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26章 萬中姦猾數第一
但才夠著岸，一根木棍卻嗡的敲了過來：「你這禍害，平日里禍害大夥還不夠，這個時候想拉著所有人陪你一起死么？」
想一想這樣的後果，娓娘一時間就無法回應葉暢的問題。
「對，葉郎君，求你莫走！」
「現在，你還敢讓我隨你去越析詔么？」她正琢磨著是哪兒不勁，突然間，便聽得葉暢低聲問道。
前者還可以祈求老天，後者嘛，以到如今仍然沒有看到救援者身影來判斷，實在沒有什麼希望。
如今已經有幾人傷風受涼，但是還沒有出現大規模的嚴重疫情，連平常總少不得的腹瀉，都沒有出現一起，這些都是葉暢近於強迫的嚴令才控制住的。這一點，非親身體驗者不能明白。
對於潑皮來說，混亂才是他們想看到的，越是混亂，他們就越能夠乘火的劫。
葉暢一邊說，一邊踏上了那木筏，同時向著娓娘示意：「咱們離開吧。」
葉暢到了越析詔，如同幫助這些災民一般，建立制度，培養習慣，幫助越析詔壯大起來，甚至打敗南詔，取而代之統一六詔及烏蠻白蠻諸部——但在這個過程之中，葉暢的聲望會高到什麼程度？
死亡的恐懼壓住了私心雜念，稍曉事理者，都知道若不是葉暢，此次村子里只怕活不下三分之二的人，而且就是倖存者，這幾日病的病餓的餓，也掙不了幾天！
「我……」
是真慌。
災民中人紛紛挽留，葉暢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示意娓娘趕緊收拾東西。娓娘忍不住到他身邊：「你當真走？」
「對對，不管是發放糧食，還是安排宿處，葉暢君都公道！」
現在雨只是小了些，葉暢若真的離開，再發生什麼事情，誰來主持，誰來出主意？
葉暢甚至沒有說要那些村民擊殺二蠻，他只是說與二蠻不共存，於是鄉民們幾乎不約而同，選擇害了二蠻性命，以討葉暢的歡喜。
這一次，二蠻當真怕了，他一邊躲閃撲騰，一邊高聲求饒，可是那姓黎
「黎郎君，黎兄長，黎爺爺，平日里咱們關係最好，我有什麼好處，總不忘你——你為何，為何也來對付我？」
動手的名為蹇林朴，卻是平時老實巴交的一個村民。平日里二蠻沒少欺負他，如今他媳婦和孩子都在身後，他心知自己勢單力孤，在這村子里處處受人欺壓，若不是葉暢，只怕就保住媳婦孩子的吃食。
娓娘一直看著葉暢的表情，見葉暢對於二蠻之死竟然是如此冷漠，她突然間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饒命，饒命……求求你，饒命……葉郎君，饒我，救我……」
葉暢並沒有動手，但是那個得罪他的潑皮死了，而且還是死在他慣熟的鄉親手中。
這被稱為黎郎君的更狠，直接一棍敲過去，正中二蠻腦門，將二蠻擊得仆倒於水中，他猶不停手，向前一步，再度敲下。
「是，他是那種把人賣了，還能讓人替他數銅錢的人……若真將他帶回咱們越析詔，只怕是引狼入室，比起南詔還要可怕。」
眾人都眼睜睜看著他沉入水裡，再無動靜。
有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自然也來了，二蠻最初還是叫罵不休，但到第五個時，他已經又傷又累，也不再嘴硬了，只是反覆哀求哭喊。
娓娘同樣關注著這裏發生的事情，她想看看葉暢會如何應對。
他一邊示意一邊叫罵，態度甚為囂張，大約是這兩天相處，覺得與葉暢一夥的蠻人雖然模樣兇惡，卻並沒什麼真正的惡行。
「既是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葉暢一笑：「這兩日來，在貴村多有打擾，某這就告辭。」
「什麼……天時？」
她真的不敢。
二蠻會水，不過猝不及防被踢入水中，當時也慌了，一邊撲騰一邊叫救命。他原是想爬回筏上，結果一個蠻人毫不猶豫踩
此話一出，眾人都是變色。
只不過此時已晚，經過他方才的威脅叫罵，誰敢讓他上岸？
他並不是什麼好人，更不是慈悲普度的聖賢。出長安遇追殺、被蠻人挾持、遇到洪水，最近總是遭遇到這種種挫折，讓他心中早就憋著一口惡氣。
風已經小了，但雨依舊，這場雨連下了兩日，便是葉暢百般設法，災民當中，已經有十餘人病倒。發病的少不得隔離，再委以專人照顧，這一切，都是葉暢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早有準備，那些照顧之人，也得了簡單培訓。
若不說，這些都是小事，沒有人會注意，可當葉暢真的要離開后，眾人猛然意識到，離了葉暢這個公正的主事之人，他們這些剩餘的人會怎麼樣？
恰好這時，葉暢回過臉來，兩人目光相對，娓娘不由自主避開目光。這豪氣不遜於鬚眉的蠻人女子，竟然覺得了畏懼。
在決定放棄將葉暢帶回的一剎那，她甚至動過念頭，是不是要殺了葉暢以絕後患。
到目前為止，葉暢幾乎所料必中，每一件事情，初時眾人不覺得什麼，可是事後必有所應。雖然鄉土觀念，讓村裡的人一時之間沒有阻止二蠻，可現在葉暢要走，他們慌了。
葉暢會不會利用這個聲望，將她，還有她的家人，也如同二蠻一般處置？
眾人便想起，在第一日升起火后，葉暢令人將濕柴烘乾，然後墊起了簡易的榻——第一個睡上去的，乃是倖存者中年紀最長者，而葉暢自己，則是最後一個睡上。
「怪只怪你這廝自己沒眼色，方才葉郎君說得好，你這廝『陷眾人以逞貪慾，誤大事以飽私囊』，老子不想死，便只有送你去黃泉之下了！」
吃飯也是如此，眾人先有吃食，葉暢自己輪到最後。
「郡主？」對她最為忠心的蠻人大漢見她還留在木筏上發愣，開口喚了一聲。
總
他還指望著葉暢繼續給他老母用藥，將病治好來，如何能看著葉暢離開！
不過看到村民們對待葉暢的態度，她又改了主意。
「啊……你覺得，葉郎君這個人如何？」娓娘問道。
蹇林朴抽他的時候還收了手，只是往肩膀胳膊上打，而這一棍子，則是結結實實抽在二蠻的腦門上。二蠻嗷的一聲叫，整個人便翻回水中，眼見著那水裡泛紅，顯然是流血了。
「南詔吞併六詔，成為大唐之側一強國，而劍南節度使節制南詔，仍以當初小部落視之，必引發事端。地方官得力，還可安撫，地方官若不得力，只待小挫吐蕃，大唐與南詔之間必會反目。那個時候，便是你的時機了。」
原本在旁看著葉暢反應的村民們，此時不禁慌了。
這廝就是一個潑皮。
現在只能算是小安，便已經有人鬧了起來，面對這種情形，若她是葉暢，當如何處置？
現在葉暢在這些難民當中聲望甚高，葉暢幾乎就是他們的性命，自己這十來個人動起手來，就算能殺了葉暢，只怕也擋不住村民的報復。
按理說，那二蠻雖然姦猾惡劣，卻罪不至死，可葉暢直接就說，若他有權，必將之誅殺！
葉暢看了二蠻一眼，見這廝一臉橫意，目光卻閃爍，便知道這廝並不是真正的二愣子。
第一件事，便是剩餘的糧食會被分掉，然後木筏也會被搶走，或是況家那樣兒子眾多的，或者二蠻這樣潑皮無賴者，他們都能從這混亂中佔得便宜。可是大多數人，都將受損。
這兩日二蠻子已經憋得夠了，他就想不明白，自己村子里的人，為何要聽葉暢一個外鄉人指手畫腳。若是說以前為了應急從權，還情有可原，現在么，二蠻子覺得一切都已經步入正軌，完全用不著葉暢了。
「某若留下
葉暢同樣冷漠地看著這一幕，近來的憋悶，稍稍為之一暢。
這一次，娓娘沒有再說什麼。
不過他明白，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頭。災後有疫，幾乎是這個時代的慣例，他能控制住這座小小的山頭，卻控制不住整個災區，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受災的地方不是太大，而此地的官府反應也能夠及時了。
卻不料葉暢抬起一腳，正踹在他肚子上，將他直接踢到了水中。
現在站出來支持葉暢，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畢竟頂著曾給藥王當丹童的神話，葉暢頗花了一番時間學習醫術，老師自然是藥王觀的駱守一。別的不行，結合另一世的醫理進行一些基本的判斷還是會的，認定幾位病號的情形都沒有惡化，而且其中兩人喝了湯藥后還有好轉，葉暢算是鬆了口氣。
便是娓娘，也禁不住訝然，這一路上來，葉暢翻臉確實是比翻書還快，可是象這般殺機畢露，毫不掩飾，還是第一次！
「這幾日大夥看到了，葉郎君可是公道！」有人忍不住道：「葉郎君若是走了，誰替我們主持公道？」
娓娘原本是想說「我有什麼不敢」的，但旋即，她明白自己方才在擔憂什麼了。
至於葉暢，說話都是和聲細氣的，只是剛剛才見他發了火。
喃喃說到這裏，娓娘決心已定了。
「葉郎君不能走！」有人又道：「若不是葉郎君，誰來主持防疫之事？」
「別靠近我，你身上臭氣，便是逆風也能傳來。」看著在水中撲騰的二蠻，葉暢厭惡地說道。
此次動手的仍是一個鄉民，他亦是有家有口，生性極孝，家中老母原是不願意離開村子，乃是葉暢半拖半拉弄出來的。而且因為淋了雨，身體有些不適，
他是真厭惡。
這種事情，讓娓娘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
「很厲害……還有，唐人原本就姦猾，他絕對是唐人中最姦猾者。」那蠻人大漢有些吞吞吐吐。
他狡猾著呢，這隻是開頭。
他在長安城中也結交了無賴，但是同二蠻相比，那些無賴雖然更痞，可身上終究還有些俠氣。而且事情的輕重緩急能分得清楚，不會象二蠻一般，身處危境之時便帶頭起私心。
她看著葉暢說完這番話，便又從木筏跳回岸上，又看著那些村民歡呼著迎向葉暢，將葉暢簇擁而回。看著葉暢吩咐村民們依先前分組行事，又看著葉暢自己回到宿處連頭都不回一下。
「這幾日里，你盯著我行事，也應該有所獲吧，回去之後，憑著這些，讓你部族離南詔遠些，依然有復興可能。」葉暢從她目光中看到了一絲惶惑，心中暗暗高興，於是又道：「至於短時間里想要打敗南詔，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須待天時。」
第五個執棍趕他的人，更讓二蠻覺得意外。
想想這兩三日的經過，娓娘也覺得荒唐，葉暢最初是利用他們蠻人來壓制這些村民，但現在反過來，又利用村民來壓制他們這些蠻人——這一切，難道都在葉暢的料想之中？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不僅將二蠻又敲回了水中，也讓村民們大驚。
她在那裡瞎琢磨，葉暢卻沒有時間想這些，回到宿處，他第一件事情，仍然是去查看那些病人。
二蠻原來就是個橫慣了的，聽了這話，頓時惱了起來，一昂脖子，便跳上木筏，向著葉暢伸出脖子，還用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來啊，來啊，往這裏砍，沒種砍的話，便是小娘養的！」
他第一個動手，二蠻此時發覺水並不算深，當下一邊繞開，一邊叫罵，無非就是上岸之後要讓那蹇林朴好瞧。繞了一段之後，遠離了蹇林朴，他又試圖登岸，但這時又有人一棍子抽了下來。
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不開眼的跳出來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