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34章 可赴江南廣積糧
這一年來，家中的生意好生興旺，雖然家中宅院不曾翻新，但人口卻多了。多了兩房下人不說，還請了村中幾戶人來打雜。更重要的是，往來卧龍谷商人，凡欲購紙、書，皆要經過方氏這一手。
雖然小娘是小，但也覺得這樣問似乎有些不對，因此抽抽達達的，沒有理葉暢。葉暢見她哭得傷心，頓時心軟，又道：「兄長不乖，咱們不和兄長玩了……去去，賜奴你自個兒去玩去！」
葉暢點了點頭，這是肯定的，事關重大，他自己不去，如何能放得心。
這種牛筋彈弓還是有些威力的，賜奴力小，拉不全開，射不中是正常。葉暢拿在手裡，撿了一顆圓些的彈丸，瞧了瞧周圍，覺得沒有合適的目標，恰好看到放在院牆邊的一個充當花缽的陶碗兒。
不過一陣淡香傳來，讓葉暢偏過頭去，便看到嫂嫂立在後院的月門之前，一副好氣又好笑的模樣。
人口增長與糧食增長的關係，這是非常淺顯的道理，方氏一聽就明白，她愣了一愣，然後道：「怎麼會這樣！」
雖然經過三國兩晉，江南如今已經人煙廣布，但在普通百姓心裏，那裡還是遠離繁華與文明的所在。
過了九月，天氣眼見轉涼，葉暢琢磨著秋蟹還能吃到什麼時候，背著手從覆釜山向村子里行去，才到村子口，便看到一個人涎著臉在對他笑。
「嗯。」賜奴與小娘也都嚴肅地點頭，小娘還加了一句：「貓兒不乖！」
中原一帶一直是華夏帝國的精華核心，但三國兩晉之後，江南也開始發展起來。到得如今，江淮一帶的糧食，已經是帝國賦稅的重要支柱，而江東的杭州等地，亦越來越繁華。
葉暢吐了吐舌頭，旁邊的賜奴與小娘，也都吐了吐舌頭：「闖禍了！」
「那是來年春日之事，待玉真長公主派的人來了，我才去。玉真長公主答應將孟州的兩座莊園借我三年，這兩座莊園可是有良田萬畝。」葉暢不得不插嘴打斷了她的埋怨。
從葉暢懷中接過小娘，方氏目光冷厲，盯著葉暢，竟然有幾分威風，而不再是當初那溫婉的小嫂子。
見三人望來，方氏拉長了腔問道：「是誰打壞了我養著花兒的陶碗？」
因為被劉家痛毆的緣故，他的腿如今有些瘸，葉暢看了看他，還禮道：「伯父。」
和尚大談因果，原本是正常事情，但是善直口裡說出，卻讓葉暢有些啼笑皆非。這個莽和尚，喝酒吃肉殺生犯嗔，所有的清規戒律除了女色這一項，他幾乎全犯，他談這因果，根本是牛頭馬嘴啊。
「是。」
才一見門，侄子賜奴快跑過來，興奮地叫道。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葉楝在他身後張了張嘴，想要喚住他，可是話到嘴邊，一時卻不知如何說。
葉暢此語一出，方氏頓時無語了。
「來尋嫂嫂，是因為有件事情要與嫂嫂商量。」葉暢皺著眉：「我心中拿不定主意，嫂嫂幫我參詳一番。」
「嫂嫂饒命。」葉暢舉起雙手道。
葉暢笑眯眯地看著侄兒，覺得這種歡快感染到了自己身上。
而且，葉暢並不是太在意因果。
「你啊你，總是一心離經叛道。」方氏是極為了解他的，嘆了口氣，也不指望他改過了。
「良田萬畝！」方氏的眼中頓時射出熾熱的光芒。
「叔父偏心！」賜奴嘴撇了一下，然後拿著彈弓一溜煙跑了。
這廝算是被葉暢綁住了，他不是教學型的人才，但教小孩子們簡單的加減乘除還是可以。最讓葉暢傷腦筋的，還是幫助他改換習慣，改用符號數字與算盤。對張休來說，這兩樣東西前者不算稀奇——所謂阿拉伯數字，實際上是天竺數字，而他族叔一行可是密宗僧人，對天竺數字不是太陌生。但算盤最初時，他確實覺得不如算籌好用，直到葉暢將記憶中的珠算口訣默寫出來，強令他背下熟練，才給他新的教材看，他才算是勉強接受了。
葉楝
「怎麼了？」葉暢有些不解，很少看到這莽和尚如此模樣。
葉暢以手撫額，嘆了口氣。小娘瞪著圓溜溜水汪汪的眼睛，一臉純稚：「我沒說，我沒說！」
教育孩子，一昧壓制，顯然是不對的，引導才是正道。
「有賜奴和小娘呢，今後小娘可是個小富婆，若是有人娶了小娘，嘖嘖……」
賜奴連著打了幾發彈丸，都不曾擊中，當下嚷嚷著又跑回來，將彈弓交給了葉暢。
可以說，方氏乃是葉家財神爺，口袋有錢，心中便有底氣，說起話來，亦是不一樣了。
「我沒說，我真沒說，我真沒說是叔父用彈弓打的……哇！」小娘急著自辯，後來乾脆哭了起來。
「砰」的一聲，那陶碗應聲破碎，裏面的泥土都散濺出來，原本種著的花兒，也跌落泥土之中。
賜奴頓時將葉暢扔下，帶著小娘滿院子找自己的目標來，先是打院子里的樹枝，然後去打鳥兒，當然，以他現在的眼法，想射中鳥兒還是有難度的。
葉暢回過臉去，和尚一本正經，醜陋的面上，竟然隱隱有一種光澤。
聽著葉暢將話題轉到一臉無辜的小娘身上，方氏再次狠狠剜了他一眼。她嘆了口氣：「一說正事，你就沒有個正形，說吧，今日來做什麼，總不能是為了送彈弓來的！」
「休要沒正形，我是說真的。」方氏嘮叨起來也相當厲害：「先將親事訂下，待明年便可辦喜事，若大的家當，你不早些娶妻生子，將來誰來承之？」
「你此前兩去長安，雖然做了安排，可家裡的事情，仍然耽誤了多少，便是你姐姐生產，你也未回來。」方氏輕微責備了一下葉暢：「上回你還說，估計要去孟州一段時日……」
「如今中原去江南，便是經運河水道，也需要一至二月，來回一趟，便是半年，這邊的事情，你離得半年開？」
老宅雖然還為葉暢保留了一處小院，但是葉暢幾乎不回來居住，他
葉暢將她抱起，笑道：「莫哭莫哭，小娘什麼也沒有說，娘親也不知道叔父用彈弓打碎了她養花的陶碗兒，不信你問你娘親！」
「叔父，叔父，你答應我的彈弓呢？」
「不但教孩兒們用彈弓亂打東西，還教他們撒謊，十一郎，你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是貓兒。」小娘最護叔父，因此搶著答道：「不是叔父用彈弓打的，娘親莫打叔父！」
「你如今手中無人可用，便是去了江南，你自己不也得去？」方氏問道。
「十一郎。」見葉暢目光掃過來，葉楝賠著笑臉招呼道，還向葉暢拱了拱手。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力量，終究還是力量不足，地位不夠，財勢不全。
若能就此化解掉與元載的矛盾，那當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手頭上的證據，也可以保護自己，暫時不會受到王忠嗣的威脅。
葉暢一步三搖地踱到了葉家舊宅。
除此之外，葉暢做的事情，就是每日四處轉悠了。
沉默了半路，和尚善直突然開口道，讓葉暢嚇了一跳。
「你方才就是說了……」
如今葉楝在村子里是完全沒有地位了，葉氏宗族雖然還給了他幾畝薄田勉強度日，但家中破落至極，連他的那兩位小妾，也已經被他發賣。
「天下大勢，浩浩蕩蕩，如今大勢未成，所以處處有捉襟見肘之感。」葉暢心中感嘆，救元載之妻，一方面是他確實狠不下心腸，另一方面，也是迫於時勢，他如今，還沒有正面同王忠嗣抗衡的能力。
「十一郎，雖說你去幫那元載，我是不贊同的，但這產鉗一項，著實是造福萬生之舉，應是功德無量才對，為何會如此？」
只招呼一聲，葉暢便又繼續向村子里行去。
「真笨，你說出來了！」賜奴大急。
便是他不教，孩子就不頑皮不撒謊了么？曾參教子，倒是千古流傳，
這是一個大問題，運河是最方便的，可是水運速度較慢，若是輕騎快馬，藉助大唐發達的驛道，去江南反而快些。不過就算這樣，來回兩三個月也是要的。
「如今產鉗已經傳出，自此以後，婦人生育難產者大少，人口增長將更快。原先會死於難產的嬰孩，大多能長大成人。如此一二十年後，人口倍增，若糧食之增不能跟上，便是一場大禍。」
「不過，那產鉗之物，可是十一郎你在夢中所見的寶物？」和尚又問。
光陰荏苒，一月時間，轉瞬即逝，眨眼之間，秋已漸去，冬天將至。修武盛產栗子，而此時正是栗子上市時節，葉暢的菜肴里，少不得又多了板栗燒雞這一道。表面上，他過得甚為悠閑，實際里，卻一本又一本地編著自然數學方面的書，每編一本，張休總是先睹為快，看完之後，便抓耳撓腮，催著他加更。
當初算計葉暢的事情，彷彿還歷歷在目，只不過一年時間，事情就到這個地步了。葉楝只覺得滿嘴都是苦澀，獃獃站在村頭，遲遲沒有任何動作。
將彈弓交給賜奴，葉暢肅容道：「你們只說是貓兒打破了陶碗，記得么？」
生活么，總不能整日在勾心鬥角，象這樣看著晚輩們快快樂樂的成長，原本才應是生活的主流。
「喏，這不就是。」葉暢掏出一個彈弓，交到了他手中。
「叔父，你打給我看看，你打給我看！」
對於他們來說，江南是很遠的地方，而且遠不如關中中原一帶繁華。
李唐之際，奉老子為祖，《道德經》甚是科舉考試的科目，方氏熟悉經史，如何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他確實奇怪，葉暢怎麼連生兒育女之事都懂得，如果真是他夢中所見，那天上的神仙豈不是也要生兒育女？
這個問題難答了，不過葉暢略一思忖，想起一事，當下笑道：「原是夢中見仙人授予陝西一韓姓灌園子的，那灌園子與我同入一夢也。」
與大興土木的卧龍谷、正在加緊建設的研究院相比，老宅沒有什麼變化，去年加了火炕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動靜。
「嫂嫂說的是。」葉暢也不反駁。
「你這憊怠性子，休要在我面前使，你若是覺得無聊，恰恰這幾日，又有七八戶大戶人家前來提親，我安排一次相親如何？」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長安城外你我遇刺，但是我們都安然無恙，倒是刺客死傷數人。」和尚合掌說道：「既是如此，我們舊怨便不深，今日救這母子，也是了確因果……」
「廣積糧……你要積多少糧？」方氏問道。
「你說就是。」
「哦，嫂嫂為何這般想。」
「嫂嫂恕罪，恕罪！」葉暢雖是拱手致歉，可面上神情，卻沒有多少歉意。
葉暢也嘆了口氣。
倒是江南西道，雖然漢人不斷開荒墾田，可潛力還是沒有發掘出來。
和尚信以為真，心裏琢磨著何時去關隴之時，再打聽一下，左近是不是有一個韓姓灌園子也曾夢仙。
「不過，十一郎，你還是想岔了。」沉吟了好一會兒，方氏又道。
他拉開彈弓，瞄了會兒，然後發射。
「我要遣人去江南置宅買田。」
葉暢回到卧龍谷不久，元載再次來到這裏，不過此行，一是送醫生、穩婆回來，二則是來拜謝。他此時神情已經恢復鎮定，談笑宴宴，與葉暢也甚為親近，彷彿兩人此前的齟齬根本未曾發生過一般。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中真正是怎麼想的，葉暢無法判斷，能夠做的，也唯有多懷警惕罷了。
「嗯，中原人多地少，若想要廣積糧，便只有去江南一帶了。」
「江南？」方氏訝然問道。
「阿彌陀佛，十一郎，你做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