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46章 安得猛士護主上
葉暢訝然相看，只見那個弓手抿著嘴，連連舉弓，箭無虛發，凡有所射，必得所中。轉眼間，便射倒了五人，而且人人都是腿股處中箭，雖然行動不便，卻沒有致命傷害。
「某姓南，名霽雲。」那弓手冷聲道：「葉錄事心性，某不敢高攀。」
喃喃低語之後，葉暢放下了烏骨力的身體，站直了起來。
葉暢頓時愕然。
一手拎著戒刀，另一手執著一具刺客屍體的善直，象團燃燒的火焰一般，沖入了刺客當中，所向披靡。刺客們意識到，他們想要刺殺葉暢的目的不可能實現了，在付出如此慘重的傷亡之後，他們能選擇的，唯有退。
「壯士好箭術，方才緊急，還未請教壯士姓名。」葉暢向那弓手道：「某性好交友，願與壯士結識。」
善直教了他近一年的技擊，烏骨力雖然已經年過三十，卻仍然擁有極強的爆發力，故此他這一刀劈出，威力不少。
從自己的家鄉草原上被帶到了大唐，中途幾經轉手，即使到了大唐，也換過數任主人。烏骨力接觸的主人多了，有刻薄的，卻也有和善的。
災民要逃散，首先便要翻過壕溝。
烏骨力也不知聽到沒有聽到葉暢的話，他答非所問：「郎君，真有仙人……會接引我，回到我的故鄉么……」
因此，他看到身邊有一夥弓手正在身邊，立刻又過去喝道：「出壕溝者，皆射殺之！」
「不勞楊明府相尋。」就在這時，另一個弓手冷冷地答道，然後彎弓搭箭，一箭飛出，正中那爬起準備逃走的災民右腿。那災民啊喲一聲，歪倒在地，然後哭嚎起來。
一直在場的李、蔡二位女郎，只覺得站起來的葉暢，似乎換了個人。
把他視為人而非一物更非一牲口的尊重。
「選身手好的，隨我進去拿人。」葉暢對又湊來的那隊正道。
一邊說，葉暢沖向在一旁縮手縮腳的官兵隊正：「讓你的人，抓刺客！」
關鍵在於，要撐過這數息。
他怒吼了一
搏鬥發生得極快，結束得也快。
她的父親。
這輕鬆，乃是他不惜性命也要去爭取的，同樣是他不惜性命也要去保護的。
「尊重。」
這一次是，是窮途末路的獅王發出的最後咆哮。
在葉暢身邊，他覺得自己被掠賣二十年來，前所未有的輕鬆。
「快去，扼住各出口，堵住壕溝，凡有過溝者，誅殺無赦！」葉暢大吼道：「隨我喊，凡過壕溝者，誅殺無赦！」
「姐姐，真有此事，聖人要東巡？」葉暢說話的聲音不小，因此蔡姓女郎聽著了。方才血腥廝殺，她捂著眼不敢看，此時緩過神來，心中關切葉暢，便向李姓女郎問道。
他也隨著善直學了技擊，只不過他那幾下，只能說是強身健體，談不上與敵人拚命廝殺。
那隊正頓時慌了。
與此同時，烏骨力覺得背後發冷，然後是劇痛。
「篤！」
除了一人拚命攔著善直外，其餘刺客，又盡數撤退，散入難民之中。為了製造混亂，他們還很乾脆地連著砍傷了幾個難民，然後扔了短刃，跟著四散的難民開始奔跑。
眼見有幾個災民已經在壕溝中爬了，葉暢神情更為嚴厲。
五個伙被選了出來，便與善直、葉暢等人一起，進了壕溝當中。葉暢特別點了方才那弓手，那弓手便跟在葉暢身邊，只不過神情多少有些不快。
在這一刻，李姓女郎甚至覺得，站在那兒的葉暢，陰沉得象她非常熟悉的一個人。
拚命的時候，葉暢沒有逃跑的習慣，這並不是他第一次殺人，因此，當血從那個刺客被割開的動脈里狂飆而出時，葉暢滿臉煞氣，毫無所動。
「是，是，就依葉錄事！」那隊正上馬，瘋狂地向回趕。
然後，他那龐大的身軀擋在了葉暢身前。
說完這話，烏骨力還哼了幾句
他咧開嘴唇，露出潔白的牙齒，發出嗚嗚的咆哮，彷彿是草原上的獅子，為保護自己的領地與族群，不得不與鬣狗做背水一戰。
唯有在跟隨葉暢之後，他才意識到，那些主人對他少的是什麼。
他不是婆婆媽媽的人，故此沒有去抱著烏骨力哭嚎，甚至沒有去檢查烏骨力是死是活。在這個時候，他覺得，將刺客留下，才是對烏骨力最好的回報。
這廝一向就以膽大出名啊。
而是這些全部。
烏骨力面對著擁上來的至少十名刺客，那一瞬間，他膝蓋發抖了。
刀落了空，離得最近的刺客，已經距葉暢不過數步！
風呼嘯，刃如雪。
當衝到賈貓兒身邊時，葉暢突然間覺得脫力，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幸好這時伴當隨從們七手八腳將他拉住，扯入眾人當中，結陣將他護住。
他竭力張開四肢，讓自己身體顯得更加高大魁梧，攻向葉暢的利刃，全部被他的身體擋住！
聽得他這般厲喝，一個弓手勉強舉起手中的弓，對著一個爬出壕溝的災民射去。只不過這一箭射得又飄又歪，直接落了個空，葉暢怒道：「等著楊明府尋你們吧！」
不是因為葉暢許諾，合適時要給他成家，也不是因為葉暢每日里提供的衣食，更不是葉暢教他識字算數。
不一會兒，便見又是一隊官兵從城門處開了過來。
他們手中的兵刃，為了不被人察覺，都是匕首、短刀之類的短兵器。但一寸短一寸險，若是給他們近了身，那生死便是一瞬間的事情！
故此，烏骨力不退反進，迎面向著一個刺客，便是揮刀劈去。
在葉暢的《災后應急方略問對》中，為了約束災民，防止其中作姦犯科者乘機為禍，也為了防止疫病傳播，災民們都被壕溝分割、約束起來，管束他們的行動。葉暢來之前，負責災民的丁典事，倒是嚴
葉暢如此年輕，便被任命為錄事，楊惟名是因為葉暢的才能，可是那隊正卻不知。他只道這年輕人必然在朝中有背景，因此知道一些內幕消息。
負責守護粥棚的士兵數量並不少，這裏聚集著兩千多名災民，楊惟名亦怕出事，因此派來了一個隊約是一百五十名士兵。但是洛陽乃大唐腹心之地，承平已久，不僅百姓，就是這些士兵，也久不聞刀劍交鳴之聲。此時他們當中很多人，竟然如同百姓一般，被嚇得哇哇大叫。少數反應過來的，也不是抽兵刃來向葉暢救援，而是擺出姿勢自保。
烏骨力躺在地上，雙眼圓睜，瞳孔正在擴散。葉暢來到他身前，心情沉痛地蹲下去，將他上身抱起。
隊正此時也已經回過神，他苦笑著道：「葉錄事，此事卻不是某能決定的，某位卑官小，只能調動自己這隊人手罷了。」
「十一郎，你怎麼樣……」賈貓兒抓著葉暢道。
但無論刻薄的還是和善的，在他們面前，烏骨力都覺得少了些什麼。
他的咆哮嚇不退刺客，這些刺客此時冒險，都是心志堅忍之輩，此時又拿定主意，先殺葉暢，再製造混亂，好以此脫身。因此，一個個猛衝而來，下手既快且急。
「城門處有三隊人馬，你去調一隊來，休要給我搪塞，如今朝中有人建議聖人東巡，這裏可是東都，聖人東巡必至！」葉暢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若是聖人來此時，還有刺客搗亂，你且想想，會有多少人頭落地。其中，是不是會有你的那一顆！」
原本還想再攻的刺客，這個時候面對的，是暴怒的善直。
烏骨力感到了畏懼，他也想退縮逃走，可是聽得身後葉暢的喝聲，他的心再度堅定起來。
「他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造聖人的謠……也是，他方才連人都敢殺，自然膽子大。不曾想，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葉十一郎，竟然是如此好漢…
這是他第一次對著葉暢大喝，以往他說話，都是低聲和語。
雖是如此，葉暢沒有浪費烏骨力拚命爭取來的機會，他再次刺翻一個刺客，終於從刺客的合圍當中脫出，沖入了賈貓兒等人當中。
「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烏骨力，聽到么，你有什麼未了心愿？」
因為退後一步，便是……
他感覺自己也彷彿回到了故鄉，在那廣闊的草原之上，獨自面對的是一群鬣狗。
弓手茫然不知所措，葉暢厲聲道：「若不殺之，走了刺客，我必請楊明府誅殺汝等！」
烏骨力再次發出怒吼。
葉暢拔劍在烏骨力的護衛下，正準備且戰且退，那邊善直也飛速回援，但是被五名刺客豁了性命一般纏住。
「他胡說呢，聖人東巡，哪有那麼容易！」
烏骨力能豁出命去，刺客們當中，同樣也有死士，和尚被一個刺客不要性命地抱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七八個刺客同時撲向葉暢，七八柄匕首、短劍也同時刺向葉暢。莫說是葉暢，就是和尚自己，面對這種情形，也是無計可施。
「再調一隊軍士來，將災民圍住，然後入內搜索，所有的刺客，必須一個不剩地找出來。」葉暢一把揪過那個隊正道。
「快走！」烏骨力大喝。
不能退！
那個刺客的短刃，切入了自己同伴屍體的肩膀，烏骨力以屍體為盾，替葉暢擋住了這一擊。葉暢乘機再度突前，挺劍刺入那刺客腰間。
李姓女郎看了她一眼，微笑起來，然後又看向葉暢。
葉暢抿著嘴，將烏骨力兀自圓睜的雙眼合上。
帶著暴戾與血腥。
葉暢卻沒有如他所意，轉身逃走，而是沖了上來，劍抹過另一個正欲拔出短刃再刺的刺客脖子。
「無論仙人是不是引導你回故鄉，我都會將你帶回去……在那之前，我會先替你了結這筆血債。」
烏骨力抬腳將靠近的刺客踢開，正待追殺，眼角餘光卻發覺，更多的刺客繞過了
葉暢一把推開他：「不要管我，休走了刺客！」
這起落之間，烏骨力重傷，而刺客則死了四人！
可是刺客的動作異常敏捷，一個前猱翻身，便避開了他的刀，接近到他的身前。
雖然表情冷靜，比起方才更顯內斂，可是李氏女郎卻覺得，蹲下去時的那個少年郎，在站起來后，變得異常可怕。
烏骨力心中一驚：這伙刺客，不是烏合之眾！
他心中頓時發慌，急切之中，他將手中的刀猛擲出去。
若是三郎皇帝真要再次東巡，偏偏此刻出現了刺客，他這個在場的軍官，少不得要承擔責任！
倒是葉暢的親隨，此時展露出訓練成果，經過幾個月的強化訓練，他們在短暫的慌亂之後，在賈貓兒的帶領下，迅速來援。
葉暢在一瞬間觀察了局勢，自己只要能撐過數息時間，善直就能趕到，再撐數息，賈貓兒等便也能抵達。那個時候，他們結起陣勢，刺客只有短刃，就很難再對他構成威脅。
烏骨力再也顧不得自己的敵人，張開雙臂，便向那刺客追去。他人高腿長，只是兩步，伸手便夠住了那刺客后領，正滿懷欣喜地將那刺客拎起之際，身後突然傳來「噗噗」的聲音。
他性子溫和敦厚，雖然長得牛高馬大，卻並不是爭強好勝的性子，更不是逞勇鬥狠的人物。哪怕跟善直學了技擊之術，他第一反應，也不是按善直的教授來防禦反擊，而是如他在自己故鄉時一般。
而是將目光投向正撲向他的另一個刺客。
有這神射，局勢頓時穩定下來。葉暢又看了那弓手一眼，急切間，也無法與之交談。見情形穩定，災民們都開始停下奔逃，而那些官兵也開始堵住壕溝的各處出口。
但對葉暢來說，危機並未解除！
葉暢大叫了一聲：「烏骨力！」
葉暢終於有時間去看一看烏骨力了。
那隊正此時六神無主，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被葉暢面目凶厲的一喝，幾乎是本能地服從：「抓刺客，抓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