老兒失禮，若不是這位郎君，我們村子……能有一半逃來就不錯了！」
蠻人大漢頓時愣了，確實，葉暢方才說過，要跑到這村子里來尋他們郡主的——這樣一來，他方才不是跑？
就像方才對著那伙蠻人一樣，再有道理，再有智計，總也得對著能聽得進去的人。
「倒是有兩個……」
好在蠻人大漢原本也就不是個老實的貨，帶人進去之後，先是呵斥叫罵，然後乒乒乓乓一頓聲音，緊接著便是哭嚎了。葉暢此時才背著手，施施然走了進去，一看，老漢一家子都跪在了泥水當中，一個勁兒哭求饒命。
然而才出門，劈頭便是雪亮的刀光，嚇得他猛然後退，撞在了牆壁之上。
「讓你的人聽我指揮。」葉暢不待她說話，便厲聲喝道。
僅僅是片刻時間，他就辨出了這些人的性情？
「況老丈，還有諸位，你們說說，附近何處可堪避水？」
此時關中一帶，森林植被破壞得已經相當嚴重，但這是北邙山，乃洛陽附近墳園之所在，因此山上植被還算完好。葉暢出來時，又提醒眾人帶著刀，故此便又分組幹活，將一根根樹木砍下，架在別的樹木之
老漢能成為村子里的管事人，和兒子多有直接關係，想必這五個兒子，讓不少人都對他心存敬畏。
「認得草藥的呢？」
「老漢，你五個兒子對不？」葉暢走到老漢面前，這個時候，不是好生說道理的時機，他直接下令：「老大留在這裏陪你，老二老三去村外轉，幫我們尋人，老四老五去將村子里各家家長都叫來！」
蠻人漢子頓時不語，而那老漢見這群凶神惡煞一般的蠻人被葉暢如此訓斥，卻是半個字也不敢說，心中咯噔一下，自己方才可是把這個少年郎得罪狠了！
雨天生起的火煙霧極重，不過因為也是挑了下風向的緣故，倒不是很熏人。葉暢見火已經升起，暗暗鬆了口氣：只要有熱水喝，那麼這種大雨下傷風感冒的人數就會減少。
葉暢估摸著，自己打贏一個大漢沒有問題，兩個的話，恐怕就有些勉強，而老頭兒卻有五個兒子在這裏。
剩餘諸人中，葉暢又點了十個身強力壯的，要他們在村外搜尋一番，看看是不是還有遺漏的村民未通知到，特別是尋找一下娓娘等人——葉暢明白，若不這般吩咐，他身後的蠻人首先要造反了。
況老丈看到他分派人手井井有條，心中暗暗稱奇。他不是沒有見過遊學的讀書人，大多都是眼高手低之輩，談起國家大政方略，個個口若懸河，但解決起具體問題，卻只能敷衍應付。而眼前這位郎君卻不同，他分派人手看是隨意指點，但況老丈細細一思考，卻覺得每一組都分得極是有理：壯弱搭配且不說，就是這位郎君點的負責之人，也都是勤勉肯乾的老實人，而不是偷奸耍滑之輩。
緊接著，聽得蠻人歡喜的呼聲，葉暢稍舒了口氣，想必是娓娘找到了。他不關心這個蠻女的死活，但是這蠻女要出了事情，這些蠻人就不好支使了。
葉暢也有些凄然，這不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後世，這個時
「是……是……」那蠻人大漢被葉暢一頓喝罵，弄得糊塗起來。
當老弱先向著南面的北邙撤離時，村口處終於傳來呼聲：「找著了，找著了！」
「為免生意外，休要出人命。」葉暢道。
這種情形下，葉暢也無計可施。
葉暢點了一下人頭，一共是六十餘人。
眾老者商議了一會兒，向葉暢說道，葉暢聽得是北邙，不禁鬆了口氣，北邙乃是山名，既然有山，就不虞黃河泛濫太過了。
這個時候，葉暢反應過來，不由得暗暗叫苦。
「鍋？」
「自此向南，大約有三四里，便是北邙。」
蓑衣、斗笠這些自不必說，葉暢還讓人數了不少碗筷，其他人都覺得逃命之時，不帶細軟錢財，帶些這樣又沉又易碎的東西完全沒有用，但迫於葉暢身邊的蠻人，也迫於那位況老丈多年積威，村民們還是依言辦事了。
「為……為何？」
「退至北邙，讓老幼先走，青壯擔糧。」葉暢吩咐道。
眾人再回頭看自己的村子，已經成為了一片澤國。
「用瓦罐裝些雨水，想法子把火升起來，碗發下去，各人有各人的，都不許搞混……在那邊，下風向處挖六個坑，充作臨時茅廁，用樹枝編好籬笆擋著。」
另外就是看是否有可能用得著的東西。
他嘆了一聲，然後退出，正準備撒腿逃走。
留下這些人，目的就是尋找一個能夠避水的地方，葉暢無法判斷大雨會持續多久，也不知水勢會漲到什麼地步，因此這個地方選擇就非常關鍵。
雨不知會下多少，若是十天半月，這裏必然就會有人生病，而且是傳染疾病，到時問題就相當麻煩了。
可蠻人漢子又不滿了：「為何不讓他們全部去尋我們郡主？」
一會兒功夫，這戶人家門前，就站滿了穿著蓑衣的人們。
「對，大鍋，越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