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他年孰人為青帝
第396章 此處惡果孰手栽
吉溫臉上的笑漸漸變冷，卻不說話，楊釗明白他的意思，非常乾脆地道：「御史大夫一職，很快就要出現空缺了，我若能為宰相，必薦你為御史大夫。」
吉溫一邊說，一邊笑了起來。
李隆基對葉暢的倚重，第一就是會賺錢，第二才是會打仗。只要葉暢這個活財神的神話不破滅，葉暢的聖眷就不會消失。
楊釗嘆息了一聲，這是讓他很無奈的事情。
所謂棉亂，便是因為種植棉花引發的農村騷動。如今大唐最市場化的商品，就是棉花，因為棉價的起伏不定，至使種棉的農民收入得不到保障，因此破產而成流民。葉暢在某種程度上默認甚至推動了這種情形的發生，然後將那些破產的流民收攏起來，或者為築路工人，或者遷至遼東、雲南，充實邊疆。
「一直不曾想，盧郎君竟然投靠了那一位，那一位可是與盧郎君舊主勢不兩立。也不曾想到，盧郎君竟然會想著拿葉暢當成敲門磚，葉暢可是盧郎君舊主之婿，而且現在若不是葉暢，盧郎君舊主只怕連性命都難可啊。」吉溫道。
「正是，卑職也曾試圖說服幾人聯名上奏，彈劾葉暢，但他們都是一笑置之，說這不過是小兒女間爭風之事，算不得什麼，堂堂御史，朝廷言官，當……」
吉溫臉抽了一下，他明白，這種口舌之爭沒有用。
但是他又猶豫起來：「既不讓葉暢在中樞，又不讓他為邊將……那如何安置他？莫要說拿他下獄或者罷其官職之蠢話，他對天子揮拳，天子尚不怪罪，靠著三言兩語，豈能奈何得了他？」
「哼，宮中之事，你們莫要亂傳！」
樂游原青龍寺，仍然遊人如織，不過這麼大的寺廟裡，自然有清靜的地方。吉溫到了其中，徑直來到一間靜室里，在這其中，有一人早就在等著他。
「盧郎君在這裏？」吉溫笑著道。
「事情辦妥了，想來楊釗便會依計行事。」他低聲道：「某公務繁冗，就此告辭！」
葉暢
「楊公，天子如此寵信葉暢……葉暢既能賺錢，手中又有兵權，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啊。」
「正是，以葉暢性子，如何會坐在長安中指揮，他少不得滿天下去親歷親為，一年大多數時間，還是呆在外邊，與現在被趕到邊疆去，不會有什麼區別。」吉溫低聲道：「修路之事，可不比一般，涉及利害眾多，到時楊公在暗中給他使些絆子，甚至不需要楊公自己出面，沒有個一二十年，這路，修不成！」
「葉暢很小心，對這股份與銀行之事，做得非常謹慎，也正是這種謹慎，讓人覺得奇怪，莫非這股份與銀行之中，還存在有什麼可怕的力量，讓葉暢也不得不謹慎么？」吉溫緩緩道。
那些平時義正辭嚴的言官們，地些肩負著進諫任務的御史們，現在怎麼一個個都閉嘴不語了？
當初她何曾願意嫁與李隆基，若是當時壽王李瑁能夠堅持一點，有葉暢這般為了愛人敢對皇帝揮老拳的勇氣，事情或許就是另一個模樣了。
吉溫確實是個羅織罪名的能手，但沒有想到，他竟然能看出葉暢的一個巨大破綻來……以前不覺得他有這種本領啊。
「沒什麼謝的，真羡慕你們兩人……」楊玉環說了一句，然後情知自己說錯話了。
兩人目光相對，都帶著三分提防與忌憚。
「唔……這倒是個好計，到時候，只要提出這築路大使的職司，只怕用不著我們給他安上，他自己就會跳出來爭取！」
但現在不謀反，不等於永遠不謀反，特別是李隆基年紀越來越大的情形之下，若是李隆基有個三長兩短，安西、劍南、遼東三地的兵力，得了葉暢的密令生起事端，那會怎麼樣？
到這個時候，
「如你所言，此治標之策，非治本之策……唉，要治本，就非得壞了葉暢的聖寵！」
「看來吉公此行甚是順利？」盧杞也笑了起來。
葉暢當宰相，這是遲早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這樣認為，甚至也有人探聽過李隆基的口風，李隆基不置可否，唯一透露出的消息，就是他認為葉暢年紀還輕了些，難以服從。
葉暢到現在還只是跋扈，並沒有謀反之意，朝中罵葉暢跋扈者不少，說他狂妄自大目無法紀者也不少，但倒沒有人會懷疑葉暢謀反。至少到現在，葉暢對李隆基還是甚為忠心，無論是什麼好東西，總少不得李隆基的一份。
銀行則要新一些，是三年前葉暢提出來的，如今只在大唐的一些重要商業城市裡開辦有被稱為「安東銀行」的坊櫃。可是楊釗對這個的重視，比起對股份毫不遜色，因為這銀行不僅通過飛錢來經營通兌，而且還悄悄進行著存儲放貸業務。
「葉暢此人，不可使之入朝，以他聲望，入朝即使不為宰相，亦是楊公心腹大患，此其一也！」吉溫伸出一根手指頭道。
「你是說……大夥都覺得，這隻是件小事，爭風吃醋的小事？」盯著眼前的吉溫，楊釗一臉的不敢相信。
「有理，有理！」楊釗聞言大喜。
楊釗也是一抖。
教訓壽安，不過是為了安撫楊家，現在楊玉環自己都為壽安說情，那還有必要深究壽安當街打楊朏之事么？本來按著李隆基的想法，壽安貴為公主，打一個臣子算得了什麼大事！
此事他又不好打聽，不過自然有人會來通風報信的。
「住口！」楊釗氣得起身，將面前的杯盞都全推到了地上：「我兒子挨打了，朝廷的鴻臚寺少卿挨打了，竟然還只是區區小事……」
但出乎他們二人意料的是，事情過去了五天，李隆基
「餌？」
兩人的密議，持續了許久，直到一個多時辰之後，吉溫才離開。楊釗親自送到了大堂之前，看著吉溫的背影，楊釗心裏暗暗生出幾分怪異。
這確實是個妙計，以葉暢的心性，這修轍軌之事，肯定要牽扯掉他大力的精力。不僅如此，還需要花費他大量的金錢，等到路修成了，可以收費獲利了——取消他的運營權，還不是朝廷一紙旨意的事情！
「什麼？」
雖然葉暢做了補救，但終究還是引發了騷亂，事情不大，別人沒有注意，楊釗卻注意到了。
「吉公何出此言，某隻是天子之臣，卻不是別人的臣子。」盧杞緩緩說道：「至於舊主人……某雖是在李相門下奔走數年，但論投入李相門下，吉公也在盧某之前啊。」
楊釗心中一動：「莫非你也有計？」
「這幾年的棉亂，楊公應當清楚啊。」
「股份……銀行！」
「這兩者，莫非有什麼……可乘之機？」思忖了好一會兒，楊釗問道。
葉暢對李隆基揮拳頭的事情，對楊釗來說當然不是什麼秘密，只是吉溫這廝也知道了，他心裏有些不快活。確實，葉暢要打李隆基，李隆基都沒有怎麼責罰他，這其間暗藏的深意，實在耐人尋味。
故此，現在朝廷當中，修轍軌、修運河的呼聲不絕於耳，只不過隋煬帝搞大工程將國家搞滅了的前車之鑒，讓大夥有些畏懼。
想到這裏，楊釗情不自禁嘆了口氣。
「棉策是葉暢所推行經濟之策中一項，但還有一項，楊公當知道，其風險之大，更勝於棉策。棉亂，不過是些升斗小民，又愚頑無知，故此葉暢稍作拉攏，自然就分化而去。真正危險之處，還在於股份與銀行。」
吉溫出了楊府，卻沒有急著回自家，他的馬車在城中轉悠了會兒，然後到了青龍寺。
轍軌的作用，現在越發明顯了，特別是轍軌與運河
楊釗點了點頭，當初他把葉暢拉到劍南去，後來打發到安西去，為的都是這個目的，葉暢在朝中的影響太大，他身邊的利益集團也太多，絕不能讓他呆在長安，甚至京畿都不行，必須讓他遠離中樞。
這人抬起臉，半邊臉龐的青斑，讓他原本俊秀的面容變得極為醜陋可笑。
「哦？」
「楊公說的是，所以前邊兩個，都是一步步來，治標不治本之法。」吉溫細聲笑了笑：「以卑職愚見，明年，先讓他回安西再呆些時日，避免他起疑心，同時方便楊公集中精力收拾陳希烈。然後，楊公可以拋一個餌與他，讓他放棄兵權。」
李隆基是真不想管了。
「有軍功，又能賺錢，這等人物，若是進京……莫看他如今年紀尚不足三十，等他年紀到了，楊公，你如何自處呢？」吉溫又道。
想到葉暢在若干年後會被氣得跳腳，楊釗就覺得有趣，不過再一想，他又有些憂慮。
楊釗自詡理財能手，對於葉暢放出的這兩樣東西，也確實是花了心思去研究的。股份乃是葉暢的根基，他正是依靠安東商會的股份制，將長安城無數權貴的利益綁在了一起，同時也在遼東、雲南獲得了大量的利益。
「我知道，這還用你說，但有什麼辦法？」楊釗頓了頓足，現在葉暢對他完全沒有用處，反而在某種程度上威脅到他的位置，他心裏確實是欲除之而後快。原本因為陳希烈在，他還想將此事放上一放，但如今看來，還是及早做準備才對。
除此之外，轍軌也使得大宗商品的流通變得可能，以前要十駝馬駝著的東西，現在只需要兩匹馬就足以拉著到處跑，這讓各地的物產充分運轉起來。
楊釗霍然驚覺，猛地站了起來。
「卑職只擅於羅織審捕，哪裡有這個本領？」吉溫道：「不過，愚者千慮
「葉暢如今在遼東，半有兵權，劍南的高適，乃是他的黨羽，在安西又收攏人心，料想用不著三五年，安西之兵，也盡為其所有……這亦是極危險之事，楊公可以向聖人明說此事，此非保全功臣之道，請罷葉暢兵權。」
「修路。」
吉溫的意思很明確，葉暢為了二十九貴主，連皇帝都敢打，何況是你家那個沒有什麼本領完全靠著裙帶關係上位的兒子。與天子險些被打相比，楊朏按一頓揍，難道還不是一件區區小事？葉暢要對李隆基揮拳頭，李隆基也只是將他關到大理寺的牢獄中禁閉了些時日，連貶官都不曾有，便又放他出來……這種恩遇，也確實讓人羡慕。
他走了之後，楊玉環看著壽安，眼中露出羡慕之色。
有楊玉環壓制，楊釗雖然氣憤，可是卻不好向李隆基遞話。不過依他想，自己便是不出聲，總有言官小臣，無論是為了出風頭，還是為了討好自己，會去彈劾壽安公主，再由壽安公主牽涉出葉暢來。
想到這裏，楊釗點了點頭，不能讓葉暢再擁有更多的兵權了。
「你之意？」
不但他這樣想，李隆基也是這樣想的，只要有人彈劾，他就要順勢而為，對葉暢做出一些處罰。
吉溫嘴角浮起了一絲獰笑，他看著楊釗，卻沒有說話。
「咳……雖然他們不曾明說，私下裡有傳聞，為了聖人慾許婚之事，葉暢甚至對聖人都揮了拳頭……」
楊釗人不傻，吉溫反覆挑唆，若是無計，豈會如此。他瞪了吉溫一眼：「吉公，你有話就直說吧！」
「謝過娘娘。」李隆基不在了，壽安的神情活泛得多，她又向楊玉環行禮道。
「葉暢一直都向朝廷提，要修轍軌，而且在部分地方，要以鐵轍軌取代木轍軌，只不過朝廷一直覺得，這些做起來不容易……若是過兩年後，楊公已經為相，在朝中設築路大使一使差，統管天下轍軌，這使差之職，楊公以為何人可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