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百千家似圍棋局
第315章 不知何處卜吉凶
他將李林甫氣倒悶絕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對自己在此事中的作用隻字不提，只說是自己與李林甫女兒起了點爭執，然後李林甫便被氣倒。又說了葉暢在李府的諸種措施，末了道：「事情便是如此，如今御醫應當已經到了，不過消息不曉得有沒有傳出來……」
「拜見？」
「我來時未傳出……對了，我出門時還聽得葉暢在吩咐，令內外不得走動，不可向外泄露消息！」
楊慎矜頓時連假笑都維持不住了，他起身繞著屋子轉了半圈，然後回頭：「二位說得……二位為何要對我說這些事情，駙馬公尚貴主，何必摻與此事，楊大夫更是李相公愛婿，為何要在我面前言李相公私下之語？」
李林甫對楊慎矜的真實態度到底如何，誰都沒有楊齊宣這個寵婿清楚！
「竟然……會這樣？」
楊洄與楊齊宣的到來，正是讓他瞌睡碰到了枕頭！
楊慎矜原本不是什麼太精細的人，他沒有細想，便請入內相見。馬車進了他府邸的院子之後，下來的人卻不只楊洄，還有楊齊宣。楊齊宣此時尚不知到了何處，只是跟在楊洄身後，當見到楊慎矜時，臉色不禁大變。
「來人，備車，我要去李相公府邸，不得耽擱！」他大聲下令道。
「你這是什麼話……等等，你是說，李相公氣倒了？」
楊洄與楊慎矜確實都是前隋之後，同一祖先，楊齊宣此時心知必須上這條船了，當下道：「某亦弘農楊氏之後也，雖為李相之婿，但與葉暢亦結有深仇！如今李相信姦邪外人而不信我這女婿，若無兩位援手，必為葉暢讒言所害！願為二公奔走效力，還望勿疑！」
在十字街口猶豫了好一會兒，楊齊宣覺得，此時只有一人能幫他。導致他陷入此時情形的，也是此人，既然如此，此人就應該為他如今的處境做點什麼。
聽得這裏，楊慎矜與楊洄都是大吃一驚，無怪乎最初時李林甫甚至連禁軍都動了，鬧
「家岳雖是聽我說葉暢有騙婚之事，實際上不置可否，他只是覺得，葉暢獨自在遼東發展得太快，漸有脫出他控制之勢，故此乘勢而略略挫其一挫，令其明曉孰主孰從——若是能迫其主動求親，那是最好不過，即使不能如此，也要乘機在遼東周邊要害上安插上自己人手。」楊齊宣嘆道：「比如苑咸，家岳便想以其取代元公路主政登州！」
「某與楊侍郎，乃一祖之後也！」楊洄眼中寒光閃動：「李相公與葉暢善，而葉暢與某有舊怨，楊侍郎若能為相，當舉某替為侍郎！」
「氣得昏闕，如今死活不知，葉暢進府了，從他的口氣里，情形甚是危急，目前正請御醫。」
「這次大亂，我當有機可乘……」
「楊大夫，事已至此，你還遲疑什麼！若是楊侍郎能為相，尚且能保你富貴，若換了別人，你覺得自己還能得什麼？以李相公得罪人之多，你為其婿，別人怎麼會不報復你？」楊洄見楊齊宣仍是默然不語，當下呵斥道。
不僅僅是與李林甫敵對的那些勢力會蠢蠢欲動，而且就是李林甫的門下，那些各懷鬼胎的走卒們也會乘勢而起，試圖取代李林甫的位置。大唐朝堂之上，將要亂了！
「這個……家岳說，楊侍郎……狼子野心，是養不慣的白眼狼，必反噬其主……還說，楊侍郎若不除，他不能安枕……」
見到楊齊宣，楊慎矜同樣臉色一變，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最近與李林甫的關係實在沒有當初和睦了，李林甫的猜忌越來越嚴重。而現在李林甫最倚仗的女婿突然間到訪，其間有什麼用意，讓他滿心狐疑。
若是李林甫真的因此死去，哪怕不是死去，只是中風不能上朝，那都意味著大唐朝堂的一次巨大洗牌！
楊洄也有自己的政治野心，在葉暢另一世
「什麼？」
「駙馬……還有楊大夫，不知二位聯袂造訪，有何貴幹？」
若他們真以為李林甫與葉暢反目，認為這其中有可乘之機，跳出來生事，十之八九反而會被李林甫利用！
「某先去見李相公，然後便去興慶宮求見聖人。駙馬公，你先去聯絡宮中放出風聲，在我入宮求見之前，務必要讓消息傳入聖人耳中。楊大夫，你與我分道入相府打聽消息。」楊慎矜道：「我們分頭行事，立刻！」
此時與李林甫並列為相的是陳希烈，但眾人都知道，此人只是靠著為李隆基講解《老子》得為宰相，而且在相位上也只是唯唯諾諾，根本不敢違背李林甫的意思。若李林甫一病不起，那麼朝廷必然要另拔人為相，以楊慎矜名望資歷，確實是有機會！
待他二人離開之後，楊慎矜想起自家兄弟洛陽令楊慎名寄來的信，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敲定……這個……李相公待我不薄……」
楊齊宣突然獰笑了一下，對方唆使他去與葉暢為難，乃是一切的根源，若是對方對他不理不睬，他就將此事滿長安城地掀出去，要完蛋就一起完蛋，他迎來末日，那廝也休想好過！
此言一激，楊齊宣一凜，心念一轉，當下不再想了，開口嘆道：「好，我說……我說……」
楊洄心念電轉之間，又沉聲問道：「如今消息，可曾傳出？」
楊慎矜一咬牙，他也必須去賭了。
如果對方坐視他迎來可悲的下場……
「欲除後患，非此人不可！」楊洄斬釘截鐵地道。
他喚人備車，然後將楊齊宣藏入車中，自己才登車。馬車在長安城的街道上快速行駛，楊齊宣幾次要向他提問，都被楊洄舉手示意阻住。
將葉暢要回長安的消息傳播開來的人，當然不只有他，但他絕對是其中推波助瀾者之一。對於李林甫與葉暢關係的冷確，他同樣是樂觀其成。既然到了他這個位置，怎麼會對未來沒有些野心，會甘於在李林甫的手下不謀其餘！
楊洄愣了好一會兒，猛然猛地站起，眼中閃閃發亮。
消息傳入內，楊慎矜本來正在察看公文，聽到通稟后愣住了：「咸宜公主府楊駙馬來此……而且要緊急見我？」
楊洄聽聞楊齊宣在外求見，想都未想，立刻請他進來，但一見楊齊宣那模樣，他頓時驚住了，這被打的情狀，可有些凄慘！
楊洄聞言大喜，他心念一轉，便想到一人。
「楊大夫，你說吧。」楊洄道。
「楊大夫，李相公究竟是如何想的，你說與楊侍郎聽！」楊洄道。
楊洄心中暗暗嘀咕，他與李林甫也算是政治上的盟友，他曾經是李隆基最寵愛的女婿，但是現在，這個最愛女婿的位置被張垍所取代，而李林甫與他的關係也隨著壽王不可能繼承大統變得冷淡起來。他在政治之上，都銷聲匿跡了許多時間，門前冷落車馬稀的感覺，也讓他不時唏噓感慨。
品嘗過榮華富貴和權力的滋味，讓他再去甘於平淡，甚至任人宰割，這是他不能忍受的事情。
「沒有傳出來，方才離開之前，我已經令人去相府打聽，只要有消息，就直接到這邊來！」楊洄接上道：「楊侍郎，如今知道此事者，唯有我們三人！」
他這句話讓楊洄相當無語，卻一時間不知如何勸解，但一看到楊齊宣不以為然的神情，楊洄心中一動。
回家能有什麼用，根本不能幫他解決眼前的問題，他現在所處的困境，若不能主動求破，那麼即使不是死路一條，也將前途無量。
「楊駙馬
楊慎矜臉上神情變了幾變，好一會兒，他道：「既是如此，我先去相府探病……」
楊慎矜雖是意動，但他知道，李林甫手段詭譎，今日之事，安知不是李林甫設計好的圈套！
「侍郎糊塗，現在急的不是探病，而是讓聖人知曉，李相公已經大病，並且大病不起，無法繼續處理政務！」楊洄一跺腳：「侍郎，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要乘著李相公人尚昏迷時將事情敲定，避免夜長夢多！」
把自己所知之事都吐露出來之後，楊齊宣現在急了，他知道自己與這二人上了同一條船，此時不能再猶豫，當下催促道。
亂得好！
「今日來此，是有要事相商，請屏退左右。」楊洄道。
楊慎矜向周圍揮了揮手，僕役紛紛退避，待閑雜人等都離開后，楊慎矜問道：「二位究竟為何而來？」
馬車很快備好，他乘之趕往李林甫府，不知為何，他覺得今日的長安城街道之上，似乎籠罩在一種奇異的氣氛中。他微微一嘆：可惜事情緊急，否則當問一問史敬忠，其人頗有術法，能卜吉凶。
楊齊宣絲毫沒有因為自己進讒言而羞愧，只是頓足：「惜哉，家岳並不曾真聽從我！」
「好！」
離了李府，楊齊宣上了馬，先是打馬準備回家，但才行幾步，他便改了主意。
「哦？鬧得幾乎反目，為何說不真聽你？」
「李相公病倒……」楊慎矜霍然站起，目光閃爍。
他心裏還是有些懷疑，故此要親自去李府證實，同時讓其餘二楊行事，又不至於耽擱了行程。二楊見他神情堅決，知道他已經拿定主意，當下也不多說，一齊起身，告辭而去。
戶部侍郎、御史中丞、京畿採訪使楊慎矜宅前，楊洄的馬車停住，他沒有走正門，而是走可供馬車出入的側門，
「不得此侍郎，彼侍郎亦可。」楊洄道：「你我二人原本同宗，相互提攜，并力而行，何愁事不濟？某雖不才，尚可通消息入宮內，引楊侍郎去見聖人。」
「此事重大，楊大夫，委屈你一下，隨我去拜見一人！」心念電轉，楊洄陰聲道。
「事情便是如此，二位有何決斷，當速速施行，不可再遷延耽擱！」
「大夫這是為何？」
楊洄這是展現自己的能力，他畢竟曾是李隆基愛婿，在宮中自有自己的門路。不過現在楊慎矜正得李隆基寵信，根本無須他的門路，故此楊慎矜只是點頭，然後又轉向楊齊宣。
「這麼說來……葉暢種種舉措，也是被李相公唬住了？」楊慎矜與楊洄心中對李林甫越發畏懼。
這話是楊齊宣瞎編的，但是李林甫這兩年來對楊慎矜確實是一天比一天更不滿，最不滿的便是在當初對付韋堅、李適之的兩役中，李林甫都授意楊慎矜出面攻訐，而楊慎矜卻在兩件事情上都表現得保守，並沒有為李林甫衝鋒陷陣。楊齊宣編排了兩句之後，看了面色陰沉起來的楊慎矜一眼，便又補充道：「家岳還說，用楊侍郎，不過是為對付韋堅、李適之罷了，楊侍郎當初不肯彈劾這二賊，分明是同情此二人……必是二人同黨！」
「你唆使我去壞了我小姨與葉暢的婚事，如今事發了，我丈人已經氣倒，若他氣死倒還罷了，再回過神來，你以為他不會收拾我們？」楊齊宣原本臉上就被打成了殊色，如今更是有些猙獰：「你便是駙馬，若是我丈人發怒，你承受得起么？」
「你是說……此前李相公與葉暢似有反目之舉，乃是你進言所致？」楊慎矜甚聰明，一下子問到了關鍵所在。
楊齊宣卻有些猶豫，楊洄急得一跺腳：「還是我說……楊大夫方才從李相公家中來，說是李相公突然病倒！」
一路無話，楊洄將自己的思路整理完畢之後，便到了自己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