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44章 下鍋何患無糧米
「另外，我聽說如今只是上午施粥，天氣轉冷，一日只有一碗熱粥，如何能支撐？」葉暢沒有理睬他，又說道：「除上午一頓外，晚邊再一頓……」
葉暢點了點頭，知道不拿出些實際的恐怕不行了。他回頭看了看洛陽城安喜門，然後指著那邊道：「糧食來了。」
眾人吃驚地向那邊望去，果然見著幾輛大車從城門中出來。
大車停在了粥棚前，然後便聽得有人叫起來，葉暢拱手彎腰：「各位兄弟，葉某承情了。」
她二人到洛陽以來，隔一兩日總要來此處施粥，就從未看到這些富貴子弟來過。
這冊簿上記著所有災民的情形，雖然沒有葉暢要求的詳細，不過基本的男女、籍貫和年齡倒是有的。那丁典事見葉暢不發怒，便在那兒冷笑：「此冊乃是依著明公發下的災后應急問對所編，這些時日我們賑民放粥，也全是依著那災后應急問對所為，葉郎君可是有什麼不同意見？」
他正待開口，當眾說明，被丁典事認為乃是先賢所做的《災后應急方略問對》，乃是自己很短時間內弄出來的玩意兒，不過一看到那兩千余目光麻木的災民，他心念又是一轉。
包括丁典事，臉上的神情雖然仍是不服，但目光中也有些訕訕。
「丁典事，這個……你隨我來一下。」他向著丁典事道。
虛張聲勢？
若換了初入長安之時，葉暢必然要噴丁典事一臉，但是現在，他經過幾次事情之後，卻已經沒有樹敵之意了。
兩千余災民，數量並不多，但是，能將這些人安置得不錯，這位丁典事確實還是有些能力的。
葉暢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將丁典事扔下的冊簿拾了起來。
丁典事的反應有些過激，葉暢愣了愣，然後在丁典事的嘴角看到一閃而過的笑。
這立筷不倒的粥，前些時日可想都別想。
只見一共是六輛大車，車后還跟著一群鮮衣怒馬的富貴子弟。
兩雙妙目一轉，便又到了
這些吏員的目光都毒，自然知道，葉暢竟然能讓洛陽城中的富貴子弟送米來，背後的力量絕對非同一般。
「乃本縣丁典事。」身邊的差吏頓時興奮起來，大約是覺得能有好戲看，因此乘著那丁典事注意力在二女身上，在葉暢身邊拚命歪著嘴巴：「他已經考功得滿，即將入流，迫不及待將青衣穿在身上，卻被葉錄事擋著了道。」
朝廷拿不出更多的糧食來，而且大唐疆域廣闊，每年總有些地方發生災荒，朝廷只能賑濟一時，不可能還包辦重建家園之事。
「某也是十石……」
葉暢唯有苦笑。
「叭！」
葉暢也不羅嗦，他來是有正事的，當下向丁典事招手：「典事在此負責災民事務數月，頗有功勞，某甚為敬佩。不知典事手中，可以災民詳情統計？」
一不入流的典事，想要轉為流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了熬資歷，還須立功，熬過考評這一關。這位丁典事原本今年便可以轉入流，成為堂堂九品下的錄事，結果葉暢被拉來幫忙，這個錄事便加到了葉暢頭上。
那小官殷勤上前問候，乘著這機會，葉暢詢問身邊的差吏：「此人是誰？」
「若非我等兢兢業業，感動了那龐郎君，他哪裡會送十石米來！」丁典事冷笑著說道。
丁典事有些訝然：這絕不可能，楊慎名拿不出更多的米糧來了，葉暢剛從外地過來，隨從雖多，卻也不曾聽說他去買米。
「你二位辛苦一些，便依著這份名簿，將我方才要的資料都統計一遍，務求準確，若能得成，明公那邊，我替你們報首功。」
方才為了米糧的事情與葉暢爭，還可以說是為公事，可現在再頂，那就是沒有眼色了。
葉暢頓時明白對方為何敵視自己了：原來自己無意中竟然奪了別人口中之食！
丁典事連連點頭，那模樣，活脫脫就像
可聽丁典事的意思，他雖然瞧過《災后應急方略問對》，卻不知這玩意兒的炮製者中，竟然是葉暢弄出的。
「今日早粥太稀，災民一人一碗，怕是不得飽，讓人再煮。」葉暢又吩咐道。
葉暢有些驚訝，這兩位女道姑，正是在大福先寺中遇到的李、蔡二女，她們怎麼會在此處？
「詳情統計？」丁典事冷笑道：「要此物何用，多少人手，我隨口便知。」
「這個……賑濟的糧食有常例，若是多了，糧食不足……今日這粥，已經比往常要稠了，這還是城中有位富貴人家的公子大發善心，施捨了十石米。」那吏員吞吞吐吐地說道：「若非如此，往日的稀粥，想要立起筷子，還得有些本事。」
她二人都極聰慧，念頭稍轉，便知道是因為葉暢。想必昨天在牡丹樓上的那頓酒席，葉暢與這些富貴子弟達成了什麼協議，讓他們今日送了糧食來。
「不可，不可啊！」
原來這二位女冠，自從來到洛陽之後，隔兩三日便要到這邊施粥所來。她們心中顧念災民，頗有善舉。丁典事與她們打過兩次交道，隱約知道這二女冠身份，自是想方設法要上前去討歡心。
葉暢避開道：「說的是，某並無功勞，不值得二位道謝，若要謝，須得謝這些奔走做事的吏員差役。」
「有幾句話要與丁典事商議。」葉暢說得很委婉。
葉暢這話說得，丁典事忍不住再噗笑起來：紙上談兵，莫過於此。
僅憑她們的跟班隨從，便可以判斷出這二位女郎身份不凡。丁典事跟了好一會兒，結果人家根本不理不睬，這讓他分外尷尬，到見得他們來向葉暢行禮問候，更是嫉恨：「兩位法師怕是謝錯了，這位葉郎君今日才來，對於這邊災民安置，卻沒有什麼功勞！」
「前日之事，多謝葉郎君
李、蔡二位女郎見著這些富貴子弟，低低咦了一聲，大都是在大福先寺里見過的，此時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某雖不是象丁典事那般坦坦蕩蕩，可是公事，卻無不能對人言者。」葉暢道：「你只管說就是。」
「葉十一，葉十一！」
卻不曾想，自己努力許久，也沒見兩位女冠有什麼反應，可這葉暢只是往那邊一站，這兩女便上前道謝！
葉暢卻是在心中冷笑，他自然不怕這些人耍花活兒。
跟在他身邊的兩個吏員應了一聲，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
葉暢愣住了，那《災后應急方略問對》，原本就是他與偃師令炮製出來的東西，它的弱點是什麼，葉暢很清楚。因為是針對本地出現災民而做的部署，所以對這些流民的賑濟，並沒有太多涉及，這也就是葉暢所說「失之過簡」。
「怎麼，信不過我？」葉暢見那些吏員仍然站著不動，心中也有些怒了。
「好說，這也不是你葉十一一人之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昨日所說之語，十分有道理。某此次送了十石米來，葉十一，你先用著吧。」
「丁典事有所不知，我所要的，是災民中男女比例、年齡分佈、有無識字、有無技能，這是便於安置所用。再要知道他們原籍何處、是否願意回鄉、回鄉是否尚有親人與家產，這是便於遣返所用。」葉暢微笑道：「有備則無……」
不作死便不會死，這個丁典事若是稍有退讓之心，就不會把麵皮都丟了。
在楊慎名看來這是個無關輕重的官職，可在丁典事眼中，便是他一輩子奮鬥的目標——流外官與普通吏員也無多大差別，可是到了流內，則是天壤之別了。
跟著葉暢的吏員終於忍不住，他是楊慎名親信，被楊慎名派到身邊來，一方面是給葉暢當幫手，另一方面，也是監督。現在聽得葉暢這兩個命令，頓時慌了。
自已又是躺著中槍了……
葉
「好大的口氣！」那丁典事卻道：「某為官吏二十余載，參与賑濟災民近十次，便未曾見過能將救災之事說得如此詳盡者。葉錄事，你一口『失之過簡』，便以為自己比起前賢更聰明么？」
「今日情形不錯，賑米還算充足。」
那邊丁典事看著葉暢的目光，可謂嫉恨交加。
諸吏員的臉色頓時變了。
丁典事卻是冷笑，陰陽怪氣地說道：「葉錄事當真英明。」
丁典事卻倔犟地一昂頭：「有何事？」
丁典事板著臉，和其餘吏員，包括那些聽得他們對話的災民一起，向著那邊望去。
諸吏員一聲不吭，開始動了起來，那兩個原本準備偷奸耍滑的，動作比誰都快。
旁邊有相熟的吏員向那人使眼色，那人卻是撇了撇嘴，渾不在意的模樣。
「災后應急問對，失之過簡。」葉暢搖頭道：「各處有各處不同的情形，不可一概論之。」
只不過這笑眼盈盈的，卻仍然是對著葉暢。
不過，當他看到走來的兩位道姑時，神色就變了。
葉暢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但此時粥棚邊的一個穿著淺青衣裳的官員卻昂然道：「這是咱們諸人的功勞，這幾個月來，咱們每日奔波於此，安撫災民，方得如此！」
見葉暢沒有什麼反應，那人又道：「葉參軍，你是方家，當初在偃師，也安置過兩百余災民十數日，當知這幾千人幾個月，不好安置。」
「那是，那是。」葉暢笑著點頭。
大約是認為扔了爛攤子給自己吧……
「既是如此，那就罷了。」葉暢聲音轉冷，他雖然決定給丁典事留個台階，卻也不會拿熱臉去貼冷屁股：「莫吏，陳吏！」
葉暢話沒說完，丁典事猛然一甩手，他手中的冊子扔在了地上。
「哦，為何不可？」葉暢歪過頭去，有些不滿地說道。
那兩吏員笑嘻嘻應了一聲是，心裏卻打著如何應付敷衍的主意。葉暢不追究丁典事，讓他
「這個，葉郎君，請借一步說話。」
這人穿著淺青衣裳，是個方入流的小吏員，職位大約與葉暢掛著名的「錄事」差不多。他看著葉暢的目光，分明是有些不屑，甚至可以說，他有幾分敵視葉暢。
那邊丁典事跟在李、蔡二位身邊，那二位轉了一圈，幫著施粥，片刻之後，終究是好奇，又轉了回來。
來的有六位，個個都帶了米來，少的是八石，多的是十五石，總共加起來，足足六十二石米。葉暢招呼諸人完畢，然後回頭來對著諸吏員道：「如今有米了，還不去煮粥？」
熬過最初，還不是哪來哪去，自生自滅。
「某行事光明正大，並無何事不可為人所知。」丁典事故執地道：「葉錄事有話，便當著大夥面說！」
不過是意氣之爭，自己非要佔個上風做什麼？
這話無禮，不過卻有道理，眾吏員一臉訕訕，便是與丁典事不對付的，這個時候都觀望。
「當真好笑，我們這些做事的辛苦了幾個月，你一來便指手畫腳要這要那——葉錄事，你來做吧，某倒要看，你有幾分本領！」
她們還想知道葉暢與曹紹夔的秘法，想知道葉暢與曹紹夔是不是真正有仙術，故此在葉暢面前，態度甚為恭敬：「葉郎君知道，我二人所謝者並非此事。」
旁邊的一個吏員看到這種情形，湊在葉暢身邊笑道。
葉暢又搖了搖頭：「原來如此，不必擔心，某自會設法去弄米糧來，先得緊這邊災民吃飽來。讓他們餓不死，不過是第一步，讓他們吃飽來，乃是第二步，第三步則是讓他們有能力重建家園。」
「啊呀，這種地方，二位法師何必來？」幾乎是小跑著，他向那邊奔去，到了兩位女道姑的身邊。
「葉錄事，靠你一張嘴，便想變出糧食來？」丁典事道：「若是將現在的糧食用盡，接下來幾日該怎麼過？在沒有見著糧食之前，不可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