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37章 欲破此祟須放曹
門裡的氣氛有些詭異，幾個僧人也停在那兒探頭探腦，神色古怪。
旁邊的賈貓兒這個時候也有些慌了，他可是親眼見過善直勇力的，在和尚武力面前，七八個兵士都不見得能奈何得了他，可現在和尚都這麼狼狽……那妖邪的實力，深不可測！
「貧僧這邊的茶，乃出自蜀中，算得是名茶，豈敢教葉郎君用自己的茶？」
「啊喲，十一郎，葉施主，你在，太好了，太好了，有你，定然能壓制住那妖邪！」
再往後看，不過是一間普通的佛堂，並沒有什麼異樣。
「此人姓曹，名紹夔……精通樂理。欲除此祟，只須請其人來便可。」
與繁瑣的舊式飲法相比，葉暢這種飲法，實在簡單，只是比牛飲略文雅些罷了。不過產自覆釜山溫泉谷的茶葉，卻是他指點藥王觀道士精心製成，比起舊式茶磚、茶沫，那是要好得多。
「那是十一郎心善，旁人求你，少有不應者。」
插手解決這所謂的妖魔鬼怪，非常容易，但若是他解決了，豈不搶了別人的活兒？
和尚推著葉暢往前，葉暢真不想管這閑事，因此拚命掙扎，但是和尚力氣大，他怎麼也掙不脫，只能手舞足蹈地嚷嚷起來。
「沒有什麼啊。」葉暢奇道。
「等一下，我無拳無勇，就這般去與妖邪作戰？」葉暢既好氣又好笑：「和尚，你這是坑隊友吧？」
葉暢眉頭皺了皺：「哪有什麼鬼怪妖魔，光天化日，又是在寺廟之中，若有鬼怪，也早就被除了！」
一口茶入口，原本受了驚嚇的諸貴公子，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便是驚飛了的魂魄，似乎又回到了身體之上。他們都甚為吃驚，紛紛稱讚此茶，而那邊兩位女冠，原是不願意用寺里的茶器的，此時也為茶香所誘，洗凈了杯子，請葉暢為她們二人也泡了一杯。
葉暢拱了拱手：「賤名有辱尊耳。」
因此便有人插嘴道：「善晦師，此乃佛門寶地，豈容邪祟久居？
「貧僧曾以十萬錢請方士，想盡辦法欲禁之，皆不能也。」善晦略帶歉意地對葉暢道：「非是信不過小郎君，實是此祟太強，那方士未能禁之，反倒自己暴卒……」
葉暢一時之間，有些恍惚，事情的前因後果，他都已經清楚了，但他插不插手呢？
「此人與貧僧倒是有幾分交情，曾任太樂令，如今正賦閑居於洛陽。若真是此人，倒是很快就能請來。」
「在哪，你倒是說說，究竟在哪呢？」葉暢既好氣又好笑：「我可沒有見著任何妖魔！」
他這般說，那些神情詭異的僧人表情更奇怪了，一個個原本跟著他的，現在全掉頭退了出去。
她二人端茶正飲，那邊洛陽貴公子中已經有人忍不住問道：「葉十一郎，你這茶葉，不知產自何處，如此妙物，今日飲后，教我等如何再吃得下舊茶？」
眾人紛紛應和，倒不真是人人都喜歡這茶，可是年輕人在一起，附庸風雅湊熱鬧，總是難免。
那兩位女冠見人多了，她們方才嚇得筋酥骨軟，原本就邁不大動腿，此時便乾脆停下來回望。恰好見著這一幕，那李姓女冠有些訝然看著自己的同伴：「這是怎麼回事，那惡僧為何……還要推人送死？」
李姓女冠心中大奇，一時之間，驚畏之心淡了些。雖然還是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卻終於能站穩，不一心只想著逃走了。
「正是，師兄你就不必客氣，我與葉郎君關係不同一般，用不著和他客氣。」善直叫道：「葉郎君別的倒罷了，這口腹之慾，卻是當今第一！」
「十一郎，你能對付那穢物，對不對？」出了佛堂，和尚的勇氣頓時恢復了不少，他問道。
「當今第一？」那群洛陽貴公子中，有人看了葉暢一眼，然後猛然擊掌道：「葉十一……修武葉十一，當初在風陵渡寫了但愛
「什麼事情都沒有，何必嚇成這模樣，你靈神台上的佛祖菩薩都敢請挪位置的人，卻怕不知哪兒來的孤魂野鬼？」
葉暢眉頭忍不住又跳了跳。
「方才那少年郎神態……你記得么？」她同伴，那位蔡娘子低聲道。
葉暢被和尚推得進了那間佛堂，一進去之後，只見佛堂中布幔拂動，燭火明滅不定，陰暗的角落之中，那些諸界羅漢、神將、飛天，齊齊垂首俯視著他。一時之間，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住了他，讓他也不禁心生敬畏。
他們這邊對話，那邊李、蔡二位女冠側耳傾聽，聽得葉暢說出一人可解此祟，對望一眼后，目光里既是興奮，又是好奇。
原來如此，原來所謂的妖魔鬼怪，竟然是這麼一回事！
李娘子驀然回憶起，方才雙方交錯的時候，自己提醒對方當心，可對方的神情極為鎮定，似乎根本不把寺廟裡的妖魔放在眼中！
他話說得一半，就聽得寺里遠處撞鐘聲再度響起，把他的聲音掩住。鐘聲未歇，掛在牆上的那銅罄突然也嗡嗡響了起來。
「師傅卻是小瞧某了。」葉暢向那善晦行禮道：「某倒是有方法能禁此祟……」
再穿過這道門，便見著那兩位女冠，人倒是無事，只是一個個臉色慘白，相互扶著，似乎手足發軟，走都走不動。
這等候時間里，他不敢失禮，便招呼眾人坐下用茶。不僅葉暢，那些洛陽貴公子們，還有那兩位女冠，都讓人搬來了蒲團坐下。
葉暢此來洛陽，不是為了打人臉踩人肩的，相反，他若真想在洛陽城中建立一座綜合性的商娛之所，還非常需要仰賴這些貴公子們。待茶來之後，他便親自沖泡，與眾人分享自己的茶葉與飲法。
既然如此，自己就推他一把吧。
「何人？」
善晦有些猶豫，善直已經忍不住了：「師兄，你知道師弟我從不打誑
「確實不對，莫非這位少年郎乃是位異人？可是在那惡僧面前，他為何拿不出半點本領來？」
「啊？」和尚在他身後探頭探腦。
在他們嘟噥中，二人跨過方才洛陽貴公子們剛才衝出的門。
若真有人能禁此邪祟，也算是為他們出了一口惡氣。
「是我師兄善晦。」善直望了望，看到遠處的一個僧人，便招呼道：「善晦師兄，善晦師兄，這位葉施主能治此穢！」
「去看看吧……」葉暢有些有氣無力：「唉，一個個都是惹是生非的貨色。」
那邊賈貓兒雖然心裏有些慌慌，卻還是忍不住笑了：「十一郎，看來咱們是脫不了身啊。」
葉暢不以為意，那邊善直卻是臉色巨變：「啊，又來了，又來了！」
十方寺復興以來，首座純信與一些佛門舊友都恢復了書信往來，將韋陀顯聖之事大吹特吹了一番，其中菩薩斷案之事，更被他吹得神乎其神。善晦在這大福先寺中也頗有地位，雖然與純信不熟，卻也耳聞此事。因此，他再無猶豫，便喚了個沙彌，令他快些去請曹紹夔來。
「師兄你認得此人？」
「啊呀，原來就是十方寺住持所說的葉十一郎，失敬，失敬！」
他們乃是洛陽權貴子侄，長安城有些消息，別人不知道，他們卻一清二楚。
不過這種敬畏沒有讓他恐懼，他轉目四顧，佛堂里蒲團、神櫥都是亂七八糟的。原本供在神櫥上的果子，如今滾在了地上，一件瓷器，還打碎在地。
兩個小道姑連聲哀求，葉暢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最終決定，還是去看看。
不過他還沒有轉進去，便見善直扶著一個僧人跌跌撞撞從裏面出來，善直這膽大包天的莽和尚，這個時候也神情驚慌，滿眼恐懼。
「師傅有所不知，我不慣吃外邊的茶，自己制了一些，僅須用貴寺
葉暢目光移到了那銅罄之上，突然間很想笑。
這聲音耳熟，乃是善直在呵斥，葉暢心中一跳：麻煩找上門來，避都沒有辦法避。
「你這膽小如鼠的和尚，放開我，放開我！」
「食言而肥啊，方才還說你別搶人家和尚道士的活兒，如今自己就跑去……」
「方法是有，就是麻煩了些，此術某動手不行，須得一人，也不知師傅能否將其請來。」
「沒有什麼啊。」葉暢回望善直：「你們究竟在怕什麼？」
順著和尚所指，葉暢往那邊牆上看去。
葉暢卻跟在她們身後就退了出來，既然這兩女冠安然無恙，他犯不著去出那風頭。
被那邪祟之物嚇走，可是他們的奇恥大辱，他們當中有兩人甚至嚇得屁滾尿流，如今灰溜溜回去換衣裳了。
葉暢見這僧人形容憔悴，顯然，這罄對他影響甚大，都威脅到他的健康了。不過這僧人心地倒還善良，沒有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意思，推他上去對付這「邪祟」。
見著葉暢，善直不由分說，便將葉暢頂了上去。
善直縮在他身後，似乎要將自己龐大的身體都藏起來一般。此時他竟然有些說不出話，只是拿著手指頭胡亂指。葉暢想起兩人初遇之時，他將滿臉苔蘚、泥污的自己視為山魈，幾乎嚇得從山上摔下去，頓時明白，這和尚膽子雖大，可是對那妖魔鬼怪卻十分害怕。
那邊牆並沒有什麼異樣，就是掛著一些樂器。僧人辦佛事，少不得奏樂，什麼鐃鈸鑼罄之類的，樣樣皆有，還有一個巨大的木魚。
原來是這麼回事……
「果真？」那善晦聞言驚喜交加：「小郎君莫怪，貧僧當真是怕了它……」
「十一郎，你乃神仙護佑，自可降妖除魔，貧僧學的本領里，卻沒有應對妖魔……」和尚嚷嚷道。
「唉！」那僧人年紀不小，看上去有五十余歲，他望了葉暢一眼，合什念了聲佛：「阿彌陀佛，善直，你休要胡說，這位小
大約是慶幸沒有想著在李、蔡二位女冠面前表現，急著來踩葉暢吧。畢竟葉暢除了「詩名」、「智名」之外，還有「惡名」。甚至有些人以為他有才無德睚眥必報，絕非易相與之人。
「去看看，唉。」他無奈地對賈貓兒道：「某必胖矣。」
倒是那兩個女冠，彷彿生出了幾分氣力，相互扶持著從他身邊走過。其中被稱為「李娘子」的那位，還沒有忘記回過頭來對葉暢說了一聲「當心」。
和尚驚慌之中，連「郎」字都叫成了「人」，葉暢瞪了他一眼，笑了笑，拉著他便退出了這間佛堂。
「十一人，捉住它，除了它！」和尚催促道。
「這間佛堂，是哪位師父在主事？」葉暢沒有回應。
她們二人的年紀都不算大，好奇心重，不唯他們，那些來看風色的洛陽貴公子們，也開始小聲嘀咕起來。
這些洛陽貴公子紛紛還禮，葉暢名聲此時已經甚大，眾人不敢以普通布衣視之。不過葉暢也發覺，這些貴公子看他的目光多少有些忌憚，某些人眼中，還有些許慶幸。
連和尚都嚇得退了出來……真有鬼怪？
「壁上，壁上！」
善直從他身後再次探出頭來，往牆上望去，當真是小心翼翼。看到確實沒有任何動靜，他一喜：「果然如此，十一郎你有仙人護佑，自然壓制住妖邪……」
聽得此問，正合自己心意，葉暢便笑了。
「某自覺倒是甚為自私……」葉暢嘟噥了聲。
「為何信不過我？」善直頓時怒了。
「啊？」善晦聞言怔了怔：「竟然是他……可是不曾聽說他有方術，可禁邪祟啊。」
「十一郎為何如此說？」
對於那種要放油鹽調料的茶，葉暢實在是飲不慣，因此，他笑著對烏骨力道：「去將我行李中的茶拿來。」
想必打小在寺廟裡長大，沒少被師傅拿妖魔鬼怪嚇唬。
只要把此前二位女冠接出來就是，不揭穿這個誤會，想來不會有什麼嫉恨。
但才出來，便聽得裏面怒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