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33章 借請仙童鎮戶門
「沒事，等著。」葉暢道。
他能做出這種壯士斷腕的舉措，讓葉暢甚為佩服，自然，對他的提妨又增加了七分。
「葉郎君乃是夢中得藥王真人傳授，故此能救少府娘子。」
說來也是巧，一天沒有什麼動靜，葉暢一到，裏面就傳出了動靜聲。
「恭喜少府，是個小郎君。」穩婆笑道：「母子俱平安，道尊在上，若不是有小真人，這次怕是麻煩。」
「情形如何？」元載迫切地問道。
更讓葉暢覺得吃驚的是，元載這廝竟然能當機立斷如此！
元載絕不是善茬，他如今這副模樣，只怕有更大的麻煩。而且雙方有深仇大恨，葉暢才不會去做那種助敵為樂的蠢事。
背著手走出元載家，才上得街，便見一群人正在街前圍著，見他出來，紛紛向他行禮：「小真人！」
不待葉暢回話，元載又揮手道：「賞賞，給今日來的郎中與穩婆賞……」
元載大喜。
元載垂首，哀聲求道：「此前是元某錯了，元某罪有應得，且書罪狀於此。但是，那嬰兒何辜！」
他既不是醫生，又不是穩婆，跟去除了添亂之外，沒有別的本領，讓他去做什麼？
葉暢接過這個，就表示他會伸出援手了，他一番做作，終於不是白費氣力。
越是這樣想，葉暢便越覺得可疑。
他妻子王韞綉身懷六甲，自昨日起陣痛不止，原以為是孩子要生出來，可是直到如今，仍然沒有真正生出。元載也請了穩婆，只不過那穩婆卻說，這是難產！
難產！
元載喜得抓耳撓腮，連聲稱是，人卻繞著院子又轉了起來。見他這模樣，葉暢笑著搖了搖頭，也不招呼，自個兒便出了他的家。
「昨日胎動，我二人便知情形不妙，催促少府去請小真人來。」一個穩婆小心翼翼地說道：「少府今日才去……」
聽得葉暢此語，他不顧身份，乾脆拜下：「事情緊急，貴介又不讓我進來，故此有失禮之舉，還請葉郎君念在我丈人的份上，救我新
緊接著，嬰兒的啼哭聲響了起來。元載激動難捺，幾乎要闖進去，還是給一個婆子擋了回來。然後，魯穩婆當先出來，手中仍然捧著那個匣子。
或許是在葉暢手中吃的虧太多了，反而讓元載對他產生了一種信任感：葉暢這麼冷靜，應當有把握才是。
這句話，證實了葉暢的猜疑，長安城外幾乎要了他性命的刺客，果然就是王忠嗣的部下！不過，元載此時竟然揭破此事，究竟是何意，莫非是以此來威脅？
最直碼，他的前途就完全沒有了。
元載來此，便是哀求葉暢借名醫、穩婆一用。
看著元載這模樣，葉暢好笑之餘，也有些同情。
因為駱守一替師收徒認了葉暢為師弟的緣故，當地百姓，有些人就以神仙視葉暢，原先是稱他為「小郎君」，但這些穩婆、郎中，在葉暢編《產經》之後，乾脆改稱他為「小真人」了。
葉暢會請名醫，編寫產經，此事鬧得極沸，元載困坐縣城當中，卻也有所耳聞。如今雖然名醫已散，穩婆也大都禮送回家，但是因為葉暢姐姐生孩不久，因此葉暢還厚幣留有兩位名醫、三位穩婆，一邊繼續完善《產經》，另一邊則是照顧葉琛。
不一會兒，穩婆魯娘子匆匆出來，看著葉暢道：「折騰得太久了，少府娘子沒有氣力，孩兒身位也不對，要用那件寶貝。」
正說間，裏面突然大叫起來。
元載當真是病急亂投醫，如同溺水之人，要抓住一根稻草般，非得將葉暢也搬去。葉暢也不推辭，既然決定助他，就乾脆些為好：「那好，我也去，不過生死富貴，皆在於天，我會請這兩位名醫與穩婆全力施助，可最後結果如何，卻只能看天。」
葉暢愣了。
元載臉上的惶急，絕不是作偽，他也沒有必要作偽。在葉暢那邊吃了一次深刻教訓之後，他總算是學乖了，這大半年間，他都不敢招惹葉暢。在縣裡，因為聲名掃地的緣故，
稍停了一停，葉暢反應過來，眯著眼睛看那人：「元少府何出此言，縱馬於我谷中橫行……還要我救命？」
這些話語，讓葉暢有些赧然，他實在呆不住，便牽了馬，準備回去。
「靜心罷了，這個時候，你不能亂，你若亂了，裏面就會更亂。」葉暢道。
來人正是元載。
葉暢愣了愣，卻見先前出來的穩婆魯娘子正在人群當中，便知道是這個長嘴婆娘又多舌了。
他惶急之間，倒不慌亂，說起話來，口齒還是清楚。葉暢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後果，眉頭不禁緊緊皺了起來。
這魯娘子是葉暢請來的穩婆當中手段最高明的，而且識字，學東西又快，唯獨長嘴這個毛病，讓葉暢有些無語。
他口中如此說，心裏是不是真這樣想的，葉暢就不知道了。不過既然對方的把柄在手，他也不懼元載會玩出什麼花樣來，當下便會合了名醫、穩婆，快馬加鞭，趕往縣城。
葉暢自己也愣住了。
所謂寶貝，就是產鉗。
唐人稱媳婦為新婦，哪怕是結婚多年，也是如此。葉暢皺著眉，避開元載之禮：「元少府何出此言，令丈人一鎮節帥，你又是一縣少府，你們辦不到的事情，我哪裡辦得到？」
托葉暢的福，吳澤陂通往縣城的路被修葺一新，因此很好走。加上又是不惜馬力地快馬加鞭，他們只花了一個時辰時間，便趕到了新建成不久的縣尉府。裏面的僕人使女，都一個個急得團團轉，請來的兩個穩婆，更是火急火燎一般。但見著葉暢，她們頓時歡喜：「好了，好了，小真人來了，定然無事了！」
可是他只能忍氣吞聲。
「新婦難產，聞說葉郎君此地會集一道名醫穩婆，故來相求，請葉郎君念在節帥為國份上，救拙荊一救！」元載強忍住羞怒，哀聲苦求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裡王韞繡的哭喊聲都沙啞了，顯然，折騰到現在，她已經精疲力竭了
想到這裏，葉暢接過了那張絹帛，一言不發，將之收起。
原來王韞綉胎動之後，便一直疼著，卻遲遲沒有動靜，兩個穩婆都說不準發生了什麼事情，故此讓元載去催請葉暢。最初時元載還抹不下顏面，到今早時再也不敢拖了，便親自前往卧龍谷。
他請入家中的那穩婆，說得很清楚，若說誰能救他妻子，便只有可能是葉暢！
葉暢自然是不能進去的，有僕人為他搬來胡床，他便高坐于門前，穩婆進去察看情形，而郎中則在門口不停發問，然後商議對策。他們忙得不可開交，葉暢倒完全閑著，旁邊的元載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汗涔涔而下。
元載一邊轉悠一邊喃喃有聲，他低頭亂走，不小心便撞著葉暢坐的胡床，他愣了愣，想起還有這一位在，合掌向葉暢道：「葉郎君，有什麼手段，還請施展出來！」
更何況因為年初的事情，王韞綉一直生他的氣，王家是知道此事的。若是因此怪罪起來，他元載消受不起。
「元少府……」
「那穩婆說，你乃孫真人再傳弟子，有你在，百邪辟易！」
葉暢點了點頭：「情形如何？」
元載此時顧不得與葉暢的嫌隙，拉著葉暢的手便猛搖：「葉郎君，多謝，多謝，從今以後，某唯葉郎君之命是從！」
原本葉暢心中還有些猶豫，自己對元載這個仇家伸出援助之手是對還是錯，但現在，他覺得這一個選擇是對的。
「有一事，是拙荊做做了，葉郎君此去長安，在長安城外遇刺，確實是拙荊調動家岳人手所為。」不待葉暢多說什麼，元載又道。
無論元載此前與他有什麼矛盾，至少此刻，他只是一個擔憂自己妻子的丈夫。
「無論結果如何，某隻當是葉郎君救了某與某家新婦還有娃兒性命！」元載毫不猶豫地道。
「我？」葉暢愕然。
雖然馬上沒有標記，葉暢當時也沒有仔細注
葉暢說的道理，元載自個兒也懂，但從葉暢嘴中說出來，卻有一種異樣的說服力。
葉暢終於吃驚了，此前元載與他數次衝突，都沒有搬出其丈人王忠嗣的名頭，但這一次，他竟然直接說出來，而且，還說要救他新婦一命？
這可是送上門的證據，若是將這個送到李林甫手中，早就猜忌王忠嗣、怕他與太子勾結的李林甫，必然如獲至寶！而在長安城中調動私兵，對於李隆基來說，這是犯他大忌諱的事情，就算再信任王忠嗣，也必然會窮追其事！
想到這，他甚至有跪拜于葉暢身前的衝動。
「動了，動了！」裏面一個丫環慌慌張張跑了來。
「請寧、韓兩位，還有孫娘子、魯娘子，立刻備車，讓他們去縣城。」葉暢道。
絹帛上書寫的，正是私調家丁，刺殺葉暢之事。而且下邊落款，正是元載本人，還有一個通紅的手印和他的少府官印！
葉暢卻不敢居功：「是你們之力，與我何干。」
還不等葉暢琢磨透，元載再度下拜，然後呈上一張絹帛。
他此時心裏完全被歡喜充滿，鬆開葉暢之後，便是手舞足蹈，想要進屋裡去看王韞秀與嬰兒。但到門口卻又被趕了出來，卻是另一位穩婆孫娘子：「這等地方，可不是郎君應來之所，休要衝撞了新婦與小郎君，少府還是稍安勿躁！」
又過了一會兒，然後便聽到裏面傳來穩婆的歡呼聲：「出來了出來了！」
那穩婆小心翼翼捧出了一個匣子，合掌對那匣子默默念叨了兩句，然後進了屋子。片刻之後，屋子裡傳來烈酒的氣味，元載忍不住看著葉暢：難道說那穩婆也怕了，在喝酒壯膽？
一句「嬰兒何辜」讓葉暢有些心軟，他姐姐才生嬰兒，他幾乎隔個兩三天便要去小劉村看望，看著那皺巴巴的小東西在不到兩
使用之時，先得用沸水煮過，然後再以卧龍谷提供的酒精浸泡——葉暢並不懂這些，他只是將自己想得到可以消毒的方法都用上，至於具體效果如何，在提出來的時候，他心中也沒底。
「少府與葉郎君一向不睦，也唯有藥王真人傳人，才有這般慈悲心腸……」
一想到這個可怕的事情，元載就魂飛魄散。
眾人行禮，他不好站著，只有團揖。結果眾人灼灼的目光停在他身上，讓他覺得甚為不自在，隱約中，還聽到他們在竊竊私語。
那伙刺客，可不也乘著好馬，而且與元載這馬，相差無幾！
換了別人，葉暢還不會如此吃驚，但是元載，特別是這匹好馬，讓葉暢猛然想起長安城外的刺客。
原本賈貓兒等人都變了顏色，一個個執槍握棒，正準備向著那人擁去。但那人深揖為禮，又大喊「葉郎君救命」，讓眾人愣了起來。
元載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極致，他甚至授葉暢以柄，這個此前只有權奸潛質的傢伙，如今已經開始將這潛質變成了真正的能力了。他都做到這一步，也是對葉暢的一種威脅，如果葉暢拒絕援手，那麼接下來，就是不死不休的瘋狂報復。
他是走投無路，才有此舉。
穩婆拿出來的產鉗，可不是隨意找個鐵匠就能打出來的，在召集這些郎中、穩婆之後，葉暢提出產鉗的建議，他們則根據嬰孩腦袋的特點，確定了產鉗的具體形狀。然後，再延請名匠，以精鋼鑄之，平時保養，更是仔細。
雖然因此他的把柄，乃至王忠嗣的把柄都落到了葉暢手中，但是那是遠憂，至少現在這一難關，他算是過去了。
「請葉郎君也隨去！」元載又是深揖。
王韞綉不僅僅是他髮妻，他現在這身官袍，大半仰賴王家之力。若是王韞綉因為難產死了，王家不會想到他請來了醫生與穩婆，只會想著是為了他元載生子致使王韞綉死的。
「你用就是。」葉暢有些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