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61章 樓外評話樓內客

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61章 樓外評話樓內客

「在!」
若是長安城在即將到來的危機中被毀去,那麼岳曦所言「只怕以後很難聽到」就會一語成讖。
他們離開風華樓不久,便聽得馬蹄聲急,數十騎甲士飛馳而來,為首者,正是劉駱谷。
無論葉暢如何安排,有一件事情是改變不了,長安城面臨著一場空前的危機。
「等等,葉公,我們還想聽……」栗援笑著道。
「葉公帳下有四人,其一乃是智多星張鎬,最慣於運籌帷幄,其二乃太白星李白,一曲青蓮劍歌橫掃天下,其三乃飛將軍南霽雲,神射定天山,其四乃伏虎羅漢善直,鋼筋鐵骨。葉公見四周儘是賊人,不由大哭道,如今帳下四人唯有一人在身邊,我當如何是好,正在這時,便聽得……」
「砰!」
若將他的全盤計劃托出,張鎬等人就算不反對,只怕心裏也會留有疙瘩,對於以後的合作會有不利影響,最好也不過是張鎬等人請辭隱居,最差的結果甚至可能是雙方反目成仇,葉暢好不容易拉扯出來的勢力分崩離析。
「安大夫,葉暢最後那番話,似乎還有什麼意思。」嚴庄見安祿山一肚子怒氣,心裏也明白,父子先後被葉暢打了,確實是顏面盡失,不過,現在這個關鍵時候,些許顏面根本算不了什麼大事。
一時之間,「風華樓」中乒乒乓乓聲音不絕於耳,葉暢自己則啥事沒有,拖了條長凳坐在那看熱鬧,不過片刻功夫,安慶宗一夥就被打得在地上翻滾,沒有一個能爬起來。
栗援等已經完全沒有了形象,葉暢這個時候也是哭笑不得。
雙方都認出了對方,葉暢倒還罷了,那邊安慶宗的眼圈頓時紅了。
眾人相視一笑,然後跟著葉暢,便欲出門。
「太巧?」
安祿山的兩個黑眼眶才好不久,現在看自己兒子,也頂了兩個黑眼眶,心中又氣又急:「葉暢,我與你這賤奴勢不兩立!」
這些人,才是他真正的親信,甚至張鎬、岑參、南霽雲、善直等,都比不得這些人親信。
「無妨,以後會有更好的。」淳明說道。
葉暢神情微微一怔。
「只聽得一聲怒吼,誰人安敢傷害吾師,然後一人便從地下竄了出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大夥可要記住了,唯有江海老雷生所著之《盛唐葉公演義》方為正宗,其餘皆是粗製濫造之作,不可聽,不可聽!」
在這裏陪著他的,沒有一個外人,都是旅順書院培養出來的子弟,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四歲,最小的只有十九歲。
就在這時,聽得外邊人喊馬嘶,許多人跑了進來,喧嘩之聲,讓人側目。葉暢他們一行走到門口,正好和這些人相遇,雙方人數都是不少,因此彼此望了一眼。
「那個安慶宗,必定是被人騙到這風華樓來的。長安城中這麼多酒樓,風華樓又不是太出名,我們在這裡是體驗一番長安的市井人情,他安慶宗跑來幹什麼?」卓舜輔冷笑道:「就是有人想見著他與郎君起衝突,所以將他騙來啦!」
他受人之邀,來這西市「風華樓」飲酒作樂,卻不曾想在這裡會遇上葉暢!
天寶十四載的動蕩,隨著年關的接近,彷彿就要過去了。
「大夥都知道,咱們普通人哭哭,天下地上除了爹娘之外沒有人當回事,可葉公是普通人么?不是!葉公乃星宿下凡之體,羅漢轉世之身,六丁六甲天兵天將,每日十二個時辰都繞在身邊轉!他這一哭,那行淚珠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直響——那可是珍珠……」
「是他才對,劉郎不是說過么,他是太子的人。」嚴庄聽得這裏,微微鬆了口氣:「是太子的人,那就難怪了……」
「或許是他自己的主意呢,得知郎君在這裏,特意來找麻煩。」
劉駱谷也點了點頭:「小人也這樣以為……今日之事,太巧了。」
「只要知道是盧杞唆使公子,猜到太子並不難,不過太子向來與葉暢不睦,兩者亦是勢同水火……這個葉暢,還當真是會得罪人。」嚴庄說到這,情不自禁嘲笑道:「楊國忠,太子,還有安大夫,你看他專挑什麼樣的人得罪!」
「榮義郡馬,連你老子我都打了,打你又算什麼?」葉暢嘆了口氣:「我本來不想與你一般見識,免得人說我以大欺小,你卻偏偏要來擋我道……做人眼睛要放亮一些,別傻乎乎地被人使喚。」
西市裡,葉暢氣得七竅冒煙,雖然他在故事里成了正面人物,可是這個正面人物也太不符合他的形象了吧。
托他《繡像三國志演義》開創先河之福,也是因為城市經濟繁榮的結果,大唐的市民文化如雨後春筍一般繁盛起來。各種演義、評話、唱辭、戲劇,可以說是層出不窮,而那些不得志的文人,落魄的官員,也都愛用一個別人來寫些志怪演義,既書憤排悶,又能騙幾文錢花銷。最初時還只是寫些古事,但後來就有寫當代的,在描寫唐初立國的《大唐龍興傳》流行之後,甚至有人寫起當今之事,而葉暢自然就成了這些作品中的重要角色。什麼《遼東歌》、《平蠻傳》、《葉公西遊記》諸如此類,都是以葉暢為主角。各家競爭之下,連版權意識都出來了,一個個自稱正宗,別家都是粗製濫造想編之作。
不過他性子寬和,早年的憤嫉已經蕩然無存,又有自知之明,因此諸位學弟們對他都甚為尊重。聽得他這樣說,楊帆用力點頭道:「淳明說的是,便是一時毀去,今後我們要建更好的,讓百姓真正安居樂業!」
安慶宗本來就想找事,卻不曾想葉暢比他還想找事,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叫道:「給我打,打斷這廝狗腿……」
「你……」
安慶宗此時也明白過來,臉色頓時甚為難看:「是那個盧醜臉。」
卓舜輔智勇雙全,雖然年紀在眾人中不算大的,但眾人都知道他多智,故此岳帆會問他。
出了「風華樓」,身邊的隨從們都圍上來,葉暢騎上馬,大聲道:「淳明!」
淳明自去將城外莊子里的人召來且不提,岳帆輕輕捅了一下卓舜輔:「郎君對那安慶宗說的那番話,你知道是什麼意思么?」
御駕一行十二月十二日離開溫泉宮,回到長安,御車之中的鬥毆事件,在高層當中不是什麼機密,因此很快也傳到了民間。相對於這幾年屢屢喪師的安祿山,葉暢在民間的聲望可是要好得多,就是把楊國忠與安祿山綁在一起,也及不得他半根腳指頭,因此民間中,就變成了奸相楊國忠指使蠻胡安祿山,試圖霸佔美麗的公主,葉暢一怒之下,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於擊敗奸相蠻胡贏得美人歸……
「什麼?」
方才說話的是岳曦,他在天寶十一載時代表旅順書院,曾參与同國子監算學館學生的比賽,他說這話,是含有深意的。
「盧醜臉……盧杞?」劉駱谷心念一轉:「怎麼會是他?」
「這話回去說與你老子聽,你這小輩,是聽不懂的。」葉暢冷笑了一聲,起身道:「走了!」
他們這一夥旅順書院出來的人,做這種事情可是習慣了,有人專門第一個動手的,有假裝勸架實際上去幫忙的,也有在混亂中打太平拳的,當然,淳明每回都是負責善後賠償的。那掌柜一看飛錢上的數字,頓時眉開眼笑:只要把他的店鋪拆了,打壞些桌椅盆勺真不算啥。
「你去將莊子里的人調入京中,從今日起,閉緊府門,嚴守門戶,禁止進出,我要閉門思過,你們也不要到處亂跑了!」
弄明白這因果,安祿山神情頓時從暴怒變得陰沉:「這麼說來……葉暢那番話證明他也猜到了些什麼吧?」
「是安慶宗!」
好在他身體頗類其父,甚是胖碩,一身肥肉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減震的作用,雖然把他摔得鼻青臉腫,卻並無大礙。
「他心急了,想要火上澆油。」嚴庄道:「這位太子殿下……膽子不大,心卻很極啊。」
「若真如此,就不會只帶這麼些人。」卓舜輔解釋道:「只憑他身邊這些人手,敢來找郎君麻煩?還不如回去買根繩子,把自己掛在樑上算了。」
「太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安祿山罵了一聲,眼裡像是點燃了兩團火焰。
他話聲沒有落,葉暢身邊的卓舜輔已經飛起一腳,正踹在安慶宗的胸膛上,安慶宗身體頓時倒飛出去,咕嚕咕嚕,從酒樓的樓梯滾到了樓下。
「把這廝拖過來。」葉暢示意道。
這位江海老雷生所寫《盛唐葉公演義》有些不溫不火,雖然作者與說書人都全力去鼓吹,可是成績就那個樣兒。葉暢覺得活該,誰讓在這部話本里,他被寫得只有兩樣本領,一樣是大哭,另一樣就是長嘆「我當如何是好」。
「葉暢!」眼見葉暢泰然自若地要離開,他一側身,便擋著了葉暢的去路。
他走之時,向著酒樓大堂中央望了一眼,那裡原是說書人所在的位置,只見那邊一個乍看上去看不出年紀的人,一身潦倒青裳,手中拎著枝禿筆,正飛快地在紙上寫著什麼。仔細去聽,還可以聽得他在喃喃:「我老雷總算親眼見著葉公威風了,得記下來,通通都得記下來……」
這邊開打,那邊掌柜上前想要勸,澄明已經過去,將一張安東銀行的飛錢交到他手中:「打壞了東西,包賠!」
葉暢微微笑了起來:「好狗不擋道!」
雖然名義上被令在家中反省待罪,但葉暢其實並不在乎,所以帶著栗援等在西市中逛,沒有想到的是,在一家茶樓里,卻聽得那落魄書生改編的評話。
「正是,現在不聽,只怕以後沒得機會聽了。」另一人道。
「行了,原本帶大夥出來只是放鬆放鬆,結果你們是高興了,我卻憋了一肚子氣。」葉暢瞪了還在笑的屬下們一眼,然後自己也笑了。
「是葉暢!」
「大公子為何會在風華樓遇上葉暢,大公子並不笨,若早知葉暢在風華樓,就不會去了,就算是去,也不會只帶著這些人。」嚴庄道:「想來是有人挑唆……大公子,是誰讓你去風華樓的?」
劉駱谷在旁邊抽了一下臉,嘆了口氣心道:「便是沒有這一遭事,也早就與葉暢勢不兩立了……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不惜一切代價,將葉暢這廝除去!」
「別傻乎乎地被人使喚。」嚴庄道:「這話葉暢絕非無的放矢。」
在所有旅順書院出身的子弟當中,淳明恐怕是最樸素最不起眼的一個。他雖然打小就在葉暢身邊,但個人資質平常,故此在學問上並無太大成就,待人處事也比較憨厚。
不過他們來這裏,能做的只是將顏面盡失的安慶宗帶回家中罷了。
所以在這最關鍵的時候,葉暢將這些人召集到身邊來。一方面是召集張鎬等人的話,因為他們都在外地任要職,必然會引起大麻煩;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些人是他真正敢放心去共享秘密的人。
眾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在葉暢的對面,栗援憋笑實在憋得厲害。
「是!」淳明應聲道。
卓舜輔一動手,旁邊諸人也齊齊動手,跟著葉暢,他們行事都是毫無顧忌,所以下手忒狠。安慶宗的伴當雖然也有孔武有力者,可在長安城中卻沒有葉暢這麼囂張跋扈,轉眼間給打倒一地。
雅座里的栗援等人已經捂著肚子站不起來了,葉暢的臉色也開起了染鋪,七八種顏色變來變去。
他不知,安祿山心裏也隱隱有這樣的想法。當初為了掩蓋自己殺良冒功的行徑,安祿山便派人追殺進京告狀者,卻又被葉暢撞著,那次未能殺掉葉暢,此後隨著葉暢的成長,安祿山就越來越後悔此事。
能夠改變這一結果的,只有李隆基,但是李隆基不會相信葉暢。在這種情形之下,葉暢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做好應變的準備,儘可能減小危機帶來的傷害。
「這是什麼話!」
安慶宗被拖到了葉暢面前,這廝倒是有幾分骨氣,雖然鼻青臉腫,卻仍然目露凶光,瞪著葉暢:「有種你就殺了我,若不殺我,今日之辱,我必后報!」
「這個時候,太子想做什麼?」安祿山咆哮道:「他想讓我兒子去與葉暢相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