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169章 南八神射初定計
他神情輕鬆，一直以來，籠罩在他面上的慘淡愁雲，現在都蕩然無存了。
南霽雲射術可謂神射，但他的騎術卻只能算是上佳，比起這些生長在馬背上的犬戎，尚差一籌。故此他雖然奮力追趕，那些犬戎卻還是逃脫，只不過這一次犬戎並不像前幾次一般，逃出一段距離就停下觀望，而是徑直遠遁。
「這東西留著，無論他此次成不成事，今後都能有用。不過你放心，我只是給他一點教訓，他既然有這等本領，總不好讓他真送了性命……他不是向你借人么，你就與他方便。」
當葉暢趕到時，卻見今日城中，比起平時人要更多一些了。
他自然明白，讓他知曉此事的人不懷好意，想借他的刀，除掉葉暢這個眼中釘，不過無所謂，葉暢那番邊策，讓他難堪，他原本也就沒有多少善意。
「呵呵……西面兩節度加安西四鎮，會有大唐全部兵力的一半，朝廷不遣監軍使才怪。」葉暢猶豫了一下，想到李白這個站隊從來站錯的政治幼稚病，覺得還是有必要點醒他一下：「天子雖倦政，卻還不願意大權旁落。」
「我看也是。」高適也道。
「嘿！」皇甫惟明瞪了他一眼：「休想替他求情，一無知豎子，膽敢擅評邊事，不受些教訓，哪裡知道天高地厚！」
不過犬戎人對於何時麥熟也有計算，他們這邊開鐮收割，周圍時不時便有犬戎游騎窺視，第一、二天在洪濟城堡周圍，犬戎游騎只是遠遠張望，不敢靠得太近，第三天離城堡稍遠，犬戎游騎便開始靠近窺探。
「飲不盡的犬戎血，砍不完的胡虜頭，南八，你還怕沒有繼續殺敵的機會？」葉暢哈哈一笑。
偏偏葉暢的那番議論，也通過某種渠道，被他所知曉。
「葉十一，你這當真是在安慰我么？」
王難得口中是滿口答應，實際上他當然不會忘記交待部將，有些不該聽的命令，還是不要聽。
「以麥誘敵。」高適道：「乘機破賊。」
聽得他的評論，那邊王難得
得了王難得派來的三千兵，葉暢又東拼西湊，尋了兩千余民夫，帶著這五千人馬和新鑄造出來的推鐮，開始準備收割。有推鐮相助，這五千人輪流動手，人歇工具不歇，收割進展得很快，兩日之間，便割掉了洪濟城周圍的麥田。待第三日，他們就開始向更遠的地方收割。
南霽雲仍然未動。
二人會心一笑，高適上馬向著洪濟城回去，那邊李白與岑參正圍著南霽雲說話，此時見了正要問，結果葉暢又走過來，拉著他們商量，若是犬戎再來騷擾當如何是好，這個問題吸引了他們，他們便暫時將高適的離開放在了腦後。
見他唯有一人，犬戎游騎略一遲疑，然後便有三騎靠了過來。他們最初時不快，見南霽雲沒有反應，稍稍加快了一些，待靠近不過百餘步時，他們猛然呼喝，然後加速前沖。
葉暢笑了起來，他只是怕走漏消息，哪裡會是要獨佔其功？
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推鐮，皇甫惟明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他們馬快，騎術又好……想要擒之不易。」高適皺著眉，然後看向南霽雲。
李白垂頭喪氣：「卻不知在諸君心中，白竟然是這等人物——白要與汝等絕交！」
高適、李白與岑參都是聰明人，只不過政治上李白有些幼稚、岑參還缺乏經驗，被葉暢一點醒，頓時領悟。
「此人倒不完全是草包。」
「周密與否，卻不是十一郎你操心的，咱們只是獻策罷了，莫非十一郎還想獨佔其功？」
葉暢心中雪亮，這監軍使便是邊令誠，這廝早不來，若是能比他早來幾天，葉暢就用不著瞧皇甫惟明臉色。不過結交閹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故此葉暢閉口不言，倒是旁邊的李白嘆息道：「朝中所用，非豎
皇甫惟明在隴右，王忠嗣在朔方，這兩鎮節度兵力幾乎有天下兵力的一半，他們又同為太子李亨的密友，而大唐王子將父皇拱去當太上皇，可是有傳統的。
這不僅僅是不信任邊將的問題，還有一個大問題在，便是皇甫惟明與東宮太子的關係。
這一次震懾住犬戎游騎之後，果然周圍太平了不少，連窺視的犬戎都沒有了。葉暢見此情形，略有些猶豫，那邊高適上來道：「時機至矣，不取，必有後患！」
「好，好，按著今日情形，咱們定然能趕在犬戎大舉進犯之前將糧食收盡。」葉暢道：「大夥繼續，我回城中為大夥請功——南八，你留在此處，帶著游騎驅趕犬戎，休叫他們擾著大夥！」
得了皇甫惟明的許可，王難得大喜，他想挖葉暢身邊的人不假，但若能連葉暢一起收伏，豈不更美！
幾人笑鬧之時，確實是沒長沒幼，高適李白都年過四十，岑參剛剛三十，而葉暢則還不到二十，不過所謂忘年之交，便是如此。他們直到軍衙之前才收斂起笑容，葉暢又與高適交換了一個眼色，高適點了點頭，葉暢向里邁步而入。
顯然，南霽去的射術，讓他們驚懼了。
「當真如蒼蠅一般，葉十一，得想個法子將他們驅走，否則軍民都不敢收割了。」
那匠營里的工匠得了葉暢的賞賜，倒是分外努力，加班加點，不但將原先存著的鐮全都改成了推鐮，而且還以每日三百柄的速度在增加，不唯葉暢手中的人力分得了兩千五百柄推鐮，還每日有大量運往廓州其餘各地。
南霽雲追出半里，見距離越來越遠，便停下來，將散落的幾匹馬牽到一起，昂然而歸。葉暢親自捧得一個水杯，遞到他手中：「在此處暫不宜飲酒，暢以水代酒，敬南八一杯——真壯士也！」
當初金城公主和親之時，朝野內外，不是沒有反對之聲，特別是後來犬戎屢屢背盟，侵犯邊疆，故此李
瞬間上弦，然後抬手便射，幾乎沒有瞄準，連接著三箭便射出。
「確實……可是當如何驅走呢？」葉暢也有些傷腦筋，這些犬戎和蒼蠅一般，你追擊它它就跑掉，你不管它它就嗡嗡嗡飛回來，有他們在旁邊遊盪，軍民都不能專心收割。
大半日之後，高適才又返了回來，他向葉暢使了個眼色。
李白對此大為不耐，他向葉暢提議道。
故此，主和，乃是他皇甫惟明洗刷不掉的舊傷疤，雖然他成為邊將之後，也拚命備戰，期待能以戰功陞官回到長安，但若是有人提起他當年主和事，他必然心中大怒。
葉暢心中有些惋惜，自己終究是不能指望著這些歷史上的著名人物，能夠投靠自己啊。既是如此，不如順水推舟，幫他一反，高適早些有發揮他才能的機會，或許到時候，自己就能夠尋他相助。
「這是好話，非闊口大嘴，如何能大吃四方，如何能滔滔不絕詠出一篇篇絕唱？」葉暢安慰他道。
也就是說，他皇甫惟明原是對犬戎的竭力主和派，還被李隆基遣為使者，入犬戎看望過金城公主。只不過犬戎狼子野心，豈會因為他一力主和而有改變，內侵依然，邊患不寧，還大敗了麻痹大意的隴右節度使蓋嘉運。
「某試上一試。」南霽雲沒有打包票，他騎上一匹馬，背著麥田行了數十步，然後下得馬來，坐于地上。
至少他比起皇甫惟明之流可靠得多了。
這可是一個殘酷的結論，岑參倒還罷了，李白就有些怔忡了：「這個……十一郎，是你瞎猜的吧……」
皇甫惟明待他不薄，甚至可以說有知遇之恩，王難得猶自記得，殺死犬戎贊
不過，高適此時提出這個……
而李隆基不知是如何想的，竟然派此時已經高陞為檢校司農卿的皇甫惟明來接替蓋嘉運。至於是因為他曾出使犬戎熟悉邊境情形，還是想到他力主求和而致今日局面，才派他來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怕是不周密……」
王難得聽得他這樣說，只能嘿嘿一笑。
這可是皇甫惟明的舊傷疤！
「同意樓上。」岑參跟貼——自然又是和葉暢學的。
「那是自然，我遣至你手中的人，自然會聽你的。」
至於玉真長公主的面子，像他這樣跟太子關係親近的人自然知道，愛給就給，實在不給，難道說玉真長公主還能跑到三郎皇帝面前去哭去？
如同葉暢對他的判斷，南霽雲此人性子傲，他能待士卒如手足，可是因為出身低，所以最怕被士大夫所瞧不起。葉暢自不必說，李白高適岑參都是當真名士，能以此待他，他心中哪有不感激的！
南霽雲領了命令，葉暢便與高適等聯袂回洪濟城。
他是有感而發，將他驅離長安的諸勢力當中，高力士也頗出了不少力氣。
「此事我不可出面，就請高公前往了。」葉暢低聲道：「我是如此想的……」
原本隴右節度使的駐地並不在此，只是皇甫惟明心急立功，想要早些憑藉邊功回到長安，故此將駐蹕之處前移到洪濟城，對外揚言則是防秋。
「真心，十足真心……」
葉暢看著這一幕，若有所思，另一邊，高適也目光閃閃，彷彿想到了什麼東西。
那三騎犬戎，一個一個應聲而倒，他們身下的馬一時間收不住腳，待衝到南霽雲身邊時，才緩過來。卻被南霽雲抓住其中一匹上佳好馬，翻身而上，然後撥轉馬頭，向著慌亂中的犬戎游騎便衝去。
「惜哉，馬力不濟，若不然，必不叫一敵逃走！」他慨然說道，擲地有聲。
對方速度越來越快，南霽雲卻像是嚇呆了一般，一直未動。但當對方進了南霽
葉暢心中一凜，看著高適。
「將軍放心，收麥之事，必不出錯，另外……還請將軍許我調動軍將便宜行事之權。」葉暢笑道。
在他們看來，這絕對是一個大便宜！
「據聞乃監軍大使到了——朝廷也是，弄什麼監軍大使！」高適低聲說道。
「正是，我們都得敬！」岑參道。
王難得知道長安城中的事情，皇甫惟明如何不知？而且，有些事情，他知道的比王難得更清楚，比如說，葉暢拿金城公主的舊事，猛烈抨擊和親之策。
他二人在一旁咬著耳朵，卻有意避開了岑參和李白，岑參倒還罷了，李白是個大嘴巴，幾乎藏不住什麼心事，若是給他知曉了，沒準什麼時候就說漏了嘴。既然要瞞著李白，乾脆連岑參一起瞞住算了。
「我看是。」葉暢道。
「某在大夫那邊為你說情，總算是得了大夫應允，葉參軍，你要儘力，莫令我丟臉！」
葉暢同樣看向南霽雲，對付這樣的敵人，毫無疑問弓弩當先。
「有勞高公了。」葉暢道。
既然高適已經將一切安排好了，那麼……加上又來了個邊令誠，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這也是葉暢定下的收割方略，藉著犬戎不了解推鐮的功效，趕緊搶收邊境之糧，至於更靠後方的鄯州，可以放到後面再來收割。
回自己軍中，葉暢正在等著，王難得正色說道。
這是他第一次透露自己為何為難葉暢。
眾人一一向南霽雲致敬，這讓南霽雲臉上微微發紅，眼睛也亮了起來。
「你隨侍天子身邊，天子心性如何，你自己仔細想想就知道了。」葉暢想到自己的嫂嫂，最後又補了一句：「太白，三庶人之事，殷鑒不遠……對了，今日所言之事，太白你嘴巴緊些，說出去我是堅決不認的！」
高適與岑參都大笑，李白頓時面紅耳赤：「我是那種大嘴亂說之人么？」
兩人反覆商議，將其策討論得沒有什麼漏洞，高適向葉暢拱了拱手：「暢然，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