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霓裳羽衣葬馬嵬
第462章 局外冷眼局中人
現在葉暢已經被完全罷職，就算李隆基沒有深究他的想法，但在楊國忠看來，葉暢想要再起，已經非常困難。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信成、建平兩位公主，她們現在乾脆就躲出長安，以避開楊家的鋒芒。
高力士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麼。他心裏是有些瞧不上駱元光的，葉暢待他甚厚，而且還給了他立功機會，他卻去投楊國忠——雖然說是為了救養父，可是高力士總覺得，此人此舉，終究非忠義之士所當為。
因為牽涉到楊家姐妹，高力士不願意過多介入，但他內心深處，卻是將楊家姐妹恨上了。
見高力士迅速出現在自己面前，李隆基笑道：「你這老傢伙，腿腳倒還很靈便……這兩天可有什麼趣事，說與我聽聽！」
高力士笑著頷首，目光卻轉到跟在陳玄禮的那人身上：「原來是駱將軍。」
想到這父子二人，高力士苦笑起來，葉暢當真是會惹是生非。不過這廝自己也不好過，原本他家中人手並不多，在揍過安慶宗之後，立刻下令將安置在長安城外莊子里的人手也抽調進了長安，顯然，葉暢也怕安祿山報復。
信成、建平公主家人，見了他都是恭恭敬敬喚他一聲高翁，楊家姐妹心情好時喚他高將軍，心情不好時，便是呼來喝去，彷彿他真是奴婢一般。
他與陳玄禮是多年同僚，彼此既有合作也有爭鬥，但大致上算是當初隨李隆基發動政變奪取帝位的老兄弟，他相信陳玄禮的忠誠，但是擁立之功，那可是難得的奇功，自己這位老夥計會不會因此而心動，實在很難說。
聽到這個回答，高力士哼了一聲，又問道：「永王呢？」
「是！」
高力士長長伸了個懶腰，然後用一個小木錘輕輕敲打著自己的腰。
原本京兆尹是會盯著這兩家的，可是現在京兆尹是楊國忠的人，他巴不得葉暢與安祿山打起來，對雙方各召家丁之事，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奴婢奉殿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不服老不行啊……他還有力氣侍候李隆基，但時間稍久，他就會覺得腰背疼得厲害。李隆基也體恤他，現在一些雜事，都交與了小太監，他更大程度上，就是陪李隆基說說話逗逗趣兒。
他不相信楊國忠的伴當沒有告訴他自己在這裏。
「你到這裏做什麼？」高力士問道。
高力士理解楊家這樣做的原因：他們的富貴完全繫於楊玉環一身，李隆基若死，太子李亨繼位，楊玉環只有去冷宮裡苦挨殘年，楊國忠的這個宰相位置也會坐不牢，這還是在李亨不與他們計較的前提之下。更大的可能，是楊玉環賜死，楊國忠與楊家姐妹抄家滅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無怪乎今日聖人的神情有些古怪，或許，他們在一起，便是盤算著這事情！」高力士心裏想明白之後，頓時警覺起來：「內有貴妃，外有楊國忠，再加上一個近來同楊國忠走得極近的安祿山……想來太子殿下也是察覺到什麼，所以程元振才在此時出現在宮中。他並不是真正來拿什麼東西的，而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打探消息的！」
「朕不該讓你退了……」李隆基緩緩道。
「是，聽聞今年他們的分紅比去年少了一半。」高力士說到這裏，眼中還是有些羡慕：「不過也不算少了，今年大夥的田莊，許多都沒有什麼收成，得靠著老本呢。」
「今年事情太多，國家也不太平，希望他們都不要鬧了，讓朕過一個安安生生的年吧……高將軍，朕與你都老了，過一年少一年啊。」李隆基突然又道。
因此，楊家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太子身上來了。
葉暢當真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傢伙，前幾日才打了安祿山，昨日又去打了安慶宗。想想也對，長安城
那人停住腳步，向這邊看來，發覺是高力士，忙上來行禮：「原來是高將軍，奴婢給將軍請安了。」
「唉，奴婢已經有不少家當，拿不拿他這分紅，算不得什麼。」
他的御者自然不會多嘴相問，於是高力士片刻之後又回到了興慶宮中，但他並沒有去見天子，而是遣了一人出去，沒多久，便有個太監到了他面前來。
程元振離開沒有多久，高力士看到龍武大將軍陳玄禮面上帶笑，跟著一個龍武軍將軍正邊走邊說話。見到他之後，陳玄禮拱手道：「高將軍！」
以往楊國忠也囂張，卻還沒有囂張到這個地步，今日為何會如此？
「此事朕允了，也免得在京中鬧出什麼事端，擾了朕的興緻。」李隆基淡淡地道：「明年新年朝會，朕要辦得熱熱鬧鬧的。」
就算是奴婢，也只是天子之奴，楊家姐妹何許人也，安敢如此無禮！
「回頭，回興慶宮！」高力士道。
所以，楊家就把主意打到了廢立之上。若能扶植永王上台繼位，永王又沒有母親，感激之下，就算不以母視楊玉環，至少會對楊家保持恭敬。
「高將軍，高力士！」
「是你……程元振啊。」仔細分辨了一下，高力士認出此人來，他隱約記得，這廝當是太子李亨身邊之人，怎麼這個時候出現在興慶宮？
聽得他們邊說話邊遠去，高力士撇了一下嘴。
御者正琢磨著，今日高將軍的命令怎麼反反覆復，就聽得高力士道：「去葉暢府！」
太子李亨對高力士向來尊敬，稱之為「高兄」，而高力士暗中也有保護李亨之舉。當初李林甫為相時，對李亨凌迫甚急，連接著逼得太子與兩位太子妃離緣，太子朝不保夕，連日常用度都不敢花銷，還是高力士將李隆基引到東宮，讓李隆基看到東宮的局促艱難，才改善了太子的處境。
「這兩日
出宮之時，卻看到一隊人馬簇擁著安祿山父子來此，那人馬數量足足有百余名，而且個個都披甲執兵，看上去甚是威風。高力士搖了搖頭：「被葉暢打怕了啊。」
「無論如何，總得做一些準備，就算是他們成了，也不能……也不能讓我受損。」琢磨了好一會兒，高力士陰沉著臉起身，又到了門口，命令御者送他離開。
「如今元光在我麾下效力，我少不得要耳提面命。」陳玄禮笑著道：「後生可畏，前途無量啊。」
「不對勁！」
若是這麼多人齊造聲勢，尋個借口歸罪於李亨，李亨的太子之位……真的很難保住了。
想到這裏，高力士道：「奴婢見了。」
整個長安城中，有這種氣派的，唯有楊氏一家。高力士皺著眉，見對方沒有避讓的意思，他下令自己的儀仗避到道旁。
那太監心裏有些奇怪，這不是明知故問么，只要李隆基身體好，楊家的人幾乎天天都到宮中來。
足足有千人，每二百餘人左右，著一色衣裳，招搖過市。
「這個，老奴還真沒聽到什麼趣事。」高力士道。
高力士心一凜，笑著道：「聖人何出此言，老奴是覺得有些老了，但聖人養生有道，看上去還正當壯年，為何言老？」
說了好一會兒話，李隆基有些倦了，令高力士退下。高力士出了門，因為站久了的緣故，也覺得雙腳發麻。他坐在避風之所，讓小太監給自己活腳時，卻看到一個太監急匆匆從旁邊走過去。
「老就是老，不服不行。」李隆基笑了笑，將方才的愁緒稍稍解：「今日信成、建平上表，你見著沒有？」
「這廝當真是胡鬧，讓他在家閉門待罪，他待到西市中去了，還與人當街鬥毆，你過會派人去，罰他銅五十斤……直接罰他錢吧，罰他一萬貫，給安慶宗充當湯藥費。好歹安慶宗也是郡主丈夫，他總得給咱們李家留些顏面。」
聽得高力士
楊國忠以宰相身份，不給自己讓道還情有可原，但明知自己在這裏，卻不出來招呼一聲，甚至連掀起窗帘拱個手都不做……其輕視如此！
打發走那個小太監，高力士臉色陰沉得不成模樣，他抬頭望了望天色，只覺得這天色如同自己心情一般壓抑。
「不成，不成……當想些辦法……陳玄禮那邊……不對！」高力士突然又想起，陳玄禮方才與駱元光走得那麼近，這豈不意味著，陳玄禮也有可能是站在楊國忠那邊的？
隨著李隆基的年紀一天天老去，楊家的打算也越來越清楚，他們想要扶植永王，取代李亨的太子之位。
此前楊國忠的頭號敵人是葉暢，雖然李亨與葉暢的關係不和，但不得不承認，能夠幫助太子李亨分擔楊氏壓力的就是葉暢。
李隆基說話時有些興緻沖沖的，雖然責罰葉暢，卻並沒有真正怪罪。在李隆基看來，葉暢已經是收斂了，畢竟只是揍了安慶宗一個鼻青臉腫，而不是當眾要了安慶宗的性命。
兩老人絮絮叨叨，說起長安城中的一些軼事。高力士總覺得李隆基的心情雖然愉快，但似乎有些不得勁兒，但他仔細觀察，卻沒有觀察出什麼異樣，只能將這個當成是自己的錯覺。
「原來如此，你去吧。」高力士揮了揮手：「速速去辦，勿要誤了殿下之事！」
「不過你也別太過了，得給我家壽安留些。」李隆基道：「聽說今年安東商會也不大景氣？」
「宮中宿衛之事，多向高將軍請教，聖人近來難眠，非高將軍值班之時不能入睡，元光，你如今也漸居要職……」
沒有與安祿山招呼，高力士就乘上馬車，下令御者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不與安祿山會面。結果到半途中，卻聽得前方喧鬧，高力士掀簾一看，卻是極為華麗的儀仗。
自從天寶十一載那場未遂政變以來，
太子的位置……麻煩了！
「是不是楊家人來的時候，他就跟著到？」高力士又問。
高力士心中琢磨了好一會兒，待楊家的人走過之後，他的御者正待驅車前行，高力士心中卻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走在最前的正是楊國忠的儀仗，當他的馬車從高力士車旁經過之時，楊國忠的車廂中毫無動靜，高力士微微沉了沉臉。
「那是誰，為何慌慌張張，有什麼事情？」高力士正無聊間，見那人身影有些熟，喝了一聲道。
「聖人說的是，也當喜慶喜慶，洗洗晦氣。」高力士笑道：「總算是有驚無險，過會兒奴婢親自去葉暢府中，聖人要喜慶，他總得出出彩頭，要不然豈不便宜了他這第一號的大財主！」
駱元光上前向高力士行禮：「不敢當，高將軍呼小人之名即可。」
以前安祿山父子在長安城中可沒有這麼威風的，但是現在他們出入之際，護衛甚眾，誰都清楚，這是因為他們被葉暢揍過了。
高力士苦笑起來。
「永王這幾日也常來。」
這事情高力士聽說了，信成公主、建平公主這兩位與楊家姐妹有仇的公主，據說家人被楊家僕人欺凌，她們不敢告狀，便上表李隆基，請求去終南山中的別業暫居。
因此，高力士沒有太多的懷疑。程元振笑嘻嘻應了一聲，小跑著離開，到了無人之地，臉上的笑容才收住，換成了一股陰鬱：「好險，竟然被這老貨遇上了！」
殿中傳來了呼他的聲音，高力士應了一聲，放下小木錘，向著大殿里跑去，完全看不出七十歲的老人。
「行了，你先去吧，嘴緊一些。」
「你就瞞吧，以為我真不知道，聽說葉暢在酒樓又打了安祿山的兒子？」
「是……」