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159章 孫武練兵縱宮娥
「方兄，今日將我叉出去后，你又與那廝說了什麼，為何將名冊給那廝？」
「你就這樣答應了他，將名冊拱手奉上？」旁邊的解虎急了：「方叔父，沒想到你是這般……」
但那些佃戶來得卻是稀稀拉拉，直到中午，才有幾十個東倒西歪地站著。葉暢派人催了幾次，每次都是多幾個人罷了。
便是能運來，方應物亦有後手，靠著財帛來收買人心，必令諸佃戶生輕慢之心，以為只要一吵一鬧，便能得到好處。
葉暢看著方應物：「解三呢？」
伴當敲了敲門，過了會兒，一個人開門，見是方應物，立刻將他拉進來，又左右張望了兩眼，見並無閑雜人等，便將門緊緊鎖起。
解三狠狠拍了方應物一頓馬屁，方應物也不多呆，說完起身便走。送得他出門，解三回過頭來，看著自己兩個兒子，特別是那解虎，恨其不爭地道：「你們瞧，你們瞧，這才是詭計多端，象你們這般只知道直來直去，今後家業如何保得住？」
葉暢絲毫不以為意。
葉暢抿著嘴，看起來很有些緊張，這讓方應物甚是欣慰。
莊子正北，乃是為玉真長公主準備的別院，不過這別院一年也用不上幾回，多是玉真長公主派來的大管事來核對賬目時啟用一下，便是葉暢來了，也不曾住在此處。東北面則是庄頭管事解三的宅邸，雖然從外觀上看，這座宅邸規模要比正北的公主別院小很多，可是方應物心中卻明白，解三的宅邸之內，要比公主別院更為奢華舒適。
這可是幾百戶人家，以一戶每年十貫來計算，三年也要上萬貫。方應物料想，葉暢必沒有這許多錢的，便是有，一時半會也籌措不過來——畢竟跟著方應物來到這邊的，只是寥寥數十人，根本沒法子運這麼多錢糧來。
「這個……」
到這個時候，葉暢如何不知，這些佃戶出了問題！
「這麼多人盡皆不滿么，讓你好生安撫，你就只能做到這一
「依你之意，當如何是好？」
「傳說什麼？」
他不辯不爭，只是一句話，就讓解三的氣焰短了回去。
「無所謂，某說了，願隨我一道的，某自會管顧他們生計，但連點卯都不到者，某為何要理會他們？退佃便退佃，如今還怕找不到人耕作？」
至於葉暢的強硬對待，方應物根本不覺得會有這種可能，這可是三百余戶佃戶，他們背後是千餘人！
「這個，早上遣人來說，他病了，不舒服，遣了兒子來聽用。」方應物向著身前的一個漢子呶了努嘴：「那便是解三的長子解虎。」
解三隨手甩了他一記耳光，目露凶光：「不會說話便在邊上聽著，沒有人把你當啞巴！」
「病了，病得好啊，誰沒有一個三災六難的。」葉暢點頭道：「可是其餘人呢，為何其餘人，包括你莊上的人，都沒有來，這是何道理？」
而據說方應物之父能討得玉真長公主歡心，其中便有這個兒子許多功勞。
「郎君，使不得啊，使不得……這樣幾千畝地，豈不只有讓我們這些奴僕家生來耕種？我們只有區區二三十人，哪裡耕種得過來？」方應物頓時有些慌了。
「阿耶，孩兒覺得，這姓方的也不是什麼好鳥，他說來說去，可都是阿耶在前衝鋒陷陣，他自個兒卻隱在暗中。況且，那姓葉的不是答應還他父子清白之身么，若他真與姓葉的勾結起來……」
自然，這種傳聞，誰都不敢當面提起。有一點大夥都清楚，那就是如今長公主身邊最得用的人里，便有這方應物之父。
「唉呀！」解三愣了。
到得次日晨，葉暢在辰時這個約定的時間來到田間，可是今日來此的佃戶，數量比起昨日還要少，竟然只有五十人到場。葉暢看這五十人都是一臉苦巴巴的模樣，便知道他們都是不受庄頭待見的，心中便是一喜。
說到這，方應物閉住
聽得這話，方應物心中冷笑：果然，雖然聽說此人有智，但畢竟是書生，不通世務，此時在孟州，還真找不著佃戶耕作。既然如此，那就幫他一把，鬧得越大越好！
「既是如此，某亦無話可說，只是此處發生的事端，某皆會稟報貴主。」
「若郎君手頭寬泛，自然是將三年的口糧、丁稅，盡皆付與他們，這樣他們就信得過郎君了。」
「蠢，只說他要種木棉，大夥三年沒有口糧，這是他預發的口糧錢。」方應物冷笑道：「他若發得少了，不夠大夥三年吃嚼，那不必說，大夥是要棄佃的。若是發得多了……人心最貪，你我再尋人在佃戶當中說說，大夥將此視為常例，動輒就鬧騰一番，你說他能有多少錢財可以收買人心？」
「若你不行，就讓解三去做，若你和解三都不行，那麼庄頭就別做了。」葉暢道：「至少這三年裡，你們就回長安歇息吧。」
「昨日某曾稟報郎君，解家兩代為此庄管事，素有威望，聽聞昨日他受郎君責罰，兩庄佃戶都在私下裡傳說……」
「你不去拍那廝的馬屁，跑來做甚？」見著方應物，解三將筷子往桌上一拍：「明明說好了一起給那廝一個下馬威的，你倒好，推著某家上前，自己卻縮了，呸，烏龜大王八，休要以為某家衰了運，你就能有好日子過，咱們都是拴在一處，某家做的事情，你也從來不缺！」
方應物這才哼了一聲，入座坐下。解三向一旁的新婦使了個眼色，那娘兒們立刻下去，不一會兒，給方應物奉上一副碗筷來。
莊園之中，自然是沒有什麼宵禁的，因此，當四處一片烏黑的時候，一盞燈籠，引著方應物，慢慢走向庄北的一處屋子。
「正是，心中不安！」解三一拍手掌。
「這從
「那是自然，不愧是方兄，果然大智慧！」
「呵呵……郎君說的是，只是，只是他們卻不相信。郎君知道，這些可都是鄉野之人，向來信不過別人許諾……」
「叭！」
解三一番話，將他家裡的喝住，然後又開門看了看天色：「事不宜遲，我如今便去……」
方應物沉著臉：「你再胡說八道一句，某轉身便走。」
「若是如此，要你這庄頭何用？」葉暢側臉看著他：「你回去說，若是明日此時，再不到場諸人，那就好聚好散，願退佃的便退佃吧。」
方應物轉身便走，葉暢繼續與那些蠻人討論如何種植棉花，蠻人帶來的棉籽不少，但想種幾千畝卻還是不足，葉暢讓他們挑出最合適種的田地，至於其餘，再做打算，今年不種，明年也要改種棉花。
說到這裏，解三嘿嘿笑道：「那姓葉的狗才只以為無人愛為奴婢，卻不知方家就是愛為奴婢，出了事情，有身後的主子撐腰，有了好處，先替主子們享用。」
依著葉暢的計劃，第二日，各家佃戶的戶主，都要來見他這個新的主事之人。一大早，他便領著來的蠻人，查看莊子里的土地，順便等著佃戶們來。
「說郎君要驅離他們，迫使他們退佃。」
這解三的兩個兒子，越發不像話了，當著自己的面，竟然也敢如此無禮。
「當時情形，若是某再頂回去，那廝必然也要發作於我，他畢竟是奉了貴主之令來的，若讓他去尋貴主告狀，他固然是失了面子，咱們也討不得好。」方應物淡淡地道：「某裝作感激涕零，先騙得他信任，然後某與他說，你解家已經兩代在這莊子里任庄頭總管，與佃戶有恩，今日折辱於你，怕是你莊上的佃戶會心中不安。」
「那廝想殺雞駭猴，先是拿你的遭遇嚇唬我，後來又許我自由之身，願在貴主那邊替我美言。」
「你稟報就是。」
「葉郎君……你這般做，只怕佃戶們真會退佃……」
方應物苦笑，欲言又止。葉暢道：「說，莫要遮遮掩掩。」
「所以便要看你的本領了，你若是能將佃戶召來，那麼便不只是你們二三十人，若召不來……呵呵。」
「郎君莫怪，這些佃戶，鼠目寸光，並不知道郎君一番好心。他們說，郎君不許他們種糧，卻要種什麼木棉，這一年不種糧，且不說朝廷的丁稅，便是大夥的口糧，也不知從何而來。留在莊子里，只能是死路一條，故此大夥都覺得……」
解三倚仗的不過是一個打小服侍玉真長公主的老媽子，而方應物卻不然，這廝父子從還淳縣被發賣為奴，可是卻不知如何，他父親勾搭上玉真長公主身邊的人，據有些人說，因為其長得俊美的緣故，甚至連玉真長公主都對他別看一眼。
那邊一直哭哭啼啼的解三家的嘆了口氣：「那姓葉的能從貴主手中拿得莊子三年使用，想必是與貴主交情十分好的，你們為何非要為難他，以奴奴之見，不如還是依著他所言行事……」
解虎捂著臉，眼中猶是氣憤難平，方應物斜睨他一眼，心裏也哼了一聲。
「唉呀，今日我吃了打，還被當眾枷了半日，顏面掃地，不過是幾句牢騷，你也不准我發作？」解三上前一把拉住他：「方兄，方兄，某知道你一貫足智多謀，今日之事，還須你出謀劃策才行。」
他倒不著惱，見時間已經不早了，便開始按著名冊點名。
這些蠻人都是南詔王閣羅鳳所貢獻的，此時閣羅鳳雖然已經野心膨脹，卻還沒有做好反叛大唐的準備。他派來的人，自然不敢不盡心儘力。
「我還與他說了，我莊子里的佃戶，與你莊上世代通婚，雙方聯姻甚多，故此若你莊子不穩，我莊子也必然如此。我請他即刻發些財物，先攬起佃戶民心……」
「你懂什麼，婦人之見，若是依他之言行事，咱們莊子里財路斷了，滿院子上下幾十
兩個莊子，原本是有三百五十戶佃戶，應該有三百五十名戶主到達，結果卻只有八十餘人。
「你肯動心思，為父甚是歡喜，不過你動得還不夠。」解三搖著頭：「方應物想要脫離奴婢之列，不過是他父親一句話的事情，為何不脫，便是因為有這身份，便於出入貴主身側，也便於他們行事。沒了這身份，他們這些家當，如何保得住？別的不說，他方應還能當這莊子的管事么，當不了管事，他一家子幾十口吃嚼從何而來？」
「好，妙！」解三拍掌道。
方應物背著手，徑直登堂入室。一進客堂，便看到一桌豐盛的酒菜，解三提起筷子就吃菜喝酒，放下筷子則是破口咒罵。他家新婦抱著塊絹帕委曲地抽泣，而兩個兒子解虎解豹則滿臉氣憤。
兩個莊子只隔著一條小河，土質都差不多，極適合棉花生長，甚至可以說，用來種棉花有些浪費了。蠻人甚為滿意，一個個向著葉暢表示，絕對能在這裏種好木棉。
葉暢笑得很冷，方應物盯著他，琢磨了好一會兒，覺得他只是在虛張聲勢，便苦笑道：「郎君當真說笑，這事情……某便是三頭六臂，也召不回來。」
「你既然也覺得此策大妙，那麼就記得行事，乘著今夜，立刻去各家各戶說。」方應物低聲道：「怎麼個說法，你自己心中有數。」
而這五十餘人眼見冷清的模樣，卻都有些不安，等到辰時一刻，葉暢終於踏上了臨時搭起來的檯子。
「很好，你們五十余戶既然願留下來，那便在這報名編組吧。」葉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