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鳳從池上游滄海
第249章 為我漢人謀遠計
「聖人莫怪，娘娘之怒，聖人哄哄就過去了，可落到臣頭上，那就沒準要出什麼事情。臣懼娘娘，臣不懼聖人。」
「臣當初所上邊策，陛下不以為然，而朝中大臣中見識淺陋者也有斥責臣是狂人痴語的，臣便要狂一回給他們看看，應證臣所言，邊事若操持得當，不僅不會勞傷國力，反而能為國生財。」
不過這沒有讓李隆基生氣，反而令他更歡喜了，若是葉暢既不愛官，又不愛財，那麼他愛的是什麼，難道是江山社稷么？
「唔，你說！」
「關於安東商會的本金股份，臣是這樣想的……」葉暢又開始繼續往下說。
「臣有這樣一個想法，臣將在長安城中競價賣掉遼東所得，然後一部分由臣掌控，繼續在遼東建船塢購巨木造大船，另一部分，則按著此前各家出資，作為利潤返還出資的各位貴女。自然，這等大收益，也少不得繳納商稅與朝廷。」
「你所說主計，又是何意？」
「臣怎麼算一無所獲，臣自家在遼東賣力氣，總得有工錢吧？而且出資之時，臣可也是出了一份的，少不得也有一分返利……最重要的是，臣的船塢啊，建船塢造大船出海，便是暫時找不著那海外仙山，也是有利可圖的事情，要不然，臣獻與娘娘的寶鏡從何而來？」
這是這個時代的局限性，李隆基關心的是這個國家是否奉大唐為正朔，至於此國有什麼物產、有沒有戰略意義，他全然不問。
「哈哈……」李隆基大笑起來。
無論是另一世，還是這一生，都最畏懼那種拉著自己就要當媒人的大叔大媽們啊！
「臣總管商會事物，但錢糧收納支出，皆由主計登計在冊，朝廷可以憑此冊收取賦稅，各位出資人可以憑此策于年終分取紅利，而臣可以憑此冊籌劃來年事宜，一舉數便之職也。」
「怎麼，朕贊你兩句，你向來伶俐，怎麼反而不知如何應對了？」
換了別的文人，定然
葉暢的禮物讓李隆基與楊玉環都很滿意，楊玉環幾乎離不開那面鏡子了。李隆基笑吟吟對葉暢招了招手，葉暢愣了一下，便跟著他行到一旁。
「臣自遼東所獲之利，並非僅此一趟，只要臣能在遼東站穩，今後年年都有。」葉暢道：「臣想以諸貴女所出之資為本，成立安東商會，臣不才，願為商會總管，朝廷可遣人為主計，經營遼東之利。」
股份中一半來自於京中貴女們的支持，三成來自於葉暢自己的投入，兩成則是楊玉環的支持——其實就是李隆基本人的支持。李隆基聽他這般說，忍不住眉開眼笑，半是贊半是嘆地道：「葉暢，你若是去行賄，只怕百官無人能拒絕你。」
「這個……」
自然是能替他賺錢！而且是能替他贈大錢！
「渤海國產的東珠有兩斛，黑水的皮貨有數百件……啊，說到這裏，臣只顧著送禮與娘娘，卻忘了也給陛下準備了禮物，乃是一件白虎皮……」
葉暢雖是膽大，卻也心細，是個明白整理的，曉得避嫌。有這個主計，朝廷里便沒有人能夠亂嚼舌根，誣他在海外試圖自立了。
果然，葉暢這話，讓李隆基大感興趣，他笑道：「不勞傷國力，反而為國生財？」
「是，臣托高將軍獻與聖人。」
葉暢可不願意介入此事，兩面討好的結果，就是兩面都不討好。故此他笑道：「臣會再獻一面鏡子與聖人，比楊娘娘那一具要小些，陛下切莫嫌棄。」
李隆基突然間一變口，葉暢心中一凜。他原以為，瞞住這日漸昏聵的帝王沒有問題，卻不知他在哪兒看出了破綻來。
葉暢很早以來就有一個想法，漢人其實是很具有開拓精神的
白虎皮對葉暢來說是可有可無的，而且此物號稱異兆，他自己私藏下來，給人告發了反而不美，倒不如拿來給李隆基，換取李隆基進一步的支持。果然，李隆基大悅，不是因為這點禮物，而是因為葉暢識進退：「宮中也有幾張白虎皮，倒要看看，你在遼東所得的白虎皮有什麼不同，你繼續說！」
「呃，臣有些不習慣。」葉暢實話實說道。
心裏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口中，葉暢還必須實話實說：「臣自幼失怙，又是鄉野之人，故此並未成家。」
李隆基頓時覺得頭疼：「讓你交與高將軍。」
「臣所言都屬實……哦，只有一點，臣沒有細說，臣收復積利州也有些私心。」
「朕明白了……」
葉暢憋著笑，應了一聲。
「聖人既問起此事，臣倒是有個想法，提請陛下聖裁。」
「勞卿用心了。」李隆基道。
李隆基滿意地笑了，他喜歡這種感覺，控制著臣下們的想法念頭，洞悉他們的私心。方才那一句，並不是他真正看出什麼破綻，只是一個精明的老政客的直覺。
葉暢看到李隆基有些發躁的模樣，頓時明白，眼前這位，似乎面臨著宮斗這種有益智力的局面啊。
葉暢嘿嘿乾笑了兩聲，李隆基還算好說話，貪吃虧貪吃，終究是注意了形象，沒有問為何楊玉環的股份比葉暢要少。然後便是所謂商會稅，既然葉暢識趣，李隆基也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將商會稅定在了二十稅一。
原先無利可圖，葉暢既然有心改變這一點，就要做個榜樣出來。
「商會……商賈之事啊……」
見葉暢這裝傻的模樣，李隆基
李隆基現在對什麼最感興趣？
李隆基不曾想他又拐著彎兒拍了自己馬屁，只覺得這個少年郎說話甚合自己心思，愣了愣，不由笑罵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古人誠不我欺也，你這廝，就是一個小人！」
「臣既是欲求仙島，少不得出海，有一次出海之時因遇風浪，偏離航線，得上一島，島上有民，自成一國，國號傲來，其國產此鏡，自稱乃是女媧補天之遺。」葉暢知其真意，笑著道：「至於遼東所產，無非巨木、人蔘、東珠、毛皮、馬羊之屬，當年太宗皇帝征高句麗時，也不曾聽聞遼東有玻璃啊。」
議定此事之後，李隆基又道：「那玻璃鏡可是遼東之產？」
「咱們回去吧……唔，對了，宮中其餘嬪妃，你有沒有準備禮物？」李隆基原本準備回去的，但走了一步，卻想起一事，便又問道。
「這個……宮中嬪妃甚多，臣惶恐，只知道楊娘娘……」
「原來如此……也不知那傲來國在何方，是否奉我大唐為正朔。」李隆基信以為真：「你若是再去，不妨帶其國使來長安。」
李隆基不是朝堂上的某些老古董，雖然他也瞧不起商賈之事，可是對於葉暢提議背後的巨額利潤，他卻又很是動心。他如何不知道，這些年任用善於搜刮的官員，讓他聲名很是受損，但是他一方面要好大喜功征伐四方，一方面要維持自己奢侈生活窮奢極欲，開支實在太大，在好的名聲與實利兩者間，他只能選擇後者。
「此事確實不宜拿到朝堂之上去……」李隆基琢磨了一下：「這樣吧，主計由朕欽命，然後所納稅賦，盡入內府。」
「臣此次回長安，帶了不少遼東土產，準備到時發賣——自然，這不是一次的買賣，後邊還有。」
「哦？」李隆基可不是恥于言利的，更何況現在沒有那些正直的大臣在旁勸諫，他
「唔……此事朕記著了，你的親事，不可擅專，再過段時日，朕給你指一門好親事！」
「你啊，終究不是士人！」李隆基說道。
不過葉暢並不想試圖去說服李隆基，只要讓李隆基認可，那麼這安東商會就有了合法性，他既然為商會總管，就算李隆基真的委派官員去積利州，也無法動搖他在積利州的權力了。
「你！」李隆基頓時要發作，瞪著葉暢道：「今日不說個道理出來，朕便遣人去抄你家！」
這十年來，他提拔為重臣的大官里，因為能替他搞錢而上位的可不只三五位。李適之爭不過李林甫，甚至之將張九齡趕出長安，其中都有部分原因在於，他們沒有李林甫會搞錢！
他心中覺得古怪，唐朝歷史他還算粗通，那位梅妃也曾在一些書上提過，但都是稗史，正史之上似乎沒有提過這位梅妃。而他自從初入長安，所知的也是楊玉環，至於梅妃，未免太過低調了些。
更重要的是，有了這個名頭，他就可以借其力讓安東商會的商路暢通於天下，可以向新羅、渤海等大唐屬國發號施令，在某種意義上說，這就是大唐的東印度公司。
葉暢心中突的一跳，他的親事……莫非李隆基意欲伸手？
「陛下聖明，堯舜禹湯不過如此，臣就是觸怒陛下，陛下也讓臣說道理。可是娘娘那邊……臣能有道理說么？」
「你說，是何私心。」
李隆基是真明白了，這個主計一職，不僅僅相當於一般商家的賬房，同時也是朝廷監督葉暢的一枚棋子。只要錢糧收支明白造冊，他在長安也能察覺到，葉暢在遼東做了什麼。
「正是，商賈之事。」
「呵呵，不會要你大出血的，別人倒還罷了……寶鏡想來你不只帶回一具吧，梅妃那兒，悄悄送一具去，讓高力士替你送過去。」
葉暢心中雖是不願意，卻也不好明著拒絕，只能暗暗叫苦，一邊還得謝過李隆
可若是葉暢經營得法，每年從遼東能給他帶來巨額的利益，又不損害他的名聲，這兩全其美的事情，為何要因為乃是商賈之事而不同意呢？
「哈哈……遼東的事情，究竟是如何，你從實說，朕不會責怪你。」
李隆基聽得他如此分派，先是歡喜，然後肅然。過了好一會兒，他又笑了：「葉暢，若是這樣，你在遼東忙碌一場，豈不自己一無所獲？」
葉暢一邊胡謅，腦子裡一邊飛快地想，他猜不出李隆基是看出了什麼破綻，既然如此，那就把話題引到李隆基感興趣的地方去。
「官職爵位什麼的，那是軍國大事，臣妾後宮女子，自不該開口。」楊玉環笑吟吟，她這一句話，說是不該開口，實際就已經開口了，然後她又道：「金銀絹帛，葉十一自有本領去賺來，臣妾覺得也沒有什麼好賞的……唉呀，這還真難了，官爵不可賞，財帛不好賞……莫非賞人與他？」
「請陛下聖裁。」
李隆基頓時啞然：正是，葉暢看似面面俱到的利益分配里，他自己拿到的可也不少！
李林甫為李隆基經營理財，好歹還儘可能不竭澤而漁，而韋堅、楊慎矜之流，則完全不理會百姓，一昧以搜刮為能。
「唉呀，你這廝還不明白，小些無妨，但是得送一具去……莫讓楊釗知道，他若知道，玉環便也知道了！」
葉暢暗暗罵了一聲，原本是給國家的收入，李隆基大口一開，便給了他個人。自古帝王，皆是如此，故此後人稱皇帝為獨夫民賊，實未錯也。這些錢原本可以用於整頓國防、修建道路、疏浚水道、教育衛生，結果卻用於李隆基個人的驕奢淫慾。
他們雖是一片好心，可是這好心給人帶來多少麻煩！
李隆基聽得此語，倒是心中一動，上下打量了一會兒葉暢：「葉卿，你還未成家吧？」
葉暢愣了愣，面露苦色：「陛下，象那具寶鏡一般大小的可只有一具，若還有同樣大的，臣敢不獻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