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07章 山重水複遮前方

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07章 山重水複遮前方

而善直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最初跟著葉暢只是想混個飯碗,然後兩人漸有友誼,再往後善直就希望藉助葉暢之手,將釋家發揚光大。可是葉暢本人卻是更傾向於道家,若是再娶一個曾經的女道士,那對釋家的壓力就會更大。
「高將軍近來頗忙,許久都未曾出宮了。」這位高管事知道葉暢的來意,故此只客套了一句,不待他相詢,便笑嘻嘻地說道。
沒有多久,那位高掌柜就走了過來,他臉上帶著笑,一進門就作揖道:「聽聞葉司馬在建安州獲大捷,朝廷都在議論要不要獻俘闕下呢,不曾想葉司馬就回長安了。」
「咳咳……那是自然,若人不生養,誰來供養僧人?」
李林甫態度的轉變,讓葉暢來到這裏,如果朝堂之上的力量不足以依靠,那麼就只有依靠宮中的力量了。
他言語中有些得意,確實,在所有與葉暢結交的人裏面,從開始到現在,態度沒有隨著葉暢地位權力變化而變化的,也唯有善直一人。
「說起此事,和尚你還不大明白,僧人一味求人供養,終究有一天,世人都願為僧,而世僧都無人供養。」葉暢道:「故此,僧人的規矩,也要改改了。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方為正理。」
「賈大哥,南二哥,葉安、葉英、葉挺,張郎君、岑郎君,哦,還有響兒女施主,他們可都提過。」
「我是葉暢,求見二十九貴主,你替我通稟一聲。」葉暢又道。
「他們讓三哥你說,不就是因為你法號里有一個直么?」
葉暢自己卻沒有說話,就算香雪海是他一手打理出來的又如何,如今可是姓了高。
葉暢笑了:「不可能以之為正妻。」
這廝大概有些太自我中心了,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高力士這邊行不通,那當如何,莫非去尋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那兒要使把力氣,我們先去玉真觀,看看玉真長公主那邊的情形。」
「不是一回事……」善直一拍腦袋:「啊喲,給你帶跑了,原本咱們說的,根本不是這一回事。對了,以我觀來,響兒不錯,最適合主持內院。」
「響兒……」葉暢愣了一下。
這讓葉暢有些遺憾。
「啊喲,竟然是葉司馬,還請恕罪,近來尋掌柜的人實在太多,葉司馬請往裡邊稍候,小人就替司馬將掌柜尋來。」
這麼說來,響兒如今也是十五歲了,在這時代,也到了能嫁人的年紀呢。
葉暢有些沉默,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雖然葉暢是將這香雪海贈與了楊玉環,但楊玉環不可能自己親自來過問這間茶館,故此又委託高力士來打理。高力士便安排了自己的一個本家為掌柜,此人身份雖是卑微,實際卻是葉暢聯絡宮中楊玉環、高力士的一條渠道,甚至有可能是最快的渠道。
「請閣下替我通稟一聲,就說葉十一郎求見玉真長公主殿下。」葉暢道。
「能否替我送封信與高將軍?」葉暢問道。
「那我可就直說了。」
「如今你基業有了,家當有了,大夥可都是靠著你吃飯的。旁人倒還好說,你們葉家的那些親族,總是念叨著你得快些開枝散葉,早些生出一堆娃娃,好承繼你的家當!」
「這個……」上去遞錢的伴當有些急了,回頭看了看葉暢,葉暢神情卻有些不對。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葉暢點點頭,也不留信,起身道:「我住在自己宅中,若是高將軍欲見我,你知道在哪尋著我。」
「事情豈會到此就為止?」葉暢道:「想來那位相公,應當還有別的手段,我們先回去吧。」
善直哈哈笑著摸了摸頭,看了葉暢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葉暢道:「三哥有話就直說,休要在那裡裝模作樣,你是直人,做那模樣也做是不像!」
「啊,為何?」
「你這廝好生聒噪,說了長公主不在,還通稟給誰?走開,走開!」
善直點了點頭,然後又道:「二十九貴主雖是身份高貴,但你若娶她,便是貴為駙馬。大唐如今,可沒有駙馬典兵在外,你為駙馬就只有回長安閑居。故此,他們的意見,二十九貴主這邊,亦當保持距離。」
原本葉暢還有些嚴肅的,但聽得最後一句,面容忍不住緩和下來:「你這和尚也知道什麼是不宜生養?」
「他們當然急,若是那位江女冠先生出了娃兒,女娃倒還罷了,男娃兒當如何說?」
「高掌柜可在?」到得櫃檯前,葉暢向裏面的小二問道。
回到住處,還沒有下馬,便見一大隊兵士行了過來,將他在孫思邈故宅邊的府邸團團圍住,那情形,與當初他看到韋堅等人被抄家的情形極為相似!
「那是自然,這香雪海可是司馬一手打理出來的。」另一伴當道。
「怎麼有理?」
葉暢皺了皺眉,旁邊的伴當上前道:「請將掌柜尋回來,只說是葉十一郎來訪就是。」
「回住所。」葉暢道:「咱們等著!」
「是。」
「那你怎麼這般羅嗦起來!」葉暢嘀咕了一聲。
「先解決眼前之事要緊。」
善直嘿嘿笑了笑:「是看看二十九貴主那邊的情形吧,你想見二十九貴主就直說,和尚又不會嘲笑你。男女相悅,人倫之理,便是和尚我,也知道這其中可是……」
「三藏法師?阿彌陀佛,貧僧可不敢改這法號。」
因為葉暢打下的基礎,香雪海中的小二,卻沒有一般店裡小二嫌貧愛富的嘴臉。他雖然不認識葉暢,但聽得相問,還是笑著道:「這位郎君要尋我們掌柜?這可有些不巧,我們掌柜有事外出。郎君若有什麼吩咐,小人亦可效勞。」
「多謝實言相告。」葉暢對那兵士點點頭,轉身向伴當們示意,便離開了玉真觀。
「李相公之女,性情嫻靜,又有李相公之助力,倒是良配。」善直說到這,眼珠咕碌轉了轉,想到李騰空可也是道姑打扮,便又接了一句道:「不過……不過太瘦,不宜生養。」
善直第一個將江梅拿出來說,也有其原因。江梅的來歷,在旅順高層中隱約有所猜測,大夥都知道,此女身上背著的是大麻煩,藏在道觀里去私會沒有問題,但若成為正妻,就要替葉暢結交諸方貴女,她可是絕對不行的。
「接下來……去哪兒?」善直也意識到不對,這一次,可不像是從李林甫府前出來時那麼簡單。
「三哥你是不是改法號了?」
「呵呵,跟你是說不清的,你連菩薩像都搬得到處跑自己坐上去的人,竟然還談什麼禮僧之道!」葉暢嘲笑了一句。
「我不急,他們急什麼!」
葉暢眯著眼,看了看四周,忽然笑了起來。
他出了香雪海,善直低聲問道:「你為何不留信?」
「那我可就直說了,你究竟是想娶二十九貴主,還是李相公家的那位女郎,或者是留在旅順的那個江女冠?」
那小二將葉暢領進了一間靜室,想來這是掌柜會客之所,他告罪出去之後,葉暢身邊伴當笑道:「司馬的名頭在這裏還是很管用。」
消息只可能是從洛陽泄露來的,十之七八,就是楊慎名走漏的。
「可是我覺得他們說得有理。」
「這個是誰的主意……定然是二哥你自己的,唯有你才有如此奇葩的想法。」葉暢心中念頭一轉,便將此事拋開:「這等事情,二哥你不要介入。」
到了玉真觀,作為皇家道觀,門前自然也有衛兵,葉暢才一靠近,那衛兵便喝止道:「休得靠近,你們是什麼人!」
正如這個衛兵所說的那樣,他便是難為對方,也沒有什麼意義。而且那衛兵的話語里還透露出一個消息,他秘密回到長安的事情,早在昨日就已經有人知曉了。
至於是楊慎名有意還是無意,葉暢覺得不重要。楊慎名當初明知他暗中潛回是有要事,卻仍然弄得大張旗鼓,其本意仍然就是損人利己。
如今香雪海乃是高力士家的一個親戚在經營,當然,這是明面上的,實際上楊玉環才是大靠山。不過楊玉環對於梅花並不是十分歡喜,故此香雪海的名字雖未變,可所種的花卻換成了楊玉環更喜愛的牡丹。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豈不是讓僧家與俗家一般去耕種勞作?」善直有些猶豫:「恐此非禮僧之道……」
葉暢只帶著善直等四人來此,衣著打扮也不顯得出眾,在這往來非富即貴的地方,反而有些煞眼。
這就將葉暢身邊親近之人全都包括在內了,葉暢有些警惕:「怎麼提的?」
葉暢吸了口氣,面沉如水。
響兒這小丫頭,是他看著長大的,從最初服侍他的小丫環,到後來被嫂嫂方氏認為妹妹,再到現在活潑靈動的俏女郎,算是他最關心也是最重視的親人之一。最初時,看到她,葉暢就想到另一世中自己的女兒,現在雖是早已沒有這種念頭,但他確實只將這小丫頭當成妹妹看待。
「不為善直,而為玄奘!」
此時百丈懷海僧尚未創百丈戒規,雖是自惠能師以來,一些高僧大德已經不再承印度佛教之污穢,蔑視勞動、以不勞而獲為榮之心漸有改變,但是僧人真正要自己勞動的還很少。便是首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百丈僧,也還沒有誕生。因此,葉暢的觀點,讓善直覺得有些不適。
「哈哈……他們說,旅順那位江女觀,來路不明,可為外室不可為正室,不足以為五弟你執掌內院。」
「還請勞煩進去通稟一聲……」
不過香雪海的生意卻是更好了,品茶如今成了長安城中貴婦人間最流行的消遣活動之一,當然,若是在品茶之時,再相互比較一下各自的玻璃鏡子,那就更好了。
葉暢心中生出一陣厭煩,擺了擺手:「此事休提了。」
無論什麼時候,被人勸結婚總是件難過的事情,葉暢想到此次還準備回修武卧龍谷見嫂嫂,少不得也要有這樣一番勸說,心裏的厭煩就更強烈了。不過他知道,善直正是憨直少心機,所以才會被眾人推出來說此事,換了別人提起,只怕要被他罵一番。
「你知道我。」葉暢眉頭一揚。
「等著?」
「些許微功,不足掛齒。」葉暢道。
「他們讓我問的。」善直道:「他們不敢問,便推著和尚我來問了,知道我膽子大!」
「是,小人知道。」
四周有一些百姓模樣的人在,但這些人跟著他們也跟得太久了吧。
故此,出了李林甫府之後,葉暢沒有回到住處,徑直到了香雪海。
旁邊伴當上前遞過去一個小袋子,那兵士卻不接,擺了擺手道:「長公主不在觀中,有什麼事情,下回再來吧。」
「送自然是可以送的,只是高將軍是否能回信,小人就不清楚了。」那人又道。
他們騎著馬,穿行在長安城的街道上,善直突然問起這個問題,葉暢愣了一下,然後側過臉,打量著善直:「三哥好端端的怎麼會問起這個?」
不過他話里還是露了口風,葉暢琢磨了一下,然後徑直問道:「他們是誰?」
「他得了高力士吩咐,想來高力士不想趟這次渾水。」葉暢冷笑了一聲:「高力士雖是精明,但他太精明了,想著各方下注,哪邊都不得罪,無論哪邊勝了,他都能分一杯羹……想的倒美,但卻不知,牆頭草是最惹人厭的!」
「葉十一郎?」那小二先是一愣,然後歡喜地道:「莫非是修武葉十一郎?」
李林甫是朝堂之上葉暢最有力的支柱,但卻並不是葉暢唯一的支柱。
「這個,葉司馬,你就不要難為我了。」那兵士對他的伴當雖是呵斥,對葉暢卻不敢如此,他苦笑著道:「二十九貴主將被封為公主,故此已不準出宮,我便是答應你去通報,消息也到不了她那兒。消息就算到了她那兒,她也不可能出宮啊。」
「我也不瞞葉司馬,我們在北衙,早聞葉司馬大名了。」那兵士道:「昨日便有貴人吩咐我等,若是葉司馬來了,便如此應答。」
「什麼?」
那些敵視他為難他的人,既然知道他要回長安,給他安排的,難道只是這些閉門羹么?想來,還有其餘的東西在等著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