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鳳從池上游滄海
第250章 水晶廊內紅顏喜
她性子澹泊，對於奇珍異寶並沒有太多的關注，因此便有意託病不去——旁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這位名為道士的二十九貴主與葉暢的關係非同一般，這讓她更與之親近不起來。
她們這邊說了一會兒遼東，然後便聽得招呼，卻是人到齊了。
李騰空便是有資格收到帖子的人之一，看到這個名頭，她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為何不去，去看看吧，看看那小子在外折騰了一年，究竟折騰出了什麼名堂！」李林甫笑道：「你可不知道，那小子剛剛去了興慶宮，見了那一位，還給娘娘獻了一件奇寶……他有寶貝獻與娘娘，少不得也該有寶貝獻與我家空娘吧！」
葉暢離了興慶宮，對於這後邊發生的事情是一無所知，不過出宮時恰好遇上聞訊而來的蟲娘。如今蟲娘已經是大姑娘了，性情也與舊時略有不同，唯有在他面前，卻是爛漫依舊，故此少不得又是一番折騰。
在李林甫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李騰空只覺得自己的臉象火燒一般，她強自鎮定：「便是那葉……那廝的主意，女兒也不願意去看！」
他心中暗暗讚歎，能者就是無所不能，葉暢連拍起馬屁都如此水準，無怪乎能在遼東做出一番事業來。
「賞珍會？這個二十九貴主，又不知要玩什麼花樣了。」
李靜忠如今在宮中身份漸高，但是在高力士面前，卻仍然只有俯首聽命的份。聞得高力士相召，他不敢怠慢，忙跑了過來，待聽得高力士的命令之後，他暗暗叫苦。
李靜忠心裏暗罵了一聲「老貨」，卻不得不捏著鼻子接下這活兒。外人不知道，李靜忠如何不知宮中發生的事情，楊氏與江氏爭寵，原本梅妃江采蘋乃後宮之冠，甚至得李隆基寵愛，但楊玉環入宮之後，江采蘋日漸失寵。往常外地以八百里急遞送新開的梅花入宮，只因為江采蘋喜梅，而今則是急遞送荔枝與楊妃。這等情形之下，江采蘋與楊玉
「二十九貴主說是賞珍會，也不知賞什麼珍，聽說……是遼東那邊來的珍物，我在家中問了父親，他說遼東也不過是些皮貨之類，苦寒之地，並無什麼珍物啊！」
但出乎她意料，就在她準備修書婉拒之時，卻聽到李林甫喚她。
就在前些時日，梅妃還寫了一篇《樓東賦》給李隆基，李隆基心中慚愧，賜一斛珍珠與她，結果梅妃又作詩《謝賜珍珠》，連珠一起返還，分明是氣急。李隆基眼中只有新人，心裏便是顧念舊人，也不敢表露出來。
眾人的話題少不得圍繞著這賞珍會打轉，有人便說起此事來，這算是消息靈通的。
「有此事？」楊玉環問道。
在這裏的都是貴女，自然是識貨的，可卻仍然沒有多少人認得這個，有人便驚問道：「此為何物？」
「好，諸位再隨我來。」蟲娘又道：「不過需得結伴分批……屋內較狹，可進不了這許多人。」
得了葉暢的禮物和囑咐，蟲娘思忖了好一會兒，然後開始下帖子。
「這可不只是閨閣之事，這事情雖是二十九貴主發起，但出主意的，只怕還是那個小子。」
「葉暢那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李林甫哼了一聲。
她今年已經正式十六歲，按理說可以出嫁，不過因為一直是以道士身份出現，李隆基也似乎把她的終身大事忘了。但這也有好處，那就是能夠自由出入京中諸貴人府邸與禁中。這幾年間，她一改以往脾氣，交遊甚廣。
聽得此語，眾人愣了一會兒，然後有人情不自禁地道：「這……這些要賣錢與我等？」
「空娘可是收到了二十九貴主的帖子？」一見著她，李林甫便問道。
這可不是在幫別人推銷，而是在幫她們自己。
二人自是去了旁邊的小院，小院里也有十余位女郎，都是喜靜的，雖然比大院安靜些，可也可以聽得到隔壁的聲響。李騰
這是李林甫的真心話，他已經給葉暢那麼多暗示了，葉暢卻還不託人來向他求親，莫非以為他這個宰相的女兒愁嫁不成？
「二位女郎若是不喜吵鬧，可到隔壁小院中暫候。」旁邊引路的使女善於察言觀色，看她們神情便道。
李騰空眼眸微微一轉，垂下頭，輕聲道：「是阿耶想要他的禮物，女兒可是一點都不想！」
這一次，眾人走進的不是院子，而是一間屋子。屋裡點著蠟燭，眾人只要走進這屋子，幾乎都會發出一陣驚呼，再能自制的淑女，也不能例外！
此事還是秘密，李騰空也只知道葉暢回到長安來，卻不知竟然帶著這樣這消息。她雖是向來鎮定，此時也不禁捂嘴驚呼了一聲。
「他現在也算是邊將，直接上門拜見阿耶，怕是不合適呢，他一向是極謹慎的。」李騰空話才說出口，頓時明白，自己竟然在父親面前替葉暢辯護！
現在得了李隆基準話，他的安東商會算是正式建立，今後行事，便有一面虎皮做大旗了。
雖然弄不大明白這其中的關係，但是諸女郎眼睛都亮了。
她發出的帖子足足有幾十張，這都是她覺得有資格收她帖子的，至於沒有資格來的，她也不去花這心思，自有人會將她這裏的消息傳出去。
「正是，不僅此次，今後每年，葉暢都會為諸位結算一回，按諸位當初出資，結算紅利。」蟲娘笑眯眯地道：「故此，諸位莫忘了回去與父兄說這些珍物，諸位父兄雖是掏錢買了，可後來還是返還與諸位啊。」
「想來遼東比安西要遠……」
賞珍會是放在次日，地點自然就是玉真觀，玉真長公主出城去南山的別業「靜修」去了，蟲娘便成了這裏的當家人。第二日日上三竿時分，玉真觀院內已經停了不少馬車或轎子，蟲娘發帖請
李騰空愣了愣：「閨閣之事，父親也知之？」
「這個，阿翁……此事非要孩兒去做么？」
「聖人在給娘娘賺錢呢。」葉暢在旁說道：「臣在遼東辦商會，聖人替娘娘出資了。」
聽得這樣的對話，李騰空與蔡尋真啞然失笑，她二人扮作道姑行過千里路，與這些閨閣不出的女郎不同。
「傻貨，這是拔舉你呢，你做得隱秘一些，休要驚動了旁人！」
「不許聲張，漏出半點風聲，朕就將你弄入宮中，給蟲娘當內侍去！」李隆基低聲恐嚇了葉暢一句，葉暢咂了咋舌，看來當初蟲娘想把他弄入宮中當太監的事情，李隆基也是知道的。
「好好，是老夫想，你就替老夫去看看，他從遼東帶來了什麼好東西，竟然要開一個賞珍會！」
此次見李隆基，算是皆大歡喜，葉暢得了高力士暗示，乖乖離開了興慶宮。回去之後，立刻將另一面鏡子與白虎皮一起送了來，高力士也不敢得罪楊玉環，可是身為天子家奴，卻不能不接過這燙手山芋。想來想去，他想到一人，便下令道：「將李靜忠叫來。」
「高。」旁邊的楊釗第三次挑起大拇指了。
「遼東屬安東都護，南與登州隔海相望，北與渤海國接壤，東可經陸路至新羅，西則是柳城、松漠。」李騰空輕聲道。
這次賞珍會很簡單，不過是引大夥先是走進一座院子，那院子里陳列著各式各樣的遼東皮貨，鹿皮這類常見的自不必說，虎皮、貂皮乃至火狐皮，都有不少。經過這院子時，諸女郎談笑指點，說的是哪塊皮子適合做圍領哪塊適合為皮裘。大夥方才議論中都知道遼東產皮貨，因此對這個並不太在意。
他們在旁竊竊私語，那邊楊玉環終於從鏡子前轉了過來，招呼了一聲李隆基：「三郎，你與葉十一在說什麼呢？」
李騰空這一次沒有拒絕。
李騰空到得稍晚了一些，當她出馬
「與遼東有關？怎麼會和彼處相干，不是聽聞契丹、奚人逆亂，隔絕了遼東道路么？」
「總之就是海外一島國，玻璃器便是其國特產，這些玻璃器乃是葉暢自傲來國運來，準備在長安發賣。」蟲娘笑道：「我今日所邀者，皆為當日曾資助葉暢去遼東一行者，請諸位來賞珍，一是感謝諸位當初的義舉，二來也是要宣告一事。葉暢在遼東，以諸位所贈之金銀為資，募得勇士，收復積利一州之地，並擒胡酋，準備獻俘闕下了。」
李騰空粉頰微熱：「哪個小子？」
「空娘姐姐可知遼東在何方？」二人的笑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李騰空乃李林甫之愛女，向來在這種場合就是不少人逢迎奉承的對象，當下便有人來詢問。詢問是假，藉機與李騰空拉近關係是真。
若是問別的事情，她就不說了，但是遼東，不知為何，李騰空卻有一種傾訴的衝動，彷彿只要提到遼東，就能與葉暢更近些一般。
與她同車而至的蔡尋真也嚇住了：「這京城中各家女兒，豈不盡數到此？」
這是明知故問，李林甫看了略帶嬌羞的女兒一眼，終究決定不去揭穿。他咳了一聲：「已經回來好些時日了，也不見上門拜謁老夫，你說他是不是不知好歹？」
方才李隆基雖然這樣問那樣問，聽葉暢說了許多，卻並未給一個準信。現在面對楊玉環的追問，他瞪了葉暢一眼：「嗯，確有其事！」
緊接著是到第二座院子，這座院子中就不同，諸女郎進來后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因為在她們面前擺著的，是一件件晶瑩剔透的器皿。這器皿似玉似瓷，比琉璃要更透明。
「他……莫非又回長安了？」李騰空心跳了起來。
李騰空並不是第一批進去的，她不喜與人相爭，故此落在比較後面，但此刻聽得前邊的驚呼聲，也不禁好奇：屋裡究竟又是
自有宮娥使女前來迎接，不一會兒，她們便被迎到了一處院落之中，再看時，院落里不包括下人，也已經聚集了足足百余位各家女郎。鶯鶯燕燕在一起，少不得三五人一群七八人一圈，各自巧笑閑聊，故此院落里嘈雜成一片。李騰空、蔡尋真都是喜靜的性子，被這聲浪一衝，兩人都情不自禁皺起了眉。
「看來是這樣了，每家少說也有一個。」李騰空道：「那請帖上雖然只寫一人名字，但也註明了，可以攜帶親朋來。」
楊玉環得寵，連高力士都親自為她牽馬，誰人敢在這個時候去親近梅妃？
「兩位姐姐說的遼東……究竟是在哪兒啊，與江南比，哪邊遠些？」
「奪取一州之地，自然少不得一些收穫，除了外邊的皮貨之外，還有些百年老參之類的……總之許多吧，再加上傲來國所得，葉暢準備在兩京中將這些珍貨發售，發售所得，將其五成，用於給諸位當初資助之人，以作紅利。」
李靜忠雖是迫於無奈，只能去送鏡子，卻也不敢多停留，心裏打定主意，送完鏡子立刻就回。
被罵小人算什麼，以如今對所謂君子的標準，葉暢也覺得，那君子還是交給苦大仇深的人去擔當吧。
這世上不會有比她們更好的推銷員了，而且她們家中千絲萬縷的親屬關係，又可以在極短時間內將這些來自遼東的珍貨擴散出去，形成流行。
二人回到楊玉環身前，楊玉環嗔道：「三郎，莫非你與葉十一在說什麼了不得的軍國大事，不準臣妾知曉？」
「玻璃器，乃海東傲來國所產。」蟲娘微笑答道。
此前葉暢也拜見過李隆基，那時李隆基甚難對付，但這一次，葉暢明顯感覺到，李隆基雖然仍然敏銳，卻不像以往那般高深莫測了。
「海東傲來國……」便是李騰空這般熟讀了《山海經》之人，也對這個國家沒有什麼印象。眾人面面相覷，有人又問傲來國是何處，這一次便是蟲娘也答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