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他年孰人為青帝
第416章 宵小無癩何須懼
此時春明門大街前，人並不多，看熱鬧的百姓被擋在後面，讓他們這些京中權貴先離開，然後才會放百姓行走。
「燒，搶，燒大戶人家的屋子，去搶那些富貴權勢人家！」
王鉷回過頭，陰沉著臉看了一眼葉暢的馬車，他弟弟王焊在旁，見兄長神情不快，當下一笑：「兄長可是為葉暢這廝煩惱？」
王焊一句話里透露的信息太大，他幾乎不能承受！
「兄長不必擔心……」
王鉷鬚髮皆張，瞪眼道：「你……遣了刺客刺殺他們？」
王焊閃過他的鞭子，憤然道：「相士說我有王者之相，兄長如今朝不保夕，若不用些手段，怎麼能當上宰相，我又怎麼能封郡王？當今天子，當初亦是以劍起事，若無王毛仲、陳玄禮、高力士諸輩，他哪裡坐得上帝位？」
「京中不亂不行！」王鉷陰森地道：「快去，你這蠢材，把你以往的狐朋狗黨全調動起來，能鬧得多亂，就鬧得多亂！」
「葉暢這廝倒是走得快，本來將他控制在這邊是最好了……」
他們根本不可能料到，葉暢會帶著人在最關鍵的時候趕到！
他的人手，主要還是留在城外的莊子里，不過除了隨他到試棚的二十餘人外，暗中還有二十餘人就在春明門附近。剛才，他讓楊帆去將這二十餘人召集齊來，就在王鉷與王焊密議的時候，他帶著這四十人進入了道政坊。
兩人揮刀激斗於一處，刑縡倒不只是一個空架子，身手相當不錯，善直雖是勇猛，卻也不能瞬間將他擊倒。
原本雙方人數差不多，可片刻之後，局勢就很明顯，葉暢的親衛佔據了絕對優勢，沒有多久，刑縡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就是他自己，也被善直拍翻在地上，傷了一條胳膊之後生擒活捉。
按理說，葉暢應該主要對付的是楊釗，為何在城頭上卻主動挑起了與他的爭鬥？
「方才得知消息，乘著今日比試之機，葉暢將一批人手混進了京城，意圖不軌。」王鉷低聲道：「他與龍武將軍陳玄禮合
愣了一會兒，刑縡厲聲叫道。
「是！」賈季鄰應了一聲，小跑著離開。
他知道王焊一直在暗中與一夥狐朋狗黨盤算著什麼，事實上如果不是他這個京兆尹給予方便，王焊的那伙狐朋狗黨也不可能在長安城中如此橫行無忌。但聽得王焊方才話里的得意之情，一種不妙的感覺浮了上來，讓王鉷有些喘不過氣。
「不知大夫有何吩咐？」賈季鄰乃是王鉷左膀右臂之一，王焊許多惡行，都是他奉命掃尾，他對王鉷個人雖然談不上什麼忠心，卻甚為信任。
葉暢這才再次踏入門內，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傷者，葉暢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先吩咐搶救和收殮己方的傷歿者，然後轉向陳玄禮。
不等王焊把自己的全盤計劃托出，王鉷已經明白，他知道得太晚了，確實，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派刺客？兄長說笑了，我怎麼會這般傻？」王焊看了看天色，料想此時一切安排都已經就緒，雖然那兩個被抓來當替死鬼的鄉下野人已經逃脫，但事情還是在掌握之中。此時，該是向自己兄長交底的時候了，畢竟事後許多事情，都需要他掃尾。
「兄長……」
他方才還在城頭罵葉暢有意謀逆，圖謀不軌，不曾想，謀逆不軌者就在他身邊，就是他這個一向寵愛維護的親弟弟！
「殺，樣！」
「什麼？」
交出王焊告變，自己就能脫身么？
刑縡便在這二十餘人當中，他回頭看到葉暢時，神情當真是驚駭欲絕。
陳玄禮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回到正街，再看方才停在路旁的葉暢馬車，發覺馬車早就沒有了影子，而此時權貴們都已入城，看熱鬧的百姓們也開始入內，街道之上，熙熙攘攘，儘是人潮。
葉暢的馬車停下來，就顯得有些引人注目。
「中丞，就在這邊，前面那座大院子。」一個不起眼的漢子指了指前方。
他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立刻將王焊縛住，然
「方才聽得有人喊我，我便來了。」葉暢平靜地道：「陳將軍休慌，這些逆賊，且看我來拿下！」
「趕緊讓他們停下來！」王鉷也意識到，現在不是教訓王焊的時候，他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道。
這些臉上或者帶著笑，或者還在回味著方才算數比試的情形的人們，是不可能知道，就在他們身邊，一場陰謀正在展開。
正如葉暢所說，刑縡一夥，不是無賴遊俠，就是龍武軍士，他們平日里也沒少打熬氣力練行技擊，但是，與葉暢身邊的親衛相比，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一斗一，他們不比葉暢親衛弱到哪兒，但是這種群戰，他們就弱了。
若他早知道的話，事情絕不會安排得如此倉促，但是現在，箭在弦上，勢成騎虎，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了。
他正待進去，便聽得裡頭一聲呼喝：「葉暢逆賊何在，竟敢如此！」
王焊笑了笑，卻不回答。
王鉷想不到的是，葉暢並沒有回到自己的家中，他現在人，就在與王鉷相距並不遠的道政坊中。
他一腳踹開門，當先入內，進了院子，便看到二十餘人正圍著陳玄禮等五人，陳玄禮等人縮在一角，若不是他們身上著了甲，只怕早就成碎片了。
「莫看楊釗那反覆小人最後又與我一起擺了葉暢一道，但那只是他想試著能否一舉兩得，實際上，他首要之敵，依舊是我！」王鉷咬牙切齒：「但若只有楊釗，我並不懼他，可是葉暢……」
「他私傳算學之事，我早就抓在手中，原本就是等著機會拿出來，今日卻被元公路那廝攪了！」王鉷道：「如今天子對這等事情，是能拖就拖能敷衍就敷衍，看來這一次，又給這廝脫身了。」
「事涉陳玄禮，禁軍必不可靠，故此能依靠的就是咱們京兆府的差役，你將他們召集起來，將葉暢、陳玄禮、楊釗等人府邸盡數圍住，別的事情
搖了搖頭，王鉷覺得不可能，連他這個京兆尹、王焊的兄長都什麼也沒有發現，何況是葉暢！
他琢磨著，以葉暢、楊釗的謹慎，派刺客去刺殺未必能得手，若是刺客被活捉吐露出指使來，他反而有大麻煩。
「你……你這話是何意思？」
特別是在死傷出現之後，他們的膽氣頓時消散，畢竟大唐承平已久，這京中禁軍，若不能到邊疆去鍛煉，其戰鬥力自然會下降。
他一揮手，身後親衛便擁了上去。刑縡等人原本圍著陳玄禮等人，見此情形，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大夫……這……這是真的么？」看到王鉷的眼神突然變得極凌厲，賈季鄰補充道：「我不是信不過大夫，只是，陳玄禮也捲入……」
賈季鄰霍然驚覺，點了點頭，不再細問此事，只是道：「卑職當如何去做？」
葉暢退到門外，岳曦等三人執刃護在他身前，這三人雖然也有練過格鬥技擊之術，卻只是當防身健體之技，而且從未親身上過戰場，故此眼見裏面殺得血肉紛紛慘叫連連，三人神情都有些緊張。
在他們的計劃中，是將陳玄禮誘入屋子裡秘密殺掉，奪來印綬騙取龍武軍的指揮權。他們做出的最大應變，也就是沒能將陳玄禮騙入屋子后在院內強殺。以他們看來，陳玄禮身邊雖有幾個親兵，總當不住他們二十餘人砍殺。
自己這位兄弟，可是比那個莫名其妙死了的兒子更不靠譜的貨色，他若是有什麼輕舉妄動，只怕自己難向天子交差！
王鉷史覺得血往上涌，眼前發黑，人在馬上晃了晃，幾乎要栽下來。
難道……嗅覺向來靈敏的葉暢，發現了什麼？
想到被自己一手出賣、害死的楊慎矜，王鉷精
「你究竟做了什麼？」王鉷心裏越來越覺得不妙。
「兄長聽我說啊，過了今日，無論是楊釗，還是葉暢，對兄長來說，都不是什麼問題了。」
見賈季鄰走了，王鉷心中稍稍安心，王焊雖然亂來，但是有一點沒做，就是控制了陳玄禮的話，掌握住龍武軍的軍權，那麼至少長安城中的局面就能穩住。再能將楊釗、葉暢等人控制住，此次政變，倒是十拿九穩。
今天這種情形，已經容不得退後，他當先掄刀，便向葉暢沖了過去。
王焊激靈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論起心狠手辣，自己差了兄長可不只一條街。
王鉷並不認為這樣自己就能脫身，天子怎麼會信任一個逆臣之兄，楊釗與葉暢怎麼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陳玄禮看到葉暢從院外進來，也是嚇了一跳，他心中原本就懷疑葉暢策劃謀逆，故此方才會亂嚷，不曾想，竟然真的一聲便將葉暢叫了出來！
葉暢這個名字浮上王鉷心頭的時候，他心中一凜，猛然想起，葉暢在城頭之上，突然向他發難的情形。
方才與王焊密議、向賈季鄰下達命令，讓他離開了正街，來到了城牆之下，他長長吸了口氣，望了望城上時而出來巡視的士兵，臉上的陰鬱，怎麼也抹不開。
「某有事經過這道政坊，不意卻聽得裡邊的聲音，故此進來一看。」葉暢笑吟吟地道：「陳將軍受驚了。」
「你……你……」
「只靠著龍武軍不夠。」他凝神道：「你立刻回府，調集家中人手，去四處放火！」
聽得王焊這樣說，王鉷猛然勒住馬，回頭看著王焊。
他乃是開元二十三年科舉狀元，自然不蠢，想到方才城上楊釗、王鉷與葉暢三人演的三國演義，第一個念頭便是王鉷在羅織罪名，準備對葉暢下手。但是將龍武大將軍陳玄禮也牽扯進去，讓他多少有
「葉暢！」
葉暢嘴角一翹，冷笑了起來。他如今身份，自然用不著親自去廝殺，向後退了兩步，然後身邊的善直便吼了一聲，迎著刑縡而上。
「天子太老了，陳玄禮總得為今後富貴打算。」王鉷道。
「什麼？」
「我已約好龍武軍將士，請天子升位為上皇。」王焊得意洋洋地道：「此時陳玄禮想來已經授首了。」
他一愣，然後頓時明白，刑縡一夥竟然假冒了他的名義行事！
想讓楊釗與葉暢都不成問題，在王鉷看來，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派刺客去，將兩人刺死。大唐遊俠刺客之風甚濃，李林甫為相的晚期，為了避免刺客襲擊，乾脆就不在一間屋子裡休息兩天。王鉷自己就非常擔心葉暢派出手下的刺客來暗殺，故此身邊隨時都有力士護衛。
「蠢貨，你做得好事，你做得好事！」王鉷舉起鞭子就抽王焊，他臉色再無半點血色，這個時候，他知道自己已經大難臨頭！
無論葉暢是否有所發現，自己都算是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再無其餘選擇了！
葉暢的馬車在路上沒有走多久便停了下來。
「不必緊張，這隻是小場面。」葉暢笑道：「這些人大多出身龍武軍，倒是還有些勇力，只不過……沒有上過戰場的，終究是沒有上過戰場的！」
賈季鄰吃了一驚，渾身都抖了起來。
王焊又看了看天色，搖了搖頭：「不可能，陳玄禮此時都不知道在不在人世了，我們將用他的兵符與名義調動龍武軍，只說太子與楊釗、葉暢等勾結，意欲謀逆，故此要護衛天子，將興慶宮圍住……」
把王焊打發走了，王鉷又召手，將長安尉賈季鄰喚來。
「怎麼能不擔心，今日這廝與楊釗分明是聯手了，他們二人聯手，我莫說官位不保，就是腦袋都難以保全！」
「可是……如何能亂得起來？」
這是卞平的手下，留在這裏盯著刑縡者。葉暢向那座院子望去，見其佔地不小，但位置偏僻，難得刑縡、王焊在興慶宮不遠處竟然能找到這樣一處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