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生死經罷恩仇泯
第147章 登門問罪探前因
但一想到葉暢與沈溪見面，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又覺得更加頭疼。
他分明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跡，也應該猜出自己定是又與刺客起了衝突，所以才來找麻煩，卻滿口假話搪塞。他究竟是想要掩護刺客，還是另有用意？
「某葉暢，昨日護送沈郎君回府者，諸位是否還認識？」葉暢對那幾位伴當道，得了他們點頭后，葉暢又道：「某有要事，意欲求見沈郎君，還請為我通稟一聲。」
他不怕惹麻煩，更何況，這一次是麻煩惹的他。
「吾家之中，此仆勇武，為諸人之冠。」沈溪笑道：「他雜胡出身，卻是壯士，身後甚是不凡，雖不及十一郎身邊的那位大和尚，等閑四五個人卻也近不得身。」
「近幾年，我這位王兄沒有什麼動靜，原以為他是絕了心思，卻不曾想，我只是稍有動作，他的刺客便來了。」沈溪苦笑著對葉暢道：「官府便是查出這些人身份又能如何，我父為大唐臣子，撫慰西北，頗有功勞，在天津橋南遇刺受傷，大唐也不過是搜捕刺客誅之了事……大武藝得享富貴，而我父卻只能客死異鄉！」
沈溪原本還是滿口胡言，見葉暢當真轉身就走，頓時也有些慌了，上前拉住葉暢，臉上儘是苦笑。
門上的銅環敲擊時發出的聲音驚動了院里的人，大門打開，出來的僕役一見外頭圍著這許多人，愣了愣之後，頓時叫了起來。
「某早就說過，此事干係重大，大唐不出面，憑著你我之力，根本不可能報復，知道此事，徒增煩惱罷了。」沈溪又嘆息道：「不過，畢竟事情是因我而起，某總得有所表示……葉十一，你失一忠僕，我便賠你一忠僕，如何？」
葉暢停住腳步，靜靜等著他開口。
這一肚子氣，不僅僅是刺客帶來的，也有南霽雲帶來的，方才知道那神射手的姓名后，葉暢就懷疑他是後世聞名的南霽雲，一問排行是第八，心中更是有了八成把握。
沈溪在後邊看著這一幕，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了一下，目光變得陰沉起來。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轉過臉，他再面向自己的美婢們，臉上就又全是溫柔多情的笑意。
「回城，去玉雞坊！」他下令道。
沈溪的身份，並不是普通的渤海國人，他父親大門藝，是渤海國開國君主大祚榮之子，渤海武王大武藝之弟。大武藝阻撓周邊部族投靠大唐，大門藝力諫不從，因此兄弟反目，大門藝逃歸大唐。
沈溪還是思忖了好一會兒，終於才說道：「某並非騙你，你知此事，並無益處。」
不過，大門藝這一系在大唐，始終是大欽茂心腹之患，他總擔心有朝一日，大唐一紙詔書，令他退位，而扶持大門藝子孫來取代他。
沈溪這半真半假的玩笑話讓葉暢哭笑不得，他長揖行禮別過，帶著人便出了門。蘇粗腿有些猶豫，沈溪在後向他點了點頭，笑著道：「蘇脫兒，你便隨了葉君吧，自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做出一番事業來，也不枉我們主僕一場。」
葉暢心裏浮起這個念頭，只覺得這個沈溪所說的，全是假話。
「又不是一個美婢，不過是一粗手笨腳的崑崙奴，某送十個與你……唉呀，莫如此，莫如此，葉十一，葉暢，你莫走啊，某又不是不說……」
只不過這位安史之亂中的勇將，此時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弓手，鬱郁不得志。
迎上來的兩位隊正和其餘官吏，都是面面相覷，有個大著膽子道：「他奉明公之令而來，我等豈敢不從？」
馬上的楊惟名滿臉都是鬱悶之氣。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楊惟名對葉暢有所了解，故此認為，葉暢這倒霉的傢伙，必然
沈溪半真半假地打著哈哈，卻在葉暢灼灼的目光下止住，他搖了搖頭：「原以為葉十一你是個趣人，卻不曾想，你原來也是如此無趣。」
打量了葉暢一會兒，他搖了搖頭：「葉十一不必多問，昨日你不過是受了某連累，今後刺客不會再尋你麻煩，反正昨日你也沒有什麼損失……」
諸艷婢都是吃吃笑了起來。
假話！
「好……某亦不相瞞，某父親乃渤海貴胄，諱為大門藝者是也，原是渤海王子，因心向大唐，不容於兄，乃入大唐為官……」
「敲門！」憋著一肚子氣的葉暢道。
他詳知內情，故此一聽說葉暢認出了刺客，並且趕往玉雞坊，立刻就判斷出，這伙刺客便是昨日刺殺沈溪者。他們脫出洛陽城后，不知又怎麼，混進了難民當中，或許想等待機會，再次行刺，結果卻被葉暢撞上。
「啊？」葉暢愣了一下。
刺客……為何刺客不去刺殺別人，卻揪著葉暢不放？
聽得這兒，楊惟名再也按捺不住，破口罵了一聲髒話。
「胡鬧……」見到這一幕，楊惟名忍不住怒喝：「你們也就隨著他胡鬧？」
不過沈溪至少有一點是說對了，葉暢愛這蘇粗腿勇武，有他在身邊，再加上大和尚善直，葉暢的安全就更有保障。連番遇刺的事情，無論是自己招惹的還是躺著中槍，都讓葉暢有些心驚。方才若不是烏骨力奮不顧身，躺下的就很有可能是他了。
但緊接著一個隊正的話，讓他意識到，自己錯得多厲害。
他請葉暢來洛陽，原本帶著極強的私心，大半都是為了利用葉暢。只不過不曾想，葉暢到了洛陽后並不急著來見他，如今甫一上任，便惹出如此大的麻煩。
葉暢眯了一下眼，然後拱手：「今日來此，是有事相求的。」
他下達命令的時候，葉暢已經在玉雞坊沈宅的門前。望著這高門大院，葉暢臉上浮起冷笑。
「什麼？」沈
有人答道：「他進城了。」
葉暢略一猶豫，將身契收了起來：「既是如此，某卻之不恭……今日打擾沈君，來日必再登門謝罪。」
「卻是那日李果的啟發，他贈你一婢，某便贈你一仆吧……蘇脫兒，你出來！」
心中琢磨著這個，葉暢口裡卻道：「沈郎君卻說錯了，那群刺客，今日在北門外伏擊了某。」
沉吟了一會兒，沈溪仍然搖頭：「葉十一，實話實說，你便是知道刺客的身份，也奈何不了幕後指使，知之無益，徒亂人心。你既是安然無恙，此事就不要再追究吧。」
「某生性不好壯士好女郎，他跟隨某乃是屈才。倒是葉十一，你總能招惹麻煩，他跟著你，必有用武之地！」
這讓葉暢覺得有希望，若是能招徠來此人，自己身邊除善直之外，便又多了一重保障。不過他才流露出一些許意思，就被南霽雲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聽得這群氣勢洶洶來的人是朋友，而不是打上門找茬的，院子里的人算是鬆了口氣。但轉臉一看，葉暢一行人當中，不少人身上還血跡斑斑，頓時心又懸了起來：這夥人看起來，卻不是什麼好路數。
覺得腦子裡像是鑽進了一隻名為「葉暢」的蟲兒一般，楊惟名頭疼得厲害。但罵歸罵，他更明白，自己還非得替葉暢擦這個屁股不可。
「進城做什麼，莫非是尋我請罪？」楊惟名心中如此想。
「刺客二十三人，亡者八，十五人就擒……呃，只怕也活不多久。百姓兩人為賊所害，另有十餘人受傷，其中有五人乃是葉錄事下令射傷……」
他心中也滿是疑惑，那李果送個美婢給他，十之八九是衝著他釀酒的秘方，而這沈溪送個壯士與他，又是衝著什麼？
「玉雞坊……該死，這些刺客不是衝著葉暢來的！」楊惟名覺得，自己腦袋裡又多了一隻蟲兒，只不過這隻蟲兒名為「沈溪」。
這話說得甚是
蘇粗腿神情有些抑鬱，葉暢看了他一眼，然後笑道：「某如何敢奪人所愛？」
轉眼間，便有十餘人擁了上來，其中便有沈溪昨日的伴當。
隨著這聲喊，沈溪身後一人愕然而出。
「好說，好說，只要某力所能及，無不應允……唔，若是要求某身邊這幾位侍姬，那可就不行，某是怎麼也不會割愛……」
連原因是什麼都不知道。
正是那日並肩作戰過的蘇粗腿，那時他不願意透露自己的真名，現在被沈溪叫了出來。
「某雖感懷沈君好意，只是此人乃真壯士，不敢視為禮物。」葉暢又拒絕道。
正如葉曙的死讓葉暢不可能與葉楝和解，烏骨力的死，也讓葉暢與如今的渤海王一脈結下了深仇，即使這仇不算「不共戴天」，卻也基本上斷絕了雙方和平共處的可能。
每根木樁上，都縛著一個鮮血淋漓的人。
「打打殺殺的有什麼意思，我還是願意和諸位姐妹們在一起。」他笑著道：「如今韶光正好，咱們便一起做一做喜歡做的事情，姐妹們以為如何？」
「傷亡情形如何？」
原來葉暢也是受了池魚之殃啊……
「有無益處，某自有見解，你只管說就行。」
「某有必要撒謊么？」
「若能將李果贈你的艷婢轉贈於我，便算是賠罪了，如何？」
藉助葉暢之力，可不僅僅是安置災民那麼簡單，也不僅僅是洛陽城那麼簡單，背後可是長安城裡的大佬們角力。
他言語之中，對於大唐還是有些不滿的，葉暢也唯有無語：自己難得來洛陽，卻遇到這種事情，捲入其中，若是被李隆基知曉，那位已經極怕麻煩的三郎皇帝，沒準又要怪自己多事了。
「正合如此，在吾府中，他便只是一供驅使奔走的奴僕，到了葉郎君手裡，卻是能獨當一面的壯士。若是葉君真愛英雄，就莫再推辭了。」
「葉錄事人呢？」他
沈溪一邊說，一邊向自己身邊的美婢使眼色，那美婢匆匆而入，葉暢雖是看到這個細節，卻只作沒有注意。
刺客死傷倒還罷了，造成了災民的死傷，這也就意味著，接下來的災民安置，將很難得到災民的認同了。
一邊說，一邊行，到得葉暢面前，看到葉暢身上的血跡，他臉色竟然也未變。
「當真是……麻煩！」
想到這裏，楊惟名很不厚道地覺得有些快意。
「昨日那些刺客身份，與沈郎君究竟是何等恩怨，還請不吝賜教。」葉暢見他不再胡說八道，便問道。
沈溪臉色頓時變了。
話說到這，那艷婢又出來，將一張紙交到沈溪手中，沈溪便將紙轉給葉暢，正是蘇粗腿的身契。
「葉錄事連問了幾人口供，都未曾得，但他與他的隨從，似乎是認出了這些刺客身份，說是回城去玉雞坊了。」
不一會兒，沈溪便出現在葉暢的視線當中。他仍然是那副臭排場，身邊數位美婢，自己手中一柄玉扇，隔著老遠，便呼了一聲：「葉十一，你竟然來了，昨日某心神不寧，致使失禮，還請葉十一你海涵！」
若不是烏骨力已經因救他而死，葉暢真不想捲入這類事情當中去。
此後大武藝先後派使臣，要求大唐交出大門藝而不得，甚至派人于洛陽城天津橋南刺殺大門藝亦不得，乃至於遣將張文休隔海攻擊登州，殺唐守臣而還。大武藝死後，其子大欽茂繼位，此人極為漢化，唐與渤海國的關係再度緩和。
「你見到某身上的血跡沒有，這血跡不是某的，一半是刺客的，另一半，則是某身邊的崑崙奴的。他以己身護住某，某才毫髮無傷。」葉暢冷冷地道：「沈郎君，若是當葉某是朋友，便實言相告，否則的話，某隻能視閣下庇護刺客，為某之敵了！」
出了北門，迎面便看到，在道路的兩旁，立著二十余根木樁，相鄰兩根木樁間相距，大約是十余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